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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店门前,七八个人站在一起,一同向街上观望。其中有个人,头戴方巾,身穿蓝衫,浑身上下十分华丽。他站在众人中间,显得格外耀眼。这人便是李平公子。刘洪走在前面,见到李平就要弯腰施礼。李平连忙摇头。刘洪会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向前走。
兰芝只是低头走路,没有看到这些情景。刚走过旅馆,刘洪就大声说:“妹妹、舅舅,向南走不到半里路,就到了大堤,我们快走几步吧!”三人出了这条街,很快走上大堤。大堤宽三四丈,长三四十里。两旁长着杨树、柳树、枫树、梓树等树木,都十分茂盛。
树木里侧,长着密密麻麻的芦苇,还有许多野花野草。大堤中间,是十尺来宽的人行路。路面上映着树影,树影间夹杂着透过枝叶缝隙照射下来的点点阳光。偶尔一阵风起,飘来阵阵花草的香气,沁人心脾。这美好的一切,无不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走在大堤上,看着美丽的风景,文西园不禁连声赞叹,兰芝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而刘洪一直在后面走,后来竟被树木完全遮挡。文西园和兰芝只管欣赏风景,也没太在意。又走了一里多路,这里的风光更美了!大坝上长着许多柳树,每一棵都无比的高大粗壮,长着满树碧绿的枝条。
再看河面,十分宽阔,水流平稳,河水碧绿清澈,像一条巨大的绿飘带,蜿蜒飘向远方。河面远处,几名游客坐着一只小船,正在河心荡漾。文西园和兰芝站在岸边,尽情地观赏着,不时发生一声声赞叹。这时,刘洪背着箜篌从后面赶了上来,笑着说:“怎么样?我选的地方还不错吧?”
文西园说:“果然很好。”停了一下,突然问:“你怎么才赶上来啊?”刘洪放下箜篌,笑着说:“啊,沿途的风光太美了,我一时忘了赶路。我知道你们就在前面不远,也就没急着追上来。”兰芝说:“这么远的路,哥哥把箜篌背来,真是辛苦了!”
刘洪说:“既然这样,妹妹就弹上一曲吧?”文西园也说:“是啊!是啊!这地方正适合弹奏,兰芝就弹一曲吧!”兰芝见这里十分清静,本不想打乱这种宁静的气氛,但哥哥和舅舅都来请求,便说:“好吧,我就弹一曲。”四下看了看,又说:“可是没有合适的地方。”
刘洪连忙说:“有!有!不远处有个好地方!”说着,带兰芝和文西园向前走去。一会儿,他们在靠河边的地方驻足。只见那地方有五棵柳树,围成半圆形,都很茂盛,绿荫笼盖着四周。半圆中间,有几个树墩,高矮不同,样子十分美观。
刘洪架好箜篌,让兰芝坐在旁边的树墩上,并问她是否满意。兰芝笑了笑,说:“还挺合适!好像特意给我预备的!”兰芝坐好之后,文西园和刘洪也会了下来。兰芝问他们想听什么曲子,文西园说:“随你所愿吧!只要你开心,我们都高兴啦!”
刘洪说:“我看还是弹一首激昂、欢快的吧!”兰芝知道文西园也不喜欢低沉的曲子,就说:“我就弹一首‘五湖游’吧。”文西园问:“你为什么要弹这首曲子?”兰芝说:“它表达了范蠢灭了吴国后,游览五湖的情形。现在眼前有一条长河,周围又有许多树木,情景和曲中的意境很相似,我觉得弹它很适合。”
文西园很高兴,连连点头微笑。刘洪不知道妹妹在说什么,但是见文西园同意了,也连声说好。兰芝拨弄了几下弦子,随后弹了起来。那曲子让人感觉到五湖的浩荡气势,又表达了湖中优美的风景。一会儿让人觉得好像鸟儿在空中自由飞翔,一会儿又像狂风暴雨夹着电闪雷鸣来的情景。
这段弹奏,时而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时而令人如梦似幻,飘飘欲仙。一曲过后,兰芝叹道:“唉!好久没弹了,今天让舅舅和哥哥见笑了。”文西园和刘洪刚要赞美,突然,芦苇丛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随后,七八青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人走在中间,被其他人簇拥着。
这人正是李平公子。他走到刘洪面前,哈哈一笑,说:“刘洪兄,真是好兴致啊!请问弹奏这位女子是什么人?她弹得太好了!”说完,身边的人也跟着夸起来。这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其实,这都是刘洪一手安排的。刘洪见到李平公子走上前来,也假装上去回话。
兰芝见哥哥遇到熟人,知道自己在一旁不方便,就起身向来路走去。文西园也随后跟去。李平等人见兰芝羞涩地离开,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他们笑了个痛快,可刘洪却被搞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搓搓衣角,一会儿搔搔脑勺。
这时,人群里的陆升说:“刘洪,你把这事儿办得不错!可是,李公子刚刚来了兴致,你妹妹就走了,多么令人遗憾呐!”刘洪说:“你们这样大笑,连我都感到害怕,怎能不吓走我妹妹呢?”李平感到惋惜,便走到箜篌前,看了一会儿,又轻轻地碰了碰,好像在兰芝坐在那里似的。
看了一会儿,李平笑着说:“美人走就走了吧,反正不久就要做我的新娘子了。”停了一会儿,指着箜篌说:“美人弹的这玩艺叫什么名字?”刘洪连忙回答:“这叫箜篌。”李平惊叹道:“哦,它叫箜篌!美人弹得真好,好得不知该怎么说,反正听了让人觉得舒服!”说时,一脸得意的样子。
刘洪说:“李公子,我不是让你们藏在芦苇丛中吗?”李平说:“藏在那里看,我总觉得别扭,就慢慢向外探头。后来离美人只有十多米远,看她越来越美了,实在不能自控,就冲了出来。”接着,连连夸赞兰芝的美貌和高超的弹奏技艺。
其他人听后,又跟着夸赞起来。刘洪引以为荣,露出一脸骄傲的神情。李平看了看他,得意地说:“刘洪,你要是把这事儿给我办成了,我一定让父亲给你个官做。”刘洪说:“妹妹的事,包在我身上。但是我担心,府君不同意这门亲事!”
李平说:“你放心,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你只管安排自己的事吧!”陆升见公子太草率,便说:“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依我看,公子应该禀报父亲,刘洪也应该和家人商量商量。我们毕竟不是一家之主,总得先和家人打个招呼。”刘洪觉得有道理,便连连点头。
李平说:“先谈到这吧。现在,大家各回各的家,赶快去办自己的事吧!”刘洪也想早点儿把妹妹嫁过去,便向李公子告辞。李平叮嘱说:“回去后好好替我做事,过几天我就派两个体面的人到你家提亲。”刘洪应了一声,背起箜篌,按来路走去。
刘洪走后,李平对陆升说:“我们也回去,到家就向父亲说这事儿。”想了想,又说:“万一父亲不答应,那该怎么办?”陆升笑了笑,说:“府君平日把公子当成掌上明珠,任何事都依你,公子还担心什么?”李平觉得也是,便带着众人一起回家去了。
一路上,陆升出了很多主意,李平连连点头。回到府衙之后,李平立即梳洗打扮,随后去见父亲李术。李术是庐江府的一府之君,太守职位。李平来到公事房,见父亲正在伏案写字,什么也不想,上前就说:“爹,我有事儿要跟您说。”
李术放下笔,看着儿子说:“这是做公事地方,你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到这儿来说?”李平说:“我记得您早就说过,要替我娶个好媳妇。”李术笑着说:“原来是婚姻大事啊。你等不及了吗?我可没替你找到合适的人选呢?”
李平说:“我今天去拜访一位朋友,路过小市港时,忽然听到一阵好听的音乐,于是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原来,大堤上有位年轻的姑娘正在弹箜篌。那姑娘长得漂亮极了,可惜看到我就害羞地走开了。她走开后,河堤上剩下一个男子。这人我认识,叫刘洪。”
李平接着说:“后来,我和刘洪谈了起来,才知道弹箜篌的就是他的妹妹,叫刘兰芝。爹,这姑娘太好看了,就连天仙也比不上,我想娶她当媳妇,你得给我做主!”李术笑着说:“如果真有这样的好姑娘,爹一定给你做主。但是,恐怕你说得太夸张了吧!”
李平忙说:“我一点都没吹嘘。那姑娘比我说的还漂亮!她不但长得漂亮,还有许多本事呢!听她哥哥说,她读了很多书,还会织绢刺绣,算得上是个有才有貌的姑娘!”李术宠爱儿子,答应给他做主,但是说:“婚姻大事不能凭你一句话,我还得仔细查查这件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平见爹爹没有直接回答,急得直跺脚,忙说:“爹爹不用查,那都是千真万确的!”这样一说,难免让人起疑心。于是,一直在门外观察动静的陆升,见势不妙,急忙走了进来,对李术说:“老爷,公子所说的确都是真的!那个刘洪常和我们来往,我们对他家的事都很了解。”
陆升接着说:“刘家是书香门第,刘洪的父亲做过大官。刘兰芝姑娘长得的确标致,而且很有才华,在庐江城算得是一流的女子!老爷,您不用去打听,绝对没错!”陆升刚说完,李平就说:“爹,陆升可是个诚实的人,他说的话您总该相信了吧?”
李术捋着胡子说:“好了,过两天再说吧!”李平见父亲十分冷漠,又跺着脚说:“还要过两天,到时候美人被别人娶走了,您可别后悔!”见儿子没出息的样子,李术十分生气,连话也不愿说,只是朝陆升使了个眼色,示意把公子带下去。
陆升会意,便去扶李平:“公子,我们走吧!不用担心,老爷会给你做主的。”李平说:“爹不给我做主,我就不活了,不活了!”说着,像疯了一样到处乱跌乱撞,几次险些跌倒。他们走后,李术也回到卧室。夫人孙氏见了丈夫,就问:“你今天看公文,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李术说:“还好,没有让人头疼的。”孙氏笑笑说:“公文上没出大事,可是公文以外却出了大事。平儿被你说了一通,现在倒在床上只喊头疼,看来是要生病了。”李术说:“那孩子太任性了,自找苦吃!何况我又没有责怪他,只是说等两天再下决定。”
孙氏说:“这些我都知道。你曾说过让他自己挑选媳妇,一旦选中,你立即给他操办婚事。可是现在他找到了,而你却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能不生气吗?既然儿子满意了,你就别等了!”李术坐了下来,笑着说:“你怎么也像个孩子,竟然这样说。”
李术接着说:“那刘家姑娘和她家里的情况,都是平儿和他的下人说的,不能轻信!刘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有些什么经历,像这些事情我们知道得不多,这门亲事怎能轻易就答应下来?”孙氏说:“我们知道的那些情况,基本上都可靠。”
孙氏接着说:“除了那些,我还打听到,这姑娘曾结过一次婚,前夫是焦仲卿。听说姑娘自从嫁到焦家后,一直勤勤恳恳地操持家务,全心全意地伺候婆婆,为焦家贡献很多。可是,焦家夫人心肠狠毒,总是处处让她受气,最终找个借口把她休了。”
孙氏还要往下讲,李术打断他的话:“夫人说的焦仲卿,可是在府衙做事的那个?”孙氏回答:“就是他!”接着,又说:“现在,这姑娘就呆在娘家。其实,她在等着焦仲卿去接她。如果我们不抢先一步,恐怕会被焦仲卿接回去。”李术听到这里,感到糊涂,就问:“焦家已经把她休了,那焦仲卿怎么还要去接她?”
孙氏说:“休她的只是焦家夫人,并不是焦仲卿。焦仲卿一直深爱着她,这段时间一直想见你,求你帮忙,让刘兰芝再回到焦家。”李术听到这里,更糊涂了,就问:“可是焦仲卿并没和我谈过这件事啊?”孙氏又说:“其实,平儿早就是看上了焦仲卿的妻子,知道焦仲卿要见你,便几次吩咐底下人把他打发走了。”
孙氏接着说:“多亏平儿这样做,焦仲卿才没有见到你,否则焦仲卿早已把刘家姑娘接回去了。那样的话,我们的儿子就只能受相思之苦了!”听了这些话,李术严肃地说:“平儿真是瞎胡闹,竟然做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我堂堂一府之君,怎能帮着自己的儿子去抢人家的媳妇?”
孙氏讥笑道:“这个时候,你还要假正经吗?好好想想,你的那几房小妾,哪个不是抢来的?儿子现在都病了,你还置之不理吗?你再想想,现在乡邻们都知道焦仲卿休妻的事,我们要娶刘家姑娘,完全可以说得过去啊!”李术好长时间没说话,突然问:“儿子真的病了吗?”
孙氏说:“你亲自去看看吧!”李术随后起身,来到儿子房中,见儿子和衣躺在床上,不停地哼哼着。于是说:“看来我的平儿真的病了。你别急,爹爹明天就照你说的去办。”李平听了这话,立刻坐起来,兴奋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爹爹,你真好!”
说着,迅速下床,向外跑去,边跑边说:“我去找母亲,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来到母亲的房间,见她正在发呆,便说:“母亲,爹爹答应了我的婚事,我的病已经好了。你快高兴起来,我们一起商量娶媳妇的事吧!”孙氏顿时喜笑颜开,兴奋地说:“啊呀!那可太好啦!明天我就找人上门,给你提亲。”
李平说:“提亲的人可得体面一点儿,不然会丢咱李家的脸!”这时,李术走了进来,说:“我儿倒是舍得花钱啊!请两个一般的媒人就算了,犯得上铺张嘛!”孙氏生气地说:“这是什么话?要请两个体面的媒人,能算铺张吗!你身为太守,叫人替你办事,如果不体面些,怎能显出你的尊贵啊?”
李术想了想,说:“好吧!我就派何郡丞和冯主簿两人前去。他们两个都是当官的,这总有面子了吧!”李平笑着说:“这两个人都是大官,真不错!”接着,又说:“爹爹放心,刘家一定会答应的。和太守家结亲,他们能不同意吗?”
接下来,孙氏又推测一番,说这事儿肯定能成。就这样,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直说到深夜。第二天,太守请来何、冯二人,说明请他们来的目的。何、冯二人觉得这是求之不得的事,便满口答应下来。两人告退后,私下商议起来,决定先和刘洪打声招呼,说要在明天上午拜访他。
两人想,他们两个当大官的要去一个小镇,给一个普通人家提亲,算是了不起的举动;同时,这能给刘洪家带去很多荣耀。因此,认为这门亲事一定会成功。商议完毕,当天就派两个随从去刘家报信。刘洪一直等着李平的回信,他知道李公子愿娶妹妹为妻,只是担心太守嫌弃兰芝,因而不同意。
这样一想,刘洪心里总是不能不静,每天就在门前翘首祈盼,等待有消息传来。这天下午,城里来了两个人,就是冯、何二人派来报信的。他们向刘洪说明来意。刘洪喜出望外,大摆宴席,盛情款待来人。送走客人,刘洪跑到街上,把这件事告诉了每户店主,让他们把铺子装饰一下,以替他迎接来人。
听了刘洪的话,相信和不相信的人都应了声。刘洪回家对母亲说,明天有何、冯两位大人要来,应该预备好酒好菜,盛情款待。文氏有些怀疑,便说:“这两位大人,都是太守身边的红人,来咱这小门小户有什么事?若说是朋友,免不了来往,但是你在官场,还没结交过这样的贵人啊?”
刘洪说:“母亲有所不知,我早就认识这两位官人,只是最近才把关系搞好。您不要问他们来干什么,反正两位官人会给咱家带来好运的,您只管把饭菜准备好就行了。”文氏仍然半信半疑,但还是照儿子说的做了。于是,文氏和方氏一起做家务。
刘洪见妹妹捧着一卷书,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对家里的事好像漠不关心,便说:“妹妹别看书了,”兰芝合上卷子,叹口气说:“唉,哪儿有心情看书,只是混混时间而已。”刘洪说:“妹妹,我知道你很孤独。别着急,再过个十天八天,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兰芝听得莫名其妙,站起来问:“哥哥,你有什么交代?”刘洪笑着说:“妹妹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吧?”兰芝说:“哥哥今天怎么绕起弯子来啦?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刘洪说:“实不相瞒,我已为你挑好了一个新婆家。这个婆家,不知要比焦家好上多少倍呢!”
兰芝生气地说:“哥哥,你不用为我操心!至于婚事的事,我自有主张!”刘洪脸色突变,厉声问道:“你是家里最小的,还想说了算了吗?”兰芝反驳道:“不管怎样,我就是不嫁!”刘洪怒道:“岂有此理!你要是不嫁,年轻的时候还能混得过去。等到上了年纪,还指望我来养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