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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华随着她的手指看去。在左边榕树下石凳上就站着佩珠。她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挥动。她口里嚷着,头摇着,那一头浓发全散开来,跟着她的头飘动,那么一大堆!它们时而遮了她的半边脸,时而披到后面去。远远地望过去,好像是一个狮子头,狮子在抖动它的鬃毛。许多人站在下面伸长了颈项看。她又埋下头去对他们讲话。
“我也去!”慧热烈地说了一句,便离开她们挤进人丛里去了。
“我们到前面去听仁民演说,”影说了一句,她和碧、德华一直往讲台面前走,因为这时候在讲台上响起了仁民的洪亮的声音。
她们到了讲台旁边。那里已经围满了人,她们没法挤到正面去。太阳没遮拦地照在她们的头上。她们一头都是汗,汗珠沿着鬓角流下来。她们并不管它,却只注意台上仁民的侧面影子。
仁民不是一个出色的演说家,他那些断续的字句并不能够抓住群众的注意力。他说得太慢了,停顿的次数多,有时候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声音却能够响彻全个广场,而且他的结实的身体、坚定的姿势、热烈的表情,也可以使那些听不懂他的话的人感动。所以这时候广场上反而静了下来,似乎全场的人都在听他讲话。
不久仁民闭了嘴。于是掌声像春雷一般地响起来。佩珠又在那边叫了,差不多同时还响起了另一个女性的叫声。那是慧,她站在另一株榕树下面的石凳上,高声唱起劳动歌来。许多人都跟着她唱。起初是青年的声音,渐渐地就渗入了那些充实的、粗暴的声音。全个广场都在动了。到处都有淡黄色的东西在飞舞,那全是油印传单。
克接着出来说活。克的声音,克的姿势是许多人熟习的。他比仁民有更多的经验,而且知道使用通俗的字句。他的声音虽然比较低一点,但是他能够抓住听众的注意力。许多人都在倾听他的演说,、影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她的脸微微发红,嘴角浮起了笑意。
忽然一个青年匆忙地跑上讲台,那是敏。他在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克回过头答了几句,又继续说下去。敏留在台上和别的人低声谈了片刻,然后他和志元、陈清几个人下了讲台挤进人群里去了。
克的态度很镇静,但是并不能够制止群众中间的骚动。
“出了什么事情了,”碧低声自语道。她看见影的脸上也带了惊讶的表情。她回过头去,无数的人头在摇动,遮住了她的视线。
德华正在看讲台上站着的明,她没有听清楚碧的问话,便说:“你看,明的脸色这样难看,他支持不下去了,他们要让他休息才好。”她看见没有人答话,就推动碧的膀子请求似地说:“你去,你去告诉明,要他进去歇歇。”
碧没有注意德华的话,她痴呆似地望着骚动的群众。
影低声在德华的耳边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声音里带了一点颤动。
“什么事?”德华吃惊地低声问,她也回过头去看群众,只看见人头晃动,人声嘈杂,似乎听众突然增加了一倍。
“慧!”碧忽然惊喜地叫起来。慧在人丛中挤出了一条路,披着头发,红着脸,手里捏了一张传单,气咻咻地向她们跑来。慧跑到了碧的面前,把一只手搭在碧的肩上,喘着气,激动地说:“我们被军队包围了。”
德华惊疑地望着慧的激动的脸,然后她掉头去看讲台。克还在对群众说话,明、云、仁民都还立在那里。她匆忙地说了一句:“我去告诉明,要他进去。”她不等慧说什么,便急急地走了。
“军队来了,我不信!这是一个和平的集会,他们来干什么?”碧激动地说。她并不害怕,但是她很气愤。她觉得今天就像在过节,大家应该快活地、热闹地过一天,来欢迎明,来表示一些休戚相关的感情。对这样的集会完全没有来干涉的必要!然而旅部却派来了军队。不仅碧这样想,影和慧也是这样想,许多人都是这样想。
“军队来干什么?谁知道?一定是来驱散群众的!”慧气愤地说。“大家不走,看他们有什么办法!”慧的眼睛里冒出火来。
“军队来了!”群众忽然惊慌地叫起来,于是起了一阵拥挤,有好些进来看热闹的人就想往外面跑。
“大家不要慌!不要怕!”克看见这情形,便大声对群众说。但是他的声音已经不能制止骚动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再也无心听什么人的话。他们在人群里乱嚷,乱跑,乱挤,把秩序弄得更坏了。
德华陪着明下了讲台,从人丛中挤出去,到工会里面去了。云站到前面去帮助克维持秩序。仁民带着严肃的表情在看广场上的群众。
“仁民应该躲避一下,”慧在下面看见仁民,便低声对影和碧说。“旅部里很注意他。”
慧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听见一个熟习的尖锐的声音在人丛中响了:
“不要害怕!我们是徒手的民众,军队不会干涉我们!秩序,大家要守秩序!不要挤!我们就要散会了!”
这是佩珠的声音,她依旧站在石凳上,挥动两只空手,抖动她的头发,挣红了脸地叫着。她的声音飞起来,高出于别种声音之上,压倒了一切。
“不要怕,大家守秩序!……”佩珠的话被许多人响应着,贤和志元在佩珠对面的石凳上出现了。志元老是张开他的大嘴叫。
“我们上去告诉克,是不是要提早散会,”影耽心地说。
慧、碧、影三个女子接连地走上了讲台。慧第一个开口:“仁民,我们到里面去。”
“等一下,大家一起走,”仁民答道,他不愿意马上离开眼前的景象。
“你应该避开一下,说不定今天会有意外的事情,”慧把她的细眉微微一皱,低声说。她的面容很庄严。
仁民的脸色突然一变,好像有一股冷风吹过他的脸。他低声说:“你是指流血吗?”
慧默默地点了点头。影把一只手搭在慧的肩上,说:“那么还是早些散会罢。”
“不,那不可能!我不相信!”仁民摇头说,他的眼里射出一股强烈的光,眼光坚定,里面充满着信仰。“现在流血是没有用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准备。”
“倘使人家准备好了呢?”慧低声反问道。
“那么,我们就应该想法避开,”仁民坚决地回答。“我去告诉克。”他便走到克的身边去。
“克,现在就宣布散会!”仁民说这句话就像在发一个命令,他的声音是那样坚定,使人没有发问的余地。
克惊讶地看他一眼,严肃地低声说:“等一下,等敏回来再说。”
“不要等了,事情很严重,”仁民严肃地说。
“我知道,”克点点头,接着他又说:“你也应该当心,这里面一定有侦探。你先到里面去,不要让很多人认识你。”
敏和陈清一道来了。两个人都跑得气咻咻的,满头都是汗珠。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敏在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好,我们散会罢,”克下了决心说。“敏,你去告诉佩珠,要大家守着秩序走出去!”
“我去找佩珠!”慧抢着说。
“我也去!”影和碧一齐说。
“慧,你不回协会去?那里也应该有人看守,”敏对慧说。
“惠群在那里,不要紧,”慧匆忙地回答着,便跟着影、碧两个走下讲台,挤进人群里去了。
“纠察队都在下面吗?”克问敏道。
“都在。全靠他们维持秩序。今天看热闹的人也不少,所以秩序乱!”敏回答道。他接着对云说:“云,我们到下面去。”
云跟着敏走下去了。人声依旧嘈杂。骚动也没有停止。克在讲台上宣布散会了。
慧、影、碧走到佩珠的身边,全跳上了石凳,这四个女子站在一起似乎变得更勇敢了。她们大声叫喊,传达散会的消息。影把一只手搭在慧的肩上。在她们的下面,群众慢慢地拥挤着往外面走了。那么多的人结合在一起,就像一股水流。大家开始唱起劳动歌。
“取消苛捐杂税!打倒陈××!”
慧受了感动,觉得她的心也跟着那无数人的心跳动了。她很高兴,忘了自己地叫起来。陈X X就是统治这个城的旅长。
“慧,当心点,你不要乱叫,”影拍着慧的肩头说。
佩珠掉过头看慧,低声说:“慧,我们今天不准备流血。”
慧笑了,她解释说:“不要紧。我叫得高兴,就顺口叫了出来。”
“大家守着秩序好好地走呀!”佩珠不再跟慧说话,又掉头去看群众,对着那些摇动的人头大声叫道。许多张脸掉过这边来看她,对她微笑。许多只手向她挥动。等到最后一队人走过了她们的面前,她们都跳下石凳来。
在外面群众毫无阻碍地通过了军队的防线,并没有发生冲突,秩序很好。大家齐声唱着歌。阳光跟着歌声渐渐地消失了。
阴暗的广场上就只剩下佩珠这几个人,一面谈论着走回到里面去。
佩珠忽然微微一笑,自语似地说:“今天的成绩很好。”
“我耽心事情还不曾完结呢!”影用一种不确定的声音说。
“不必去管它。斗争总有一天会来的,”慧接口说,她懂得影的意思。但是她并不害怕。她倒希望斗争早些到来。她一个人又低声哼起了劳动歌。
“但是我们今天算是胜利了。”佩珠想到今天的事情,很高兴。她常常是乐观的。
“佩珠,你不要过于乐观,我们以后还需要更大的勇气,”克在后面说,从他的眼镜后面透出来严肃的眼光。
“什么勇气?”佩珠睁着一双大眼睛惊讶地问了一句。然后她平静地说:“我想我是有勇气的。”她无意间抬起头,正看见仁民从右边送过来赞美的眼光。
贤跑过来握着佩珠的一只手,拖长了声音亲密地、顽皮地叫起来:
“佩――珠。”
正在这个时候德华从里面惊惶地跑出来,看见这几个人就站住了。她一把抓住佩珠的膀子,着急地说:“你们这许久都不进来!明――病了。”
“病了?”克念着这两个字,好像掷了两个石子在每个人的心上。
“克,”在后面又响起一个男人的惊惶的叫声,一个颀长的黑影向着他们投过来,众人都吃惊地站住了。
来的是方亚丹,他跑得气咻咻的,刚刚站住,便断续地低声说:“他们已经动员了。快把工会收拾干净,他们迟早会来搜查的。雄在后面,他马上就来。”
众人痴呆似地站在那里。空气突然变得紧张了。德华想到明的病,马上跑进里面去。
“妇女协会怎样?”慧接口问。
“他们还不知道是一起的吗?你们也应该当心!”亚丹严肃地回答。他又说:“我在路上遇见军队,还以为我们这里已经完了。”
“贤,”克把贤唤过来,在他的耳边吩咐道:“今天学生组的会延期一天。你马上去通知。”
贤答应一声立刻跑开了。这几个人在戏台旁边低声交谈了几句话,就默默地散去了。剩下那一个空的广场,孤寂地躺在傍晚的天幕下面。
第四节
佩珠和慧在妇女协会里谈着明的病。
贤忙忙慌慌地跑进来。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那种滑稽的笑容。他一看见佩珠,就张开突出的嘴,露出不齐整的两排牙齿,张皇地说:“佩珠,你们快去!明的病危险……德华要你们马上去!”贤恐怖地睁大了眼睛,两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灾祸接着来了!”慧自语似地说。
“好,我们就去!”佩珠牵着贤的手,同慧一起出去。
她们到了雄的家。碧出来开门。她们看见碧的忧郁的面容,心就变得更沉重了。
“明怎样了?”佩珠关切地低声问。
碧摇摇头,焦愁地答道:“恐怕没有希望,”就让她们进去。
在一个不很明亮的房间里,一张旧式的架子床上,明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幅薄被盖着他的半个身子。德华坐在床头一把藤椅上,用手帕在揩眼睛。
“德华,”佩珠一进门便轻轻地唤了一声。
德华站起来,还来不及答话,明就在床上问道:“佩珠,你来了吗?”
佩珠答应一声,便同慧走到床前温和地说:“明,今天好些吗?”她们看清楚了明的脸,脸上没有肉,没有血色,不像一张活人的脸。她们本来想勉强地笑笑,然而佩珠的眼泪掉了下来。慧能够忍耐,她用力咬着她的嘴唇。
“佩珠、慧,你们都好。我是完了。我要离开你们了。”明的瘦脸上现出了凄惨的微笑。
“不会的,你的病不久就会好起来,”佩珠极力忍住悲痛,温和地安慰他。
“我不会好了。我完了。想到你们大家都忙着,我一个人静悄悄地死,这是很难堪的。佩珠,我不愿意死,我实在不愿意死。”他的眼里嵌着泪珠,右手压在被上,手指微微地抖动。德华用手帕掩了面在旁边抽泣。明略略停顿一下,又继续说下去:“德华常常哭,她待我真好,你们大家待我都好,然而我要死了。我不能够再担任工作了。我要离开你们了。”
佩珠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去把他的压在被上的手握着,一面安慰他说:“明,你不要再说话了。你歇歇罢。不仅德华,我听了你的话我也想哭了。”
“明,你不会死,在你这样轻的年纪是不应该死的,”慧立在床前对明说。
“不该死?谁又该死呢?”明的眼睛睁大起来,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他的牙齿也抖着。“我是给他们害死的。他们天天拷打我,折磨我,他们不让我活。所以我就要死了。我应该死了,在这样轻的年纪就死了!”他气愤地说着,脸色很难看,声音也含糊了。但是这些话都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连新来的敏、亚丹、志元和仁民都听见了。
众人沉默着,没有人想说话。佩珠把明的冷冷的手捏得更紧,好像害怕一放松手就会把明失掉似的。别的人静静地站着,动也不敢动一动,让明的喘息和德华的呜咽在空中飘荡。这样地过了一些难堪的时候。大家用同情的眼光看明,又用恐怖的眼光彼此望着。仁民低声在志元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碧走过窗下,便站在门外,伸了头进来看。
明在床上慢慢地叹一口气,又把头一动,用他的失神的眼光看着站在桌子周围的那些人。他把嘴一动,笑了,这笑容在别人看来依旧是悲哀的。仁民向前走了两步,到了床前。
“仁民,你来了,我却要死了。”明望着仁民,眼里又进出㈠L滴泪珠,他继续用战抖的声音说话。“我不能够多看见你了。我并不怕死,可是想到你们大家都在工作,我真不愿意离开你们。”
“明,你放心,你是不会死的。我们大家都爱你,都需要你,”坐在床沿上的佩珠俯下头望着明,含着眼泪地安慰说。贤扑到床前,把头压在明脚边的被上伤心地哭起来。
“明,你歇歇罢,你太激动了。你的病是不要紧的,你不要怕,”仁民想对他说许多话,但是只说出了这几句。
“我并不害怕。不过在这时候大家一起工作得很好,刚刚有一点希望,我一个人就死去,太悲惨了。”明停了停又说:“我真不愿意离开你们。”
“明,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罢,不要再说话了,”仁民温和地说。
“不行,我闭上眼睛,在我眼前就像在开演电影,都是拘留所里面的景象。真可怕,你们绝不会想象到!”明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恐怖,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在他的瘦得只有皮包骨的脸上,这一对眼睛就像两个小洞。
“那里面的生活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亚丹背靠桌子站着,把一只手捏成拳头用力压在桌面上,他侧着头低声对志元说。
“他们整天拷打他,他那瘦弱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志元埋下头低声答道。
“这就是人家对付我们的办法!”敏在旁边插嘴道,他沉着脸,咬着嘴唇,从眼睛里射出来似乎是冷冷的憎恨的眼光。“他并不是第一个牺牲者。”
“啊,星光,星光就要灭了,”明望着帐顶在自言自语。
“明,你说什么?”佩珠把头俯下去温和地低声问。
“我说那星光,过一会儿,我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明依旧自语似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星光是永远不会消灭的!”德华在旁边接嘴说。她已经不哭了,虽然她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她站在床前,微微低下头用两只明亮的眼睛望着明的脸。她还记得明的话,明对她说过在白天他也看见星光,甚至在囚室里星光也照着他的路。
“仁民,”明把头一动唤道。仁民已经走到了桌子跟前,正在听志元讲话,便掉转身温和地答道:
“我在这里。”
“请你过来,请你过来,”明接连地说。仁民就走到床前,站在佩珠的旁边。他俯下头把他的温和的但又是坚定的眼光投在明的脸上,低声问:“什么事情?”
明把仁民看了好一会,好像要认清楚仁民的面貌似的,然后说:“我问你一句话,你比我们知道得多,我读过你的许多书。”他微微一笑,这时候他的声音有些不同了,这里面似乎多了一种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众人也不明白。“我问你在我们中间――爱――我说那恋爱――我们也可以恋爱――和别的人一样吗?”失神的眼光哀求地射到仁民的脸上。“我们有没有这――权利?他们说恋爱会――妨害工作――跟革命――冲突。你不要笑我――我始终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很久就想问你。”在这些话里面明把希望和痛苦混在一起,虽然是软弱无力的声音,但是人也可以分辨出来。的确那个问题把明苦恼了许久,他很早就想写信去问仁民,问剑虹。但是他害怕会被人笑,所以他终于没有写信。他把它藏在他的心里一直到现在,这时候他依然不能够得到解答。
仁民注意地听着,他想不到明会拿这些话问他。这并不是一个难答复的问题。他微笑了。他说:“明,你为什么还想这些事情?你应该多休息你的脑筋,你的身体比什么都要紧。”
“你说,你回答我罢,我等了许久了,”明哀求地说。
仁民沉默了一下,把眼光略略在佩珠的脸上一扫,又看了看慧,他知道慧曾经被一些朋友嘲笑地称做恋爱至上主义者,他也知道慧和好几个男朋友发生过关系。他又看德华,她正把畏怯的眼光向他的脸上射来。他知道德华和明正相爱着。他现在明白了:明被一个义务的观念折磨着,用工作折磨自己,用忧郁摧残自己,为的是要消灭那爱的痕迹。这件事情在他看来是很不重要的,然而明为了这个就毁了自己的身体。明现在垂死地躺在床上,跟这件事也有关系。仁民想到这里不觉起了痛惜的感情。他痛苦地说:“为什么你要疑惑呢?个人的幸福不一定是跟集体的幸福冲突的。爱并不是犯罪。在这一点我们跟别的人不能够有大的差别。”他觉得对着明他只能够说这样的话。但是他又明白他这样反复申说下去,也没有用处,因为现在已经太迟了。他想不到一个人会拿一个不必要的义务的观念折磨自己到这样的程度。他痛苦地闭了嘴,又看了看佩珠,她似乎在点头。
明微微地叹一口气,带了一点欣慰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停了一下他又用更低的声音说:“可惜已经迟了。”他的脸上现出一阵痛苦的拘挛。众人屏住呼吸注意地望着他的挣扎。然而他是一秒钟一秒钟地衰弱下去了。
“我们又多献出一个牺牲者了!”敏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报酬。我们和平地工作,人家却用武力来对付我们。”
“敏,这不过是开始呢!你就不能忍耐了?”慧苦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