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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伦皱了皱眉,被这个奇怪的问题弄糊涂了,然后她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比如说,警察吧,还有我父母。”第一次可以把父母亲合在一起说,迪伦心中微微有些激动,“火车没有到达下一站,你以为铁路公司会不想知道它的去向吗?”
她眉毛一扬,为自己的推理过程无懈可击而暗自得意,且看他怎么回应。
他笑了,笑声悦耳动听,但基调却是淡淡的嘲讽。他的反应让她既感到困惑又觉得愤怒。迪伦噘着嘴,等着他说出什么妙语来,但他只是笑笑而已,却不点明到底哪儿好笑。他笑起来时竟像换了一张脸,天生的一副冷面上也带了暖意,不过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笑发自肺腑,但笑意却没有传到眼睛上,那双眼依旧冰冷孤傲。
他走到迪伦身边,微微弯下身子,好直视她的眼睛。他靠得太近了,这让她有点不自在,但她仍然原地未动。
“要是我告诉你,你并不在你自以为在的地方,你又会怎么说?”他问道。
“什么?”迪伦完全糊涂了,也吓坏了。他一直态度傲慢,让人抓狂。他动不动就挖苦她,时不时还要冒出几句此类没头没脑的话。他这个问题除了糊弄她,让她自己怀疑自己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没关系,”他观察着她的表情,恬然一笑,“转过身,你还能再找到那条隧道吗?”
迪伦回头望去,眼前的风景既空旷又陌生,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触目所及只有风中的濯濯童山,山下沟壑纵横,到处是恣肆生长的植被,它们饱吸露水,乐得有大山替它们遮挡无休无止的狂风。隧道入口甚至连铁轨都无影无踪。怪了!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她意识到自己根本分辨不清他们来时的方向了,如果崔斯坦现在离开她的话,她就完全迷路了。一想到这些,她的胸口一阵发紧。
“找不到了。”她喃喃自语,心里明白自己给了这个不大友好的陌生人多少信任。
崔斯坦看着她脸上明白过来的表情,不由得好笑。她现在任由他摆布了。
“我猜你现在甩不掉我了。”他咧开嘴一声坏笑,然后又开始赶路了。迪伦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心里还在纠结。但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她的脚像是害怕落单似的,不受她支配地自己动了起来。她爬上一小堆岩石,慢步穿过一片低矮的草地,最后终于赶了上来。他还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两条长腿和大步幅让他能轻轻松松超过她。
“我们要往哪儿走你总该知道吧?”她气喘吁吁地说,脚下还在拼命跟上。
又是得意扬扬的一笑,让人气恼,“知道。”
“怎么知道的?”她要跟上他的脚步,只能把问题精简。
“因为我以前去过那儿。”他回答道。他似乎非常自信,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包括她在内。尽管她讨厌承认这一点,但除非她想无依无靠地一个人在这儿流浪,除了欣然接受他之外别无选择。他还在继续大步向山上冲,而迪伦久不运动的双腿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了。
“你慢一点好不好?”她气喘吁吁地说。
“哦,抱歉。”他说。尽管冷若冰霜,但他似乎真的感到了歉意,把速度降到了适中。心存感激的迪伦赶了上来,于是继续提问。
“附近有城镇之类的什么地方吗?有手机能通话的地方吗?”
“这片荒原上什么都没有。”崔斯坦小声嘟囔道。
迪伦咬着嘴唇,忧心忡忡。她到得越晚,她知道她的母亲就会越焦虑。琼同意她这趟旅行的条件之一就是:只要她一到地方见着了她父亲,她就给家里打电话。她不确定已经过去了多久——她刚才在车上昏迷了一会儿——但她确定琼期待她马上和家里联系。要是她打迪伦的电话,听到电话留言的声音,她就会开始担心的。
她也想到了父亲正在火车站等她。或许他会认为她不愿意来了,事到临头退缩了。要是那样就糟了。不,他知道自己坐哪趟车。他会听说火车出了事故,或者是动弹不了了等等诸如此类的事。但她需要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没事。她觉得,等这场事故处理完了再去阿伯丁就太迟了。她希望父亲能再给她买张火车票,不过她觉得铁路公司至少应该给她一张免费的车票。但琼肯定不愿意放她再出一趟远门了。也许他会来格拉斯哥看她。
但是接下来她转念一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如果附近没有城镇,现在天色也接近黄昏了,一旦天黑下来,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她四处张望,试图搜寻文明的一点痕迹。但崔斯坦说得一点没错,四周什么都没有。
“你说你以前来过这儿?”她又开始发问了。此时他们刚刚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山顶,正在从另一侧非常陡峭的山坡向下行进,所以迪伦一直注视着地面,紧盯着每一步。如果她此前一直在观察崔斯坦表情的话,她就能看到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机警而谨慎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具体什么时候?”
走在她身边的男孩崔斯坦只是沉默不语。
“崔斯坦?”
一大堆的问题,这才刚刚开始呢。对崔斯坦来说,这是个不祥之兆。他尽力想通过微笑让心情放轻松,但迪伦拉着脸愁眉不展,这次她真的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做出一副不容置辩的样子来。
“你老是要问这么多问题吗?”他眉头一挑说道。
迪伦被他刺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她转过身,抬头看着天空,望着青灰色的云。云层的颜色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变得越来越阴沉。崔斯坦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怕黑吗?”他问。迪伦皱着鼻子不理他。“看。”崔斯坦采取主动又开了口,“我们还没到目的地,天早就黑了。恐怕今天晚上只能凑合在野外过了。”
迪伦做了个鬼脸。她没有野营的经历,但她很清楚,只要在外面过夜没有厨房做饭,没有浴室洗澡,也没有温暖的床睡觉,那她一定会觉得难受。
“我们没有帐篷,没有睡袋,什么吃的都没有。”她抱怨道,“或许我们应该回到隧道那儿,看看有没有人在找我们。”
他眼珠子一翻,又现出傲慢、自大的表情,“现在再回去也太晚了!最后的下场就是在黑漆漆的晚上四处瞎转。我知道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会挺过来的。今天最糟糕的事你都已经经历过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奇怪的是,迪伦一直没有过多地去想这次事故。她刚从隧道里出来,崔斯坦就完全掌控了全局,她只是跟着他,听他指挥。而且,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她都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了吗?”崔斯坦把迪伦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指着大约半英里外一处破败的简陋窝棚,小屋紧挨着山底一条狭长的山谷,看起来荒废已久,一面石墙摇摇欲坠,大致确定出屋子的边界。屋顶有几处大洞,门窗也已不知去向。看起来,只要再有个十年左右的时间,这几面正在剥落的老墙也将荡然无存。她木然地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这房子御寒挡风还是能起很大作用的。”
迪伦不信,“你想让我们今晚就在那儿过夜吗?看看这屋子!它都快撑不住了。我是说,它只有一半屋顶!我们会冻死的!”
“不会,我们不会冻死的。”崔斯坦的声音中满是轻蔑,“现在雨不怎么下了,可能雨很快就停了,在那儿你就更淋不着、冻不着了。”
“我不会去那儿的。”迪伦态度坚决。要她在一个阴冷潮湿几乎要散架的破屋子里过夜,她想象不出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事了。
“不,你会的。除非你想一个人接着走。天很快就要黑了,祝你好运。”男孩撂下几句冷冷的话,迪伦确定他说得出做得出。她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