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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姐,你想做甚?”珠儿听祥嫔问贺兰尧的寝宫,忙道,“这如今可是在皇宫,不同于外面了,这宫里这么多双眼睛呢,香姐你可别做的太过……”
“你当我没有分寸么?”祥嫔打断她的话,“我自然是不会如同我的花姬妹妹那么笨的,我没有忘记,我来宫中是给她报仇来的,但是,这宫里这么闷,我总得找些解闷的事来做,你放心,我自会避开宫里的耳目,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珠儿听她言语中那般自信,便也不再劝说了,道:“皇宫以北,永宁宫,那宫殿较为偏僻一些,十皇子不得宠,宫中也没有多少防卫,很好找的。”
祥嫔听闻此话,面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偏僻?那更好,行了,回宫吧,我这肩上的箭伤又有些疼了,偏偏还不能用我自己的药。”
她一个区区‘民女’,身上自然不应该带着什么好药,只能用太医院太医提供的,这肩上的伤,也只好暂时忍一忍了。
为了进这个宫,还真是不太容易。
……
“女神,你们玄轶司的密探们,还真是不乏酒囊饭袋。”同苏惊羽站在高处的阶梯之上,贺兰尧望着操练场上数百密探,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了一圈,仅仅片刻的时间就收回了视线,不咸不淡地给出了一个差评。
“平庸的招数,不团结的群体,不整齐的节奏。”
苏惊羽早就料到他不会有好话,如今听他给出的评价,只是呵呵一笑,“殿下,你可以继续贬低,我只当做没听见。”
玄轶司数百名密探,虽然说有那么一小部分的人是通过关系,或者不正当的手段进来,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平庸之辈,再差劲,也不至于如同贺兰尧说的‘酒囊饭袋’。
数百人的队伍,本领总有高低之分,内部总有斗争,这都是避免不了的,高阶的人员看在眼里,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确实可以当做没听见,因为你压根就不需要太积极管理他们。”贺兰尧在她耳畔低笑一声,“毕竟你以后是要与我成婚的,届时,我才是你生活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这些玄轶司密探算什么东西,你这玄衣卫其实也可以不用当。”
“那可不成。”苏惊羽回答的十分干脆,“我以为男神你足够了解我了,我可不愿做躲在男人身后,依靠男人生活的没用女人。”
其实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更大的原因在于——关于她脸上的这块瑕疵,关于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
月光早说过,她脸上这块胎记,更准确来说是一块毒斑,是可以祛除的,而他缺失一样东西——冰山青莲。
这东西就在皇宫之中,她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消息。
说句不矫情的话,若能摆脱丑女的头衔,没有哪个女子会不想摆脱,她苏惊羽虽然不以貌取人,但明知有方法而不去尝试,那就是傻。
贺兰尧跟她强调过不止一次,他从不在意她的容貌。但她却希望,有一天能祛除了这所谓的毒斑,站在贺兰尧的身前,让他能看清她好看的模样。
还有……月光白天出不了谪仙殿,这是一个秘密,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要是被敌人得知,对月光会大大不利,不能见日光,是月光一个堪称致命的弱点。
他帮过她数不清的忙,总不能就丢下他,她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阿尧,你是否会觉得我很古怪。”苏惊羽忽然低笑一声,“即使我成婚之后,我也未必能做一个安分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也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你若是哪天真的有这种想法,那才吓人。”贺兰尧不等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我建议你婚后不要继续呆在玄轶司,并不是想让你安分地做一个贤妻。相夫教子这种安稳的生活,平庸又无趣,不适合你这么生猛活跃的女子。”
苏惊羽唇角轻轻一抽,“那是什么原因?”
“玄轶司上下五百多号人,全是男子,就你这么一个女子,你整日地混在男人堆中,我怎么放心?”贺兰尧不疾不徐道,“若是哪一天,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将你勾搭走了……”
“打住!你以为就我现在的容貌,谁会来勾搭我?”苏惊羽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玄轶司的那帮家伙们,自从我逮住庄妃的男宠就地开膛那一日起,他们压根就没将我当成女人了,如我这般凶狠的女子,又长得这副模样,你以为谁会眼瞎了来勾搭我?他们眼神好着呢。”
贺兰尧望着她,潋滟的凤目微微眯起,“女神的意思是我眼不好使了?”
“我不是在说你……”苏惊羽一拍额头,“我是说,除了你,不会再有人能看上我了,你晓得么?这世上能有几个贺兰尧?”
“贺兰尧只有一个。”贺兰尧悠悠道,“但……能看上你的,却未必只有我一个,女神你如今虽不大好看,但你身上那股子狠劲还是挺吸引人的,只怕,会有人看上了你这股狠劲,想要与我争夺你。”
苏惊羽:“……”
想多了吧?正常的男子,不都是喜欢温婉大方,小鸟依人,贤良淑德的,就比如她那三妹,相信一定是许多男子的心仪对象。
而她苏惊羽……玄轶司众密探私底下评价她,几乎都是:生猛、凶狠、不像女人、诸如此类的话。
尤其是抓庄妃男宠那夜,亲眼目睹她逼问小黑,听她讲述开膛破腹烧烤肠子那番话的那些密探们,想必在他们心中,她是一个很难忘的女子。
一个凶残又血腥的女子,已经不被规划在大家闺秀的范围内,他们几乎都能将她当成男人看待。
她也不介意,让某些自以为是的男子们,见识见识女人的狠。
女人,可不是随意能轻视的。
“有时候我觉得,女神你的这副尊容,也挺值得我高兴。”贺兰尧散漫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如此一来,便导致了你不会有几个倾慕者,这样我可以少弄死一些人,最好一个倾慕者也没有,也省的我去烦心。”
苏惊羽翻了一把白眼,“这么说来你还不希望我长得好看些了?”
“不太希望。”贺兰尧回答的十分干脆,“只怕你好看了,就会四处勾三搭四招蜂引蝶,即便你不招惹别的男子,也会有人主动贴上来。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你知道么?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脸上那处瑕疵没有了,你成了绝代佳人,往哪里站都能放出光彩,而后吸引了不少的烂桃花,争先恐后往你身上贴,他们几乎要将你淹没,让你都无法看见人群外的我。”
苏惊羽听着这话,眼皮子一跳,“然后呢?”
“然后……”贺兰尧沉吟片刻后道,“然后我便怒了,杀出了一条血路,逮着一个烂桃花就往他身上砍,我杀的血流成河,空气中都是血腥的味道,地面上开着一朵朵血色之花,我踩着一堆堆的白骨……”
“好了我不想听了。”苏惊羽抬手揉了揉眉心,“接下来的你不用讲了。”
但贺兰尧并没有停下来。
“然后我踩着许多人的尸体向你伸出了手,你眼含热泪地望着我,一把抱住了我,对我说,你就是我最爱的男神。”
苏惊羽发誓她想呕血。
这么一个开头正常,过程悲剧,结局喜剧的毫无逻辑的故事,果然只有贺兰尧与众不同的思维才能编的出来。
还以为他要说,他踩着一堆堆的白骨,而后她吓得跑了,他抓住了她,将她囚禁在身边,让她满心买眼只能是他。这才符合逻辑。
“女神你怎么不说话了?”贺兰尧的声线带着笑意,“被我的梦境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殿下,恕我直言。”苏惊羽叹息一声,“你的故事,简直雷神在世。”
贺兰尧冷哼一声,“不会欣赏。”
“好了我的殿下,你若是无事,就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下去一趟,嘱咐他们几句。”苏惊羽如此说着,伸手快速捏了一把贺兰尧的脸颊,而后趁他没反应过来时跃下了阶梯,快步离开了。
他的肌肤,手感可真好。
贺兰尧望着苏惊羽离开的方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苏惊羽之所以急着离开,是因为她在人群中看见了某个人。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远远的跟上那人,那人走得不紧不慢,直到走到一棵大榕树边,这才将背靠了上去。
“苏折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苏惊羽喊了一声那倚靠在树边休息的人。
苏折菊听见她的声音,偏过头看她。
苏惊羽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苏折菊方才一个回眸,唇角似是有笑意。
要说这个冰块脸可是很吝啬笑容的,平日里,他大多面无表情,很容易让人怀疑他的面部肌肉是否僵硬。
“苏惊羽。”眼见苏惊羽走近了,苏折菊道,“多谢你的提拔。”
“霍主司这么快就升你一级了?”苏惊羽轻挑眉梢,“你倒也不用谢我,密探长里,总有那么几个不够资格的,确实应该将位置让给其他人,不过你升职我倒是有占那么一点儿功劳,故而,能否帮我个忙?”
苏折菊闻言,淡淡道:“说吧。”
“我这人,比较忙,有时候吧,可能抽不出空闲的时间来管辖我那队人,你平日里帮我多注意着些他们的训练状况。”苏惊羽笑道,“就这个小忙。”
“据我所知,你不是采用了防偷懒的办法了么?”苏折菊倚靠着树干,双手环胸,“你那招给人下痒粉的招数,大半个玄轶司已经知晓了,中过招的,暗暗抱怨,没中招的,总是提防着哪天会中招,不过也许他们没有想到,那痒粉除了你,其他三名玄衣卫都没有,而他们,多半也拉不下面子来你这儿跟你要。”
“我只管好我自己的那一队人便好。”苏惊羽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不是我这一队的,但你我好歹都算是霍钧这一队的,你有空就帮着我盯一盯吧,这偌大的玄轶司,霍钧和严昊影各自半边势力,严昊影整日巴结东宫,心思没有放太多在玄轶司上,霍钧这个主司显然更为称职,也许有一日,霍钧这半边势力能压严昊影那一头。”
“你与太子有矛盾,严昊影的兄长是你前未婚夫,故而你才会站在霍钧这一头吧,不过你也算是选对了队伍。”苏折菊不咸不淡道,“苏惊羽,玄轶司中,有一半人是站东宫那边的,这全都是因为有着严昊影的带领,如果哪一天,严昊影坐不住主司的这个位置,那么我想,东宫就要折掉半个玄轶司的势力,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你当我真吃饱了要与太子作对?”苏惊羽冷哼一声,“我与他,几乎没有正面交锋,但他如今对我却有很大的意见,他东宫有多少势力,我一点也不想关心,但我只知道,对付我的人,我一定要还击。太子因为花姬一事记恨我,严昊影因为他哥哥严皓轩而厌恶我,若是他严昊影想要来找我麻烦,我真的不介意让他从主司的位置上跌下去。不过折损一个严昊影,未必太子就损了半个玄轶司,你怎知,换一个主司,就不会是东宫的人?除非……”
“除非换一个你信得过的人,或者……你自己上?”苏折菊面无表情道,“你能费心思整垮一个贺兰夕婉,自然不愁整不垮一个严昊影,但是,玄轶司在宫中地位举足轻重,更换主司这样的大事,东宫必定会插一脚,你若想当主司之一,恐怕太子不会让你如愿。”
“我野心有这么大么?”苏惊羽轻瞥他一眼,“和太子的梁子已经结下了,现在就看他到底想怎么对付我了,见招拆招吧。”
欧阳淳的提醒,她可是记得清楚。
许皇后对宁若水恨之入骨,贺兰陌兴许会想法子先解决掉宁若水。
宁若水如今是她的一个助力,她得保住宁若水才行。
而就在她思索间,苏折菊忽然道:“需要帮忙么?”
苏惊羽抬眸望他一眼,“作甚总是想帮我?就为了升职?”
他那一套鬼话他才不信,帮她纯粹为了抱大腿求升官?这种理由忽悠不了她。
“也许因为我们都姓苏吧。”苏折菊淡淡道,“这个理由可以吗?许多人乍一听我们的名字,不去查询的话,只会以为你我是一家人。”
苏惊羽,苏折菊。听着多像一家人。
一句平淡的话,苏惊羽不知为何,却听出了一丝落寞之感。
苏折菊是个有故事的人,她知道。
但她不知他为何会总问她‘需要帮忙吗’,他的样子从未像是在说笑,似乎都是认真的在问。
“若是我哪天真的需要帮忙了,我会找你的。”苏惊羽淡淡道,“在宫里,能有几个信得过的人不容易,苏折菊,我不欠人情的,我帮我一次,我会还你一次,眼下我还没有什么事,往后再说吧。”
话落,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不知为什么,在苏折菊身上,她似乎能看到一种沉淀已久的哀伤与孤寂。
这种情绪很浅,只有不经意间才会流露出来,同样的情绪,她在一个人身上也见到过。
月光。
月光是因为身体有疾,连他自己都治不了,无法见日光。
而苏折菊,却不知是因为什么了。
苏惊羽一路往回走,她并不知,身后的苏折菊望着她的背影良久。
“诶,冰块脸。”忽然一声熟悉的女子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折菊闭了闭眼。
是那个自打被他踹了一脚就时常缠着他的赤南国公主。
“冰块脸,你怎么总是不理我?”古月西柚见苏折菊不语,低斥一声,“本公主每次都跟你好好说话,你却爱搭不理,非要让我大声呵斥,你才理我么?”
“公主,凡事要讲究你情我愿,我说了不想教你武功,便不会教,你不要再整日闹腾。”苏折菊的语气没有起伏。
“你这人真吝啬,学你几招你都舍不得。”古月西柚冷哼一声,“也罢,今日我就先不缠着你教我武功,你陪我说说话吧。”
苏折菊不语。
“冰块脸,你能不这么惜字如金么?”古月西柚见他又不理睬自己,不由蹙眉,“你说,你跟苏大人说话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有耐心,你们说了那么多,我也没见你不耐烦,与我说说话怎么了?”
“那是公事。”苏折菊面无表情,“玄轶司内部事务。”
“拉倒吧,就你这小密探,苏大人要谈论公事也不该找你,玄轶司密探五六百号人,怎么就轮到你跟她谈内部事务?你要是三等玄衣卫,没准我还信你的鬼话。”古月西柚冷嗤一声,“你就是不想理我,苏折菊,本公主究竟哪里不好了?你踢了我我甚至都没告诉皇兄让他来找你算账,而你呢,区区一个小密探,对我什么态度?”
“我素来话少,公主见谅。”
“真的吗?素来话少你还和苏大人在这儿说老半天话,嘴巴一张一合的我怎么看都不像话少啊,你若真天生话少,为何跟她能说那么久?难不成对她有意思?”
古月西柚话音落下,苏折菊只是淡淡斜睨她一眼,面上毫无表情。
古月西柚见此,撇了撇嘴,“好吧,我说错话了,怎么可能,苏大人那长相,可不讨人喜欢……不过好在她为人不错,可惜了相貌不好……”
“他人相貌如何,你为何多嘴评价?”苏折菊语气原本就沉冷,此时更是增添一丝漠然,“你若无事,便离开吧,玄轶司操练场并不是公主你来玩的地方。”
“你生气了?”古月西柚有些讶然,随后又有些气恼,“我说的原本就是实话,你跟我生什么气呢?我心直口快还不行么?你说我多嘴,行,我多嘴,苏折菊,那我再多嘴问一句,你听不得别人说苏大人,你是不是……”
“并不是。”苏折菊打断她的话,这一刻语气又恢复平淡了,“我与苏惊羽,怎么可能。”
古月西柚没好气地道了一句,“怎么就不可能?一个男子维护一个女子,不是喜欢是什么?”
“除了喜欢,难道就没有其他可能?”
“还能是什么?兄妹?姐弟?可她不是说了么,你们一个姓,但不是一家人。”
苏折菊不语。
“苏折菊,你……”古月西柚还想再说什么,但苏折菊已经转身,似乎不想再听了。
古月西柚在原地跺了跺脚。
“冰块脸,你给我等着!”
……
苏惊羽回到原来的位置时,贺兰尧正一脸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眉眼间淡淡的不悦之色分外明显。
“殿下,您这又是怎么了?”苏惊羽到了他身侧坐下。
其实看见了贺兰尧的表情,她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这偌大的玄轶司操练场,虽说可以看清众人的举动,但是往最后边看去,人脸根本就识别不清,隔着远远的距离,根本看不出来具体是谁。
兴许贺兰尧的目光是追随着她的步伐的,但是她方才与苏折菊说话的那地实在是有些远了,再加上人群的流动,贺兰尧基本是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同样的,她站在那儿也是看不见贺兰尧的,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似乎是久了点。
本来只是想叮嘱苏折菊帮她多盯着一些她那队的密探,如此一来,她便不用很准时地出现,毕竟她实在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监督者,永宁宫谪仙殿随意地走动,都快将她管辖的那队人抛诸脑后了,如此久而久之,只怕底下的人要说她不称职了。
玄轶司四个玄衣卫,两名副主司,对监督教导练武这项任务都是轮班制,她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好在这些高阶的人员们并没有很守时,而底下的人通常也不敢多说什么,如今玄轶司分裂成两半,相互比较,只要不被严昊影那边的人逮着便好,否则便少不了一场唇枪舌战。
然而,和苏折菊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关乎玄轶司主司的位置,再说到东宫,就又耗费了一些时间,可把贺兰尧晾在这儿好一会儿了。
“小羽毛,你下回再将我一人丢下这么久,我便要生气了。”贺兰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紧不慢,却有点儿凉飕飕的。
让苏惊羽感觉凉飕飕的不仅仅是这句话,更是她多了一个雷人的昵称。
小羽毛……
也是,贺兰尧若是不高兴,她怎么还能指望他继续喊她女神。
“殿下,这回是我的不对。”苏惊羽轻咳了一声,随后道,“散步也散完了,咱们回吧。”
贺兰尧一言不发,起了身,率先迈出了步子。
苏惊羽摸了摸鼻子,跟上。
事实证明,贺兰尧虽然大多时候好说话,但脾气也是说来就来的。
从操练场走回永宁宫,一路上贺兰尧都不主动跟她说话了。
苏惊羽眉眼间泛着一丝无奈,跟在贺兰尧的身后,与他保持着一丁点儿距离。
此时正值午后,宫中不乏有宫人走动,二人穿过一条花栏小道时,迎面走来几名端着果盘的宫女,眼见她与贺兰尧一前一后地走着,面上不禁泛着探究之色。
苏惊羽一见她们的神色就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了。
宫中耳目众多,八卦好事者更多,乌啼说过,最碎嘴的当属宫女,在这些小宫女心中,想必是觉得十殿下与她之所以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是因为十殿下不喜欢她这个相貌难看的未婚妻吧。
毕竟此刻贺兰尧心情不大好,他与她,就像是他在前边走,她紧跟在后边缠着他似的。
苏惊羽心想,要不干脆别跟了,直接走开?
万一这些个宫人明日又在背地里议论着,十殿下不喜苏大人,二人同行却不并肩,十殿下走在前头一脸不耐,苏大人跟在后头死缠烂打……
想想就觉得令人不爽极了。
苏惊羽才这么想着,前头贺兰尧的脚步忽然一顿,她一时不妨,脚下没停住,就那么撞上了,下巴撞到了他的背后,上下牙狠狠磕了一下。
苏惊羽眼角一跳,正要下意识抬手揉下巴,贺兰尧却在同一时转过了身,伸出莹白如玉抚上她的脸庞,“疼么?”
他语气轻柔,带着十分明显的关切。
苏惊羽怔了怔,随后道:“也没多疼……”
“那就好。”贺兰尧将手从她的脸颊上拿开,转身时牵过了她的手便继续走。
苏惊羽由着他牵着,与那几个端果盘的宫女擦身而过时,明显发现她们的表情变化了。
这会儿她们是惊讶的,并且是——非常惊讶。
不过片刻之间,她们的心理活动便经过了巨大的转变,只是因为贺兰尧的几个动作而已。
与那几个宫人相隔远了,苏惊羽这才道:“你方才,故意的?”
“当然。”贺兰尧的声线毫无起伏,“我可不希望让某些碎嘴的宫人传出,苏大人还未过门就遭十殿下嫌弃,诸如此类的话。即便他们闲得慌想要议论我们,那也得是——十殿下对苏大人如何好,如何温柔。类似这样的话。”
苏惊羽:“……”
玩心思,果然还是他贺兰尧高明。
苏惊羽垂眸望了一眼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
这个幼稚鬼,聪明起来的时候,真让人招架不住。
她不得不承认,她此刻,心情很不错。
一路牵着苏惊羽回到了永宁宫,贺兰尧道:“在操练上你将我一个人晾了好久,那么今日下午你便陪着我一下午,否则,我只怕不能消气。”
苏惊羽翻了一个白眼,“你话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么?”
“你可以试试啊。”贺兰尧朝她莞尔一笑,那抹笑颜温润无害。
苏惊羽莫名背后一凉,直觉不能拒绝。
否则幼稚鬼该掀瓦片了。
“好,陪你就是了。”苏惊羽挑眉。
“一下午的时间,长的很,帮我磕瓜子吧。”贺兰尧如此说着,便走到了寝殿内的软榻边上,端过小桌子上的一盘瓜子,到了苏惊羽身前,“磕。”
“你除了吃还能想点别的事情么?”苏惊羽接过盘子搁在了一边,“即便是要吃,也不能天天吃这些干果点心,若是大半夜又流鼻血怎么办?”
“流点儿血,能有什么要紧的。”贺兰尧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苏惊羽:“……”
这厮总是很会找理由,为了吃东西,似乎都顾不得健康,真是任性极了。
“也罢,女神不想要我吃,那我便不吃了。”贺兰尧忽然这般说了一句,随后转身走向了角落的柜子,“陪我喝点儿小酒如何?你我相识了这么久,还未把酒言欢过。”
“把酒言欢?”苏惊羽一听这话,有些好笑,“既然殿下有兴致,也好。”
贺兰尧转身回到桌边的时候,手中正拎着一小坛子酒,另一只手上拿着两只精致的白玉杯,朝苏惊羽道:“咱们去主殿后的花园里坐坐如何?”
苏惊羽从他手中拎过那坛酒,笑道:“好啊,不过……殿下,我记得你好像酒量不好?”
“是有些不好。”贺兰尧悠悠道,“所以只敢与你小酌,可不敢放开了喝,要是喝输了你,岂不丢人?”
苏惊羽挑眉,“你怎知我就很能喝?”
“如女神这般生猛霸气的女子,酒量想必不会差。”
“这理由虽然有些不合理,不过……不得不说殿下你猜对了。”
酒量和外表可并不成正比。
但,她的酒量当真不差。
上辈子她便牢记一个法则:姑娘在外面混,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喝趴十个壮汉。
与贺兰尧一同走向主殿后的花园,到了园中,苏惊羽惊奇的发现——原来这清冷的永宁宫还有这样的一处景色。
她与贺兰尧相识这么久,每每来永宁宫都是直奔主殿,连偏殿都没去过几回,更别说这主殿后的花园了。
这是一处占地面积并不宽敞的花圃,雪白的围栏边上,围绕着成片的鸢尾花,而鸢尾花内,开放着大片的——曼珠沙华。
紫色的鸢尾与火红的曼珠沙华的交织,渲染出一片妖娆的色彩。
“鸢尾是母妃喜欢的。”贺兰尧清凉低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曼珠沙华是我喜欢的,这偌大的皇宫中,只有我这儿才有。”
苏惊羽心道一句,当然只有你这儿会有。
曼珠沙华,又名地狱之花,不祥之花,在皇宫中是禁止栽植的,但他在他的宫里种,也不会有外人知道。
“这花,还有一个名字,彼岸花,据说,是开在黄泉奈何桥边的花。”苏惊羽抬手触摸上一片花瓣,淡淡道,“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走向死亡的人,就是踏着这凄美的花朵通向幽冥之狱。宫中之所以没有栽植,是因为此花不祥。”
“不祥之花?”耳畔传进贺兰尧的一声低笑,“谁让我是不祥之人,不祥之人,自然应该养不祥之花。”
“我可不管什么吉祥与不祥。”苏惊羽冷哼一声,“花,只要美就行,人,只要顺眼就行,所谓不祥之人,只不过是一种没有依据的传言罢了。”
因为不祥之人这个头衔,他受尽多少冷眼,多少嘲讽。
虽然他未必在意,但是她听着却莫名心堵。
“你是在心疼我么?”贺兰尧不知何时凑到了她的耳畔,浅浅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上,“你怕不怕我这个不祥之人给你带来厄运?”
“你能不随波逐流么?”苏惊羽白了他一眼,“别人说你是不祥之人,你就真把自己当不祥之人了?你是被他们的言论洗脑了么?别瞎扯这些有的没的,不是说了要来把酒言欢?”
贺兰尧听着她不在意的语气,莞尔一笑,“好,来吧。”
话落,他起了身,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白玉桌。
苏惊羽也站了起来,这一转身,便看见了那方白玉桌上放置着一把古琴,不禁意外,“你也弹琴么?”
“当然。”贺兰尧坐在了桌边的藤椅之上,朝苏惊羽道,“过来。”
苏惊羽轻挑眉梢,走向了他。
那藤椅约莫四五尺宽,两人坐下依旧很宽敞,苏惊羽坐在他的身侧,伸手将酒坛子拖到身前,开了封口。
霎时,一阵香醇浓郁的酒香传入鼻翼,苏惊羽不禁问道:“这是什么酒?”
“百花酒。”贺兰尧笑道,“酿制过程十分复杂繁琐,这可是我的珍藏,试试?”
“好啊。”苏惊羽笑了笑,将酒倒满了两只白玉杯,而后拿起酒杯,端至唇边抿了一口。
霎时,口腔中便盈满了一阵甘甜香醇的味道,舌本回甘。
“这酒好香。”苏惊羽砸了砸嘴,“我可从未喝过。”
贺兰尧低笑一声,拿起另一只酒杯,抿了一口道:“不然怎么能叫百花酒呢,自然是一口就能让人记住,齿颊生香,回味无限。”
苏惊羽颇为赞同,将酒杯中剩余的酒饮尽了,而后拿过坛子继续倒。
“你介不介意我多喝一些?”
“怎会介意。”贺兰尧悠悠道,“你还没有听过我的曲子罢?我给你弹奏一曲好么?”
苏惊羽笑道:“好。”
想不到这厮不仅睿智腹黑,还十分多才多艺。
要不是被那什么不祥之人的头衔扣着,他绝不会被皇帝冷落在这永宁宫中,他必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人。
不过他似乎也不稀罕这些。
就在她如此想着时,贺兰尧已经抬起了手,修长白皙的指尖拂过琴弦,带起一串流畅的音律……
从他指尖流泻而出的旋律,如山泉流水般轻快流畅,只是一个前奏,便让苏惊羽微微一惊。
这是——
彩灯节宫宴当天,她为苏怀柔伴奏的那一首曲子。
她只弹过那么一次,他便记下来了。
苏惊羽片刻的惊讶过后,便唇角轻扬。
这厮原本就不是正常人,怎么能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待。
喝着香醇的百花酒,听着耳畔熟悉的旋律,苏惊羽不知不觉竟有些困倦了。
兴许是太惬意,太舒适了,她缓缓磕上了眼皮。
而贺兰尧弹奏的曲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变换了旋律,轻扬流畅的琴音开始变得急促,荡开圈圈涟漪,苏惊羽迷糊之间蹙了蹙眉,只觉得思绪忽然有些混沌,倒头便压向了贺兰尧的肩膀——
贺兰尧的琴音骤停,伸手一把捞过了苏惊羽,揽在怀中,开口声线轻柔无比,带着一丝奇异的蛊惑,“小羽毛,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鸢尾花的香味,特制的百花酒,加上他中途变换的*曲,足以让她的脑子失去片刻的清明,陷入一种迷惘的状态。
这期间,他问什么,她都会下意识回答。
她意志十分坚定,上一次的幻情散也只能让她有片刻的失神,这一回,他可是下了功夫的,就不信问不出来。
“我……”苏惊羽半磕着眼,面颊泛红,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回答他。
“我是……”
“你是什么身份?告诉我。”贺兰尧继续以诱哄般的口气问着。
苏惊羽张口,吐出两个字,“佣兵。”
佣兵?
贺兰尧蹙了蹙眉,这是个什么词汇从没听过。
罢了,先挑重要的问。
“帝无忧与你是什么关系?”
“月光……”苏惊羽含糊不清道,“朋友,恩师,救命二人……”
“救命?”贺兰尧蹙了蹙眉,“发生何事他要救你?他在什么地方救的你?”
“……乱葬岗。”
贺兰尧目光一紧。
乱葬岗……那种地方。她怎么会在那里?
但苏惊羽没有回答原因,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月光,是帝无忧的真名?
也是,帝无忧只是历任国师的一个代号而已,他们原本应该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
“他对你来说,只是朋友与恩人?”贺兰尧将唇凑到了她耳畔,“可曾喜欢过他?”
苏惊羽含糊道:“不……”
不喜欢?
贺兰尧冷哼一声,不喜欢就好。
“贺兰尧呢?”他继续问,“贺兰尧对你而言,是什么?”
苏惊羽这一回倒是回答的很快:“……幼稚鬼。”
贺兰尧听闻这样的回答,眉眼间难得划过一丝无奈之色,他在她心中就只是个幼稚鬼?
他平复着心情,继续柔声问道:“那你可喜欢他?”
------题外话------
要回答啥呢,我打算拿前天买的木糖醇来数,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就看木糖醇的数量是奇数还是偶数了~
我这么说会不会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