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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新县令要大家减租,成阳的大户们全都叫开了苦,说就按照现下这个比率收田租,自家后半年都可能饿肚子(是勋心说呸,这谎可扯大发了,谁不知道你们家财都在十万以上,就算毫无进项,也足够吃用好多年的),实在不能再减啦。
是勋耐着性子给他们算账,说你们有那么多田地都空着,根本收不上一粒粮食来,不如降点儿田租,好吸引别县甚至别郡的百姓前来租赁,今年或许辛苦一点儿,可是往后就能有更多收成啦。双方唇枪舌剑地交锋了老半天,终于缙绅们被迫答应,各家都暂且把田租降低一成以内,把放债的利息也降低一成以内。
老地主们从来都一毛不拔,是勋能够取得这点儿成果,就已经很满意了,终究你不能跟抗战时期解放区的“二五减租”相比,那怎么说也有八路军的枪杆子做后盾啊。你要是提出要地主们减租超过一成,他们非跟你急不可,抗税抗征还是小事儿,说不定当场就扯杆子造你的反——各家都有奴婢,联合起来就不比县, 城里那几百个土兵战斗力差!
终于商量定了以后,是勋又提几句闲话,最后说秋收在即,希望各家都要在收割上多出力,谷子收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自己派小吏下乡收税不会太过分,各位也都别让我这当县令的难看,和和气气的你也发财我也升官,印绶之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大户们喏喏而退,是勋就开始了繁忙的工作。他真是后悔啊,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在家少歇几天,早点儿上班也好早点儿把县内的事务给捋顺喽。现在的成阳县,就他一个光杆儿县令,丞、尉俱缺,大事小情全都得靠他一个人来抓,光审决这小半年积压的案件,就费他老鼻子劲了。好在吴质挺能干,对成阳的情况又熟,有他帮忙,勉强可以事半功倍。
“抢秋”的那些天,是勋最是忙得脚跟踢后背,还得见天儿祈祷别下雨——虽然他压根儿就不信老天——好在老天爷难得地给面子,也就光打个喷嚏,落点唾沫星子一样的雨丝而已,终究没有耽搁收割。然后收割完了就是收税,又是让人头大的事情,全县上下一个官儿加一群小吏连轴转忙活了整整一个月,才算基本上完成任务。
征收的粮食数量有限——没办法,户口少了自然收成就低——总算宁可、李全他们还算配合,成绩还保持在了是勋和曹氏兄弟可以接收的心理范畴之内。
不仅仅是成阳县,兖州各郡各县的收成也都比太平年景要差很多,只有曹操的屯田取得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好效果。东汉末年,真正的自耕农数量逐年萎缩,绝大多数土地都掌握在大户手中,大头都被大户以田租或者借贷利息的名义收走了,只留下小头给政府,留下毛毛雨给佃户。但是曹操的屯田就没有这中间盘剥环节了,超过半数的粮食都入了官仓,所以曹操是彻底吃饱,当即聚将点兵,杀奔淮南去者!
是勋觉得自己挺走运,曹操一征袁术,他正在到处行县呢,就没赶上,这回二征袁术,他又在后方当县令,安全啊,真是太安全了。别人穿越了都执械率军,前去冲锋陷阵,他可没这胆量,更重要的是,他对老天爷完全不抱什么奢望。正所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刀箭不长眼啊,就算你武艺再高强,也免不了在阵上餐那一刀——孙坚和夏候渊就是最好的例子,更别提什么颜良、文丑等辈了。
可是他也有点儿小小的遗憾,没能见着千军万马厮杀的真实场景。其实战阵他也不是没上过,最早在东北就帮忙守过?邯城,可是大黑天儿的就光见着一名敌兵追杀氏勋了;后来叫来太史慈、关羽他们以解都昌之围,黄巾虽然百万,可那就不叫打仗,只是规模大一点儿的械斗而已。这回不同啊,曹军和袁军是要对面列开了阵势,进行会战的,要是能够亲眼瞧上一瞧,嘿,也不枉了老子穿越这一遭。
他倒是想不到,一转眼自己就真有机会上阵去观战了——曹德从定陶发过公文来,说你秋粮别往我这儿运了,我哥正在豫州跟袁术开战呢,想不到汝南黄巾也出来横插一杠子,估计原本的计划要修订,战事还得拖延,你赶紧装上五千石粮草,给直接送到前线去。
五千石粮草数量是不多啦,成阳县完全拿得出来,可问题是找谁来押运呢?本来是勋打算派吴质跑这一趟,可是转念一想,吴质还是一介白身,理论上只是自己私聘的文书而已,这押送军粮可是大事儿,让个白身前往显得不够重视,而且吴质也未必能管得住那些土兵和民夫啊。没奈何,还是自己亲自上阵吧,顺道儿也好去瞧瞧打仗。
此行的目的地,也是曹军一处重要的屯粮地,乃是在汝南郡的宋国境内,距离前线大概五十多里。是勋心说我把粮草送到,然后快马过去跟曹操打个招呼,再找个箭橹爬上去,远远地瞧上一瞧,也就算达成心愿了,理论上不会有啥危险。
当然啦,话虽然这么说,该准备的也得准备,该防备的更得防备,他当即命人:“取某的盔甲来!”
是勋这套防具,乃是自家庄院的出产,是他来成阳之前,管巳让人塞进行李箱的。是勋当时就纳闷儿:“我光叫他们做皮裤,好方便骑马了,没让制甲啊?”小罗莉瞥了他一眼:“是我让做的,你出门外在,有套盔甲穿着,我也放心。”
是勋听了这话就笑:“我是去做县令的唉,又不是去上阵打仗,要甲干嘛?你以为安居在县城当中,会有什么危险吗?”管巳噘嘴一笑:“当然啦,我跟我爹当年砍掉的县官儿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是勋听了这话就不禁心里小小一哆嗦。于是让管巳把甲展开来,他先试穿——这套盔甲是由皮片组成的,最大的皮片在胴部,有巴掌大,小的在头部和肩部起连接作用,只有一指多宽、一寸多长。所有皮片都涂着黑漆,以大红色丝线编缀,红黑两色相衬,就显得又庄重,又神秘——是勋心说,怪不得汉人惯穿的祭服就是这两色儿,就连常用的漆器也是这两色儿,瞧着确实漂亮。
整套防具,部件还挺多,在上有盔,盔顶插着三支染红了的雁羽,中间是胴甲,高高的盆领,两侧是筒袖,最下面是左右分开的甲裙,方便骑马。管巳表示,已经派人去城里铁匠铺子订了铁甲片,不过这回来不及装上了。是勋心说这就挺沉了呀,再加上铁片儿,你还让不让人活啊!
没想到小罗莉还挺有先见之明,这回要押粮上前线,是勋终于可以披甲着盔,穿戴起来了。穿完了跑井边左瞧右瞧,就觉得……还是不够威风啊,赶明儿老子真的有钱了,就亲自设计一套后世的铠甲出来,比方说……明光!那玩意儿穿上才威风哪。啥,你说明光更沉,没关系,我全用皮子,一两铁都不加上,反正只求漂亮,我又没打算真上第一线去。
四千多石脱了粒的粟,还有少量豆、苴(雌麻)和面粉,搁两千年后就是小三十万斤,再加上路上食用的干粮、蔬果,使用的帐篷、器具,大车小车装了两百多辆,动用民夫也有两百多人。是勋瞧着这长长的队列就发怵,心说人家上万乃至数十万石粮草是怎么往前线运的?这打一仗光民夫和牲口就得动用多少啊,果然打仗是烧钱的买卖哪。
成阳县内的兵卒不到三百名,是勋点起一百个,都发给了最好的装备——其实也不过每两人有一件马甲大小的破皮甲而已。最后临上路了,他才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得打个旗号才行哪。可是打什么旗呢?这年月没有国旗、军旗,旗子上千奇百怪描什么花的全都有,完全起不到辨识作用。写字吧,理论上得写“汉”,可他喵的除了到处流蹿的黄巾和南匈奴以外,现在哪支军队不是“汉”军?写“曹”字吧,又太过直白……琢磨了半天,干脆让人连夜赶工,在红旗上绣上“成阳粮运”四个隶字。
就此上路,一路无话。不能说是勋不警惕,终究乱世还没有平定,曹操入据兖州的时间也不长,更何况有一多半儿路程还得在豫州地面行进,敌军是不会遇见啦,可是山贼、土匪的,相信满地都是。理论上而言,这支一百多人的官兵,瞧着不算精锐,可也个个手执利刃,一般山贼不敢来招惹,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要是过于疏忽,说不定哪个不开眼的,或者饿晕了的山大王就会冒死来冲上一把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所以是勋赶路的时候,不管有多沉重,有多气闷,都绝不摘盔脱甲,而且强(?)弓在手,利箭在壶。他时不时地跟老天爷打商量:“秋收的时候你挺给我面子,表现不错,值得表扬。所以请一定把这份善意保持下去,让我一路高高兴兴上班去,见了曹操,观赏一番古代战争,然后再平平安安回家来。拜托,拜托。”
可是没想到当进入梁国境内,到了一个叫卢门亭的地方,正走着呢,突然就听见附近林中起了一通急鼓。是勋抬眼望去,就见一面“袁”字大旗直朝己方卷了过来。他不禁暗叫一声不好,霎那间便感觉到了来自老天爷的全部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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