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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像看到鬼一样,夏侯世廷失笑,手一松,最后一颗扣子解了,外袍滑下。
轻薄的月白色中衣缚在他修长峻拔的身体上,臂膀和胸膛的肌肉线条宥劲有力,幽幽龙涎香传来,是已然成熟,属于年轻男人的健壮身体。
光看这个模样,哪里会猜到他有说不出口的一些私病?
云菀沁见他朝前一步,跨上了榻前的脚凳,又醒悟过来,眼光往下一滑,情不自禁竟吞了一下口水,连着耳根都滚热了起来。
这衣裳也太修身了,将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凸显地尤其……雄伟。
他这绝对是故意的吧?去晏阳前,在王府的每夜,也见过他穿寝衣的模样,都是宽袍大袖,该遮的全都遮得死死,哪有这么风骚。
“你眼睛在看哪里。”他温柔地问道。
她急忙收回眼光,心虚地否认:“我才没看!”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一说完,悔得肠子都青了。果然,他笑了起来。
她正要辩解,他已经坐在了床沿边,手一带,榻边的最后一盏照明烛刹时灭了,又顺势将床柱两侧金玉钩一扯,朱红帷幔泼下来,将里外隔成了两个天地。
床帐内,呼吸灼灼。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陷入了天人交战,成婚这么久,迟迟没有敦伦确实没道理,也不能一直这样,可一时贪欢,误了身子,又怎么办?
正在矛盾中,他翻身上床,把她塞进了被窝里,自己也躺了下去,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塞:“睡觉吧。”
睡……睡觉?云菀沁有些错愕,挣扎了一下,抬起头,借着不远处的烛火微光,看见他有些倦色的脸上双目阖着,浓睫不动,好半天才会意过来,他是真的要睡觉。
她安心了,自己想多了,整个身子也放松了许多,手臂懒懒一伸,圈住他精壮的腰,蜷弯了身体,行成一个让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刚阖眼,却感觉他凑到自己耳边:“今天就饶了你,过两天,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什么意思?她再次抬起头,半明半暗中,只听他道:“自己做过的事都忘了?不是叫应大夫去杏园收集那些活物来炼药吗,你进长青观的第二个月,应大夫来说过,试出了一味能镇毒性的药,虽不能拔除病根,但遏制毒性翻滚和气血紊乱,大有效果,这些日子尚在提纯,该是过几天就差不多了。”
他昨日在贵嫔殿里没说完的半截子话,原来就是这个?她一时没转过神:“那,意思是……”
“意思是,敦伦前服食,应该不会发病。”他语气恬淡,好像在说饭前服食或者睡前服食一样,仿佛是个很正经的事儿。
难怪他昨天信心满满,一口一个出宫后要教训自己,今天又卖弄风骚!云菀沁脸皮一动,不自觉,手轻轻一缩,从他腰身上松开了一些:“哦。”
他知道她估计是害羞了,其实自己也有点说不出的脸红心跳,尽管以前为她贡献了好几床床单,可实战却还没有……也不知道到了那一天,能不能叫她满意?
可他是丈夫,就该表现得大方些,总不能跟她一块儿难为情,不然会被她瞧不起,此刻,他手一紧,将她搂得越发牢,佯装镇定:“别怕。”
别怕?这话……是对自己说?听说你自己还是个童子鸡吧三爷?
云菀沁被他一握,更是一抖,赶紧扭动了一下身体,当做掩饰。
见鬼了,自己这是不好意思吗?又不是没有成过婚,洞过房。跟他也有过亲密的小举动……有什么不好意思?
难道这辈子换了个处子身子,所以人也跟着变容易害臊了?
她埋在他胸口前,闭上眼,呼吸慢慢沉着,坠入黑甜乡。
……
次日云菀沁醒来时,天色已经发白了,手一摸,床畔没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叫了初夏进来一问,才知道他早就走了。
卯时不到就要进宫上朝,王府离皇城有一段距离,加上穿衣、洗漱,天不亮便得起身,加上他如今摄政,事事都得起到表率作用,所以一般比臣子们还要早去两刻钟。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叫醒她,他起身的动作很轻,不会吵到人,她完全没有感觉。
蕊枝要是在府上,又得说自己没有尽妻责。不过,也许蕊枝这点还说得对。云菀沁一边套上衣裳,一边道:“初夏,三爷起身时怎么没叫我?下次记得喊我起来。”
初夏笑道:“是准备叫的,三爷没准,下次奴婢尽量再试试啊。”
云菀沁梳洗后,带着高长史和初夏离开了王府,先去姚光耀宫外的府宅去接了他,趁着旭日初升,直奔尚书府。
与此同时,她刚出府门时,就派人去兵部通知了爹,说自己要去娘家,带着太医看看二姨娘。爹一听自己又要上门,肯定一个头两个大,绝对要忙不迭回来,生怕自己又在家里闹起来。
果然,云菀沁一行人到进娘家大门没多久,云玄昶已经穿着官袍从衙署赶回来了,昨儿的怒火还没消,看她还敢上门,想要骂又不敢,甩了把袖子,冷道:“怎么,昨儿秦王妃领走了我的儿子,今儿还想领走谁呐?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今儿若还敢在娘家撒野,我也懒得念什么父女情,更只得拂了秦王的面子,你这就跟我去衙门,理论个清楚!”
云菀沁站在中央,拢着狐毛袖口:“清官难断家务事,爹是要去哪个衙门啊?女儿连那么大的过错都犯了,接弟弟走,岂不是小意思?女儿会在乎吗?只爹的颜面丢了,传出为了小妾殴打嫡子险些致残的名声,倒有些可惜。”
“你个不孝女,今儿回来就是为了继续气我?”云玄昶见女儿嘴脸无赖,发了急,就算有姚院判在场也顾不得了。
姚光耀一张和气脸笑道红光盈盈:“云尚书误会了。王妃今天特意请我来,就是为了与尚书修理父女关系呢!”
云玄昶记起刚刚传信的下人说这不孝女带着姚院判回来,说是给来怜娘看病,此刻一听,半信半疑:“什么意思?”
云菀沁望着爹:“二姨娘小产一事,不管到底是谁的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锦重和爹日后毕竟总还是要相处的,如今,就由我这个当姐姐的,为弟弟弥补一下,至少能让爹对弟弟的怒气消一些,今后不再记恨,姚院判是给太后和皇上问平安脉的,上次奶奶的病,也是姚院判看好的,这一次,我特意请了姚院判的尊驾,让他为二姨娘把把脉,开些调理补方,对于二姨娘来说,这也算是天大的造化了吧。再说了,女人家小产,总不是个小事儿,还得仗着她为云家开枝散叶,万一损了身子怎么办。姚院判精通妇科,有他调治,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云玄昶不信女儿会主动示好,再一想昨天她质疑怜娘诬赖锦重,脑子灵光一闪,脸色更冷:“我看王妃不是为了云家的子嗣,是想查查怜娘小产是否属实,继续给那逆子叫屈吧!”
云菀沁笑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爹非要那么想,那就当是的吧。”
“你——”云玄昶气不打一处,莫开来惟愿云家上下和气,这场风波快点了结,低声劝道:“少爷不管怎么样总要回家的,王妃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老爷,何必与王妃真将关系弄僵?您不要她这个女儿,也总得要您的那个姑爷啊。她都主动递了台阶了,不过就是给二姨娘瞧瞧身子,到时这事儿完了,二姨娘也能证明清白,何乐不为?……”
云玄昶听到这里,再不多说什么,只青着脸:“我给姚院判的面子。来人啊,把二姨娘叫到花厅去。”又手臂一伸:“请王妃,姚院判随我来吧。”
花厅内,几人分头坐下,怜娘被冬姐搀着进了厅里,脸上的伤肿比昨儿稍好了些,却仍是看得触目惊心。
她一一行礼,拜到云菀沁那边时,一抬首,正碰上她的目光,身子一个寒战。
云玄昶见宠妾怕女儿怕成这样,火气又腾起来,咬牙切齿:“你不用怕,王妃今天是来叫姚院判为你开方调理身子的。”
怜娘听得身子更是一个抖索,发了寒,她会有这么好心?会无端端喊太医上门为自己看身子?
姚院判上次跟燕王给童氏看病时,她也知道这老头儿是给太后和皇上看病的,既是如此,医术定是精湛,可不会摸出些什么吧?
难道……难道云菀沁猜出什么?
怜娘的脚下踩着火一样,浑身颤得更厉害,要不是冬姐扶得紧紧,几次差点滑下去,在云玄昶眼里,却觉得爱妾受了昨儿的惊吓,畏惧女儿畏惧到了极点,见她娇弱不胜,面色惨白,有些心疼,吩咐:“冬姐,你把你家姨娘扶着坐下来。”又极度不满地盯了云菀沁一眼。
冬姐将怜娘扶到靠近门的一张圈椅内,见她仍是脸色发白,还发了虚汗,忍不住低下头,小声凑耳:“姨娘不用怕,那密医婆子不说了么,小产多日后,就很难查出来真假了。您看看,这都一个月了,哪里还能查出什么。”
怜娘刚才也是慌张了,冬姐一提醒,才悠回了魂儿,挺直了娇生生的胸脯。
云菀沁望向姚光耀:“有劳姚院判了。”
姚光耀起身,走过去拱手:“请二姨娘伸出手。”
怜娘卷起一小截袖管,露出嫩白腕子。
姚光耀坐在隔着小几的另一张椅子内,手腕抬起,指腹搭在女子的脉上,屏息。
室内一片静默,只剩众人压得很低沉的呼吸。
云菀沁望着姚光耀,观察着他神色的变化,怜娘到底有没有流过产,她只能请姚光耀帮忙判断,却不能扰乱真实结果。
其实出门前,初夏私下说过,不管那怜娘是否流过产,何不提前与姚院判说一声,让他直接说没有,借机将怜娘打下来。
云菀沁却并没同意,姚光耀是医痴,奉医术为命,便是在天子和太后面前,也是个直率性子,这才会被留任至今,皇上死活不放他归田。这样个人,就算他愿意帮自己,自己也不能叫他违背良心作出违背医德的事。
为了个怜娘,还不至于在姚院判的眼里,坏了自己的印象。
半晌,众人只见姚院判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噙着淡淡笑意:“二姨娘的身子恢复得很好啊,便是不开什么调剂方子,也不成问题,就跟正常人儿一样。”
云菀沁眼微微一眯,看来自己没错,来姚光耀也怀疑她到底有没小产。
怜娘揪着绣帕掖了掖眼角:“老天爷怜悯苦命人,妾身自幼在瘦马馆长大,也不是什么娇娇滴滴的小姐千金,加上年轻,所以身子一向壮实,以往染个风寒风热,好得都快,有时连药都不用吃。”
姚光耀也没说什么,走到厅中。
云玄昶看了女儿一眼,已经迫不及待:“怎样,姚院判,我家二姨娘到底有没小产,应该不是个乌龙吧?”
姚光耀对云玄昶照实道:“妇人小产气血两空,肾虚带下不净,这些症状在初期,倒能查得清楚,如今这位二姨娘已近出月,时辰离得久远了些,已来了经水,看她身子情况,比起大多数同时间的小产妇人都要好,确实算得上极稀少的,可也不好说她没有小产,以我行医见过的案例,也有部分妇人身体强壮,恢复了得,跟这位二姨娘一样。”
此话一出,怜娘大大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
云玄昶毫不掩饰地笑起来,睨了女儿一眼,语气都得意起来:“王妃今儿这一趟,怕是白来了!怎么样,还有什么话好说啊。那逆子,错了就是错了,你怎么帮他,他还是犯了错。”
云菀沁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捧着杯,慢条斯理呷了小口。
云玄昶昨儿吃够了女儿的瘪,今天搬回一城,怎么肯就这么完了,又气怜娘无端端被打成这个样子,道:“为父的早就说过,怜娘她性子柔弱单纯,她害你弟弟干什么?偏有人就是心思复杂,喜欢多想!好端端的一个家,被闹得不得安生!还叫姚院判看了笑话!”又转向姚光耀,站起身,抱着拳,喜滋滋:“多谢姚院判秉公判断!”
怜娘也是马上搀着冬姐,支起身子,弱柳扶风,盈盈一福:“多谢太医没让妾身蒙受不白之冤。”
初夏看得气闷,这算什么?翻局了?反倒还叫娘娘成了个无中生有的挑事儿人?却听姚院判站在厅内,声音飘出:“小产一事,只凭气血盈亏,有人天生强,有人天生弱,确实不能违心强行判断到底有没有。可妇人有没有怀过孕,老夫却能断得出来。”
云菀沁身子一直,望向姚光耀。
云玄昶一愣。
姚光耀望了一眼怜娘:“刚老夫查了一查,贵府的二姨娘,确实有过身孕。”
云玄昶一拍大腿,越发是喜:“那不就结了!”又瞄向云菀沁:“这次,王妃该是再没半句好说的,十足十的满意了吧!”想着又恨极,斥道:“难得有个孕,便害在你那弟弟手上!”
怜娘本有些提着心,此刻又松弛了几分,斜斜倚在冬姐手上,默默垂泪。
“等等,”姚光耀脸上有些不满意,“我话还没说完,云尚书急个什么。贵府二姨娘虽有过身孕,却不是最近的事,算起来,起码是一两年前的事儿了,恐怕是因为用药物堕过胎,宫内并没完全清干净,二姨娘每月行经,是不是偶尔血块骤增且大?便是残留在胞宫内,极细小的胎肉碎片。当然,目前还不至于影响生育,但却能把得出来征兆。”
此话一出,室内一顿,又是一片惊讶。
一两年前,二姨娘还在瘦马馆,远远没进云家的门呢,怀的是哪里的野种?老太太当初在雅致楼,可是从清白身瘦马里挑的妾室啊。
云玄昶从天上掉到泥地,嘴巴都合不拢,脸色刷的暗黑下来。
怜娘大惊:“姚太医,你不要冤枉妾身的清白!妾身可是黄花大闺女的身子清清白白地跟了老爷啊!”
姚光耀眉一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夫乃堂堂太医院的院判,为当朝皇上和太后把脉的,便是天大的利益摆在我眼皮下,也犯不着冤枉你,为你个小妾毁了我的名声!况且,老夫要是想要冤枉二姨娘,刚才就直接说你没流过产,冤枉云少爷了。”
怜娘身子一软,啪的一下,坐回到椅子上。
冬姐也是瑟瑟发抖,原先总听怜娘说自己能怀孕,是老爷不能生,一直就觉得奇怪,是哪里来的这种底气?直到昨天王妃走了,姨娘叫自己去雅致楼办事儿,她办完事,琢磨了许久才意识到,原来这怜娘是有生育史的,进云家前,早就不是姑娘了。
初夏总算舒出一口恶气,云菀沁倒没什么太大反应,那也只能说瘦马馆卖了个二手货给爹,爹今后对怜娘的印象大跌而已,看得不再像以前那么宝贝,眼一瞥,落在脸色惨白,双腿抖索的冬姐身上,只怕事儿还没完。
云玄昶见这事儿被姚光耀当着家人面宣出来,也不怕什么丢人了,哪还有刚才的颐指气使,涨红着脸,面朝怜娘:“好啊,你骗我啊。”进府那会儿,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靠近自己就脸红耳赤地跑走,还第一次的娇羞反应,跟没见过男人的黄花姑娘有什么区别?原来全是装出来的。
只当拔了她的头筹,其实一直用的是个破鞋,亏自己拿她当成个宝贝。
这事儿怜娘瞒也瞒不过,一咬银牙,只得先老实认了,跪下来,雨泪纷飞:“老爷,那都是旧事了,并不是妾身情愿的,瘦马馆龙蛇混杂,有管事儿的头头看中了怜娘,怜娘抵死不从,三番五次的反抗,后来被那杂碎灌了药……呜呜,怜娘是被强迫的啊,珠胎暗结后便偷偷用药给堕了,后来终于逃脱樊笼,有幸进了云家后,一心一意侍奉老爷,再也没有过二心,老爷看在怜娘如今为云家死心塌地的份儿上,就原谅了怜娘那些过往吧!”
云玄昶刚刚发火,大半是因为丢了脸,一时冲昏头脑,这会儿被说得脾气渐消,听到最后,倒是有些恻然了,脸色一动,别人强迫,她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
怜娘见他的脸色,轻嘘口气,擦把泪,梨花带雨:“……妾身知道,这次没保住云家的子嗣,叫老爷生气,再加上这件事儿瞒了老爷,就算打死妾身,妾身也不敢喊冤……可妾身还是想让老爷知道,妾身如今心里只有老爷,当年也是无奈啊,只恨老天爷没妾身早点儿遇见老爷…”
云玄昶火气没出发,一脚踢飞了旁边的凳子:“好个雅致楼,到底有多黑暗,竟然逼良为娼!是哪个不要脸的贪了你的便宜?我定要好好整治整治!”
云菀沁唇边轻嗤一声,不禁冷笑,逼良为娼?瘦马算什么良?她说是被人强迫,爹倒也信了!
正这时,花厅门口传来碎步,只听妇人声音传来。
云玄昶一见是白氏,不禁脸色一垮,虽近来准许她进出府院,再不止步于家祠附近,但这会儿正是气头儿,没心思顾着她:“你来这里添什么乱,还不下去!”
白雪惠站在门槛外,见老爷这副脸色,一时也不敢进去,可也迟迟不走。
云菀沁见她死死盯住那怜娘,心里意会到什么,唇一勾:“爹,母亲是正室大妇,如今家里有事儿,来旁听一下,也是理所当然。”又看了一眼姚光耀,示意有外人在场。
白氏禁足家祠边本就是云家内部私刑,白氏正室位对外尚在。云玄昶被女儿一提醒,脑子清明过来,既姚光耀在,对着白雪惠也就按照正室的待遇,道:“夫人进来吧。来人,给夫人搬椅子。”
白雪惠垂头坐下,一双眼仍盯住怜娘,只见老爷似站起身,想要去亲自将怜娘扶起来,骤然眼神一冽。
云菀沁一笑:“母亲既然来了,一定有事儿,这么多人都在,有什么就直说吧。”
白雪惠一听这话,马上哗的站起来,一指怜娘:“老爷,她说谎。”
云玄昶欲要去搀怜娘的手滞住,回过头,瞪大眼:“什么意思?”
白雪惠一字一顿:“与这小贱人珠胎暗结的男人,根本没有强迫过她,她为了讨老爷的同情,满嘴胡言,那男人是她以前在雅致楼的相好,是楼里的跑堂,与她年纪差不多,是个俊秀的少年郎,姓邹名俊,两人自幼认识,如胶似膝,感情很好,十来岁时,两人就偷食了禁果,最后怀上孽种,那邹俊买来堕胎药,她偷偷将孩子拿掉了。这个,老爷派人去雅致楼一问就知道了!”
“胡说!你胡说!”怜娘声嘶力竭。
云玄昶眼睛烧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白雪惠冷笑:“因为她跟那邹俊现在还有来往,昨儿她吩咐冬姐去雅致楼带口信,妾身无意听见,觉得奇怪,怜娘自从来了云家,便跟那边断了来往,怎么会突然去那里找人,妾身怕老爷遭了欺哄,擅自做主叫阿桃跟着冬姐去看看,阿桃打听回来,便告诉妾身,怜娘正是带口信给那旧日的情人邹俊。”
云玄昶喉结频动,望向怜娘,颤抖着:“你找他做什么?”
怜娘哪料到白氏竟跟着自己的行踪,一时措手不及,便是想要编,也难得编个漂亮理由,话噎在喉咙里,急得半天说不出来。
“她不好意思说,妾身就来告诉老爷吧,”白雪惠声音冰冷冷,“是找昔日的旧情人借东西!”
“借什么?”云玄昶喘气。
“借种!”
这话一出,花厅内,一片哗然。
怜娘趴伏在地,泪不绝,哽咽道:“老爷可千万别听夫人的啊!夫人这是想要怜娘死啊!”
白雪惠笑道:“老爷将那邹俊和她身边的冬姐拿住,好好一问,就知道了。”
冬姐浑身在打战,只听老爷一声斥:“不说老实话,直接拖去家祠!打到说!”
家生的丫头,家主就是天,哪用得着拷打逼问。
冬姐知道再瞒不过,屁滚尿流地跪下来,哭道:“老爷,是二姨娘叫奴婢去找雅致楼找那跑堂的邹俊的——”
云玄昶坐回椅子内,面色紫青:“说。”
“二姨娘总说,老爷身子不行,恐怕是没法儿生了,但她又必须尽快生个子嗣来,才能占着老爷的心,便只好去找那人了……”冬姐呜咽着。
“谁都不找,偏偏找雅致楼的老相好,用他的儿子来分薄云家日后的家业,是还念着原先那个堕掉的胎儿吧?二姨娘就是这样对老爷忠心的吗!”白雪惠一拍案,“既然你跟那旧情人感情这么好,何必又进云家的门?”
一句句停下来,云玄昶早听得险些气绝,胃腹又是抓心的疼:“亏我疼你宠你,你原先有污点就算了,不管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总归已经过去了,我也不计较了,可——原来你的心思一直没放在我身上,你这个贱人!——”
怜娘泪眼汪汪,扑上前就去抓老爷的裤管:“老爷,我对那人早没感情了,当时只是年幼无知啊,我现在真的只是一心只有云家和老爷啊,这次也是我一时糊涂了,所幸并没铸下大错啊,求老爷原谅了我吧——”
对,既然这贱人口口声声笃定是他不能生育,那她的小产——要么是骗人的,要么就只能是别人的了!云玄昶醒悟过来,一脚踢开怜娘,眉一倒立,厉声:“冬姐,怜娘的小产是怎么回事!”
怜娘这回可是自觉地承认了,冤枉少爷的罪名总比跟外男通奸强一些啊,一个巴掌甩向自己脸颊:“老爷,是我黑心,是我冤枉了少爷!我根本就没流产,是我同那密医婆子造的假,故意骗你的,就为了诬赖少爷,为了让您知道我正中悟德大师的箴言,是个有福气的命!”
云玄昶再不信她的话了,只盯住冬姐:“你来说!是不是这样?”
怜娘泪眼婆娑望向冬姐,却见她沉默了半晌,道:“流产的事儿……是真的。”
怜娘瞳仁一紧,不敢置信,扑上去掐住她脖子:“你这蹄子!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你竟敢冤枉我——我什么时候流过产?我跟你拼了——是谁叫你冤枉我的——”正掐得冬姐直翻白眼儿,只觉后颈被人一踢,生生掀翻在地,再爬起来,只见云玄昶赤红着眼站在眼前:“你跟那旧情人,早就做了苟且事!怀一个孽胎还不够,到了我家里,又怀了个孽胎!你要脸不要!”
这可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冤枉人者,人恒冤枉之,又有什么好哭的?云菀沁看着怜娘,头一转,又不易察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白雪惠,冬姐改口冤枉怜娘,还能是谁教唆?
怜娘仍在哭着:“老爷,不信你去把那密医婆子找来对证,真的是我弄的假!我来了云家后没有怀孕,也没流过产啊……”说到这里,忽的又一个激灵,彻底绝望了,自己为了掩人耳目,找的是个无亲无故的孤老医婆,作假小产后,为了让这事儿不被人查出来,给了一大笔银子给那婆子,将她打发到外地了,叫她永远别回京城……
天下之大,谁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真是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啊!
她面如死灰,又突然惊醒,扑到姚光耀的脚下:“姚太医!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再来帮我把脉,重新来把一次!你告诉他们,我压根就没小产!”说着,扯起袖子,将白嫩手腕主动递过去。
姚光耀皱眉:“老夫刚才说过了,时间久了,现在已经难得判断。”
怜娘瘫软在地,再说不出半个字。
云玄昶对她宠爱正是高峰,若她只是单纯冤枉了儿子,倒还能勉强通融,可哪里能容得里后院的女人不忠不贞,一咬牙:“拖下去,先关进后院柴房,晚上寻个牙婆来,卖出去!”
怜娘想起桃花被打卖出去的事儿,如今都下落不明,忙又大哭起来:“老爷,妾身真的是被冤枉的啊,老爷再多留我几日,容妾身解释……”
云菀沁眉一蹙,不死已经算是万幸了,还敢喋喋不休地求情。这个爹,明显的对她还有些旧情,冤枉了儿子,被戴了绿帽子,居然还留她的命,今儿卖出去,哪天气消了,指不定还得将她赎回来。
顿了一顿,云菀沁道:“何不让女儿来安排二姨娘的去处。”
怜娘惊惧不已,死死剜住她。
云菀沁轻嗤:“你放心,爹不杀你,我又怎么会做个不孝女。我不会要你的命,也不会动你的一根头发。”
云玄昶正当恼火,却又还有些舍不得,要自己亲自发卖宠妾到别家,总有些心里不舒坦,如今听云菀沁这么一番话,挥挥手,不耐:“行行行,就由王妃代替为父的去办吧。”
云菀沁起身,叫高长史挟着怜娘先上车。
怜娘鬼哭神嚎,高长史一个白巾塞进她口,将她拎了出去。
白雪惠望着怜娘的背影,从今日开始,只怕就此消失在云家,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却仍旧平淡如水。
云菀沁默默注意着她,禁足之后,果真是变了性子啊,起身先朝姚光耀道:“今天叫姚院判看笑话了,请姚院判先在马车上等一等我。”
姚光耀见云玄昶期盼地看着自己,笑道:“云尚书放心,老夫只热衷医术,对官场和家宅内的事儿素来不感兴趣,便是看在秦王和王妃的面子上,今天的事也不会说出去。”
云玄昶汗水一松:“多谢,多谢。”
等一行人目送姚光耀先出去,白雪惠也不多逗留了,柔柔一揖:“那妾身就先下去了。”又关切地望一眼云玄昶:“今天的事,还请老爷不要动了心火,为了别人的错误了身子,不划算。”
身边人兜兜转转,惟有白氏始终如一,到头来,也只有她在旁边。云玄昶此刻看着她,说不出的感觉,声音也温和了几分:“嗯,你先下去吧。”
云菀沁凝住白雪惠,见她拔腿转身,清淡道:“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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