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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劝服了叮叮,西宫良人带着阮绵绵来到前殿。
灵堂还没有撤去,荀久已经将装了骨灰的青花罐抱在手里。
所有人都在等西宫良人和阮绵绵。
见到这阵势,西宫良人愣了一下,看向扶笙,“都在等我们啊?”
扶笙轻轻颔首,问他,“你们俩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西宫良人摇头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饿到大王,我看这样好了,先走,上了船,我亲自给她弄吃的。”
“也行。”荀久一脸赞同,“我们眼下赶时间,没办法多耽误一刻钟了,能省则省,看一下可还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若是没有,便下山吧!”
澹台惜颜仔细检查了一番,道:“全都准备好了,久丫头,出发吧!”
荀久点点头,对着众人道:“你们先走,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梵胤大人说。”
扶笙带着他们几人先往大门边走去。
目送着他们走远,荀久才缓缓收回目光,定在梵胤身上。
梵胤抿了抿唇,“主人有难,属下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荀久面色凝重,“我要交代你的是,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走出九重宫。”
梵胤面色一变,“主人何出此言?”
荀久叹了一叹,“你看,你这宫里至少也有百位小童吧,他们都还那么小,不应该因为这场战争而受到无辜牵连,我已经让小童们在宫墙四处贴了驱魔的符文,如今的九重宫对于扶言之来说等同于铜墙铁壁,他进不来,自然也伤害不了里面的人。”
梵胤紧皱着眉,“您有难,我如何能安然待在九重宫?”
“这不重要。”荀久打断他的话,“你若还当我是主人,就乖乖听我的话,听西宫良人说起来,大梁的摄政王叶痕和摄政王妃百里长歌也快来了,如果那个时候大战已经开始,你就让他们在这里避难吧,不要轻易走出去,外面的危险,不是凡人能承受得了的。”
梵胤依旧不赞同。
荀久懒得再费唇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我们这一行人里面,我娘、外公和璇玑阁主都懂得巫族法术,扶笙和西宫良人灵力高深,而我,既有灵力又有法力,这么多人,已经足够了,如果到最后还是没办法战胜扶言之,那么多添了一个你,只会是多添了一条命,得不偿失。”
梵胤面色黯然地垂下眼睫,“谨遵主人指令。”
“就这样,我走了。”荀久一只手抱紧了罐子,另外一只手冲他挥了挥。
梵胤心情复杂,慢慢跟随着荀久的脚步来到九重宫大门外,望着宽大台阶上的众人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扶笙走在最后面,他特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荀久。
荀久没多久就追了上来。
“都处理妥当了吗?”扶笙含笑看着她。
荀久翘了翘唇,“都妥当了。”扫了一眼扶笙手中的剑,嘱咐道:“这个东西,你可得帮我看紧了,不能出现分毫差错,否则要出大事的。”
“自然不用你提醒。”扶笙道:“这把剑,系着全天下百姓的命,我一定帮你好好看守。”
下了山以后,众人直接坐了马车赶往码头。
扶斌料到众人不会去王宫辞行,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在码头等着。
见到他们,他赶紧笑着迎上来,唤道:“七哥,七嫂,你们就这么走了?”
“情况紧急。”扶笙道:“片刻耽误不得了。”
扶斌赶紧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就这样走,要不要把岷国的军队带着去?我听闻魏国已经向燕京宣战了,只怕那边如今不太安生,你们一行人就这么去,我不大放心。”
关于扶言之,扶斌是分毫也不知情的,他所知道的,都是前线斥候传回来的情报,上面说魏国借着丞相姜易初的反叛向女帝宣战。
可实际上,这次宣战是扶言之暗中操控着他的傀儡,准备灭了燕京,将整个大燕百姓都变成傀儡,而他高座帝位,成为王者。
扶笙拍拍扶斌的肩膀,“九弟,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你别忘了,岷国在六大诸侯国中是重中之重,这里的军队,一个人都不能少,更何况,我们此次回京,有很长时间的海上之路,带上军队的话,粮草消耗很大,完全不方便,你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就这样吧,我们上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扶斌眼眶微微湿润,哽咽着点点头,“我知道了,七哥,一旦燕京有什么紧急情况,你要记得传信给我,我立马派兵前去支援。”
“嗯。”扶笙点点头,朝他摆摆手,“回去吧,天冷,仔细冻着身子。”
扶斌站着不动,直到目送着众人都上了巨大的官船之后才收回目光,在宫人的陪同下慢慢回了王宫。
所有人上了船以后,巨大的桨轮船开始启动。
荀久没有入舱室,就抱着青花罐站在外面,郁银宸说他喜欢大海,那她就陪着他沿途看大海风景。
扶笙进了舱室以后,将七星扫魔剑锁在绝密的暗格里,这才打开包袱从里面拿了件厚实的斗篷出来,走到荀久身后,他动作轻巧地替她系上。
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荀久只侧目看了他一眼便将眸光移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慨叹,“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郁银宸的时候,他在燕京护城河边点莲灯,那个时候天色昏暗,再加上他本身有一种邪魅之气,真真是吓到我了,还以为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鬼怪,可一转眼,我们之间都经历了这么多,去年我在马车里,看着他在护城河边用意念点莲灯,今年他在青花罐子里,而我,捧着他的骨灰看海景。呵,老天真是太爱开玩笑了。”
扶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很远之外的大海,轻声道:“因果轮回罢了。”
“你说得对。”荀久点点头,“因果轮回,我和他,终究是没有在姻缘线上牵一笔的,五百年前,他同我之间,是他一直喜欢我,而我一直假装不知道,五百年后,他一直在等我,而我一直不知道。从来不信宿命,这一次,我信了。”
桨轮船越驶越远,已经完全出了岷国范围,朝着燕京方向而去。
“久久,放了他吧!”扶笙在甲板上站了许久,终于回过头来,看向她的眸光隐隐有几分心疼。
荀久“嗯”一声,缓缓将青花罐打开,伸手从里面抓出一把骨灰,于海水之上慢慢撒下,风很大,荀久才松开手,骨灰就被吹到很远之外的地方才落到海面上。
荀久动作很慢,一把又一把,直到青花罐见了底。
最后连罐子投下大海,荀久看着蔚蓝的海水,幽幽道:“郁银宸,来生,我希望我和你之间是这样的,在某年某月于某个瞬间擦肩而过,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牵着你手心的那个人,她笑颜如花。就这么了结罢,请安息,走好!”
伸出手,朝着大海不停地挥,荀久紧抿着唇,心中感慨万千。
转过身,见到他们都在,荀久略微讶异。
西宫良人上前来,道:“最后一程,不能不送。”
荀久点头,吩咐他,“快让他们回去吧,外面风大,尤其是大王,如今还没恢复呢,耳朵再给吹坏了就无法恢复了,到时候你可得娶个什么都听不到的王后了。”
西宫良人没什么心情开玩笑,颔首过后带着阮绵绵进了舱室。
澹台惜颜让璇玑阁主和澹台镜进了舱室以后才走过来,笑容和煦,“久丫头,你昨天晚上为了铸剑消耗不少体力,先进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海上的路还有好久,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燕京。”
荀久点点头,转眸瞥见踏月站在甲板一角,清冷的眉目间凝结了一层浓重的哀伤,她看向不远处,那样子,似乎恨不能把自己的灵魂也给留在这儿。
澹台惜颜也看见了,她压低声音,问荀久,“要不要我过去劝劝?”
“不必了。”荀久摇头,“踏月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我们越是劝她,越能勾起她的伤心事,还不如给她留点私人空间。”
澹台惜颜深觉有理,“久丫头说得对,这一点,是我疏忽了。你们小两口也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回舱室里待着,吃完饭好好休息。”
*
这一次的海上之路,较之来的时候,顺畅很多。
官船没有在海港停,荀久怕耽误时间,所以在接近大陆的时候改道驶入运河,直接到达燕京南部码头,总路程比预算的缩短了三天。
码头上,季黎明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前来迎接。
见到荀久和扶笙走下官船的时候,他双目一亮,立即翻身下马匆匆过来,将二人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嘟囔道:“你们俩怎么清瘦成这个样子?”
末了,他又微微皱眉,“我怎么觉得表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扶笙扬起眉梢,“何以见得?”
季黎明摸着下巴,“从前那个表妹,媚得很,一个眼波都能把我心尖給勾得乱颤,可现在,似乎更加清美了,嗯,比以前更美了。以前一直听商义那个小屁孩说苗疆有很多美容和不老秘方,该不会……你们真找到了长生不老的秘方吧?”
“你想多了。”扶笙打断季黎明的话,“不过是因为你表妹走丢了,我给你找了个更漂亮的嫂子而已。”
看着季黎明黑脸的样子,荀久想笑。
眸光移向荀久,季黎明不满地哼哼两声,“表妹,你们俩成亲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把他这毒舌的毛病给治好?”
荀久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不学着他毒舌来着?”
季黎明低嗤,“爷不是不毒舌,只不过懒得同他计较而已,谁叫爷心胸宽阔呢?”
荀久心道你明明是扶笙的表姐夫,竟然不好好利用这层身份。
不过看样子,季黎明似乎真的没意识到这一点,荀久也懒得点破,她才不会帮着季黎明来欺负扶笙,要帮也是帮着扶笙欺负季黎明。
懒得再理这对毒舌夫妻,季黎明向后走去,迎上澹台惜颜他们,脸上笑意融融,“半年不见,伯母越发美丽动人了,我还以为是哪家未出阁的千金来燕京玩耍呢!”
荀久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澹台惜颜伸出手点了点季黎明的额头,“你小子,尽会溜须拍马,小心拍到马腿上来。”
“哪里哪里。”季黎明笑意不减,“伯母看起来本就年轻貌美,便是和我表妹站在一处,不知情的人也只会看成姐妹,谁看得出来是母女?”
低低一笑,澹台惜颜道:“就你嘴甜。”
季黎明嘿嘿一声,转而迎上璇玑阁主和澹台镜,又是一阵好话连篇。
荀久打了个哈欠,翻了翻眼皮,“季黎明,果然是天生的……”会哄女人开心。
“什么?”扶笙看过来。
“没什么。”荀久止了话,慨叹道:“一踏进大陆,便有一种回家的温馨感,果然,人都是恋家的。”
“回来了就好,什么事都可以从长计议。”扶笙回想起当夜他以为荀久再也走不出幻境时的情景,至今仍有后怕。
荀久听出了他话语间的哀伤气息,忙道:“不说这些了,大家一路劳顿,还是先安排回王府休息吧!”
季黎明安排了好几辆马车来,澹台惜颜和澹台镜先上第一辆,璇玑阁主和踏月上第二辆,荀久和扶笙第三辆,最后才是西宫良人和阮绵绵。
看到阮绵绵的时候,季黎明一时没了话,疑惑地看向西宫良人,“这位是……?”
事实上算下来,季黎明和西宫良人并不熟,他们仅仅是在荀久和扶笙大婚的时候有过短暂的接触,所以季黎明不太了解西宫良人的性情,更何况阮绵绵是中途多出来的人,季黎明就更没见过也不认识了。
“她叫阮绵绵。”西宫良人如是介绍。
季黎明眨眨眼,这个名字……
转瞬回过神,他面带微笑,“好说,宫主,阮姑娘,二位请上车。”
西宫良人再不多话,搀扶着阮绵绵走上去。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季黎明翻身上马,吩咐众人启程。
他很快便打马来到荀久他们的马车旁边,压低声音朝着里面问:“子楚,后面那两位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荀久掀开帘子,白了季黎明一眼,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大王是西宫的人,你想打她的主意,先回去问问大祭司同不同意。”
季黎明顿时黑脸,“你胡说什么呢,爷像那种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吗?”
荀久盯着他,半晌,眨眨眼,很肯定地点头,“非常像。”
季黎明扶额,“我只是想问问,这两个人为何也跟着来了?”
“人家来帮忙的。”荀久答:“你可得好好安排一下,别亏待了他们俩。”
季黎明撇撇嘴,“什么我安排,秦王府地方那么大,前院到后院还得用轿子抬,干脆然他们俩住到秦王府去算了,既然表妹说是来帮忙的,那么我想,你们几个在一处,多多少少会方便一点。”
看着荀久,季黎明继续道:“要我安排也不是不可以,我待会儿便可以同礼官打声招呼让他们住进典客署,可这样一来不是不方便么,万一你们要商量个什么事儿,还得坐马车去找,这一来一回的,也耽搁时间。”
荀久点点头,“说得也是,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两个住进秦王府吧,阿笙,你觉得怎么样?”
扶笙嘴角含笑,“你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
荀久勾唇,“这句话我爱听,那就这样,秦王府多得是院子,回去以后让哑仆安排就是。”
码头到燕京城内,一个半时辰。
众人到达秦王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
季黎明去码头接人之前,来秦王府通知了一声,眼下的秦王府,除了小厮和哑仆之外,便只有角义和荀久的陪嫁丫头住在里面。
得知殿下回来了,角义迅速便准备了食材开始备饭。
才到照壁,就已经闻得见里头传来的酒菜香味。
璇玑阁主和澹台镜是两个爱酒的老头,甫一闻见香味便迅速加快了脚步。
荀久好笑地看着二老的背影,“果然是美人可无,美酒必不可少。”
澹台惜颜恰巧听到了,回过头来笑道:“他们俩这辈子,估计也只有这个爱好了。”
荀久默然,随即道:“这四个月,多亏了外公和璇玑阁主,当然还有娘你,若不是你们帮忙,我和阿笙断然不可能这么快找齐六种材料回来,尤其是璇玑阁主,若是没有他的幻境,我便没办法恢复,很可能那一晚遇到扶言之的时候,我们就都死在他手里了。”
澹台惜颜嗔怪道,“久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三个人,一个是你们的娘,一个是你们的外公,还有一个,是守护大燕江山的皇室宗亲,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有保护你们的责任和义务,再说了,你们去找这些材料,本就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们几人,不也是天下苍生中的一份子么?更何况,这一没伤二没死的,不妨事。哎我说,久丫头怎么突然伤春悲秋起来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澹台惜颜颇有些担忧,喟然一叹,“是不是国师的死让你至今无法释怀?”
扶笙面色微微黯了黯。
荀久摇头,“没有,我就是有感而发,郁银宸走得那么安详,他走了,便不用经历这场战争,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澹台惜颜长舒一口气,“那你答应娘,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待会儿进去吃了饭就抓紧时间休息,明天一早进宫去找璇丫头,与她好好商讨一下军队的布置。”
“嗯。”
等候在饭厅前的角义见到荀久和扶笙的时候,嘴角含笑,眉梢高挑,“四个月不见,你们俩瘦得不成人形了,是否习惯了大厨的手艺,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荀久呶呶嘴,“你说对了,外面那些所谓的大厨,与你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在岷国的时候,常常想念大厨你的手艺。”
嘴角一勾,角义对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荀久并没有急着进门,看了看一旁的夏堇,吩咐道:“你迅速去云水斋,让齐夫人和招桐关了铺子回来见我。”
夏堇有些不解,“王妃,如今春季,正是云水斋春服卖得最好的时候呢,这关一天可要损失不少银子。”
荀久有些无奈,“钱固然重要,但没有命享用的话,一切都是浮云。”
夏堇小脸一白,“王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别问那么多了。”荀久道:“你快些去,让他们把账目核对清楚,再把里面的绣娘和丫头小厮们的月钱全部结算了,每个人的月钱都翻三倍,让他们回去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来。”
荀久这么一说,夏堇立即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不敢再多问,迅速去门房处让人备了马车坐上直奔西城云水斋。
荀久看着夏堇出了府门才转身进饭厅。
扶笙和角义还留在外面。
“殿下,你们手头上的事儿都办完了吗?”角义问。
“手上的事,的确是办完了,却迎来了新的开始。”扶笙眸光微凝。
角义一怔,满面讶异,“新的开始?”
“接下来,战争要开始了。”扶笙抬目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随后收回视线看向角义,“对了,宫义那边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角义面色不大好,低声道:“圣女给宫义取蛊的那天,我也亲自去看了,简直太过惨绝人寰,宫义受不住,昏迷过去,至今未醒。”
扶笙皱起眉头,“至今未醒?”
“对。”角义点点头,“每天都泡在药浴里,脉相很微弱,怎么都醒不过来,女侯几乎是三天两头就往那边跑,心都快操碎了。”
“请大夫看过了吗?”扶笙问。
“请了。”角义道:“还是大祭司的亲哥哥君和少爷,他的医术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可是就连他都没有把握宫义能够醒过来。”
顿了顿,角义小声道:“殿下,等王妃有空的时候,能否过去帮忙看一看?”
“再等等。”扶笙道:“今日刚回府,待会儿她需要休息,明天还得进宫面圣,行程暂时排不开,有空了,她自会过去看望的。”
角义点点头,“殿下说得是,您快些进去吃饭吧!”
岷国的菜品与燕京有着很大的差别,荀久虽然不像西宫良人一样吃不了岷国菜要自己下厨,但也觉得岷国菜不好吃。
今日刚回府就尝到角义亲手做的菜,食欲大开,连着吃了两碗饭。
扶笙不停地给她布菜,笑着说:“自从去了岷国,就没见到你有食欲,今日我才知,是想念家里的菜了。”
荀久见众人都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太吃得来岷国菜。”
她这一趟去岷国回来清瘦了很多,难得见到这么吃得下饭的时候,澹台惜颜心中高兴,眼神示意扶笙赶紧给她布菜。
荀久摆摆手,“快别布菜了,再吃下去,我便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扶笙知晓她的脾性,也不勉强。
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众人各自回了院子。
为了方便西宫良人照顾阮绵绵,荀久特地吩咐哑仆给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好几间房,西宫良人的房间就在阮绵绵隔壁。
事急从权,阮绵绵是个江湖人,不太在意那些礼数,更何况两人只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并没有发生什么。
荀久回到玉笙居没多久,夏堇便带着招桐和齐夫人回来了。
荀久在东次间坐下,让几人也别拘束,于绣墩上坐下。
夏堇给几人奉了茶。
齐夫人看着荀久,满目心疼,“这才四个多月不见,王妃竟瘦了这么多。”
招桐却道:“齐夫人,我倒是觉得王妃比以前更美了,您好好看看她的眉眼,是不是比以前更精致更秀丽了?”
招桐这么一说,齐夫人便仔细看了看荀久,恍然道:“小丫头说得没错,王妃的确是比以前更美了。”
荀久有些脸红,“你们快别夸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对了齐夫人,你们来之前,铺子里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齐夫人连连摇头,“没事儿,走之前,铺子里的人都高高兴兴的,毕竟,王妃给了三倍的月钱嘛。”
说到这里,齐夫人疑惑了,“王妃,您为何突然想要散了云水斋,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言难尽。”荀久饮了一口茶,慢慢道:“总之接下来,整个燕京城都会很危险,我提前让你们解散不是没有道理的,眼下情况危急,保命要紧,齐夫人以后就和招桐回医师府吧,那地方需要有人看守,再加上有秦王的人,相对安全些,咱们也不缺云水斋那几个钱,这段时日,能不出来就尽量别出来,好好待在府里。”
荀久这么一说,招桐和齐夫人两人心都高悬到嗓子眼来了,脸色吓得煞白,“王妃,到底出什么事了?”
“魏国向燕京宣战,这件事你们知不知道?”荀久看向二人。
招桐和齐夫人齐齐摇头,“不知道,王妃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几乎都待在云水斋,而来云水斋的,大都是妇人,她们嘴里,谈论不到这些事情。”
荀久了然,慢慢道:“用不了多久,魏国的军队就会一路攻打过来,到时候……”
招桐皱眉,“王妃,奴婢虽然不知道魏国向燕京宣战,但奴婢听闻秦王殿下已经收了五大诸侯国的军事权和官员任免权,也就是说,五大诸侯国的军队都在燕京的控制之下,魏国纵然是六国之中最为强势的,可眼下燕京王师数十万,舟师数十万,再加上诸侯国的军队,少说也有百万,魏**队人数有限,他们攻不进来吧?”
荀久笑笑,“你这小丫头,倒是把这些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招桐小脸红红,道:“是奴婢偶然在茶楼听到说书先生讲的,说书先生认为,魏国这么做等同于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荀久心中慨叹,的确是鸡蛋碰石头,燕京这边是鸡蛋,扶言之那边是石头。
关于扶言之的事,很难解释,荀久并不打算告诉她们,只是挑了别的话题随便闲聊了几句便让两人回了医师府。
“王妃,您可要回房休息?”夏堇走过来,轻轻替荀久捏着肩膀。
荀久后背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双眸,问:“殿下呢?”
“他在书房。”夏堇道:“殿下离开了四个月,想必朝中堆积了很多事情,奴婢见他吃完饭以后就直接去了书房。”
“这个人……”荀久低嗤一句,“果真是不要命了。”
她站起身出了东次间直接去往书房。
扶笙果然坐在御案前奋笔疾书。
荀久满目心疼,走过去将他桌案上的折子“啪”地一声合起来,神情微怒,“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扶笙趁势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到他腿上,含笑问:“怎么了?”
荀久气不打一处来,“大老远的刚回来,你就忙着处理这些东西,把自己累死了怎么办?”
“死不了。”他忍俊不禁,“你还在,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先走?”
荀久搂住他的脖子,用商量的口吻道:“既然不会丢下我,那就听我的,先回房休息,等恢复了精神再处理,可好?”
“好。”扶笙站起来,顺便把荀久也抱了起来,两人回了卧房歇下。
晚间时分,澹台惜颜原本想进来找二人,夏堇守在外面,低声道:“夫人,殿下他们还没醒。”
澹台惜颜一听,索性打消了念头,“那你好生看着,我就不打扰了。”
荀久自从恢复了法力以后,耳聪目明,澹台惜颜来过,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实在懒得动,索性窝在扶笙怀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至天明。
翌日,起床梳洗吃过早饭以后,荀久和扶笙进了宫。
澹台惜颜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议,索性忍住想念女儿的那份心,没跟着去。
女帝近来嗜睡,今日还是听闻扶笙他们归来才强撑着早起的。
前三个月,她的小腹看不太出来,那个时候还能瞒着朝臣若无其事地去上朝,眼下却是不行了,小腹越来越明显,女帝便称病不朝,让太宰监朝。
请脉这件事一直是让澹台君和进行的,所以太医院和百官都还不知道她怀孕了。
荀久和扶笙过来的时候,女帝已经在帝寝殿正殿内就坐。
见到二人,她面上含着笑,“子楚,你们夫妻俩这一趟辛苦了。”
荀久的目光凝在女帝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问:“陛下,孩子该是有四个月了罢?”
女帝轻轻颔首,手掌有意无意抚过小腹,唇畔是即将为人母的幸福甜美笑容。
“那您要注意多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我知道。”女帝微笑,看向扶笙,“子楚一大早就带着久久进宫,想来定有要事,你说吧!”
扶笙原先想好的措辞在见到女帝已经开始隆腹时慢慢咽了下去,眉心微蹙。
女帝看出了他的犹疑,抬手示意,“你不必顾虑,既是大事,而我又身为帝王,就没有不能知道的道理。”
荀久知道扶笙在犹豫什么,她小声道:“这件事,无奈论如何都瞒不了女帝的,还不如实话跟她说了,这样她才好尽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扶言之带着傀儡军团来了,将众人吓个半死。”
扶笙仔细想了想,觉得荀久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遂慢慢向女帝开口,“陛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燕京城很危险,我希望,你能跟着娘去灵山先避避风头。”
女帝一听,皱紧了眉头,“发生了何事?”
扶笙想了一下,直接道:“姜易初已经拿走了魏国调兵遣将的虎符,然而魏国却若无其事,甚至还敢向燕京宣战,您可知这是为何?”
这件事,正是女帝百思不得其解的。
诸侯国调兵遣将的虎符是由身为天下共主的燕京皇帝派发下去的,一旦虎符丢了,然何人都没办法调动一兵一卒,然而,魏国好像根本没把虎符丢了这件事放在眼里,依旧行事高调,更甚至明目张胆向燕京宣战。
想了半天没想出由头,女帝抿唇,“子楚知道原因?”
“知道。”扶笙点头,“因为到时候调动魏**队的,并不是虎符,而是笛声。”
“笛声?”女帝惊了一下,“此话怎讲?莫非朕的虎符还成了摆设,竟比不上一阵笛声?”
扶笙缓缓解释,“也就是说,到时候魏国大军会被尽数控制,控制他们的,是笛声,而吹出那种笛声的,是一只魔,他不是人。”
女帝面色微变,“魔?”
“是。”扶笙仔细斟酌了一下,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五百年前的那件事从头到尾告诉了女帝。
女帝听后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陛下。”扶笙小声唤她,“如今的燕京城看似一派繁华,可实际上已经在扶言之的掌控之中了,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趁我们不备攻进来,所以,为了您腹中的孩子,还希望你能跟着娘回灵山,当年给扶言之下血咒的便是我巫族先人,扶言之骨子里对灵山有一种恐惧感,他暂时不敢靠近,所以,目前来说,灵山是相对安全的。”
女帝一脸纠结,“你也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国难当头,我身为帝王,若是临阵脱逃,岂不是让天下百姓失望?”
“陛下,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扶笙苦口婆心地劝慰,“倘若您没有怀孕,那么这场战争由你御驾亲征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时局逼迫,已经容不得我们选择了,怀了身孕,你现在比任何人都要虚弱,受不得任何外力侵袭,否则大人和孩子都会出事。”
女帝闭了嘴巴,这一刻有些悔恨自己怀孕怀得不是时候。
“陛下不必着急。”荀久莞尔,“您尽管跟着娘回灵山,燕京除了我之外,还有夜极宫宫主,外公和璇玑阁主,西宫已经传信回夜极宫,用不了多久,语真族的大军就会从海上过来,这段时间内,我们会集结王师和舟师以及各郡各诸侯**队进行整合,您别忘了,阿笙便是五百年前的扶言之,当年他都能一人主帅破了四国联军百万兵马,今日有我们这么多人助阵,一定没问题。”
女帝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看扶笙,“子楚,你真的可以吗?”
“陛下请放心。”扶笙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若是可以,把姜易初也带去灵山吧!”
扶笙话音还没落下,外面便传来姜易初强硬的否决声音,“我不同意!”
荀久转过头,就见到姜易初缓步从外面走进来,他依旧如初见模样,肌肤薄透,白皙如雪,清浅剔透的褐色眼眸看起来赏心悦目,平素嘴角挂着的浅淡笑意消失于无形,眼下换上了几分不悦。
他进来后,给三人行了礼。
扶笙看着姜易初,“你的意思是,你不同意女帝去灵山?”
姜易初解释,“我的意思是,青璇必须去灵山,可我一定要留下来与你们并肩应战。”
“这一次,你很可能帮不了我们。”扶笙面色沉静,“想来你刚才在外面也听到了,我们面对的,本来就不是人,你的确是武功高强,可一般的武功在扶言之面前有等于无,一旦魔性侵袭,你很可能会被控制,成为他的傀儡。”
扶言之紧抿着唇,“子楚方才也说了,青璇是特殊时期,她必须去灵山养胎,可我既没病又没伤,燕京处于危难时期,且这次战争因我而起,于情于理,我都该留下来陪着你们应战。”
荀久瞪着他,面色不大好,“姜丞相,连郁银宸那样灵力高强的国师都拿扶言之没办法,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留在燕京就是帮我们?”
姜易初一时语塞。
荀久继续道:“我知道你是魏国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但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人,而是魔,他手底下的,并非正常人,而是被操控的傀儡,一旦开战,那种场面将会是你难以想象的,如果你留下,出了事,我们如何向女帝交代?”
荀久说完,眸光扫向女帝,祈盼她能帮着说两句让姜易初也跟着去灵山。
然而,女帝的反应出乎荀久的意料。
女帝丝毫不迟疑,面色凛冽,凤目坚定,“朕决定,让易初留下来帮你们。”
荀久怔愣了一下。
姜易初像是一早就料到女帝会这么说,并没有觉得多意外。
他的确是爱女帝,他对女帝的爱,并不比扶笙对荀久的爱少,但是在姜易初的观念里,先有国后有家,如今国难当头,而他作为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大将,绝对做不到带着心爱的人逃之夭夭,这样的他,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陛下……”荀久依旧不赞同,“你让姜易初留下,还不如让他带你上灵山,让懂得巫术的娘留下来。”
女帝不为所动,坚持道:“易初有战场经验,排兵布阵方面,绝对能帮助你们,不要再推辞了,我心意已决,你们再多说都没用。”
女帝说一不二的脾性,荀久早就领教过了,此刻听女帝此说,荀久只得闭了嘴。
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扶笙,他面色平静,仿佛在姜易初进来的那一刻就料到了这个定局。
轻舒一口气,荀久也不打算再劝慰,“既然陛下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今日您便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让娘带着您回灵山,到了那边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胎才是正事。”
“去灵山之前,陛下还得先做一件事。”扶笙插话。
女帝的玲珑心思已经猜到了扶笙的意图,颔首道:“你们放心好了,待会儿我便让人拟诏册封易初为凤君。”
凤君便是男帝的皇后位置。
荀久心下了然,姜易初若是没有这个身份,今后出战会名不正言不顺。
只不过,荀久很是担心百官的反应。
扶笙侧目,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宽慰一笑,低声道:“放心吧,易初不是吃素的,他来了燕京城这么长时间,肯定私下做了许多事让百官慢慢接受他,否则,他不可能时常在宫里走动。”
荀久闻言,稍微想了想,觉得扶笙说得对,姜易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更不是依靠女人来活的人,从去年除夕到现在,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百官眼睛又不瞎,魏国丞相会在除夕夜带着虎符前来燕京见女帝,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再联系后来姜易初迟迟不肯走的现象,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然而直至现在,荀久都没有听到百官抵触姜易初的事件发生。而且天赐宫上上下下都对姜易初恭敬有加。
那就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本事了得,早就用自己的手段获得了百官和宫人的认可,如今被女帝册封为凤君只不过是坐实了名分而已,实际上私下里,众人都是明白他们俩这层关系,彼此心照不宣的。
想通了关键,荀久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含笑看了二人一眼,眸光尤其在女帝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定了定,期间满含艳羡之情。
扶笙敏锐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
从天赐宫出来的时候,荀久意外发现季黎明等在外面。
挑了挑眉,荀久笑看着他,“特意等我们夫妻俩的?”
“那是。”季黎明一仰头,满面笑容,“撇开上次在蜀国匆匆一见,我们可是好几个月没正正经经在一起吃过饭聊过天了,怎么样,今日是不是去我府上?”
荀久看了看扶笙,扶笙温声道:“这些事,自然是听从夫人的,夫人说去就去,夫人说不去,那就不去。”
季黎明磨了磨牙,“你们俩酸不酸?”
荀久仿若未闻,扔给季黎明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挽着扶笙的胳膊上了马车。
三人很快就到了大司马府。
季黎明先跳下马过来给二人掀帘。
荀久在扶笙的搀扶之下慢慢走了下来,才进府门,就闻见一阵接一阵的梅花清香。
荀久抬眼打量着四周,见花园里以梅花居多,顿觉新奇,“表哥,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喜欢梅花?”
季黎明神秘一笑,“去了一趟蜀国回来,便喜欢了。”
这么一说,荀久顿时想到蜀国王宫里的那一株“银红朱砂”,顿时翻个白眼,这厮估计是那次中了银红朱砂的招,上瘾了!
千依听说荀久和扶笙来了,忙带着人过来迎接。
“晋宁,你跑慢些!”季黎明看着游廊那头过来的千依,一阵头痛,“越来越没个郡主的样子,将来可怎么嫁人哟。”
荀久看着那边急匆匆而来的倩影,心思一动,“情报上听说女帝册封了个晋宁郡主,却原来是表哥家如花似玉的妹妹呀!”
千依顷刻红了脸,“阿久,你尽会拿我开玩笑。”
荀久眨眨眼,“郡主,郡马爷呢?”
千依面色红透,看了一眼荀久,又看了一眼季黎明,微恼地嗔道:“定是哥哥在阿久面前说我坏话了。”
季黎明一脸无辜,“我冤枉死了,什么都还没说呢,就被扣了个黑锅,再说了,表妹说得本没错,你是该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婚姻大事上了,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千依撇撇嘴,慢慢收起玩笑心思,对着荀久道:“不开玩笑了,难得你们一回来就过来这边,怎么也得好好招待招待,快进去吧,春季风大,仔细吹伤了身子。”
荀久随着千依去了她的闺房。
扶笙则是跟着季黎明去了南山院。
两人就坐以后,季黎明看着扶笙,“子楚,后来这次去了岷国,你们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
扶笙沉吟片刻,慢慢道:“的确是遇到事了,所以才会过来找你。”
季黎明立即摆正脸色,“何事这么紧张?”
扶笙道:“即日开始,你赶紧调集各郡兵马进行整合,我会向诸侯国颁发诏令,让各国做好应战的准备。”
季黎明面色狐疑,“不至于吧,虽然前线如今的确是已经和魏国打上了,但那些大将都是早些年我爷爷带出来的,经验丰富,再说了,有王师出马,你担心什么,纵然魏国来势汹汹,但它毕竟只是个诸侯国,军队有限,我们如今有王师、舟师和五个诸侯国的大军,还怕了一个小小的魏国不成?”
扶笙淡淡一笑,“你没觉得这场战争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吗?”
季黎明一懵,“什么问题?”
“你好好想想。”扶笙并不点破,只让他重新回忆。
季黎明眯着眼睛,将眼下正在进行的巴郡战争仔细回想了一番,终于发现了端倪。
蓦地睁大眼睛,他甚至有些惶恐,“姜易初不是一直在燕京吗?而且他身上带着调动魏国兵马的虎符,魏国那些军队是凭借什么来听从号令的?”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问题。”扶笙眸色认真,表情淡然。
季黎明狠狠咬牙,“你若是不说,我还一直以为是魏国君主狂妄自大,唆使了军队擅自行动。”
扶笙打断他,“你别忘了,虽然以前各诸侯国都掌握着军事权,但每个诸侯国的军队是有限定的,而限制军队的这些条令,是从燕京层层颁发下去的,也就是说,诸侯国调动军队的虎符,实际上是燕京帝王总管大权的东西,军令如山,不见虎符不调军,这些道理,不可能没人懂,即便是军队中有人想与魏王一条心,也不可能人人都视军令如无物,没见到虎符就跟着上前线来打仗。”
扶笙说的这些,季黎明自然懂得,他想了想,“那按照子楚这么说来,魏国跟着顾辞修前来打仗的那些兵将是被什么人给统一控制了?”
季黎明听说过催眠术,可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么大本事同时催眠这么多军队?
如果真有,那么那个人也太可怕了。
“那个人用的,比催眠术更厉害。”扶笙吐出一口浊气。
季黎明吓得脸色微变,“什么?!”
“对活人,他用的是摄魂术,对死人,他用的是傀儡术。”扶笙面色晦暗,“所以那些军队根本不用听从谁的号令,也不需要见到虎符,只要控制他们的主人一出现并且想行动,那些军队就能自发上战场,而他们所有的意识,都是控制的那个人赋予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光所有人,拿下燕京,自立为王。”
“什么人这么厉害?!”季黎明这一下再也坐不住了,脸上愈发显出惊恐色,“你说的,那还是人吗?”
“的确不是人。”扶笙道:“是魔,非常强大的魔。”
这一下,季黎明的脸色算是彻底变了,“子楚,你莫不是在拿我开玩笑吧,这世上哪里有魔?”
扶笙冷笑,“这世上能有人,为何不能有魔,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魔,只不过是强弱不同罢了,等到它强到脱离人的控制,人自然也就变成魔了。”
季黎明见他根本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一时慌了神,“不是吧,这世上竟然还真的有魔?这也就罢了,竟然强大到能占据主导意识,控制军队,甚至还有称霸天下的野心?”
扶笙没有再说,他相信刚才的解释,季黎明已经听得很懂,只不过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待季黎明完全缓过神来,扶笙才继续与他商讨调集兵马与粮草的问题。
荀久和扶笙的午饭都是在大司马府用的,只不过没在一处,荀久和千依在千依的闺房里用饭,季黎明和扶笙在南山院用饭。
由于情势紧急,扶笙再顾不得那么多,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告诉了季黎明,并且派遣他明日便开始动手。
黄昏时分,扶笙才从南山院出来,让人去千依的院子请荀久。
刚好荀久与千依说了一天的私房话,困倦得紧,与千依道别之后便匆匆出了大门。
两人还没踏上马车,就听见不远处有急匆匆的马蹄声传过来。
荀久驻足回眸,隐约看出马背上的人正是大祭司澹台引。
都这时候了,澹台引怎么还会过来?
荀久觉得疑惑,索性不急着走,等着澹台引过来。
她似乎很急迫,等不及马儿挺稳,一个飞身便飘落了下来,见到荀久便问:“你们俩有没有见到我大哥?”
“你大哥?”荀久愣了一下,“澹台君和?”
“对。”澹台引忙不迭点头,脸色因为奔跑太快而有些涨红,“他是否来过大司马府?”
“没见到。”荀久摇摇头,看向扶笙,“阿笙,你刚才一直在南山院,可曾得见君和少爷来了大司马府?”
“我也不曾得见。”扶笙轻轻摇头,问澹台引,“你找他有急事?”
澹台引眉心一蹙,“不是有急事,而是我大哥不见了!”
这句话,让荀久震了一震,“不会吧,我虽然没见过你大哥,但是听闻他的本事不亚于大祭司你,再说了,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兴许是吃了饭出去散散心也不一定。”
“不是这样的。”澹台引一个劲儿摇头,“我大哥自从来了燕京以后,特别安分,若是没有特殊事情,绝对不会轻易外出的,还有,他非常喜欢古籍,尤其是关于五百年前的那些历史,他简直是爱古籍成痴,刚才吃完晚饭,他说想去书房看书,我便也没太在意,直到小祭司匆匆进来告诉我,他看见一阵黑色的旋窝风从神殿顶上刮过,非常诡异,我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等我出去的时候,外面什么也没有,我又去书房看了看,发现我大哥的书凌乱地落在地上,并且还有被撕破的迹象,但除此之外,并无打斗痕迹。”
荀久听到“黑色的旋窝风”时突然凝了面色,定定看着澹台引,“你的意思是怀疑君和少爷被那阵风给带走了?”
“是。”澹台引心急如焚,“我大哥平素非常珍爱那些古籍的,莫说撕破或者随意扔在地上了,就算是誊抄下来的一页纸,他都会非常小心翼翼的收藏。而且我询问了外面的守卫,都没有人见到我大哥出过门,所以,我严重怀疑小祭司看到的那阵风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风,很可能……”
“是魔。”荀久替她补充完。
澹台引心神一凛,声音有些发颤,“魔?”
“他来了!”荀久捏紧了拳头,看了看扶笙,咬牙道:“没想到一时大意,竟然让他闯了进来还带走了人。”
澹台引听不懂荀久在说什么,只是急得团团转,“秦王妃,你说的‘他’莫不是上次在蜀国你向我们提起的扶言之吧?”
“就是他。”荀久应声,“他在我们先一步回来,只不过我一直感知不到他的存在,没想到仅仅是一会的功夫,他竟然能瞒着所有人的视线进了燕京并且将人带走。”
扶笙捏了捏眉心,“扶言之说,他是靠人心底的愤怒和怨念来喂养的,吸食的恨意越多,他越强大,今日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将一个大活人带走,那就只能说明他回来以后又控制了很大一批傀儡,吸食了他们心底的恨意,加强了自身的本领。”
澹台引吓得不轻,“这么说来,我大哥真的是被扶言之那个恶魔给带走了?”
“现在的问题是,扶言之为何要带走你大哥。”扶笙看了澹台引一眼,若有所思。
澹台引摇头,“我完全不知道啊,我大哥挺安分的,要真算下来,他可是真正无欲无求之人,心里没有恨,更没有怨念。扶言之抓他,完全没用。”
荀久眼波微漾,“大祭司,能不能把你大哥的生辰八字给我一下?”
澹台引不知道荀久要澹台君和的生辰八字做什么,但还是说了出来。
荀久照着那份生辰八字掐指一算,盏茶的功夫后,她面色大变。
“原来是他!”
见到荀久这般反应,扶笙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澹台君和便是扶言之双生弟弟的转世!
之前,荀久断言扶言之一定会来找容器,因为没有容器,他就只是一团雾气,无法好好操控那些傀儡,但谁也没料到,第三个容器竟然会是澹台引的大哥。
澹台引见这两人一直用眼神交流,急得直冒汗,“你们俩快别打哑谜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荀久面色凝素,咬了咬唇,缓缓道:“你大哥,他是扶言之双生弟弟的转世,扶言之抓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把你大哥当成了容器,要附在他的身体里。”
“什么?!”澹台引整个人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这么说来,我大哥岂不是要变成魔鬼了?”
“你先别着急,我和秦王会想办法将他救回来的。”荀久完全不敢告诉澹台引,澹台君和很有可能会被扶言之先吞噬魂魄再住进那个躯体,因为之前他在郁银宸身体里的时候,就是因为郁银宸的魂魄还在,所以导致他一直被封印,唯有遇到月圆之夜才有机会挣脱郁银宸的魂魄得以露面,故而这一次,扶言之肯定学聪明了,他必定会先吞噬澹台君和的魂魄,让那具身体成为空壳,然后他再住进去,这样一来,澹台君和便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而那个身体,将会永远成为扶言之的新家。
“怎么救,我和你们一起去。”澹台引不想一个人留下来等,等待消息是最难熬的时刻。
“不用了,我们俩去就行。”
荀久安慰道:“你先别担心,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扶言之想要完全进入容器,需要过渡时间,我和秦王现在就出发,定会尽全力将他带回来。”
“可是……”澹台引完全不放心,她紧张地看着二人,用恳求的口吻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胜算大些吧!”
“真不用。”荀久道:“你现在去秦王府帮我们传个信,告诉我婆母,让她快些进宫照看女帝,然后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带着她回灵山。”
见澹台引还想开口,荀久赶紧又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去办,因为旁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贸然叫个小厮去,我不放心。”
澹台引闻言,只得打消了跟着他们夫妻去追扶言之的想法。
目送着二人走后,澹台引重新骑上马儿准备往回走,却见小祭司气喘吁吁地从后面奔来。
澹台引顿了顿,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小祭司满面担忧,精致的小脸因为跑得太急而染上绯红色,他大喘了一口气才道:“我担心君和大哥的安危,所以跟过来看一看,大祭司,可曾在大司马府找到他了?”
“没有。”澹台引烦闷地摆摆手,又对他道:“我就不进去大司马府了,刚才这么一耽搁,想必季黎明已经知道我来过,你进去告诉他一身,就说我有急事,先走一步,让他不要多问,等有时间,我会再向他解释一切的。”
小祭司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却听见澹台引这般说,他只得压下心中疑惑,转身进了大司马府。
澹台引看着他进去以后,掉了个头,策马直接去了秦王府。
荀久和扶笙离开大司马府以后,两人轻功飞跃上丹心大街上那座废弃的高塔顶上看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迹象。
荀久眯着眼,问旁边的扶笙,“你觉得扶言之抓了澹台君和,能去哪儿?”
“这个还真说不准。”扶笙摇摇头,“他是魔,思想与我们有很大的区别,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
荀久坐下来,俯瞰着整个燕京城,心中不断在想扶言之很可能去的地方。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荀久碰了碰扶笙的胳膊,轻声道:“阿笙,你好好想一想,在扶言之的回忆中,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
“特别喜欢的地方?”扶笙狐疑着重复了一遍荀久的话。
“或者说,他以前在执行《金名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规律性又很特别的举动?”荀久心中想着很多变态杀手很享受杀人这个过程,甚至连死后如何抛尸都非常仪式化,而这种心理是不容易改变的,就算扶言之现在已经变成了魔,他潜意识里一定也还存在着这种特殊的心理。
扶笙沉思片刻,突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道:“想起来了,五百年前,扶言之每次杀人的地方都会提前精心布置好,他不是随随便便就杀完走人,杀人的地点布置得非常精细,杀完之后会在现场留下日期以及那个人在《金名册》上的排名。”
荀久听他这么一说,仿若看到了希望,忙问:“那么,扶言之是根据什么来布置杀人现场的?”
荀久暗忖,她猜测得果然没错,扶言之很享受杀人这个过程,所以他的杀人手法注重仪式化,并非像普通杀手那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便解决了。
扶笙道:“身份不同,场景不同,但都有一个规律,会让目标在最后悔的状态下死亡。”
“最后悔的状态……”
荀久揉着额头,澹台引说,澹台君和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他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再者,扶言之并不熟悉这一世的澹台君和,那么,他要如何做才能让澹台君和感到后悔呢?
“久久,往五百年前想。”扶笙在一旁提醒,“扶言之并不算熟悉这一世的澹台君和,而澹台君和是个内心正直的人,你想一下,扶言之会不会利用澹台君和上辈子的身份来作妖?”
“对!”荀久恍然大悟,“如果他想办法让澹台君和记起了上辈子的事,那么,澹台君和会出于一种愧疚的心态而甘愿将自己的灵魂献出来给扶言之吞噬,继而献出自己的躯壳给他住进去。”
当年的双生子,一个是被抛弃并且下了血咒的扶言之,另一个是从小就被夜极宫抱走的那个孩子,也就是转世之后的澹台君和。
原本,扶言之最痛恨的人是九方裳和傅贤曜,可是后来,扶言之入魔了,魔化的他心理开始扭曲,且他入魔的时候九方裳和傅贤曜已经不在了,他便只能将仇恨转移到他的双生弟弟上来,他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双生弟弟,他便不会因为双生子不祥的传说而被爹娘抛弃,更不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扶言之对于这个双生弟弟的恨意,绝对不比对九方裳和傅贤曜的恨意少半分,甚至会更多。
“我知道了!”荀久突然道:“扶言之一定带着澹台君和去了当年他被遗弃的地方,阿笙,你快想想,慕昌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在什么地方被他带回去的?”
扶笙默然半晌,答:“我师尊没有明说是从哪里将我带回去的,他只说是在冰天雪地里,那一夜我刚出世,连身子都没洗就被遗弃了,师尊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的血污都凝结成冰,原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是他用灵力慢慢将我救活的。”
荀久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重创。
纵然知晓这是五百年前扶言之的经历,可如今听来,仍旧觉得惨绝人寰,她相信,任何人听了这样的过往都会恨不得替扶言之杀了那对狠心父母。
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荀久语气暗沉,“我知道了,扶言之会将澹台君和带去一个非常冰冷的地方,他想要重现自己当年的经历,让他的双生弟弟感同身受他当年的痛苦。”
看向远方,荀久总结,“眼下这个时节,最冰冷的地方莫过于冰窖。”
扶笙眸光微闪,“整个燕京城,几乎有品阶的官员府邸里都修建有冰窖用来储藏东西,我们从何找起?”
“皇宫。”荀久神情笃定,“他的恨,源于皇宫,而情景重现必须在冰窖,那么,扶言之就只能在皇宫的冰窖里。”
扶笙一向平静的眼波里显出了几许波澜,“糟糕!如果他去了皇宫,岂不是说明女帝会有危险?”
荀久也惊了惊,“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折回去。”
两人不再多话,一路轻功飞跃去往皇宫。
恰巧小祭司刚从大司马府回到宫门口,老远见到荀久和扶笙轻功飞越过来,他面上露出几分不解,朝着半空问道:“秦王殿下,这么晚了,你们还进宫?”
荀久稍微思虑了片刻,飘身落下来,站在小祭司身旁,叮嘱道:“什么都别问,现在,我有事交代你去做。”
小祭司很少看见荀久这般严肃的时候,立即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出,只等着荀久吩咐。
荀久道:“你现在立刻去帝寝殿,告诉惜颜夫人让她连夜带着女帝回灵山。”
小祭司瞪大了眼睛。
荀久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我说了,什么都不要问,我没有时间回答你,形势紧急,如果你没有将我的话成功带到帝寝殿,届时我唯你是问!”
说完,她将手缩回来。
“秦王妃请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小祭司大喘一口气,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荀久和扶笙早就消失了踪影。
方才那一幕,感觉像做梦一样。
小祭司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因为今夜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奇怪了,先是君和大哥莫名其妙失踪了,紧接着大祭司去了一趟大司马府,然后让他去给季黎明传话,并且让他什么都不要问,如今秦王和秦王妃也是一样,神神秘秘的,既然已经进宫了,他们两人为何不直接去帝寝殿找女帝,还非要让他去传递消息?
百思不得其解,小祭司抓抓脑袋,迅速朝着帝寝殿飞奔去。
与此同时。
荀久和扶笙已经轻功飞跃到皇宫冰窖位置的上方。
荀久衣袖一拂,站岗的所有禁军都被定了身,她飘身落下,凝神感受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下面,果然有一股非常强大的魔性。”
荀久说完,抬步就要朝着冰窖入口而去。
扶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眉头微微蹙起,“我们就这么下去?”
“没时间做准备了。”荀久抿唇,“只能随机应变,再说,扶言之只要没在容器里,便是七星扫魔剑也对他没用。我看过了,这个冰窖应该是有两道门的,前门和后门,我从前门进,你去后门,小心一点,不管谁先见到了扶言之,在没有惊动他的情况下都不要轻易动手,等汇合在说,可好?”
扶笙凝视着她,眉眼间全是担心。
“你放心。”荀久冲他笑笑,“如今的我,并不仅仅是拥有凤息的灵力,还拥有仙人才会有的法力,扶言之伤不了我。”
从幻境出来一直到现在,扶笙还是头一次听到荀久说她自己的身世,这让他有些愕然。
扶笙早在九重宫那天晚上对付扶言之的时候就感觉到荀久的身份很不一般,但没想到会和仙族挂上关系,听她这么一说,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嘱咐道:“保护好自己,我不希望你受伤。”
荀久点点头,催促他,“快去吧,否则待会儿君和大少爷要出事儿了。”
扶笙依依不舍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朝着冰窖后门方向走去。
荀久一步步走过去,缓缓推开前门,顿时有一股强大的劲风扑面而来,她赶紧抬袖遮面运功抵挡。
三四息之后,那股强风才终于归于平静,荀久慢慢垂下手臂,放眼看进去,这个位置还看不到冰块,是个很长的转角石梯。
迈着步子,荀久慢慢走进去,尽量将声音放轻。
完全走到石阶最下方的时候才能看到里面高大的方块冰砖,这地方,几乎都是用冰砖砌成的,外面看起来,就好像城堡的墙壁一样,实际上里头像个迷宫,一层包裹着一层。
扶言之的魔性充斥着整个冰窖,所以荀久分辨不出他到底在哪个位置,只能靠双眼来捕捉。
她有些懊恼凤息的透视眼没能随着这个身体传承下来,否则眼下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用去找,直接用透视眼扫试一下就知道扶言之在哪个方位。
冰砖堆砌得与墙壁一样高,荀久看不到扶笙进来了没有。
“嘀嗒……嘀嗒……”寂静的冰窖里,有水滴的声音传来,非常清脆。
荀久蓦然顿了脚步,凝神静听。
“嘀嗒……”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荀久抬目扫了一眼,如今春季,这些冰块都是年前大雪的时候,皇室专门派出人去冰川切割回来备用的,所以非常大块,也非常整齐,因为这样不容易融化,眼下才至春季,外层的冰块都还没融化,里面的冰块就更不可能融化了。
如果冰块不可能融化,那刚才的水滴声是怎么来的?
荀久紧皱着眉,将后背靠在寒凉的冰块上,眼睛警惕地四处看,不一会的功夫,她便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的嗅觉不会错,一定是血腥味!
只不过因为冰窖寒气太重,掩盖了许多,以至于她嗅到的并不是太明显。
心底顿时冒出一股寒气,荀久沉了脸色,加快步子循声而去,终于在冰层最中心的地方见到昏迷不醒的澹台君和,他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个伤口都在冒着血珠子,那些血液手腕上的血液滴落到地上,其他部位的则被寒气凝结成霜。
荀久惊得脸色煞白。
扶言之这个变态,他果然是想重现自己当年的遭遇,让他的双生弟弟感同身受!
大步走到澹台君和的面前,荀久伸出手给他号脉,脉搏是有的,只是非常微弱。
扶言之一定是想让澹台君和亲眼看着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出来后被冻结,最后就这么绝望又后悔地死去。
对于扶言之来说,澹台君和若是死了,他就能更好的驾驭这个躯体。
而澹台君和身上的这些伤痕,对于扶言之来说,什么都不算,他有的是办法让伤痕恢复如初。
“君和少爷!”荀久握紧了澹台君和的手,慢慢渡了些灵气进去,嘴里不停地喊着,“你快醒醒!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澹台君和本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被荀久渡了灵气进去以后,终于慢慢转醒,他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声音非常微弱,看着荀久的时候,神情有些迷茫,“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荀久蹙眉打断他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走,你撑着点儿。”
荀久作势要去抱澹台君和。
澹台君和虚弱地摇摇头,他已经从荀久的衣饰猜出了她的身份,大口喘息着,“秦王……秦王在外面和……那个魔鬼打起来了。”
荀久一下子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难道她推断有误,扶言之想要的容器并不是澹台君和,而是扶笙?之所以要掳走澹台君和,就是为了引扶笙出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荀久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
不!扶笙绝对不能被扶言之那个变态给带走,绝对不能!
荀久咬咬牙,再不顾澹台君和的反对,背着他迅速往外面走。
才出来,就见到冰窖外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扶笙正在和一团黑影缠打在一起。
荀久无奈之下伸手解开一个守门禁军的穴道,将澹台君和塞给他,用了些催眠术嘱咐道:“带着君和少爷去太医院,别向任何人提起这里的事情。”
那名禁军目光呆滞地点点头,接过澹台君和以后就迅速往太医院走去。
荀久回过头来,衣袖一拂加入了扶笙与扶言之的打斗。
如今的扶言之只是一团黑雾,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好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对他根本没什么用。
荀久的银丝就更牵不住他了,只能靠灵力和法术来攻击,但都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荀久心知再这么打下去,扶言之根本就不会受伤而她和扶笙会因为过度劳累而渐渐体力不支。
狠狠咬牙,荀久飞身而起,一脚将那团黑雾从扶笙身边踢开,恶狠狠道:“扶言之,有什么话,当面说出来,何必做这等小人行径?”
黑雾哈哈大笑,那笑声雄浑有力,听起来非常瘆人,“本尊不过是想取回自己的身体罢了,这你也要管?你们仙族都是闲着没事干的吗?”
“做梦!”荀久咬咬牙,出手便是一阵凌厉的掌风,黑雾被她打得飘散了些,片刻又聚拢在一起,升上半空哈哈大笑,“他已经中了尸毒,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替他解开。”
荀久怒不可遏,转眸看向扶笙,心疼地问:“阿笙,你要不要紧?”
扶笙身形有些不稳,荀久这才看见他脸色铁青,意识非常模糊,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
该死!
荀久捏紧了拳头,扶言之这个变态,竟然用澹台君和来调虎离山,趁机给扶笙下了尸毒!
荀久紧紧皱着眉头,一步步走近扶笙。
“别过来!”扶笙突然大叫一声。
荀久被他吓了一跳,“阿笙,你要不要紧?”
“久久,别过来,尸毒会传染。”扶笙一个劲儿冲她摇头。
“我不怕!”荀久满心满眼都写满了心疼,她如今只想知道他伤得严不严重,会不会痛,哪里顾得上会不会被传染?
嘴唇已经变成黑紫色,扶笙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靠在柱子上,虚弱地道:“久久,你快走,别管我。”
“扶笙,你疯了是吗?”荀久眼眶含泪,愤怒大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要与我划清界限,你都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
扶笙垂下眼睫,他自然没忘,怎么敢忘呢?
方才在冰窖,他本来已经看到了荀久,正准备过去与她汇合,岂料扶言之这团黑雾突然飘出来准备对荀久下手,他大惊之下在荀久没察觉之前挨了黑雾的那一招,结果中了尸毒。
扶言之的尸毒比一般的尸毒厉害得多,若是荀久挨近他,不出片刻就能被传染,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拖上她一起送死。
“久久,你听我说。”扶笙无力地看着她,“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你现在已经中毒了,还怎么处理?”荀久不依不饶,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聪明了一辈子,竟然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犯糊涂,他难道不知道,见到他痛,比剜她的心还要让她生不如死么?
半空中漂浮着的黑雾趁机化作旋风冲下来,片刻便将扶笙卷在中心飞上半空,轻蔑得逞的笑声回荡在天际,“哈哈哈,北海老祖,本尊非常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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