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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褴褛,邋遢至极,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粗鄙如乡野村夫……
小萝莉的爷爷实在太接“地气”了。
白轩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但理论上来说能被陈奉天恭敬器重的玄门妙人,即便不是道风仙骨,也多少应该言辞藏尽机锋,出口就含深意。
所以,白轩忍不住有些失望。
他笑着道:“老爷子,别紧张,开个玩笑而已。”
贾半贤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拍着大腿吼道:“开个屁的玩笑,你们给我哪来滚哪去。”
公孙皱起眉头,冷哼一声。
陈奉天笑呵呵接话:“老神仙这逐客令,是对我下的吗?”
贾半贤望着他,皱起眉头,说:“你怎么来了?”
陈奉天:“好久不见。”
贾半贤:“是有些日子了。”
陈奉天:“十二年零四个月。”
贾半贤愤愤扔了手里的刀,回屋拎出来一瓶酒,不是什么好酒,普通的二锅头,很烈入口就如同火烧那种。
灌了一大口,他斜着眼睛说:“你来做什么?当初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咱们缘分尽了。”
陈奉天笑了笑:“老神仙世外高人。昔年如果不是你三句箴言指点迷津,我也不会成为今天的我。这一次,实在是遇到人生最大的坎,特意来请老神仙解惑。”
贾半贤不耐烦道:“滚滚滚……说了缘分已尽,你的事,我可管不着,也不敢管。”
陈奉天云淡风轻的笑着,大人大量。
但公孙先生却横眉竖目:“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一生所求,陈老板唾手赐你,甚至福荫你三代,也不是什么难事……”
贾半贤皱起眉头,眼神中有厌恶毫不掩饰。
陈奉天说:“公孙,你这话就太不礼貌了。老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游戏世上,只为渡世人于无边苦海。钱财为粪土,那些身外之物,提了,便是玷污他。”
公孙先生一脸不服,死鱼一样的眼睛翻着,阴森森的打量着贾半贤。
贾半贤:“你也别把我说的这么高尚。老头子我,能喝口酒,骑上青牛,后山闲暇抽口旱烟,人生乐哉哼一曲小调,心满意足。没那么高尚要去渡化世人。人在苦海不回头,神仙下凡都没用。世风日下,人心拉不回啊……”
陈奉天:“老神仙,我愿意回头?”
贾半贤瞥着他,冷笑一声,问:“你愿意?”
陈奉天:“心甘情愿!”
贾半贤:“那成啊,安心寺缺个知会信徒的小僧,你剃了光头,穿上袈裟,把手上的血洗干净,心里的鬼怪赶出来,先去做几十年大和尚再说。”
公孙身上,陡然间腾起一股杀气:“闭嘴!”
“这就叫愿意回头?”贾半贤呵呵笑起来,兴致本就不高,一下子越加索然:“走吧,你们都走吧。别来烦我……”
陈奉天笑呵呵问:“老神仙,真不能帮帮我?”
贾半贤:“帮你就是造孽。”
陈奉天脸上笑容更胜:“不帮呢?就是造福众生?”
公孙阴测测的打量着小萝莉,说:“贾半贤,你半截身子都进棺材了,晚年却收养这么一个小姑娘。你不愿意看我们老板家的命,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出来,这小姑娘的命。”
贾半贤轻哼一声:“月儿命运多舛,但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无病无灾。”
公孙冷笑:“我说她活不过今天。”
贾半贤一下子冷下了脸:“你敢威胁我?”
公孙锋芒毕露:“不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贾半贤气的一张老脸通红,指着他愤怒的说不出话来。半响,望向陈奉天,问:“你这个手下,可真没大没小,缺少管教。”
陈奉天微微笑道:“老神仙说笑了。公孙先生是我的座上宾,一直被我视为兄长,可不是什么手下。”
贾半贤张口结舌,咬牙切齿:“陈奉天,为达目的,你还真是不择手段。”
陈奉天声音柔和,依旧礼貌恭敬:“老神仙错怪我了。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的恩人,不敢有丁点造次。更不敢做什么不择手段的事。我一直都诚心希望恳求你能帮我这一次。您在考虑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
他说罢,转身离开,没有半句废话。
公孙先生翻着死鱼眼瞪了一下贾半贤,紧随其后。
苏语梦歉意的对贾半贤笑了笑,但整件事,她终究是个外人。更何况陈奉天是她的长辈,陈奉天能从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子,手腕心机必定远非苏语梦所能理解。
今天,他这么做,就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苏语梦和白轩面面相觑,没法插话,告辞离开。
可到了院门口的时候,陈奉天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贾半贤,指着白轩,道:“他的……明天,我还要知道他的命。”
车上,公孙先生犹豫一下,说:“老板,你还没说自己遇到的麻烦。那个贾半贤,明天能有办法吗?”
陈奉天点上一支烟,望着窗外,目光深邃,似乎自言自语:“他知道……这天底下的事,还有什么能瞒得住他呢?”
公孙先生就不说话了。
一路上几人没提一句刚才的事情。
白轩有几次想询问,陈奉天为什么想知道他的命。
但都被苏语梦暗中拉了拉胳膊,拦了下来。
苏语梦说:“陈叔叔,晚上我约了白茹,你们见见吧。”
晚饭定在“1837”,白茹临时处理一个案子,估计要晚一会儿才能过来。
众人落座,苏语梦说:“陈叔叔,先点菜吧。”
陈奉天想了想,说:“等小茹来吧。”
苏语梦开玩笑道:“陈叔叔,小茹知道你这么关心她,一定会很感动。”
陈奉天笑了笑,没说话,笑容里藏得,却全是苦涩。
他端起面前的茶水,自顾自的浅酌轻品,忽然望着白轩,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白轩一楞。
陈奉天唏嘘感慨:“一转眼就快五十岁了。当初年轻气盛,报纸上看到哪个富豪,心里就念着,总有一天,我要取而代之。新闻上报道哪个官老爷,心里也念着,我要取而代之。憋着一股傲气!那时候一心想,趁着风华正茂,混个权倾朝野,有朝一日高头大马归来,百官文武跪迎,我给小茹买红花,我给小茹带胭脂,我拉着小茹的手,指着天下,可以自豪的说一句,你看,这是你父亲的。所以,一切挡我路的,影响我前程的,都想尽一切办法,无所不用其极抹杀掉。可年龄大了,毫不夸张的说,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都一手在握。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看不见的权势滔天。但……但我终究没法再听到我女儿喊我一声爸爸。别人儿孙绕膝,我却老无所依。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这一次的坎,过不去,我还是我,大不了退居二线,依旧有信心做一只积威深厚的猛虎,无人敢触犯威严。过去了,更进一步,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那又如何呢?你们说说,那有如何呢?功名利落,过眼云烟,一辈子眨眼就过去了,百年之后,只剩一抔黄土,生前没个血浓于水的亲人可以说句话,死后清明没有人送一束花,扫一下墓……小茹是我唯一的女儿,无论她多恨我,在我生命中,她都是最重要的。”
白轩皱起眉头,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奉天拍了拍他的肩膀,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小伙子,人生在世,站着死,不跪着生。这话是小梦的父亲说的。我谨记在心,不敢忘怀。后来,我去了燕京,海阔凭鱼跃,那里是一片汪洋,鱼和龙混杂着,藏着龙,卧着虎,我那个扔了我整整二十七年的跟我说,刚则易折,上善若水。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愣是没把这些道理放在心上。一辈子用铁血谱写,从未低头。今天,我求你,离小茹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