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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少游轻易就能够判断出大公牛的攻击速度和方向,在经历过箭蜥神出鬼没的追击之后,大公牛这种笨拙的生物对他来说,根本不构成威胁,但是,就在他斜跨一步,以毫厘之差错开牛角的时候,一声哭喊传进他的耳朵里:“阿元、阿元你怎么了!”
是隔壁律婶的声音。
阿元是律婶的小儿子,年方五岁,素来体弱,最得家人疼爱,今晚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方才,风少游还听到他细声细气地喊:“少游哥……小心!”大约是大公牛那一下风少游闪避得太过惊险,竟唬得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
律婶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眼看着儿子脸也白了,手脚也冷了,自己回家怕也没法交代,一时想不开,竟放下阿元,一头往牛角上撞去。
如果说方才大公牛冲着风少游去,围观人众还能喝彩和倒抽气的话,律婶子这一撞,众人是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这祭台广场中央原本是最热闹最喧哗的地方,这一下,竟静得鸦雀无声。
管冲的脸也有些发白:大公牛是他在操控没有错,可是这样近的距离,就是要掉头,也都来不及啊!
何况他这一急,元窍之中元液竟有些不稳的迹象。
在这千钧一发,万众瞩目的时刻,好个风少游,他也知道这时候要阻止大公牛已经不可能,却是一侧身,顺手就拉住律婶子的衣袖,也不知道如何发的力,律婶子竟被带得滴溜溜一转,擦着大公牛厚实的皮毛摔了出去。
到律婶子安然落地,才有人发出声来:“他婶——”
围观的大多都是镇民,五感的敏锐度不及风少游的百分之一,自然看不出他是借大公牛的冲力把律婶子震开,都只以为是蛊师的神力,纷纷道:“这蛊厉害啊!”
“可不是!”就有人附和道,“老汉我活了五十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少年郎呢!”
有人忽然哭了起来,旁边人莫名其妙:“老梵,你怎么了?哭什么呀,律婶子没事!”
“我、我想起我家大小子了……”老梵抽抽搭搭地说。
与他同来的邻居帮着解释说:“他家大小子在管家牧场做活,去年冬天牧场有头牛疯了,从他背上踩过去,如今还瘫着呢……要是当时有这位小蛊师在,兴许还能有救——唉,这都是命啊——”
也有看热闹的蛊师混在人群里,听了这话忍不住嘀咕:“这小子的本命蛊是信蛊,能顶什么用!”
立刻就收到左右的怒目而视,有人已经骂出声来:“你才顶不了用——没见这少年郎救了律婶子么!”
“让我去死吧!”律婶子却在嚎啕大哭:“阿元没了,我也不想活了!”要不是旁边的人死死拉住她,恐怕这会儿她又冲上去撞牛角了。
“他婶,想开点——”
然而这哭声实在揪心,阿元又毫无动静,边上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是好,忽然当中又传来一个声音:“为什么不请巫真大叔来看看呢?”
——巫真是蛮山镇上的大夫,也是个蛊师,他的本命蛊是针蛊,一手针灸使得出神入化。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风少游。要在往常,这样的场合,哪里有他这么个半大小子说话的余地。但是就在方才,他在众人心目中,已经从“半大小子”一跃成了“厉害蛊师”,自然有人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年轻人,你是不知道啊,巫真大夫哪里是寻常人请得动的!”
“可不是,巫大夫是谁啊,那可是镇长和莫爷的座上宾,人家哪只眼睛看得到咱们了!”
“那总要试试吧,难不成、难不成就看着阿元——”有人说。
“要去你去!说得容易!你没听说么,去年断了一条腿的阿乙,就在巫家门口,人家巫大夫就这么坐着,看着他断气,那是眼睛都没眨啊!”
“律婶子!”风少游略略提高了声音,以保证沉浸在悲痛和恐惧中的律婶子能听清楚,“我帮你看着阿元,你去请巫真大叔吧,你就和他说,我手里有徒然草,只要他肯来,我这里双手奉上!”
他话音方落,律婶子就像箭一样冲了出去,也没问他徒然草是什么东西——他这句话,就是她最后的救命草。
只过了片刻,果然就领了个大腹便便的酒糟鼻大叔过来,隔了老远就嚷嚷:“你当真有徒然草?小子,你可别骗我!”
徒然草是治痹症的良药,性喜阴湿,一般都长在极偏极僻的山崖上,极其罕见,巫真这三十年里,也不过得到过三四株。
“少游!”律婶子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看着风少游。
风少游胸有成竹,只道:“巫大叔你先救人,徒然草我这就帮你拿过来!”
“那可不成!要我救了人,东西没到,我不就亏了!”巫真道,“不成不成!我可不上这个当!”
风少游看了阿元一眼,阿元的脸白得可怕:“那要是我徒然草拿来了,阿元他——”
“有我在呢,怕什么,我先给他吊口气!”巫真说着,看也不看,随手就是一针,说也奇怪,这一针下去,阿元竟然小小吐了一口气。
律婶子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这哭声,却比方才有力多了。
风少游见状,也知道巫真的性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好在他真不是骗他,他沉默片刻,团团朝周围镇民一拱手,说道:“各位,麻烦你们跑个腿,帮我去找几个人。”一口气报出七八个名字来。
围观的镇民一来可怜律婶子和阿元,二来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轰然应了一声,就四散开去,不过一刻钟,七八个人就全都找齐了过来,虽然个个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风少游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落在最后身材瘦弱的小女孩身上:“宝悦!”宝悦是他的同学,本命蛊是织蛊,“我要一双攀岩的手套。”
“好!”宝悦并不追问原因。
秋元祭献礼原本就是新晋蛊师尽力满足镇民的心愿,满意的人越多,得分越高,越有可能胜出拿到秋元赏。宝悦虽然不知道风少游要攀岩的手套做什么,不过,既然有这么多人在期待,她照着做,就错不了。
风少游又朝旁边一个短发女子招了招手。那是铁匠“大嗓蒙”的女儿蒙雪,大约是常年在铁匠铺里帮忙的缘故,肤色微黑,却黑得十分俏丽。
风少游低声问:“雪姐姐,你想不想要上次和晓云姐一起试的那条裙子?”
……
“说什么呢小鬼!”话出口,意识到这是在对蛊师不敬,赶紧捂住嘴,“我……我不是……”
风少游只笑一笑:“我只问你,想不想?”
蒙雪犹豫了片刻,咬唇道:“……想!”那是条浅绯色的绣金裙,裙角有精致的忍冬纹,那针脚,啧啧,那配色……她心心念念了有半个月了吧,做梦都想!但是……她没娘,做爹的哪里能理会这些细微的小女儿心思。何况着实也不便宜,阿爹要没日没夜打多少件鹤嘴锄才买得起啊!问题是,这件事面前这位小蛊师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就去把你前些日子在屋后捡到的鸟窝给我!”
“啊?这你也知道?”蒙雪有些呆呆的,不知道风少游要鸟窝做什么,难道他们蛊师有特殊的技巧,能从鸟窝里变出花来?
“想不想要裙子?”风少游再说了一遍,蒙雪转身径直向家跑去。
“蒙雪,你去哪里?”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
“十七哥别急!”风少游又笑了一下,看宫十七这样上心,他成功的把握又多了三分,“一个一个来——尹大匠!”
蛮山镇把手艺出色的人尊称为“大匠”。
尹大匠的手艺其实不算出色。他是个花匠,镇上有花园的无非镇长和莫德的府邸,尹大匠是全靠了在镇长府里做管家的舅舅才得到这个职位。风少游这声“大匠”拍得他眉头一展,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这人一向骄矜,眼睛不往底下看的,风少游也就不便像之前那样招手唤他,只自个儿上前一步,同样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出他之口,入他之耳——这当然也是信蛊的妙用了:“如果我说我手里有睡火莲的种子——”
“什么!”一句话未完,尹大匠就炸了,他几乎是哆嗦着说:“哪里?在哪里?多少钱?”
“不要钱。”风少游轻描淡写地说。
“不要钱?”尹大匠的眼珠子开始往外凸。
“我要求大匠一件事。”风少游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神色来。
“什么事?”尹大匠的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滋滋地只差没掉下油来。他养死了镇长最心爱的睡火莲这件事,他一直瞒得死死的,连舅舅也没告诉,也不知道这小子——大概就因为他是蛊师吧——已经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他自觉腰围都减了一半,憔悴得简直一阵风就能吹倒。
眼看这节骨眼上,这小子居然犹豫了,要不是他是蛊师,又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尹大匠恨不得把他掐死!
好在风少游犹豫得并不太久,他指了指尹大匠背后的人:“大匠看到他了吗?”
“老奚?”尹大匠认得,老奚原本是镇长府上的厨子,得罪了他舅舅,被赶了出去,眼下正落魄着,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能有——”
“是我有!”风少游打断他,“如果大匠能帮奚大叔重新回到府里,睡火莲种子,就算是我谢大匠的!”
尹大匠迟疑了片刻,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他舅舅看上了老奚的女儿,老奚骨头硬,不肯让女儿做妾,才惹怒了舅舅,被寻了由头赶出府去……罢了,他去求求舅舅,总有法子。也就应道:“东西拿来,我就应你!”
风少游微微一笑道:“大匠稍候。”停一停,又补充说,“我是不怕大匠反悔的,大匠应该知道。”
尹大匠瞧着灯光里少年温和清俊的眉目,不知怎的,竟是一阵毛骨悚然。分明不过是个半大小子,他在他面前,却忽然没了底气。他说得没有错,这样机密的事情他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人生在世,哪能没几件见不得光的事。
一时心事重重,风少游却又扬声道:“奚大叔,还记得我么?”
“风小子!”奚未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满面烟尘,十分落魄的颜色,却露出欣慰的表情,“风小子如今出息了。”
“如果我说,能让奚大叔回到镇长府里重操旧业,奚大叔拿什么谢我?”面对奚未,风少游明显放松得多,笑嘻嘻地问。
奚未又惊又喜:“真要能、能……风小子你要什么都行啊!”
“那好,”风少游笑道:“我要奚大叔去昂家,为昂大爷做饭。”
给昂家那个老不死的做饭?奚未张了张嘴,却想起家里困顿,妻子的唠叨和女儿的眼泪,一跺脚道:“我干!”
风少游转向昂舒,他父亲卧病多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昂老爷子别无爱好,一辈子就喜欢个吃,但是人尽皆知,镇上手艺最好的大厨奚未和昂家是两辈子的仇家,要他给昂老爷子做口吃的,那不是自找没趣么。
所以风少游一开口,昂舒脸上所有的愁色都扫光了:“小子,你要什么?”
“我要昂叔铺子里那条绯色绣金裙。”风少游笑了一笑。
昂舒一咧嘴,亮出大拇指道:“好眼光!这是要送给心上人么?”那条裙子虽然昂贵,但是哪里能和老爷子最后的心愿比——镇上大夫都说,老爷子是过不完这个秋天了,“我这就去取来!”
风少游最后才把目光转向宫十七,这时候蒙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野当中,她正往这边奔跑过来:“十七哥,我送条裙子给你,你帮我去鹰嘴岩摘株草下来怎么样——唔,宝悦的手套已经织好了。”
——宫十七是蛮山镇的攀岩高手,据说就是在冰天雪地里,他都能徒手攀上鹰嘴岩,更何况还有攀岩手套,那是如虎添翼了。
宫十七却一头雾水:“我……我要裙子做什么,我又不是姑娘家!”
风少游:……
不待风少游开口,旁边已经有人笑了起来:“是啊是啊,宫十七要裙子做什么?做什么呀!”一面说,一面怪声怪气地对着飞奔而来的蒙雪吹口哨。
宫十七:……
好吧,他懂了。
风少游把手套塞到宫十七怀里:“十七哥,就都看你的了!”
风少游布置完这一切,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围观的镇民并不知道他和这些人说了什么——除了最后的宫十七——就只不断看到有人走开,又不断有人回来,然后,又等了两刻钟,宫十七也回来了,手里擎一株白叶蓝花的草。
“见鬼,还真让他办成了!”巫真忍不住嘀咕,“小子,你如何知道鹰嘴崖上有徒然草的?”
风少游嘿嘿一笑。
他知道这些人心里无不都揣着一肚子的疑问:他怎么知道蒙雪想要那条绯色绣金裙,他怎么知道尹大匠养死了镇长心爱的睡火莲,他怎么知道奚未就肯定会答应为昂老爷子做饭,他怎么就知道宫十七倾慕蒙雪已久……
特别是,他又不懂医,他怎么就知道巫真找徒然草找得快疯了——年前巫真的妻子中风,半张脸都是瘫的。
然而风少游无从解释,他总不好说,自他修炼元液到一定程度,每晚他下山,走过蛮山镇的长街的时候,各种流言蜚语,家长里短,就会像海水一样灌进他的脑子里,他想不听、想不知道都不成吧。
虽然风少游不答,但是有言在先,巫真也不好食言,打开针囊,几针下去,阿元就“哇”地一下,翻身大吐起来。
“醒了醒了!”律婶子喜极而泣。
“小子,我女儿出嫁多年,一直怀不上孩子,你有法子么?”围观已久的人群中忽然有人问道,风少游定睛看时,却是胭脂坊的老板引方,一时笑道:“怎么没有——”
话音未落,围观人群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