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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三十六章潜归
虞仲文从怀里掏出一个带血的皇绫包裹:“印玺在此,掌印刘内使因不肯交接,事态紧急,是臣杀了他抢过来的!”
三人从寝宫出来,内宫已然乱做一团,不少禁军还在作乱,抢劫金宝,劫掠宫人,一片哭喊号呼之声。
又是几枚炮弹落下,将花园里的花石草树炸得四散纷飞,张敦固全身披挂,正带着卫队平乱,见到三人赶紧迎上:“吾皇快退往北城,那里尚有大军接应!”
虞仲文喊道:“张殿使,你也走!”
张敦固一咬牙:“走不了了,我率禁卫死守宫城,为吾皇断后!”
说完对耶律淳跪下:“吾皇为李处温兄弟父子所误,早立为君,以城池自固。导致奥援断绝,将士离心,至有今日。”
“出城之后,自有萧大王接应,当速退鸳鸯泺,与北朝、东朝、南朝纳款称臣,徐图再举。”
猛然叩了一个头:“臣今日与吾皇死别矣,只恨为宋军所隔,不能手刃奸贼。若其逃散北归,望吾皇碎磔之!”
站起身来,不再管三人,拔剑转身大喊:“效命竭忠,正当今夜!同此志者,从吾死战!”
张敦固的忠义一时激起了不少禁军相从,片刻将周围作乱的宫人军士斩杀殆尽,一起朝南门拥去。
耶律淳满脸是泪:“今日方知谁为忠臣!”
曹勇义和虞仲文也是心情沉重,不过现在不是理论这些的时候,招呼卫队,簇拥着耶律淳奔出宫外,朝北而去。
卯正,析津府的铳声和爆炸变得稀疏起来,一夜乱局后,城池已经完全易手。
大军遭受的抵抗非常微弱,只有进攻内皇城的时候,才遇到点稍微像样的抵抗。
仁圣朝的殿前都指挥使张敦固,率千余宫卫,战死宣德门。
北城打开之后,早已在黑夜里无头苍蝇一般窜逃半夜,躲避那可怕铳击和爆炸的辽军,更是或丢下,或携裹自己的将主,蜂拥而逃。
只苦了一般文官胥吏,散兵游勇,北门被宋军控制之后,无路可去。
待到折可大也抵达北门,曹南立即率领韦昭和种师中,追击耶律淳。
辰正,天色大明,李纯元率大军入城,析津底定。
“协领,这院子好大!”跟随王厚的副官见到身前豪华的宅邸,不禁咋舌。
王厚笑道:“李氏兄弟权倾朝野,在投靠萧奉先的时候就捞了一大笔,投靠耶律淳又捞了一大笔,父子兄弟,可是积攒了不少的家当。”
“这是伪朝宰相府?怪不得如此豪富。这得有……汴京城一个坊市那么大了吧?”副官看着朝两边绵延的粉墙:“看来仁圣伪帝对他还不错。”
“昏君佞臣。”王厚摇头:“算了,不进去了,免得沾惹晦气。你去告诉会计班子,好好清查,一块砖石都不能给弄丢喽。”
副官顿时瞪大了眼,协领你这逻辑有问题啊——啥意思,属下我就活该沾惹晦气?!
……
霸州,四路转运司幕府,苏油正在灯下阅读各地的驿书、邸报、章奏、电报。
前方将领充分发挥能动性,将自己胡乱计划的漏洞给补上了,种谔作风大改,用那种奇特的方式攻心成功,不下吹灰之力拿下大同,之后让种谊和折可适将军队打散到营一级,携带一个半月的干粮,分散前出到野狐岭到归化州一线,各自为战,彻底打破了和鲁斡,不,准确说应该是耶律大石的战略方案。
充分利用现在西军高机动,强火力的特点,发挥优势,大胆渗透切割。
小孩子那灵光一现的战略天才,转眼就被经年惯手的老辣手段破解。
应该说种谔的战术,其实与曹南那个“九鼠闹析津”计划,是在同一种战术思想下的一枝两朵,将领们已经在实战当中,摸索出了一套热兵器对冷兵器军队的最佳战法。
如今从昌平到野狐岭的诸处山脉山谷,到处都有以营为建制的新军神出鬼没,耶律淳四万残军才刚刚过得居庸关,前途难料。
萧干的忠诚度还可以,也成功接应到了耶律淳,不过仁圣朝另一支重要兵马,奚王回离保的三万大军,见到耶律淳大势已去,不愿继续跟随,调头回了中京道,在黑河与滦河之间游牧去了。
析津府那场夜战的成果相当丰硕,让耶律淳根本带不走多余的粮秣、军器、战马,以及大量的官员。
自宰相李处温以下,甚至连同耶律淳自己的后妃,都落入了宋军手里。
大战基本已经底定,长城以南,就剩下一个奉圣州还没有攻取,而且此战没有被带走过多的人口,不会影响即将到来的耕作,两道恢复起来非常容易。
“汴京那边的邸报过来了吗?”苏油阅读完桌上堆积的文书,该批示的全部做完批示,拿起笔架旁边的核桃在手上搓着,对王寀问道。
王寀躬身道:“还没有,不过有一封家书,国夫人寄过来的。”
苏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石薇是将门世家出身,男人出征不问家事,将门中的女人也不会以家事在这种时候打扰男人,这是规矩。
何况就自家新妇什么性子自己清楚得很,收到自己的信看过就放起来,几乎都懒得回,一般就是在儿孙给自己的信中,让孩子在末尾代写一两句,就算表示过关心了。
现在特意寄来一封“家书”,苏油心中顿生警惕。
待到将王寀寄过来的书信打开,里边全是白纸,白纸中抖出来一件物事。
一条项链,陨铁项链。
扁罐从东胜州带回一块陨铁,后来这陨铁被切割成了数片,上面的铁晶花纹非常奇特,被扁罐做成项链的吊坠。
赵煦、陈梧、王彦弼、扁罐、漏勺,每人都有一块。
虽然大体看上去都一样,但是仔细分辨,铁晶花纹却是有细微区别的。
乙炔吹焰发明出来之后,孟皇后还将所有项链收去,让将作监改成以水晶来封装,然后重新发还给几人。
这是几个孩子童年友谊的象征,各人都异常看重,苏油作为他们的师长,也是非常熟悉,还发明了一套记忆方法,作为他与孩子们之间的智力小游戏。
现在苏油看到的,最显眼的那块铁晶最靠近中心,这是赵煦的,然后在新婚之夜,赵煦又将之转送给孟皇后。
苏油将项链链子缠在手指上,将牌子握在掌心,骨节处有些发白:“辅道,巢节度走了吗?”
王寀说道:“还没,巢节度听说郭药师明天会到霸州,准备见见。”
苏油说道:“你去请他来,还有公纪,狄温,我要交代几件事情。”
王寀放下手中整理的书册,出去了。
次日清晨,府中官吏陆续前来当差,听说昨夜都堂偏厅书房一夜通明,运帅又操劳了一个通宵。
王寀捧着盘子上的早餐胆战心惊地进入书房,就见巢谷已经换上了苏油的一身一品文官装束,坐在书桌之前,整理着身上的紫袍:“有些紧,穿得憋气。”
见到王寀担忧的样子,巢谷微微一笑:“辅道你不要这般脸色,在西夏待了那么多年,老夫别的没学会,就一条——这世间啊,没有过不去的坎。”
“节度……”
“叫运帅。你一会儿下去,就说我熬了一夜,需要休息就是了。”
“对了,郭药师应当没有见过明润,一会他来帅府,你将他引来拜见,这出戏就演得更真,左右不过二十个时辰而已,才哪儿到哪儿……”
一艘游艇,早在昨晚就悄然离开了霸州码头,穿过文安洼,进入黄河,逆流向东南驶去。
从霸州到汴京城,水路一千五百里,苏油现在这艘艇虽然依旧叫飞鱼号,但是已经换过好几次了。
新型柴油机提供的澎湃动力,让船速能够高达二十四节。
春水在涨,但是受到影响的也就是文安洼出口的钓台寨到南皮弓高镇的一小段,因为到了南皮,飞鱼号便能转入水势平缓的运河,经东光、历亭、恩州、临清,转入津杭运河,入梁山泊,再转入汴渠,经济州、定陶、东明,抵达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