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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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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役哼哼一笑,将大搁在小白菜脖子上,“听到了吗?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到底是谁偷了东西,否则……”

    他没有往下接着说,但手里的刀往小白菜的脖子上用了用力,血珠子就往外渗了出来,小白菜疼得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却硬忍着不敢哭出声。

    “别动她!”杨立额头青筋一跳,喝道。

    他把目光投向一直未动的少年,少年躺在角落里,无视他的视线,只是淡淡地看着庙顶。

    杨立沉着脸,大步走到他面前,“把东西拿出来。”

    少年瞥他一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杨立忍着怒道,“小白菜吓着了,你把东西拿出来,别害她。”

    “我都不知道要拿什么,怎么拿?”少年转过头,“我昨晚回来是晚了些,但就一定去偷东西了吗?那人只看到有人进庙,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人偷了东西?要他这么说,是不是整个京都所有晚归的人都有嫌疑?”

    杨立一默,衙役一噎,作证的人眼神一缩,也不敢再开口。

    证据确定不足。

    衙役立功心切,见场面僵住便有些烦躁,不耐烦地将刀子又往小白菜脖子上按了按,小白菜痛得“啊”了一声,其他孩子都不过十来岁,都吓得哭了出来。

    “把他们都带回去!”他恶狠狠地喝道,“既然谁也不肯说,那就带回去一个个审,看看到时候,他们还嘴不嘴硬。”

    众衙役重重应了,就要冲上来抓人。

    “公爷们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他们还只是孩子,受不了那份罪啊……咳咳咳……”躺着的阿奶勉强支起身子求情,讲不了两句又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阿奶,阿奶……”

    孩子们哭叫着扑到阿奶身边,哇哇大哭。

    衙役们完全不予理会,抓着那些细小的胳膊往外拖。

    人群中发出依稀唏嘘之声,但谁也不敢上前阻止,那是京兆府的人,谁敢阻拦。

    “住手!”一声大喝,压过了庙内所有的声音,一人越过人群,拨开众衙役,快步走了进来,“放开他们!”

    那衙役被她声音里隐含的威势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到的却是一个比女人还美的少年男子,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心生恼怒,“哪里来的娘娘腔,敢对公爷大呼小喝,小心公爷治你个妨碍公务罪,闪一边儿去!”

    “嗬,公爷好大气魄,吓得小民都不敢说话了。”云微澜呵呵一笑,拍了拍胸口,脸上却不见半点吓着的神情,“不过公爷也好大本事,办案查不出结果,就只知道拿一个孩子出气,公爷就这点能耐?”

    围观的人群哄地一声都笑了。

    衙役们脸色都变得不好看,尤其拿刀架着小白菜的那个,更是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竟敢,竟敢嘲笑本公爷……”

    云微澜不理他,来到角落里的少年面前,抱着双臂,歪着脑袋,挑着唇角俯视他,“你那布包呢?”

    “什么布包?”少年抬起眼睑,淡淡地问。

    “你昨晚背回来那个。”

    “你看错了。”少年轻描淡写地道,“昨晚我是空着手回来的,没有什么布包。”

    “那是我眼睛瞎了?还是我梦游了?”云微澜笑了,一笑之后便沉了脸,“一人做事一人当,是男人就把东西交出来,让这些孩子替你受罪,算什么本事。”

    少年淡淡地看着她,不说话。

    “那布包,就在你身后的那堆草后面,拿出来吧。”云微澜看着他用身体遮住的那堆枯草,面色平静。

    少年沉默了一下,默默转过身,拨开枯草,露出那个墙洞。

    他慢慢伸手进去,抽出一个灰色布包,人群中顿时发出轻呼声,东西果然是他偷的。

    云微澜拿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转身走过去递到衙役面前,冷声道:“可以放开她了吗?”

    衙役收了刀,放开小白菜,满意地接过布包,“早拿出来不就没这么多事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话的当口,他已打开了布包的结,不管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奉拿抓人的衙役,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京兆尹大人的镇宅之宝啊,到底是什么宝贝?

    云微澜将小白菜护在身后,冷眼看着。

    那衙役受到众人关注,得意了满脸泛着红光,故意慢条斯里的放慢了动作,吊足了别人的胃口,这才将布包彻底打开。

    “镇宅之宝在此!”他托着布包高高往上一举,“人赃俱获,把人带走!”

    话说完,周围出奇的安静,其他衙役个个面色古怪,谁也没有动。

    云微澜眯了眯眼。

    “抓人啊!”他不耐烦地催促,心中暗骂。

    人群中有人“扑哧”一声乐了,高声喊道:“公爷,原来这就是京兆尹大人的镇宅之宝啊,大人的品味也太独特了吧?”

    原本忍着笑的众人一下子都笑了开来。

    更有人接着喊道:“这镇宅之宝我家也有,如果大人好这口,小民这就回去收拾收拾,给大人送一筐去。”

    那衙役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哄笑,顿时怒了,正要发作,后面一名衙役悄悄地扯了把他的衣服,他回头,见那人朝他手里指了指。

    他再笨也知道出了问题,忍着气放下手来,定睛一看,顿时怒火大作,将布包狠狠往地上一扔,里面的东西散碎了一地。

    竟是苞米饼子。

    “好大的胆子,竟敢耍我!”他蹭地一下又拔出刀,指着云微澜骂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老子看你才是活腻了,竟敢拿刀指着老子。”云微澜伸出两指拨开都快指到鼻尖的大刀,微眯了眸子看向少年。

    够有能耐,居然跟她玩儿这一手,连她都被蒙过去了。

    少年仿佛没看到她的目光,起身走了过来,将摔得不成样的苞米饼子一块块拣起来,细心地掸去灰尘,再轻轻放在灰布上,拣完了,又将布包扎起。

    “我无父无母,又身无长处,经常挨饿受冻……饿怕了,有点吃的就当作宝贝一样藏起来,”他抱着布包往回走,“昨晚我是回来晚了没错,确实也偷了东西……昨天饿得狠了,路过杂粮铺子的时候没忍住,偷了一些……但偷的就是这个,信不信随你们。如果你们要因为我偷了这个就把我抓起来,我也无话可说。”

    少年背影削瘦,后背两侧的骨头微微地突出来,将衣服支出两个棱角,再加上他几近冷漠的话语,更显得瘦弱无依。tqR1

    人群中响起唏嘘之声,不少人发出同情的叹息。

    哪怕是天子脚下,依然免不了有人吃不饱饭,以乞讨偷窃为生。

    杨立抿着的双唇动了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手背青筋高高突起,似乎在隐忍克制着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给我搜!”那衙役急于找回脸面,一挥手,让众衙役四散开来搜查破庙,并且亲自上前挨个搜身。

    少年稳稳地站在那里,不避也不让,任由他们将他全身搜了个遍,碰到胸口的时候,他眉头皱了皱,随即松开。

    其他人,所括阿奶和孩子们也没能避免搜了身。

    鸡飞狗跳地搜查了半天,几乎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那些吃剩下的被孩子们视为珍宝的食物也都被糟蹋得满地都是,衙役们才停了手。

    身上没有,枯草堆里也没有,阿奶的破席子下也没有,连那个墙洞都被掏了三遍,连个屁都没有找到。

    杨新气得满眼通红,孩子们更是看着那些食物心疼得流泪。

    杨立沉默地看护着阿奶,牙根处几度紧咬又松开,脸色越发地冷。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对这样的情景也越来越不满,纵然平时这种事情见多了,但这样无依的老弱幼小面前,生活在底层的人还是有着保持着一定的同情心。

    “全都带走。”为首的衙役气急败坏地一个个指过去,“老的,小的,一个不剩,全都带回衙门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看我不撬开你们的嘴!”

    “嘴巴放干净点。”云微澜一直冷冷地看着,此时一眼扫过来,那衙役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也不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

    她一指阿奶,“这位老人家年老体弱,疾病缠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出去偷东西?”

    她又一指那些孩子,“这些孩子才十来岁的年纪,手无缚鸡之力,是打得过张府的下人,还是跑得过你们这些衙役?你带他们回去,也不怕惹笑话!”

    “就是,就是……”百姓们纷纷发出附和之声,声音不大,但合在一起也不容忽视。

    那衙役一噎,脸色极是难看,指着杨立与那少年,“其他人可以不去,但他们两个逃不过嫌疑。”

    云微澜眼梢一瞥,瞥着那少年。

    有时候,进一步成魔,退一步成佛。

    成魔或成佛,全在一念之间,看的是个人的造化,也要看身边是否有拉一把助你成佛或推一把促你成魔的人。

    或许,她可以做那个拉一把的人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