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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果然满脸狐疑。达子这家伙又搞什么鬼。少忽悠人,也不看看今天礼拜几,她姐翘课跑回家?
李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跟过来上第三堂课的班主任说话,见状点点头:“去吧,我看到了,确实是你姐。”
许多这才犹豫着站起身。往门外走时,班主任又喊住了她:“跟姐姐好好聊聊。一会儿我有事,这节课跟下午最后一堂自习课互调了。你别急着赶回来上课了。”
班上同学立刻欢快了。太好了,下节课上自习啊。班主任简直不忍直视,这帮孩子,他又没说取消课程,下午不还要补回来吗?怎么都短视成这样。
许多同情地看着满脸纠结的老师,安慰道:“别生气,老师。大家也是能享受一分钟是一分钟啊。且活当下。”
许婧站在操场上翘首以盼,望眼欲穿;总算等来了一脸茫然的妹妹。许多奇怪地盯着她姐:“姐,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你们学校放假?”
许婧直接拽着许多往国旗后面走,勒令达子:“你离远点儿,不许偷听!哎呀,你不是要回家么,赶紧回去吧。”
达子笑着摆手:“我不听我不听。我打过电话了,我妈去我外婆家了,这会儿没人,我不赶时间。”
许婧想说,你不赶时间也可以走了啊。我这儿又没你什么事。
许多紧张起来,好头疼。这达子怎么无孔不入啊。他不是去青岛给他叔叔帮忙去了吗?怎么这时候又冒了出来。
许婧懵懂:“他叔叔也跟这边人做生意啊。他过来替他叔叔收账的。哎呀,说重点,别跟我打岔。你昨晚怎么了啊,许宁跟我打电话时都哭了。”
许多好想穿回昨晚勒令自己闭嘴啊。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愿意提及昨晚的事。尤其当着她姐姐的面。她能对着她稚气未消的姐姐说,她怪父母忽略了她,怪父母偏心姐姐弟弟吗?
许多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转过头不再看她姐,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我心里烦得慌而已。”
许婧暗暗松了口气,又忧心忡忡:“多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别再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啊。”她绞尽脑汁,现身说法,拿自己的初三生涯做例子。可惜越说,她自己心里越没底。唉——她真没信心说动她妹。她妹妹比她更有老大气场。
许多默不作声地听她姐说的口干舌燥。停下来时还不忘塞给达子五块钱:“去,给我跟我妹买两瓶水去。哎——多多,你喝点儿饮料吧,葡萄汁怎么样。别老是一点儿饮料也不喝,偶尔犯犯罪,人生才更快乐啊。”
许多摇摇头:“你自己喝吧,我不想喝。”
达子没接许婧的钱,翻了个白眼双手插兜里往小店走。他买回来一瓶苏打水跟一瓶酸奶,还给许婧带了袋夹心面包。
“吃吧,一看你那样就知道肯定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许婧正又渴又饿呢,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一口酸奶,一口面包。
许多看着达子递过来的苏打水,沉默着,不接也不推开。
达子倒没坚持,直接放在了她身边,啧啧道:“你这样算跟谁赌气呢?把你姐给吓得。”
许婧怕许多不高兴,连忙推他走,埋怨道:“有你什么事儿啊。我跟我妹说话呢,你赶紧走。”
达子连忙告饶:“好好好,姑奶奶,我不敢得罪你俩行了吧。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说,一家人,不跟家里人说,你还能跟谁说。”
许婧用眼神恶狠狠的怼他。达子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巴,乖乖走远了。
许多拧开苏打水的盖子,加了很多添加剂的苏打水带着淡淡的甜味。
她看着远处的山峦与树林,声音平静不带半点儿波澜:“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很累。感觉自己像个白痴一样。我以为的付出牺牲,又有谁会在意呢?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活该牺牲我这样的,反正即使什么都不给我,我也不会哭不会闹。
他们真的不知道吗?真的相信一个小孩有那么懂事吗?不过是觉得太好了,这样正好省却一大桩麻烦。既然你表现的那么懂事,我们就当你是真懂事好了。
什么是懂事?不过是将物质跟情感的需求全部降到最低点甚至完全舍弃掉罢了。去他妈的懂事,老娘受够了。”
许婧吓到了,期期艾艾地小小声开口:“那个,多多,你可以说出来的。”
许多无奈地笑了,声音中充满了寂寥的悲哀:“说出来有什么用。一个人要是打定主意装傻,撕破脸都没用。”
她高一时,元旦节,班上关系最好的两位女生送了贺卡给她。她在小店里反复斟酌挑选了半天,勉强找到两张可以入眼的便宜贺卡,加起来要五块钱。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因为学杂费以外的事开口跟她妈要钱,也是最后一次。
许妈拒绝了她,笑着说:“你自己做两张贺卡送人家不是更好吗?”
许多没有再坚持。手心向上的人,即使是亲生母亲,索取都深觉羞耻。
对对对,每个人都会说你不开口又怎么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可是如果你开口了照样得不到,然后接下来一段时间还得不停地听她有意无意抱怨经济的拮据;你还剩多少勇气继续再次开口。
后来许多都工作了以后。许妈偶然闲聊提到这件事,感慨说那时候家里是真穷啊,没钱。
许多微笑不语,再穷也不至于拿不出五块钱。不过是在当时的许妈眼中,她这个女儿可怜可笑的自尊心,不值这五块钱。
是是是,她应该像她妈妈说的那样。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间贵在交心。所以你应该落落大方地享受朋友与你一起分享的零食,不用想着回请。你可以用你伟大而高贵的灵魂让朋友倾倒啊。
呵呵,这是另一个“一切漂亮的都是不正经”的精神胜利法。可惜那时候她已经走向成年的边缘,没有办法继续配合她自欺欺人下去。
她除了嘲笑自己玻璃心以外,还能怎么办。你看你,一点儿也不大气。为着这么点儿小事,连跟朋友交往都不敢了。所以活该你内向、自卑,永远畏手畏脚。
她该怎么办?她要好好挣钱啊。那些别人不愿意给她的,她自己挣来了就不用继续患得患失了。
许多长长吁了口气,慢慢露出个微笑:“没关系,我自己已经调整好了。”
许婧有点儿害怕。她妹妹明明站在她面前,跟她面对面,那个笑容却让多多看上去距离她非常遥远。
许宁班上这堂课上体育,他已经偷偷站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见状,带着哭腔跑出来:“姐,你是不要我们了吗?”
他能够感受的到。他二姐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带着克制跟冷淡,仿佛在说,够了,我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瓜葛。
许婧跟许宁面面相觑。
许多转头看他们,正色道:“你们愿意把我当亲密的人,我会很高兴。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以后再也不会奢求任何感情。不属于我的不属于我就是。人生那么长,总会有属于我独一无二的那份。摇尾乞怜,拼命讨好的事情,我再也不会做的。我把自己放的那么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高上去了。”
许婧吃劲地听着许多的话。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数学课堂上,明明老师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懂,但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她却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
她下意识地去找许宁,见这个弟弟也是一脸惶恐茫然。
许婧不知所措起来。
她一直以为,比起她跟许宁,许多对这个家的感情更深。有的时候他们姐弟跟父母闹脾气,居中调停的人一直是许多。可现在,她为什么觉得,这个妹妹会随时毫无留恋地抬脚走人,根本不会回头再看他们一眼。
他们在许多心中,并没有他们自以为的那么重要。
这个念头让许婧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许多的胳膊,既害怕知道答案又不愿意被蒙在鼓里。
“你要去哪儿?”
许多好笑地摸了摸她姐的脑袋。腿长就是这点好,时刻化身为攻上演摸头杀。
“哪儿也不去,呆在家里。我干嘛要去哪儿。”
许婧胸中一口气总算是喘过来了。她拍着自己的心口,怒视许多:“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离家出走呢。”
许多翻白眼,心道我得蠢成啥样才离家出走啊。
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一无所有,离家出走试试,分分钟上演《盲山》的节奏。以一位前妇产科医生的眼神来看,她的体型,真心算好生养。人贩子手上,绝对的走俏。
许宁没他大姐那么大的心,依然揣着颗惴惴不安的心。他试探着问许多:“姐,你以后还认我不?”
许多笑了笑:“你认我我自然就认你。”
许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有这话就行,他当然认他姐。
三姐弟暂时达成了共识。一双弟妹各自回教室上课去,许婧还得回家跟父母谈一趟。
这事儿,许婧是背着许多跟许宁进行的。他俩哪敢让大姐一个人对上爹妈啊。这不是把大姐往龙潭虎穴推的节奏嘛。许婧却觉得,她是老大。妹妹受委屈了,不管是在谁面前受的委屈,她都得替妹妹出这个头。
达子想开车送她,被许婧拒绝了。开玩笑,她这一去是讨骂的命,搞不好还得挨打。她再让一男的送她回家。呵呵,真心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达子只恨自己现在还不能名正言顺地登堂入室,千叮咛万嘱咐:“要是见势不对,赶紧跑。我就在手套厂那里等你,只要一上车,谁都拿你没办法。”
许婧怒怼回头:“我这是回家,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她忐忑不安地往家走,心道,这比上刀山下火海也好不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