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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海气冲冲的回去,将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肖氏就问道:“周师爷果真这么说?”
“是!”顾清海道,“看她的样子,恐怕背后还有人撑腰,我们赶紧想办法打听一下才好。”
肖氏就去看顾宏山,就听他道:“给孙能亦的信我早上就让人送去了,来回至少要一个月,这……恐怕坟都迁好了。”
“爹,要不我去趟延州吧。”顾清海和顾宏山道,“听说她的名头是从延州出来的,若是真有点本事,延州那边肯定能打听出来。”
顾宏山也凝眉,有些不确定的去看肖氏。
“她有没有本事不是重点。”肖氏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孙子,指点着,“眼下只有两条路,除了让她同意,便就是撇开她在京中走关系。”
顾清海也知道,只是他对那丫头的本事,真是有几分好奇:“那祖坟的事情怎么办,姓黄的跟条狗一样拦在中间,我们要真拦着,保不齐他跳起来咬我们一口,这倒不怕,就怕他玩阴的,咱们家还有生意在庆阳呢。”
“黄章不足为惧。”肖氏想了想当机立断,问顾宏山道,“那个女人你找到没有?”
“有消息了。”顾宏山立刻明白了肖氏的意思,“我尽快找到她。”
肖氏颔首,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道:“祖坟的事不是她一人说了算,圣旨可没有说迁祖坟。一会儿你们父子就去通知族里所有人,明日午正在顾氏的祠堂见!”
实在不成,就将那个丫头在族里除名,她不是顾氏的人,就没有资格管顾氏的事情了。
“这样行吗。”顾清海有些犹豫,“她毕竟是县主,我们这样做……圣上会不会不高兴。”
肖氏眉头一拧,沉声道:“这是宗族的事,圣上也不可能管到这里来,更何况,她只是在族里除名,不还是朝廷的县主!”
“好。”顾清海点了点头,就算她再有能耐,除了名她在顾氏宗族里也翻不出浪花来。
顾宏山父子说着就辞了肖氏各自去忙。
顾若离离开顾氏祖坟后,便和陈顺昌一起去了同安堂。
顾若离在铺子后院坐下来,有人上了茶,她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心头不禁有些戚戚然。
这里一切都没有改变,和原来一模一样。
顾解庆的那间房间也还在,锁着门,窗帘也是拉着的,好似他还在里面,一会儿就能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他喊道:“娇娇来的正好,祖父这里有个病例,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可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又朝前面看去,顾清源从桌案后回头看向她,朝着她微微一笑,道:“谁陪你来的,想吃什么零嘴吗,爹爹给你去买。”
她什么都不想吃,就只是想赖在顾家,赖在他们身边,做永远的顾三小姐。
“三小姐。”陈顺昌轻声唤道,“东家来了。”
顾若离回神,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位很年轻的男子,约莫二十六七的样子,容貌清秀个子瘦高,一身素白的长袍非常素净,好似开在湖中的白莲,让人眼前一亮,她起身含笑道:“您好!”
“三小姐好。”男子微微一笑,牙齿整齐白净,“在下姓白徵,表字素璋。”
顾若离应是请他坐,两人对面坐下,顾若离道:“白先生是庆阳人?接手这里后,您没有请大夫,只是做些草药的买卖吗?”
“在下湖广人。”白徵含笑回道,“只是偶路过庆阳,听说顾府的事后深表遗憾,又闻同安堂的要卖,我正好闲了无事,便买了下来,做点药草生意而已,打发时间。”
顾若离心头惊讶不已,她没有想到买下同安堂的人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白先生只是打发时间?”
“是啊。”白徵含笑道,“白某这些年四海为家,还鲜少在一处停留一年,也享受了少有的安稳清净。”他话落,一顿望着顾若离道,“三小姐今日来,是为了赎回这间铺子吗?”
顾若离木然的点点头,被白徵的生活态度惊艳到。若是别人和她这么说,她大约还会想一想,毕竟这里地段好一间铺子的价格也不低,一般人做不到这么随性。
可是白徵这么说,她莫名的就信了,觉得他就是走累了,正好碰到了顾家的事,就买个铺子在这里歇一歇,等腻了他就可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至于铺子如何,也根本不是他要关心的事。
“是!”顾若离觉得不必和他绕着说话,他大概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白先生您若是愿意让,就开个价,这间铺子我还是想重开顾氏同安堂。”
白徵打量了一眼顾若离,小姑娘年纪不大,但目光坚定,不像是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小姐。
倒是难得一见这样的姑娘。
“白某求之不得。”白徵笑着道,“三小姐就按照当时的价再买回去吧,这里的东西你想留就留着,不想留也任由你处置,白某随时都可以交付。”
这么顺利,顾若离完全没有想到。
“你的货……若是按照当时的价格,您是亏了的。”顾若离看着他道。
白徵摆了摆手,含笑道:“不过一点银子罢了,白某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得来的清净却是无价之宝。”他目光在院子里流连一番,淡淡的道,“更何况,这是顾氏的医馆,白某亦是三生有幸啊。”
他说着,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一般,让人心情舒畅。
顾若离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让人舒服的男子,顾清源也让人觉得舒服,可是他太严肃了,崔延庭的外表也很清雅,可是他的眼神让人不喜,只有这位白先生,干干净净的,不惹尘埃。
陈顺昌咳嗽了一声。
顾若离一怔回神过来,继而心头失笑,回神和白徵道:“那好,银子我明日就能送来给先生。”
“不必给我。”白徵笑着道,“银子就存在三小姐这里,将来顾氏同安堂再开义诊,这银子就给需要的人用吧。”他话落,起了身挥了挥了衣袖,笑道,“白某这就告辞了,他日有缘再来与三小姐相聚。”
和他相比,顾若离觉得自己很市侩,谈了银子反而玷污了他,她也站了起来,笑道:“好,一定不负白先生善意。”
“有劳。”白徵笑了笑,步子轻盈仿佛飘在半空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这人……”欢颜看的呆了,傻傻的道,“脑子没有病吧。”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欢颜的额头笑道:“我们这样的凡人,是理解不了他们这样人的心境。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我去看看。”周铮觉得这人太奇怪了,不放心,“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顾若离没有拦着他,在原来的椅子上又重新坐了下来,欢颜砸砸嘴,道:“他真的走啦?钱也不要,太奇怪了。”又道,“不过这人生的可真是好看,跟神仙似的。”
白徵的容貌在顾清源之上,不过比起赵勋来……似乎还差了一点吧,顾若离扫了眼欢颜,道:“奇怪的人是你,瞧见别人不同,你就大惊小怪的。”
欢颜撇撇嘴,盯着顾若离道:“县主,您刚刚明明也盯着人家看了半天。”
顾若离笑道:“就跟看一朵花似的,觉得好看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有何不可!”她话落,陈顺昌就有咳嗽了一声,道,“三小姐,这样也不行。”您都有赵将军。
顾若离无言以对。
“他交代了掌柜几句就走了。”周铮匆匆回来,拧着眉道,“等我去查查他。”
顾若离就回道:“算了,他连银子都不要,还能有什么企图。”
周铮就看着顾若离,他怀疑这个白徵是故意在顾若离面前这样表现的,想要与众不同吸引她的注意力,如果没有别的目的,那就是为了顾若离这个人。
他一定要仔细查查,不能失责。
“东家。”铺子的掌柜抱着一个匣子从大堂过来,笑着将匣子递给顾若离,“这里头是这间铺子的房契,还有一些药匙和库存药草的结余,请您过目。”
“有劳您。”顾若离接过来打开,里头果然整整齐齐的摆着房契和药匙,那掌柜看着她验过,就笑着又交了一把药匙出来,“这是账房的药匙,铺子里除了小人还有一个伙计,工钱昨天就结算了,账房里的银子还有二十两,白先生没有提,小人就都交给您了。”
昨天就结算了工钱,这么巧?
难道白先生知道他们今天要来谈铺子的事吗。
顾若离生了一丝好奇。
“你贵姓。”顾若离看着掌柜,他就回道,“在下姓顾,是庆阳本地人,白先生开业时去请的我。”
姓顾,庆阳姓顾的人很多,可顾若离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您也是庆阳顾氏的人?”
“是!”顾掌柜笑道,“和这里原来的东家顾老爷子算是一个祖宗,不过隔得远了早就出了五服,也不在一个宗祠。”
原来是远亲,白徵居然请了顾氏的族人做掌柜,这人真是太有心了。顾若离问道:“那您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以前也是做药材的吗?”
顾氏的族人做药材生意的居多。
“以前天南地北的跑过药材,现在年纪大了,就留在家中养老,倒是没什么事做。”顾掌柜笑着,打量着顾若离,他隐约猜到了这个小姑娘是谁,只是对方没有介绍,他也不好说什么,显得他硬攀附亲戚拉交情一样。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一个姑娘家,有这份心已经非常难能可贵,就是男子也做不到。
“那您愿意不愿意留下来继续做掌柜?”原来的伙计和掌柜都散了,就算去找,怕是人家也已经有了各自的发展,她也正为谁来做掌柜发愁,见这位顾掌柜为人正派,便想留他下来。
“自是愿意,顾某既是要找工做,那么在哪里也没有多少分别,更何况,小姐是要重开同安堂,顾某自然是求之不得。”顾掌柜也没有拿乔,直接应了,“那铺子里的伙计,小姐是要再找,还是留着现在这位,顾老爷子在时,他就是这里的药工。”
是这样啊,顾若离朝陈顺昌看去,陈顺昌点头道:“是崔树,合水崔家村人,以前就在老太爷手底下做药工。”
顾若离似乎有些印象,听说去年刚成的亲,顾解庆还给他封了个红包。
又是崔家村的人,那和崔柱就是一起的了。
“行。”顾若离道,“如果他愿意留下来,我们自然是欢迎的。”
顾掌柜就笑着应是,道:“这里有药匙,小姐可以在这里看一看,白先生买了这里以后,除了今年药柜里添了一些药以外,什么都没有动过,一直锁着门。”
顾若离惊讶不已,他看着顾掌柜道:“这位白先生……”她没说完,顾掌柜就道,“我也觉得奇怪,一开始很不理解,以为他有什么别的打算,可是渐渐的就明白了,他真的只是像他说的,走的累了在这里歇一歇,等腻了他就走了。”
所以今天白徵说走,他一点惊讶都没有。
“真是好人啊。”陈顺昌感慨不已,指着顾解庆那间房间,“那间房,我们能去看一看吗。”
顾掌柜笑道:“当然可以。”说着,他在匣子里取了药匙,走过去开了门,“小姐,请!”
顾若离颔首,往那间房走去,里面果然还是和原来一样,书案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剩下什么些什么东西,床铺叠的的很整洁,柜子里还挂着一件半旧的清灰色直裰。
“老仆收拾过了。”陈顺昌解释道,“和当初走时,一模一样。”
白徵恐怕都没有进来看过。
“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开业?”顾掌柜站在门口问道,“以前在这里坐堂的大夫我都知道去处,可要帮着您问一问?”
顾若离眼睛一亮,望着他道:“您都能找得到,那帮我问一问,若是他们不愿意回来,您想办法帮我找一个外科大夫,内科这方面我可以暂时顶一顶。”
顾掌柜一愣,他是听说了顾若离会医,可是和所有人一样,因为她的年纪太小,所以对她的能力就抱着怀疑的态度。
毕竟,医术可不光靠读书背药方,是要时间和病例积累的。
“好。”顾掌柜觉得还是找两个大夫来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出了事……就真的砸了顾氏合安堂的牌子了。
有了京城医馆的经验,她再开医馆就轻车熟路了,更何况,这里的同安堂是老店,以前药材供应的渠道,包括客源和口碑都是现成的,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一年丢掉的,再重新捡起来。
不求其他,只求守住顾氏同安堂的招牌。
“那我先回去,大夫的事我也会去打听,这里就请顾掌柜多费心了。”顾若离和顾掌柜道谢,顾掌柜道不敢,送他们一路出门。
顾若离回家梳洗换衣服,欢颜就端着茶进来,笑着道:“刚才您有位叔祖父来了,奴婢说您不在,把人打发了。”
顾若离脱衣服的手一顿,回头看着她问道:“哪位叔祖父?”
“就是那天在你四叔祖父旁边没有说话的,有些白胖的那位。”欢颜想了想,道,“好像是五叔祖父。”
那就是顾解福了,那天他没怎么说话,不知道他来找她有什么事。
“先不管了。”顾若离想到那边的事就有些头疼,“等黄大人将祖坟的事办好,我们就不用和他们打交道了。”至于后人祭拜的事情,有则有,若真的没有,她相信顾解庆也不会在乎此事,要不然当年他就不会任由两个儿子没有子嗣,而不提醒他们收房纳妾。
甚至于顾清源和离后没有再填房,他都没有说过半句。
“您想开点。”雪盏劝着道,“世上十全十美的事太少,您一个人又是女子,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千难万难,尽力了就好。”
顾若离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三小姐。”陈顺昌隔着门喊了一声,欢颜跑去将房门打开,“陈伯。”
顾若离也走到门口,陈顺昌就看着她道:“三小姐,普照寺那边遣了个管事过来,说请您明儿去顾氏宗祠去一趟。”
“去宗祠?”顾若离听着一顿,问道,“说了是什么事没有?”
陈顺昌摇摇头,猜测道:“老仆猜测,恐怕还是为了过继的事情,要不然就是拿祖坟的事情卡您。”又道,“我们要商量一下,要不然那么多人在,一人一张嘴,我们哪能说的过。”
“那就不去。”欢颜皱着眉头道,“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顾若离没有说话,过继的事,那天她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清楚,肖氏他们应该知道,想再用吵架或是劝解的方式,她是不可能答应的,所以才在迁坟的事情上威胁她。
可今天周师爷那番话,定然给顾清海不小的震慑,他们若是再回头来用扯着这件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唯一的可能……
“他们召集了族人一起去宗祠,怕是想要合力将我除名。”顾若离凝眉道,“若是从顾氏除名了,那么顾氏所有的事情就和我无关了,他们过继也好,继承也好,我一个外人当然不能阻止。”
在大周,就算是官府,也不能轻易干涉宗族的事情,尤其像顾氏这样百年的大族,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各种各样的规矩,官府管不了,也不会轻易去插手。
“那怎么办。”欢颜一听也慌了神,被除姓逐门和可不是小事。就算是普通百姓,只要有能力,也会寻根问祖列个祠堂,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牌位供在祠堂,更何况顾若离。
一个没有家族没有祖宗的人,在世人面前,哪还有立足之地。就如同常人会面,总要介绍她一句是庆阳顾氏的三小姐。
一个庆阳顾氏,就是门面,就是立世显名的资本,就算是将来出嫁成亲,没有这些,稍微有点门面的人家,也不敢娶。
“老仆也猜是这个意思。”陈顺昌皱眉道,“明天您将黄大人请了一起去,用官衙和县主的名头压一压,恐怕还有点用。”被除名逐出家门,和另开宗祠可不是一回事。
“黄大人去恐怕也没有用。”顾若离摇头,看来她真的只有求圣旨另开宗祠了,从庆阳顾氏脱离出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她就算现在写信回去,也来不及等圣旨过来,她顿了顿,问陈顺昌道,“如今顾氏的族长是谁?”
“普照寺的老太爷。”陈顺昌回道,“不过,他也是听老祖宗的,族里的人心里都清楚。”
顾宏山是肖氏的长子,又比顾解庆几人年纪都要大上一点,这些年药材生意做的也是最好,他做族长倒不让她意外。
“我们去找黄大人。”顾若离想了想,道,“先釜底抽薪,将此事拖住,我再写信回京,求圣上下一道圣旨,允我另开宗祠。”没有男丁,她就只有这个办法。
她本来还犹豫,但是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就算将来去了地下顾解庆怪她,她也不得不这么做。
顾家的人命换来的爵位,她不可能让那些人白捡了便宜,无论是谁都不行。
“好。”陈顺昌还是没有明白顾若离的意思,但是她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是有打算了,“老仆陪你一起去。”
顾若离颔首,回房换了衣裳,和陈顺昌一起去找黄章。
周师爷迎的他们,笑着道:“大人一会儿就到,县主稍歇一刻。”说着让人上了茶,笑道,“合水的郑吉昌今天刚押送来府衙,大人刚刚开堂审过。”
“可招供了?”顾若离一愣,想到了郑陆的事情,周师爷颔首道,“他这样的人,刑具都不用上,直接就招供签字画押了。”
顾若离松了口气:“那就好,黄大人准备什么时候押送他回京?”
“估摸着中秋节前,还有些事要处理好,一起送去京中。”周师爷说着,就看到黄章从外面进来,笑着道,“大人来了。”
黄章进了门,笑着和顾若离抱拳:“县主。”
“黄大人。”顾若离福了福,“听说您在忙,叨扰您了。”
黄章道不敢,笑着请顾若离坐,道:“迁坟的事定了吉日,这两日法事做完,就能迁,县主只管去忙旁的事,有下官在,定然不会有差。”他是在告诉他,顾氏的人不能在迁坟的事情上有什么阻碍。
反正就算出了岔子,不还有赵将军在吗,他只要保证不弄出人命来,一切都好说。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件事。”顾若离说着,将顾氏开宗祠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要请黄大人帮个小忙。”
黄大人一听她说的,就笑了起来,道:“旁的事不好说,县主要帮的这个忙好说,他只要在庆阳,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您稍等一会儿,天黑之前就能给您答案。”
顾若离笑着道谢:“此事了,我打算另开宗祠,没有子嗣我就只能求圣上。恐怕还要请大人帮我送封信回京。”
“此事好说。”黄章笑道,顺便也能看看圣上对顾若离的态度,要真是有圣宠,他这个忙帮了,可就在圣上心头留了个印象了。
将来,再走走赵勋的路子,不怕他不能再升一级。
要知道,他在知府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近十年了,就在去年他还有希望升迁,可是圣上复辟,他所有的希望就都断了,这一级怕是这一辈子都没希望跨过去,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黄章的运气来了。
顾若离在衙门等到近亥时才回家,黄章虽说很快,可到底还是费了一些时间,她将查到的东西细细的整理了一遍后,天已经放亮了。
“您吃点东西垫一垫再过去吧。”雪盏提了食盒进来,顾若离打了哈欠,摆手道,“我不睡了,您帮我烧点水,我想洗个澡,浑身腻腻的难受。”
雪盏应是,和欢颜烧水抬水进来,服侍顾若离洗了个澡。
用过早膳,顾若离就带着一行人往顾氏宗祠而去。
往年祭祖女子都进不来,只是随着各家的夫人太太们在院子里拜一拜,礼毕后就在偏房里坐着休息,男子们则在里头上香磕头。
这次,肖氏让人开了正堂,但大家还是坐在了偏房里,摆了几十把椅子,里头密密麻麻的坐了男女老少五六十人。
这恐怕还只是来了一部分,若都到齐了,这里也容不下。
顾若离除了普照寺那边的几个人,是一个人都不认识,有的还没有见过。
她一进门,各式各样的视线,便刷的一下落在她身上,陈顺昌站在她身后,不停的给她介绍着在这里有些辈分,能说得上话的人,她点着头,却没有心情去记住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娇娇来了。”顾解兴先笑着道,“过来坐吧。”在这里所有人当中,他和顾解福与顾若离是关系最近的一个人。
顾若离朝他看了一眼,走了过去,在顾解兴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人群里听到哗的一声惊讶,她辈分在这里虽不是最小的,但绝对是晚辈,却坐在了顾解兴的身边,这中间可是差着两辈呢。
肖氏就扫了眼顾若离,抿着唇脸色很冷。
“人都到齐了,今儿让大家来,事情很简单。药庐巷那边的三丫头回来了,大家想必也听说了。”顾宏山站在中间,目光四下一扫,含笑道,“她如今可是了不得,由圣上封了县主,还求圣上追封了庆山做了恩德侯,咱们顾氏往后也是圣上亲自封赏的朝廷勋贵。”
顾氏族人有的笑呵呵点头,有的则很木然,药庐巷那边都绝后了,莫说追封一个侯爵,就算是封王了也没什么用,还挂了庆阳封地,没有后人子嗣,挂一个庆阳,挂整个西北,对他们来说也毫无用处。
“大家也知道,这圣旨里头,不但封了恩德侯,还将庆阳作为封地,划在名下。”顾宏山笑眯眯的道,“庆阳多大不必说,这一陇东粮仓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每年的赋税就占了西北的近一半份额啊。”
有人砸了咋嘴,就算赋税到不了他们的手里,可往后他们名下的庄子不用交税,也节省了不少的银子啊。
年复一年,难以估计。
“不过可惜。”顾宏山道,“这些不过是想想而已,和我们没有关系啊。”
就有人喊道:“我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顾氏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个利益,白白的失了。”
顾宏山没有说话,浑浊的目光落在顾若离身上,带着引导和暗示性,意思不言而喻。
“三丫头。”顾若离身后有人喊道,“我们都是顾家的人,你想想办法,过继一个兄弟过去,他也不和你争产业,将来你出嫁我们顾氏合全族之力,一定让你风光出嫁,也能保证,你的嫁妆便是连公主也比不上。”
出点钱嫁个闺女实在是小意思,想想这背后的利益,他们就不可能亏损。
顾若离都不用回头去看是谁说的,只冷漠的看着顾宏山,出声道:“伯祖父想的可真是好啊。”她也站了起来,朝着众人福了福,解释道,“这话,前几天我在普照寺的家里就说了,追封就是追封,朝廷的规矩你们不懂可以去查,历朝历代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就算有,我又凭什么去求圣上再施圣恩!”
“你不去试又如何知道不行。”顾宏山道,“你这孩子,就是目光短浅,但凡动动脑子想一想大局,便是拼了这条命,在皇宫前跪上三天三夜,也应该。”
我跪三天三夜,为你们求福利恩宠?除非我脑子坏了!
顾若离笑道:“伯祖父,您去跪好了,您辈分大,又是族长,定然比我有用。”
“你!”顾宏山大怒,“你居然如此和长辈说话,我看你眼中根本没有顾氏。我今日就要将你逐出顾氏。”
众人也嗡嗡的指责没有尊长失了规矩,顾解兴也附和道:“娇娇,快和你伯祖父道歉。”
顾若离看都没看他一眼,大声道:“我眼里有没有顾氏不重要,伯祖父眼里有没有顾氏呢?你又有什么资格逐我出顾氏。”
顾宏山皱眉。
“凭他是一族之长。”肖氏一直坐在上首没有说话,此刻眉头冷横,十分不耐,顾若离笑了笑,从陈顺昌手里接了数张纸过来,往桌子上一摔,啪的一声响,道,“一族之长就做这些事,我竟不知道,顾氏族长是这样为族人考虑的。”
庆阳顾氏,药庐巷的顾解庆开了同安堂,只行医问诊,医馆里也只给病人配药煎药,并不卖药,而其他顾氏族人,则只是卖草药,顾氏的时珍堂在江南和西北很有名气。
犹如现代的加盟业,只要是顾氏的人,只要通过了顾氏族人的同意,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开药铺,至于进货也并不究竟,但一些名贵的如山参,鹿茸等,则在顾氏的药场进。
而管理这个药场的人,便就是顾宏山,他名下不但有数十家时珍堂,更是以顾氏的名义经营药场,所以,他在顾氏族中最有名望。
“什么事?”顾解兴也是一脸懵懂,他离的最近所以随手抽了一张拿出来看,随即变了脸色,又换了一张一目十行的看着,又换了一张,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
大家看着他的态度,就纷纷过来拿着桌上的东西看。
顾宏山皱眉,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安起来。
“什么东西。故弄玄虚。”肖氏不悦,示意顾清海去拿一份过来,可不等顾清海过去,那边就有人激动的道,“族长,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必须解释一下。”
顾宏山心头一跳,喝道:“什么事,说清楚。”
顾若离坐了下来,端茶喝着,看着顾宏山。
“药场去年缴税是三千六百两零七钱。”有人质问道,“为何这张衙门里的单据上却写的是一千六百两零七钱?”
顾宏山怔住,还不等他反应,又有人喊道:“我也记得,当时还质疑太多了,要对账清算,怕黄大人那边想借口打点,你说已经核对过了,让我们放心。现在族里的账册上应该还写的清清楚楚的。”
“还有这个。”有人甩着手里的另一张纸,“没想到族长你手里还有别的药行,我说这两年怎么各地多了好几家原木药行,我们查他们的货源来路,卖的东西又是极便宜,害的我们不得不压了价格,亏损的不计其数。前段时间太原的原木药行因卖假药被关了,我们还拍手称快,没有想到居然你就是背后的东家。”
自家人开铺子,和自家人打擂台,还卖假药压价格恶性竞争,实在是太令人不齿了。
顾若离静静喝着茶,黄章没有办法查到药场和顾氏内部的帐,但是在官府登记和走税的地方,只要他有心就没有查不到的。
不用多,单这两样,就足够他顾宏山吃一壶的。
还有这原木药行,当初在太原时她还买到了假药,可并没有多想,只当只有太原这一家,没有想到不但在别处也有,而且这东家,还是顾家的人。
大约,是药材的这圈子太窄,转来转去私底下大家总有些交集。
“胡说。”顾宏山怒道,“这丫头说的话你们也信,再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怎么回事,他开祠堂是要说将小丫头逐出顾府的,怎么反倒都在说他的事。
质疑起他来了。
他目光一转落在顾若离身上,都是这丫头,都是她挑的事情。
这是官府的文契,不是他空口无凭说没有就没有的,连顾解兴都丢开了顾若离的事情,瞪着他道:“这事儿你要说清楚。”
一个未到手的利益,和当下手里的利益相比,当然是已经在手中的利益更加重要。
群情激愤,众人围着顾宏山,让他解释清楚:“此事不说清楚,我们就没完。”他们信任他,推举他做族长,又把药场交给他,没想到他却在背后使阴招害他们,“这么多年,你在后面搂了多少的银子,我们就说,你们父子也没有多少能耐,怎么就一年年发了起来。”
顾若离出声附和道:“是啊,这事要是别人做也就算了,堂堂族长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就更该罪加一等。”
“是!”大家也不再管顾若离的事情,指着顾宏山道,“说清楚,不说清楚我们就上衙门去,这个族长你也没有资格再做。”
顾若离看着顾宏山投来的阴冷的视线,报之一笑。
这件事,足以让这里所有人的纠葛到朝廷的圣旨到了吧。
至于圣上能不能答应,她相信没有问题,就算方朝阳和太后这边走不通,她还有赵勋呢!
原来,这就是古人说的,朝中有人好办事的便利,她不禁失笑,想到赵勋走前她戏说的话:“……我也仗势欺人一回。”
如今,她真的仗势压人了。
“大家慢慢说。”顾若离起身告辞,根本没有人去看他,都义愤填膺的围着顾宏山,突然肖氏一摔茶盅,喝道,“都反了天了,被几张破纸,就搅了你们的阵脚了?!”
平日,肖氏虽是女子,可因为她行事果断,有男子之风,所以在族里很有威信。
可今日她话一落,就立刻有人回道:“老祖宗,我们怎么就被扰乱了,这白纸黑字盖着大印,您这分明就是维护族长。”
肖氏气了个倒仰。
顾若离带着陈顺昌和雪盏几人,脚步轻松的出了顾氏的宗祠。
“这下他们要很久才能腾出手来找县主的麻烦了。”欢颜咯咯笑着,“看他们的样子,实在太解气了。”
周铮没说话,觉得太麻烦了,还要动脑筋,和这种人就算不杀几个人,砸了他几间铺子,也够他吃一壶吓破了胆。
“县主。”陈顺昌问道,“那迁坟的事情怎么办?”
顾若离沉默下来,虽说另开宗祠她是下了决心,可她单方面的替顾解庆他们做了决定……还是有点自私了。她和他们不同,她虽姓顾,可到底没有宗族的概念,对顾氏没有留恋,可顾解庆和顾清源他们却不同。
抛开祖宗,这件事她做的到底对不对。
“陈伯。”顾若离停下来看着陈顺昌,“您觉得呢。”是另选址迁坟,还是依旧葬在祖坟里?
陈顺昌想了想,道:“您既然要另立门户,那就另选址吧,往后大家就没有关系了。”
顾若离沉默下来,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径直去了顾解庆和顾清源的坟前。
晚上回去,普照寺那边的消息传来,肖氏没什么事,但顾宏山却实实在在的气的晕了过去,由顾清海带着人背上了马车,仓皇回了家。
顾宏山躺在床上,头上搭着湿帕子,望着自己的老母亲,道:“娘,事情恐怕瞒不住了,您看怎么办。”
“无妨。”肖氏沉声道,“他们闹的不就是一个银子,让人做本帐出来,我们拿银子摆在族里,大家均分,就当我们做善事了。”
这事儿他们既然遮掩不住了,那就拿钱出来堵住大家的嘴。
有了钱,那些人也就没有吵闹的理由了。
“都是那个小丫头。”顾宏山气怒道,“在她和黄大人走动时,我就该想到的。”官府想要查他,哪怕胡乱盖个罪名,他也辩解不了。
肖氏摆了摆手,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自责也没有用。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顾宏山点了点头。
“找那个女人的事,你要加派人手。”肖氏顿了顿,又道,“她要开同安堂,你让人去打听一下,哪天开业,你先弄清楚了。”
顾宏山一愣,问道:“娘,您打算做什么?”
“她会釜底抽薪,我们难道就不能以牙还牙。”肖氏拧着眉,“这个爵位,我们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