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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和崔婧文筹办宴席,顾若全然不知,第二日一早便就出了府。
她惦记着白世英,便直接去了石工巷。
巷子里还和以前一样,院门开着她直接进去,白世英正站在院中晾晒药草,听到声音回头过来,便微微笑了起来:“你来了。”
“白姐姐。”顾若离微微行了礼。
白世英放了手中的活,立在那里上下打量着她含笑道:“看来,腿是真的好了。”
“是,你给的药膏很好用。”顾若离很认真的点头,“比太医院给的都好用。”
白世英轻笑,正要说话,厨房里跑出来一个孩子,喊着道:“白姐姐,还要不要添柴?”他说着一顿,看到了顾若离,顿时跑了过来,小小的身体站的笔直,朝顾若离行礼,“霍姐姐。”
“是梁欢啊。”顾若离蹲身看着他,他比半个月前胖了一些,一双眼睛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人也精神了许多,“你在这里帮忙吗,身体好些了没有,蘑菇钉没伤着你吧。”
“没有。”梁欢有些尴尬,压着声音道,“我娘还不知道。”
顾若离点头:“我不会说。”又道,“你在这里,那你娘呢,病好了吗,有没有买好吃的回去给她补一补。”
说起自己的娘,梁欢眼睛都亮了起来,高兴的点着头:“我娘不咳嗽了,就连睡觉都不咳,霍姐姐你太厉害了。”又道,“我娘一直惦记着你,说如果见到你,一定要给你磕头,感谢你救命之恩。”话落,就要跪下来。
“不用。”顾若离拉着他,“我也是举手之劳,你要是磕头,我心里可就内疚了。”
梁欢不依,推开顾若离还是跪了下来,咚咚的磕头,又昂着头道:“这是欠的情,我一定要还,至于恩,将来你们有需要我梁欢的地方,我一定全力帮你们。”
就像个大人似的,满脸认真的做着承诺。
“起来吧。”白世英将梁欢拉起来,“没人不让你报恩,只是能力未到,现在说这些未免有些大话的嫌疑。”
梁欢点着头,又小心的看了眼顾若离,垂了眼睛:“我知道了。”
白世英和顾若离对视一眼,两人微微笑了起来,顾若离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梁欢识字吗?上学管没有?”
“我识字的。”梁欢点头,一脸的认真,“我娘每天都交我识字的,我现在都能自己看书了呢。”
难怪上次去时,他家的桌子是用书垫脚的,原来梁欢的母亲还识字。
“我娘说,我爹是秀才老爷,可有学问了。”梁欢说起自己的父亲,一脸的骄傲,“我以后也要像我爹那样,做秀才老爷,让我娘高兴。”
“真厉害。”顾若离笑着道,“那我们可就等着你做秀才老爷了。”
梁欢保证的点着头。
顾若离轻笑,白世英道“去坐会儿,总不能一直站着说话吧。”
“好。”顾若离应了,便走到院中的竹藤编的椅子上坐下,随即楞了楞:“好似不是我上次坐的那把,你的椅子换了?”她说着,打量着院中,“怎么好些东西都换了?”
白世英凝眉没有说话。
“戴家的人来砸的。”梁欢回道,“他们来找你没有找到,就找白姐姐麻烦,还说让白姐姐把你交出来,否则以后每隔初一十五都来一次。”
戴家的人?顾若离眉头紧紧出了起来,没有想到戴家的人居然为了找她,砸了白世英的家。
“对不起。”顾若离看着白世英满面的歉意,“你没伤着吧?”
白世英含笑道:“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些人心胸狭隘罢了。”又道,“那天你要是不去,张婶子和二娃说不定真的被送去官府了。”
顾若离皱着眉,想到戴氏百草堂,心头不痛快。
“白姐姐,我有事想和你商量。”顾若离看着白世英道,“医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想……”
白世英认真听着,问道:“是不是缺银子?”
“不是。”顾若离道,“我想等医馆开张后,能不能请你帮我制药,一些药膏或者药丸由你来供,行不行。”
药丸不难做,可是要做的好却很考校制药的功力,白世英的技艺在给她那瓶药膏上已经体现了。
“价格的话,就按市面价,您看行吗。”
白世英听着淡淡一笑,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供药便算了,往后你需要我做的药丸便直接来拿,我不做生意,也不是药师。”
“可你是啊。”顾若离奇怪的看着她,白世英明明很喜欢制药,可是却又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喜好很自卑,似乎很不愿意承认,上不得台面一般。
“你说笑了。”白世英道,“我们女子,本该安分守己,如我这样已经是世人所难容的。所以,我虽喜爱,却不愿以此为生。”
她是觉得这是贱业,所以不愿意从事吗。
“知道了。”顾若离不想劝她,如白世英这样的能力,如果她真有这样的打算,也不会圈在这样的地方,一直默默无闻了,“等你想好了一定要告诉我,可不能哪日突然去给别家医馆供药,到时候我可要生气的。”
白世英掩面而笑,起身去了房里,过了一会儿拿了一本书出来递给她:“这本书送给你,摆在我这里也不过是摆设。”
“这本书我不能要。”顾若离摆着手,“它是孤本,我不能要的。”
白世英执意给她,顾若离笑着道:“要不然你让我誊一本吧,原本还是留在你这里,也当你送我了。”
“真是固执。”白世英颔首,指了指里面,“也不着急,等你空闲了就来。”
顾若离颔首,正要说话,张丙中从外头跑了进来:“师父,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顾若离回头看他,见他跑的一头的汗,便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崔家的公子找人去家里闹事了。”张丙中道,“扬言要卸了霍繁篓的两条腿,你快去看看。”
顾若离一下子站起来,急匆匆和白世英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便和张丙中往外走,白世英跟在后面交代道,“你小心些,不行的话就去报官。”
顾若离应是,和张丙中出了门。
张丙中边走边道:“……突然就带着人冲进家里,将我的药系数倒了不说,还到处找霍繁篓。”他抹了脑袋上的汗,“幸好他不在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多人,他和霍繁篓双拳难敌四手啊。
顾若离气的不行,他们在家里不敢动手,就到外面找她的朋友麻烦。
“你现在去三里胡同。”顾若离停下来吩咐张丙中,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既然大家撕破脸,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你自己小心,别和他们真动手,我一会儿就回来。”张丙中应了,朝三里胡同跑去。
顾若离一个人回去,一进门她一眼就看到大喇喇坐在院子里的崔岩,他身后站在六个小厮,两个是他的常随,其余四个很面生,不像是府里的人。
“你居然来了。”崔岩坐着没动,挑着眉看她,“怎么着,想替你朋友打抱不平?”
顾若离走过去,抄起被他们丢着的一条扁担,往地上一杵,冷冷的看着崔岩,道:“想报仇?冲我来。”
崔岩一愣站了起来,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脑子没坏吧,谁打断语儿的腿,我就打断他的腿,我找你作甚,给我滚一边去。”
“是吗。”顾若离挑眉,看着他,“等你打断我朋友的腿,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再敲断你的腿?”
崔岩一怔,嗤笑道:“那你就来试试。”
顾若离挑衅的看着他。
两方对峙起来,崔岩的小厮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少爷,毕竟是三小姐,若是闹出去不好看。更何况,三小姐也不是好相与的,就算今天我们占了便宜,可您和自己妹子打架,怎么样都不光彩。”
崔岩当然知道,要不然他就不会站着不动,和顾若离斗嘴皮子。
他针对的是霍繁篓。
“不和你废话。”崔岩重新坐了下来,觑着顾若离,“你把霍繁篓找回来,让我卸了他的腿,替语儿出口气,咱们的帐就两清。”
顾若离冷笑:“你好大的口气,我要不呢。”
“那我就等。”崔岩喝道,“除非他永远都不回来。”
顾若离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爆喝,崔岩抬头去看。
就看到崔延庭大步走了进来,一张脸阴冷的几乎能结冰。
“父……父亲。”崔岩瑟缩了一下,“您怎么来了。”
顾若离让开,抓着扁担和崔延庭象征性的福了福,站在一边,
崔延庭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走到崔岩前面,抬手就是一巴掌:“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去。”
“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崔岩的脸气的瞬间腾红,他捂着脸怒道,“你凭什么打我,你不给语儿讨公道,难道不兴我报仇。”
崔延庭指着他,牙关紧咬,要不是他闹这事,他也不会被顾若离从三里胡同找回来。
他养外室的事情,一旦被方朝阳知道。
后果不堪设想。
“还不快回去。”崔延庭怒目圆瞪,骇的崔岩都愣了愣,他从来没有见过崔延庭生这么大的气,不由心里打怵。
崔岩的小厮扯着他往外走:“少爷,走吧。”
“好,你就护着她吧。”纵然心里害怕,可崔岩还是顶了嘴,不吐不快,“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是崔家的长房嫡子,是将来要继承爵位的,总有一天,他要让他们所有人都后悔。
崔岩甩袖大步而去。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若离和崔延庭站在院中,张丙中站在门边,手里攥着木棍,生怕一会儿崔延庭发疯会伤害顾若离。
“娇娇以后没事不要出来乱走动。”崔延庭打量着顾若离,“你该和你姐姐学学规矩,女孩子家就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顾若离垂着头应是,一句不提外室的事情。
“这就好。”崔延庭直皱眉,又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你母亲,她性子急,知道了不定会怎么样,我们毕竟是一家人,闹出来大家都不好看。”
不要告诉方朝阳,是不要说崔岩来闹事,还是不要说他外室的事呢?
“是。”顾若离乖巧的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崔延庭很惊讶的看着她,原本她以为顾若离是单纯乖巧的,可是一个单纯乖巧的孩子,是不可能让人去打断自己妹妹的腿,所以他觉得顾若离的性格,远不是她所表现出来的。
“这样才乖。”崔延庭露出温和的笑容,“我们都是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你大哥和妹妹那边我会去说,往后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谁都不准再提。”
“就怕大哥还生气,回来找我朋友的麻烦。”顾若离叹了口气,看着崔延庭,“伯爷能保证?”
崔延庭颔首:“他们没有这个胆子,你尽管放心。”话落,负着手道,“我也正要回去,你和我一起吧。”
顾若离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我还有事,伯爷先回去吧,我办完事就回。”
崔延庭点点头,负手跺着步子出了院门。
“真够可以的。”张丙中见他走了,竖着大拇指过来,“这位伯爷可真是不简单。”
把顾若离当成小孩子,唬一唬,吓一吓就从容的走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就这么确定顾若离不敢告诉方朝阳?!
“他没错。”顾若离无奈的笑道,“我确实不会说,只要他能管住崔岩以后不来找你们的麻烦即可。”
张丙中愕然,想想却也觉得有道理,这种事,有时候不说比说要好。
“这是怎么了。”霍繁篓从外面进来,奇怪的看着院子里倒了一地的药材,“你们两个打架了?”
张丙中翻了个白眼:“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要报仇也好歹遮个脸,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你看怎么办吧。”
“崔茂燊?”霍繁篓眉头微拧,看向顾若离,“他带人来的?”
顾若离点头。
“有点尿性啊。”霍繁篓冷笑一声,踢了踢地上的三七,“此仇,爷必报。”
“霍繁篓。”顾若离也生了气,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们没有自保的能力。今天要是你在家,保不齐就真的吃亏了。”她坐了下来,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吃炮仗了啊。”霍繁篓笑嘻嘻的坐过去,挤着她,“开个玩笑,我又不是斗势的人。”
顾若离没理他。
“顾三。”霍繁篓揽着她的肩膀,“医馆今儿就弄好了啊,一会儿你去看看,咱们挑个黄道吉日就开业了。”
顾若离一怔,看着他:“这么快?”
“那是,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他笑嘻嘻的道,“现在唯一缺的就是大夫了,恐怕一开始你得自己撑些日子,等有些名堂了,就会有大夫来。”
顾若离心里终于舒服了些,她松了口气,想了想道:“要不然就后天吧,二十六,再迟点大家就要忙新年的事了。”
“成啊,你是东家,听你的。”霍繁篓笑着点头,“咱们暂时只看病不卖药。”
找不到合适的药铺,就暂时只能这样了。
三个人将刚才的一幕揭了过去,说起以后医馆分工的事情,顾若离直到天黑才回去。
“郡主好像有些不舒服。”一进门,雪盏就急着她道,“你今天走了以后郡主就歇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起床。”
顾若离楞了楞,去了正院,秋香和秋云守在门口,见着她压着声音道:“郡主在休息,伯爷陪着她呢。”
“请大夫了吗,怎么说?”顾若离听说崔延庭在,她就不方便进去了,秋香回道,“说是风寒,估摸着昨儿在后院吹着风了。”
昨天是挺冷的,方朝阳在那边足足坐了一个多时辰。
“吃药了吗?”顾若离听到房里的说话声,看来是醒的,秋香点头,“吃过了,听声音似乎好一些了。”
她就没有再问,转身下了台阶,就听到房里方朝阳咳嗽了一声:“娇娇回来了?进来吧。”
“是!”顾若离原地转身又重上去,秋香笑着打了帘子,房间里很暗,墙角点着一盏灯,崔延庭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碗清粥,语气温柔的哄着方朝阳,“再吃一口,你今儿一天没吃东西。”
方朝阳厌恶的摆着手:“你出去吧,我和娇娇说几句话。”
崔延庭放了碗,笑着道:“行,行,可你要记得吃饭。”话落,和颜悦色的和顾若离道,“记得哄着她再吃点饭。”
顾若离点头应是。
崔延庭出了门。
顾若离看着方朝阳,她披散着头发,面色有些潮红,但精神还不错。
“坐吧。”方朝阳指了指杌子,问道,“去找你的朋友了?”
顾若离点头。
“你的朋友在做什么?”方朝阳扬眉,“若闲着无事,便让他跟着伯爷后面吧,若是他聪明,也能得一份前程。”
让霍繁篓跟着崔延庭啊,顾若离立刻摇头:“他要在一家医馆做掌柜,志向也在此,不给您添麻烦了。”
方朝阳淡淡一笑:“算是我多事了。”
顾若离欲言又止,想了想道:“我给您号脉吧。”
“你?”方朝阳莞尔,一副哄小孩子的表情,“行,让你试试。”
顾若离就笑着搭了脉,过了一刻颔首道:“是风寒,没什么大碍。多歇着就好了。”
她的样子和平时没有不同,可在方朝阳眼中,却觉得好笑,她的女儿故作老成,学者顾解庆的样子说话行事,她不禁笑了起来,收了手道:“往后家里有人生病,就请顾大夫瞧了。”
顾若离看着她笑。
方朝阳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靠在床头望着她。
顾若离顿时尴尬起来,左右四顾,就端起杌子上崔延庭放下的粥递给她:“生病了要吃饭。”
方朝阳一愣,挑眉道:“可真是不容易,也能叫你贴心一分。”话落,自己接了碗,慢条斯理的拨弄着,却没有急着吃。
顾若离安静坐着,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样在家里树敌,若有一日你没了依仗,你可想过后果?”
这一家人,几乎没有一个是真心待她的,但凡有一日她失势了,就必然会被那些人欺辱。
“后果?”方朝阳挑眉道满脸的不屑,“我若怕,现在就大可对他们好一点。可惜,他们不配!”
顾若离无话可说,方朝阳轻笑,看着她:“何况,我不还有你吗。”
拿当初呢,为什么走的时候那么决绝,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找她呢,顾若离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回去吧。”方朝阳放了粥,“瞧你一脸疲惫的样子。”
顾若离看了她一眼,起身出了门。
顾若离回去洗漱,坐在炕上翻着书,欢颜在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家里的事,又说崔婧语的朋友过来:“……马公子以前就常来,跟在四小姐身后,言听计从呢。”
顾若离看她一眼,欢颜又道:“大家都猜,以后四小姐会不会和平凉伯府说亲。就算不是他们,可能也是永城伯,都是姻亲,好说话。”她说着一顿,雪盏撩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大小姐来了。”
不知道她和崔岩打架的事情吗?还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顾若离嗯了一声,将书放下去了院子里。
崔婧文穿着一件粉色的革丝暗纹褙子,面容精致端庄,笑盈盈的站在院中。
“二姐。”顾若离行了礼,“去房里坐吧。”
“就不进去了。”崔婧文含笑道,“原本月初是要去法华寺赏菊的,可家里的事情不断,最后也没有去成。二婶便打算请一些常来往的夫人太太们来家里坐坐喝喝茶。”
顾若离听她说。
“就在后天,你不要出去,正好也给你引荐一番。”崔婧文亲切的道,“你来了也好些日子了,虽说不能对外说你是谁,可到底是家里人,也要和外面多走动走动。”
后天?她没有空,顾若离道:“后天我有事,恐怕不能在家中,多谢二姐好意。”
“怎么这么巧。”她初来乍到,哪里会有什么事。不过是不喜欢这个家,不愿意待在家里罢了,“你的时间能不能调一调,家里难得来这么多客人。”
顾若离摇头:“不能。”她话落,就看到崔婧文脸色微变,她接着又道,“不过到时候我尽量早些回来,你看可好。”
崔婧文笑了起来,点头道:“当然好,那你可不要忘记了。”
顾若离应是,崔婧文就往外走:“我给母亲炖了汤,这会儿给她送去,三妹妹早些歇着吧。”便走了。
顾若离看着她离开,凝眉问雪盏:“大少爷没有回来吗。”
“没有吧,奴婢没瞧见。”雪盏疑惑的道,“小姐找他可是有事,要不奴婢去打听一下?”
她只是奇怪罢了,没什么可问的,顾若离摆手,回了房里,欢颜凑过来笑着道:“来那么多夫人太太,小姐,你那天一定要打扮的漂亮点才好。”
以后的婚事,说不定就指望他们了……不过三小姐和二小姐不同,郡主不管二小姐婚事,伯爷一个男人也没这个心思管,而其他人更是不敢,可是三小姐的婚事,郡主肯定是要操心的,将来也肯定会有个好夫婿。
顾若离没有往婚事想,再者,她和崔家三兄妹都闹成这样了,她实在不想虚以委蛇,所以这事说了便撂下了。
到了那天,一早她洗漱戴上帷帽出门,在外院碰见候着她的杨清辉,他抱着一副字画,笑眯眯的看着她。
“有事?”顾若离笑着道,杨清辉挑着眉拍了拍手里的东西,“送你的。我亲笔题写,虽说现在不值什么,可将来可会万金难求。”
顾若离道了谢,将字画捧在手里点头道:“多谢杨公子赐墨宝。”
杨清辉轻声道:“我就不去了,以免叫人看见生疑。祝你生意兴隆。”又道,“若是不顺,你和我说,我去找孙大人帮忙。”
“多谢。”顾若离笑着点头。
铺面在金簪胡同第二家,门头原本只有四尺半,霍繁篓嫌窄硬生生重撬了两尺的墙,为此和隔壁卖杂货的廖掌柜吵了一架,最后他请了一顿酒,此时才算了了。
顾若离站在门口,抬头望着簇新的门脸,还有刚挂上去的,规规整整的牌匾。
仁心仁术,合安堂。
她心头跌宕,含笑从正门进去,门内并排放着供等待排位的四条凳子,再往里去是二十尺的进深,十五尺宽的厅堂,左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右面则是一架屏风,屏风后亦是一张桌子,左边向内还做两间隔间,挂着帘子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穿过过道就是后院,后院统共四间房,里面各摆了床,墙刷的粉白,清清爽爽的。
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铺着打磨平整的青石板,不染半点灰尘。
顾若离重新回来,立在正中的柜台前,霍繁篓站在里面,拨弄着算盘,指着一排切割整齐的病例笑着道:“怎么样,你可还满意。”
俨然就是一个现代的中医诊所,缺少的只是中药。
不过柜子他们买了,进药的渠道慢慢找便是。
“比我想的好。”顾若离点头,“辛苦你了。”
隔着帷帽,霍繁篓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却知道她是真心的,不由得意的大笑:“午时三刻,街坊们就会到,中午在聚福楼定了席,吃过饭,咱们就正是挂牌开业了。”
“是!”顾若离笑着道,“这些霍掌柜安排便是。”她话落,就看到白世英和梁欢以及他娘走了进来,顾若离迎过去,笑道,“白姐姐。”又道,“梁太太。”
“霍姐姐好。”梁欢好奇的四处看,“这里就是医馆啊,我能到处看看吗。”
顾若离点头:“当然可以。”话落,梁欢就这里摸摸,哪里看看的走了。
“你别碰坏了东西。”梁太太拘谨的站在门口,担心梁欢添乱,顾若离笑道,“梁欢很懂事,你不用担心。”
梁太太点着头,不大好意思的将自己提着的包袱递过来:“你医馆开业是大事,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脸亦红了,“这三双鞋是我自己做的。”她和霍繁篓以及张丙中,一人一双。
鞋子做的很普通,可是针脚细密,穿着应该很舒服:“谢谢。”顾若离不客气的接过来,“让你费神了。”
梁太太摆着手:“你不嫌弃就好。”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要不是顾若离,她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没命了。
“怎么会嫌弃。”顾若离请她坐,那边白世英看了一圈回来,颔首道,“虽然有些简单,可医馆也大抵是这样的,真是不错。”
霍繁篓在后面笑。
他们刚坐下聊着天,张顺和张婶子带着两个孩子,捧着一只猪头,一路噼里啪啦的放着鞭炮过来。
鞭炮一响,周围就来了许多好奇的百姓,大家围在门外朝这边看热闹。
“恭喜啊!”张顺将猪头摆在门口,点上香案,一家三口进了门,朝顾若离和霍繁篓抱拳,顾若离笑着道,“让你们破费。”
张婶子笑着道:“这点东西破费什么,和霍大夫的恩义相比,我们就算是把家当都卖了,也只得。”
顾若离轻笑。
“嘿。”霍繁篓理了理衣服,“该我出场了。”
大家就都看着他。
他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口,朝着乡邻一抱拳,大声道,“各位乡邻街坊,今儿我们合安堂正式开门迎客,虽说希望各位一生顺遂健康,可到底吃五谷杂粮,偶也会头疼脑热。往后只要不舒服就到我们医馆来,开业头三天,无论什么病,我们只收一文钱!”
“一文钱。”看热闹的百姓笑着道,“你说的是真的,只收一文钱?”
霍繁篓一拍胸脯:“比真金还真。”他笑着一抬手豪气万丈指着头顶的牌匾,“你记住这个名字,今儿说的,一个吐沫一个钉,绝不会反悔!”
众人都笑了起来,看着他问道:“小哥,你是大夫不成?”
“哪能啊,大娘。”霍繁篓的道,“我是替东家跑堂的,所以啊,咱们是一样的,您有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和我说,我去和东家提,只管包你们满意。”
他几句话逗的家捧腹大笑。
白世英颔首道:“霍公子口才不凡,倒是合适做生意。”
“他只有嘴皮子了。”顾若离坐在里面,看着外头热闹的情景,不禁想到了顾氏合安堂,眼角微红。
就在这时,有个女子推开围观的人群,挥着帕子走了进来,望着门口立着的霍繁篓,眼睛一亮:“吆,这医馆里的小厮还有这样漂亮的呢。”话落,腰肢款摆的走到霍繁篓面前,直勾勾的打量着,“嗯,虽瘦了点,可瞧着应该是不错的,开苞了没有啊,得空去醉春楼找我,姐姐帮你!”
围观的男人哄堂大笑,满脸的暧昧,妇人们则骂着道:“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在这里做狐狸精。”
霍繁篓嗅着一鼻子的脂粉味,嬉皮笑脸的道:“姑娘来瞧病?有的病我们可治不了。”
言下之意,当然是指这女子的职业病。
骂着的妇人就笑了起来,附和着道:“可不是,脏了大夫的眼睛!”
又是一阵笑。
女子也不恼,目光扫了眼那些旁人,又落在霍繁篓脸上:“你既开了业,自是什么客都接,还挑客人啊。吆,这可比我们好,我们可没得挑。”话落,素指一抬推开霍繁篓,“大夫呢,给姑娘我瞧瞧。”话落,摆了一文钱在桌上。
白姑娘撇过头去,不愿意去看。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他们今天第一天开业,就有这种人上门找晦气,张丙中就蹭的一下站起来,要撵人,顾若离拉住他摇头道:“病人只是病人,既来了,我们总要问一问。”
“姑娘请坐。”顾若离起身迎她,“你哪里不舒服,且与我说说。”
女子眉梢一挑,打量着顾若离掩面咯咯笑了起来:“这可巧了,还是位女大夫,回去我和姐妹们说说,以后就来你这里。”话落,风情万种的扭坐在椅子上,众目睽睽之下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大夫为何要戴着帷帽,可是怕人知道你操着贱业?别介啊,这哪种活儿不是人做的,羞什么。”
顾若离皱眉,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给她号脉。
“稍等。”霍繁篓笑着过来,拿了方帕子抖开,铺在女子手臂上,对姑娘笑笑,“这样才行。”
顾若离心头失笑,搭在脉上。
女子脸色变了变,随即又调笑着:“什么病,也不必替我遮掩,只管说。”
顾若离伸手号脉,那女子停了一会儿,收了手道:“什么病,说吧。”
“姑娘这是妇人病。开些药清洗一番,不过……”顾若离话还没说完,拿女子就哎呦一声,道,“这可和我在别的医馆瞧的不同,你行不行啊,别是唬人的吧。这一文钱不值当什么,可要是误了我的病,你担的起吗。”
顾若离抱臂,问她:“那你且说说,别的医馆又是怎么说的。”
“我哪懂,这不是你的事吗。”女子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朝外头喊道,“瞧见没有,这可是个半吊子,你们可不能图便宜,就来让她看病,回头误诊耽误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外头的百姓静静看着,观望着里头的情形。
毕竟是新开的医馆,大家心里都没底。
“得了。”女子挥着帕子,香气熏人,“我也不看了,这一文钱哪我就当给讨饭的人了。”
看来,是有人见不得她开医馆,所以让此女来找茬了,顾若离拦住她,冷声道:“我不管别人如何诊断的,姑娘就是妇人病,若我没有料错,你这病已有半年时间,灼痛,瘙痒,且后门脱肛,大便干燥且出血,你若愿意,我给你开方子,你回去清洗半月忌房事,此病便能痊愈,若不能,不出半年你这生意也做不得了。”
女子一怔,脱口而道:“真这么严重?”话落,捂着嘴,一副口误的样子,忙换了口气,“少吓唬我,我的身体我清楚,你不懂不要拽着病往我身上套。”
外头看着的百姓笑了起来,女子的反应太明显了。
“你哪家医馆派来砸场子的?”霍繁篓靠在门口,轻蔑的道,“回去告诉你雇主,下回派个聪明的来,这几句话就露陷了。”
女子脸色一变。
外头的更是哄堂大笑,指着她道:“我们这街可容不得你这样的贵人,赶紧滚!”
女子满脸通红,甩了帕子推开霍繁篓就狼狈的跑了出去。
“让大家见笑了。”霍繁篓笑着抱拳,“各位身体不适尽管来,若是不信,瞧过我们再去别的地儿验证一番,若有误诊,尽管来责问。”
众人就开始蠢蠢欲动。
“大夫,我家闺女这半年都不吃饭,你能有什么法子吗。”有个妇人站了出来,拖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瘦骨嶙峋,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她每天只吃几枚枣子,或是吃个指头大小的馒头就再不吃了。”
顾若离颔首,朝小姑娘招招手:“进来我瞧瞧。”
小姑娘被妇人牵着进去坐下来,顾若离号了脉,解释道:“郁结在脾,气实,怕是有什么结没有解开,心情不爽。”又道,“我开副温肝汤,每日一贴,半个月后便就能好。”
“半个月后就愿意吃饭了?”妇人一脸的惊喜,没想到顾若离真有办法。
顾若离颔首:“是,方子给你,你按照方子去抓药,不要断,这半月随她愿意吃什么去。”
妇人高兴的接了方子揣在怀里,恭敬的放了一文钱。
后面就有人问到:“佟婶子,你这就信了,不要去找别的大夫瞧瞧?”
“瞧什么,我们开胃健脾的药不知吃了多少,却一点用都没有。”妇人牵着孩子出来,高兴的道,“这位女大夫可和别的大夫说的一点都不同,我就信她了。”
大家都蠢蠢欲动起来……
到晚上打烊,霍繁篓坐在桌边数钱,笑着道:“三十五钱,幸亏只有开业的几天,要不然我们撑不了几天啊。”
顾若离很累,却又很高兴,笑道:“想要赚钱,还是要卖药,单问诊怎么会有大的进项。”
“明天我就去找药去。”霍繁篓露出一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样子,“把货都铺上。”
顾若离应了,想起今天的那位女子,凝眉道:“……不知是谁家派来打探的,看样子来者不善。”
“既然是闹事的,今天没占到便宜,就一定还会再来的。”霍繁篓收了钱,冷笑着道,“我倒是要看看,谁在后头做手脚。”
顾若离颔首,看看天色起了身:“时间不早了,你们关了门早些回去歇着吧。”她喝了口茶出了门,霍繁篓跟着出来,“我送你回去。”
她没有反对,两人在街上闲逛,霍繁篓拉着她道:“你等下。”就跑到路边买了一块梅花糕过来递给她,“先垫肚子,免得回家狼吞虎咽的。”
“你不吃?”顾若离接过来捧在手里,霍繁篓笑着道,“一块糕两文钱,我们今儿刨了租子可是亏钱的。”
顾若离失笑,掰了一半给他,霍繁篓一愣接了过来:“还是我们三儿对我好。”
“油腔滑调。”顾若离白了他一眼,两人并肩逛着,霍繁篓瞧见卖烧饼的,又买了一块,顾若离无奈,“不是舍不得钱吗,怎么又花了。”
他指着烧饼:“这家好吃,最后一块了,你尝尝!”
“还不错。”顾若离咬了一口,霍繁篓眼睛一亮伸头过去,在顾若离咬的地方也咬了一口,笑眯眯的一脸餍足,“是不错。”
顾若离看着那两口凑在一起变成一大口的烧饼,愕然的看着他。
霍繁篓仿佛看不到她的表情,嚼着人间美味似的。
顾若离正要说他,抬眼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人,她笑着道:“杨公子,这么巧。”
“三表妹。”杨清辉迎了过来,“还以为你要晚点,我正打算趁着天黑去你铺子里看看呢。”
趁着天黑去看看?霍繁篓眯着眼睛打量着杨清辉。
顾若离笑着道,“刚好打烊了,要不我再陪你去看一下。”
“既打烊就改天再去,我和你一起回家。”杨清辉说着又朝霍繁篓抱了抱拳,道:“霍小哥有事去忙,我陪三表妹回去,你放心。”
“不放心。”霍繁篓摇头,“看她进门我才放心。”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霍繁篓,他一把揽着她的肩膀:“你赶快回去,我可是累了着急回家睡觉。”话落,又对杨清辉道,“杨公子,走啊。”
杨清辉看着他们的背影愣了愣。
到了建安伯府侧门,霍繁篓当着杨清辉的面,替顾若离整理帷帽:“早点休息,明儿不用来的太早。”
“你路上也担心。”顾若离忍住没有拍开他的手,他应了一声,才回头看杨清辉,“告辞!”
杨清辉抱拳,目送霍繁篓离开,又看着顾若离,含笑道:“霍小哥……很有趣啊。”
“是!”顾若离无奈,捧着只吃了一口的烧饼进门,在外院和杨清辉道别,她进了内院,雪盏迎了过来,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要去正院见方朝阳。
“二小姐等了您一个晚上。”雪盏道,“这会儿还在房里呢。”
等她做什么?顾若离不解。
雪盏压着声音道:“大少爷两天没回来了。”
崔岩难道从那天起就没有回家?
出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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