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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高的地方,也不知他是怎么上去的,假山陡峭,还能如此淡然自若。
唐宝林立刻吩咐了身边的洛儿:“洛儿还不快去请肃亲王爷下来,这么高,若是摔伤如何是好啊。”
假山上种着几棵矮松,地势陡峭,约莫掩映着慕秦易的轮椅,只露出他半个身体,夜色朦胧,千鲤池五光十色的灯光交织成一张张流光溢彩的大网,在慕秦易那身宝蓝色云翔蝠纹长袍上静静流淌,自己这位皇叔生得着实俊朗,就连自来恪守礼教的唐宝林,也不忍多看了几眼,慕秦易身边似还有一人,只是掩映在树影中,但见那人一袭月牙色的裙摆,自矮松山石间隐约映衬出的娟秀清丽的侧颜,多半是个女子。
大晚上的,还带着女子躲在这没人的假山上,真是……
慕成凰在心中咋舌,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洛儿办事是个麻利的,不一会儿就将肃亲王请了来,身边推着轮椅的还是那日见到的小厮鹌鹑,只是那抹月牙色下竟是个长相极为隽秀的男子,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朱唇皓齿,身材颀长,腰间一束银带,那腰身,竟如女儿家纤细,举止更是一股风流书生气。
互相行了礼,听这人自称姓林,慕成凰脑子里便是飞快地在思考,这京中能出入宫中的贵胄本就不多,若说是姓林的,那边只有一家。
“可是林家大公子?”唐宝林率先出了口。
“正是。”
林家大公子姓林名观澜,林家本是长居于南方,林老太爷在文学界和学术界的名声,可谓是与李献瑞李阁老平起平坐,素来有南林北李的说法,只是,林老太爷年纪大了,前两年带了老奴仆回扬州居住,林观澜的父亲林谦和早年中举,在京中谋职,任礼部侍郎一职,林家林谦和这一支,还是在京城落地生了根,亦称名门望族,林观澜更是林老太爷最疼爱的一个孙子,虽无官职,可在京中的名气,却也直逼自己的父亲。
今日一见,着实生得好看,可是男生女相,慕成凰十分不喜,虽然自己不是看重外貌的人,可只因自己和这林观澜还有一层不可点破的关系,自己有位好友,为沈家嫡女沈珂,沈林两家交好,故而这沈珂自小便和林观澜有婚约,如此一来,眼前这人便是沈珂的未婚夫了,好友的夫婿,慕成凰自然眼界会高些。
慕秦易见着慕成凰看着林观澜发呆,只以为慕成凰是和寻常女子一样,见了林观澜的容颜,便是挪不开眼神,心中有些不利爽,毕竟自己是比林观澜要好看得多的,他默默地将轮椅往旁边移了移,挡住了慕成凰的视线。
慕成凰见着慕秦易脸上那冰冷得像是从冰窖里刚挖出来的脸色,喉咙滚了滚,收了眼神,只是搓着手指头,暗暗替沈珂觉得不值,怎地找了这样一个小娘炮。
慕秦易以为她搓着手指头是娇羞之意,干咳了几声道:“成凰真是胆子愈发大了,虽然不是独处,可在唐宝林和本王的面前便盯着男子看,怕是不妥吧。”慕成凰微微一愣,嘴里吐出一句:“难道独处就可以了?”
“你还想要独处了?”慕秦易的声音虽然冷淡,却莫名地高扬了几个音调,满是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就连唐宝林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打着圆场道:“肃亲王也是替五公主思虑周全,关心五公主,”复又岔开了话题,转头问道,“肃亲王怎地这么晚还在宫中?”
慕秦易沉着脸未说话,倒是鹌鹑主动道:“我家王爷和林家公子原本是受邀进宫和皇上品画的,听说了这碧波池的事情便是去看了一眼,谁料就发现那鹈鹕网的端倪,与皇上画是没品成,倒是牵连出好多事情来,皇上眷顾王爷的腿不好,便是留着王爷和林家公子今夜宿在宫中的云晖堂。”
鹌鹑护主心切慕成凰素来知道,这句句都透出自家王爷好牛逼,自家王爷好受宠的意思,唐宝林亦是听出来鹌鹑的意思,附和了一句:“王爷深受皇上器重,听说这云晖堂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的确是个极好的地方。”
左右都是唐宝林和慕秦易互相寒暄,慕成凰偶尔会说上几句话,倒是这林观澜,从头到尾,除非指名道姓地问起他一些闲杂事情,他都是漠然不语,脸上总是挂出一副悲绝凌冽的样子,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可听说,林家如今颇受器重,一切顺风顺水,也不知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这位林家嫡长子如此。
时候不早了,纵然唐宝林不喜欢回那香叶堂,可难免也要回去,林观澜见唐宝林先走了,亦是拱拱手,声音淡淡地道:“今日乏了,先回云晖堂歇下了。”
千鲤池波光粼粼,慕秦易忽而慢慢地转过身来,略显无奈的耸耸肩:“人都走了,看来送你回宫这个苦差事,只能由本王来了。”
鹌鹑忙道:“王爷可以随林家公子先回云晖堂歇息,小的送五公主回景澜宫就好。”
慕秦易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让本王自己一点一点滚着轮子去云晖堂吗?”
鹌鹑再不敢多语,慕成凰摆摆手,柔声道:“鹌鹑也是担心皇叔,其实我不打紧的,这儿离景澜宫不远,更何况,我还有个小宫女在外头候着呢。”
慕秦易早就瞥见了一直在回廊处候着的宝鹃,脸倒是生得肉嘟嘟的,但身上也没几两肉,摆手道:“你那个小宫女,还不够蛙蛙几口啃的。”
说起蛙蛙,慕成凰似乎来了些兴致,原本渐起的睡意亦是散了大半,几分欢喜地道:“这几日蛙蛙可还好?啊,还真有些想她呢。”
“一切都好,只是愈发挑事了,就算是锦鲤,也只喜欢吃大和锦,其他的,一概不吃。”
慕成凰干了干喉咙,默声不语,脑海里隐约记得好像欠了这位皇叔什么东西。
宫道上静悄悄的,偶尔会路过一些宫女和小太监,见了肃亲王和五公主一同前行说话,亦只是在远处行了礼,不敢上前打扰。
风起了,微微吹开慕秦易膝上盖的一张薄薄的羊绒毯子,慕秦易行云流水地将毯子往上拉了一下,犹如竹节般的食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敲了敲,提醒道:“一条锦鲤。”
“恩?”
“你还欠我一条锦鲤。”慕秦易记得很是清楚,他微微抬头,眼中流出一股狡黠,可在慕成凰看来,只是一副睚眦必较的嘴脸。
“知道了。”慕成凰原本权当那日慕秦易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放在心上,谁料人家却记得牢牢的,可自己不如皇叔这般受父皇眷宠,不可能当真从千鲤池里头捞鲤鱼,更何况,还是太后最喜欢的大和锦,黑珍珠似的瞳仁提溜一转,转而问道,“对了,蛙蛙是公是母?”
“你这样问,不合适。”慕秦易没有直接回答慕成凰的问题,很认真地道,“你应当问,蛙蛙是位姑娘还是位少爷。”
慕成凰顿了顿,过去未曾和慕秦易接触的时候,已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慕秦易的传说,战场上骄扬英勇,朝堂上拳拳热血,可这两次的接触,都与传说中的那位肃亲王浑然不同,有时候,慕成凰眼前的慕秦易有些虚无,不知是真是假,可慕秦易的每句话又是来得如此真切。
慕秦易等了一会儿,不见慕成凰发问,倒是自问自答了,他指尖又瞧着轮椅的扶手道:“和你一样,是个小姑娘。”
“哦。”慕成凰哦完,便觉得不对劲了,什么叫和自己一样?怎么会一样?微微转头,却看到慕秦易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意,像是得了多大的便宜,慕成凰的感受一下子确定了,也真实了,这位皇叔,就是这样一个不正不经的性子。
慕成凰眉头一皱,正是想要唇枪舌战斗个痛快,慕秦易却遥遥朝前头灯火晦暗的景澜宫一指:“到了。”
慕成凰憋了一肚子的气,浑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怏怏地向慕秦易道了谢,却听到慕秦易身后柔柔地问了一句:“你宫里头都没灯火了吗?大晚上的,你当主子的还没回去,也不将灯火点亮一些。”
“皇叔不知道了吧,”慕成凰转头笑道,“人白日里做事,晚上休息,花儿也一样,晚上便要静养精神,点得满宫的灯火璀璨只会打扰他们,而且,我素来不喜欢烛火这些人为的东西,既有一轮明月,何须以烛火来画蛇添足呢?”
慕秦易点点头,复又抬头:“本王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将宫中烛火短缺说得如此清气脱俗。”
慕成凰原本笑容灿烂的脸上略微一僵,自上次晒被子后,高公公着人送了不少东西来,这烛火内府局也却是没差她的,只是送来的都是些粗制滥造的次品货,初看过去,外头都是极好的,可有的要么点不然,有的更是巧了前半段是好好的,可点到一半,中间的棉芯不是断了就是下头的蜡早就受潮点不着了。
国子监的考学之期近了,慕成凰看书本就费烛火,想来,又是熹妃为了慕成瑶能取得夺目的好成绩,又在里头捣鬼了,慕成凰静静地看着慕秦易,只不过,这是自己宫里头十分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倒是难为自己这位皇叔如此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