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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秋雨尤为绵长,这在风大雨少的北凉道本是件稀罕事,可是耽搁了拒北城的建城进度,经略使大人就差点为此跳脚骂娘,要么待在吏房衙屋内唉声叹气,不然就是撑着油纸伞前往城头观看天色,苦等放晴。本站地址更改为:,手机阅读更改为拒北城以南的河流水位因此暴涨,雨水掺带黄沙,浑浊不堪,这让一些来到关外集市欣赏塞外风光的少侠女侠,最为恼火,本来好好的秋高气爽时节,被这场老天爷拉稀一般的秋雨给折腾得满地泥泞,原本每日暮色里与仰慕心仪的女子携手在河畔散步,欣赏那份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关外风光,趁着四下无人握住女侠仙子的柔荑小手,也算美事一桩,如今便只能埋怨天公不作美了,只能缩在小镇集市的客栈酒楼里,这拨人年轻人此次远游西北,身边多有江湖宗门里的前辈或是世交长辈照拂看管,一天到晚与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大眼瞪小眼,可真是无趣得很,也不是没有人想要策马啸西风,只是拒北城一带,满眼尽是铁甲铮铮的北凉边军铁骑,谁敢造次?
大概唯一对这场秋雨谈不上怨念的人物,就只有藩邸内的呵呵姑娘和朱袍徐婴了,一大一小经常死皮赖脸缠着姜泥御剑飞行,带她们直奔天上,破开厚重乌云,当骤见天上光明那一刻,贾嘉佳总会满心欢喜,连带着徐婴也乐此不疲,姜泥御剑早已娴熟至极,早在曹长卿带她赶赴北莽的时候就看遍天上风光,只不过她对无形中主动担任起自己耳报神的少女,显然打心眼十分亲近亲昵,当时纳兰右慈的贴身丫鬟东岳造访藩邸,就是贾嘉佳第一时间帮她通风报信,之后书房对话内容,也一字不差说给了她听,所以无论呵呵姑娘的想法如何天马行空,本就在拒北城孤苦无依的姜泥向来来者不拒,比如仰头见着了雁阵从拒北城上空高高掠过,就御剑带着少女追逐大雁南飞,偶尔还会助纣为虐地帮贾嘉佳逮住两三只可怜大雁,往它爪子上绑缚纸条,大有鸿雁传书的稚趣,上一次姜泥所写内容便是“徐凤年是混蛋”这句,从不说话的徐婴便写了句“他不是混蛋”,而呵呵姑娘便让姜泥代笔写上一句“她们说得都对”。只是不知那些吃过苦头的南下大雁,明年开春,还敢不敢从这里北归。
后来三名女子又喜欢上了天外飞仙的游戏,先是姜泥御剑升空至滔滔云海之上,第一次冒险前应该是早有商议,不敢随便跳入云海,毕竟要是一不小心跳下去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把徐凤年的藩王府邸给砸出个窟窿,估计以后就没得玩了。她们三人挑了正好位于河流上空的位置悬停那柄大凉龙雀,然后天不怕地不怕的贾嘉佳第一个纵身跃下,双手合十,脑袋朝下,最后她便是以倒栽葱的彪悍姿势,一头插入河底淤泥之中!当时正在议事堂处理军务的年轻藩王,突兀感知到那股如一线飞剑直插大地的磅礴气机后,立即飞掠城头,结果就瞧见令他哭笑不得的那幕滑稽场景,掂量了一下下坠速度和少女体魄,徐凤年不得不偷偷出手,使得贾嘉佳在撞入河流之前便卸去大半冲劲,最后还得跑去溅起水花无数的动荡河流之中,扯住她的双脚,拔萝卜一般把少女从泥里使劲拔出来。下坠途中便悄然驾驭气机的那袭朱袍落在河中不远处,由于不是像少女这般脑袋着地,并无大恙,只是溅得年轻藩王仿佛落汤鸡,不等徐凤年发飙,三名女子就脚底抹油跑路了。在那之后,游戏照旧,只是姜泥御剑高度放低许多,也多挑选夜幕时分,于是那条河流大半晚上,隔三岔五就能够听到如同下饺子入锅的巨大声响,久而久之,小镇那边也见怪不怪。
如果仅是这般无伤大雅的胡闹,徐凤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当一个雷电交加风雨尤为声势浩大的夜晚,正在户房与白煜商讨漕粮一事的年轻藩王,听到头顶极高处一声不同寻常的炸雷崩响,徐凤年当场就意识到情况不对,果不其然,他在四堂宅院当场抓获鬼鬼祟祟的三名女子,其中那个头发根根竖起满脸乌黑的贾嘉佳,双手死死握住一根雷电交织如白龙缠绕的铁棒,眼神熠熠生辉,充满了大功告成的喜庆,徐婴则在旁一脸艳羡看着,唯独姜泥最为谨慎,收起大凉龙雀入剑匣后就想蹑手蹑脚撤回小屋,徐凤年立即一闪而逝,扯住小泥人的衣领,把她拎回院子里,雨幕中三名女子站成一排,姜泥貌似抬头赏月,一脸无辜。徐婴偷偷斜眼打量少女手中那根条条闪电呲呲作响的精铁长棍,浑然不觉自己闯祸的贾嘉佳,更是神情警惕望向徐凤年,一脸你别打我棍子主意否则我跟你拼命的表情。
徐凤年板起脸问道:“连天上雷电也敢擅自接引?你们不要命了?!”
姜泥偷偷做着鬼脸,碎碎念,显然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徐婴一脸茫然无辜。
贾嘉佳干脆就转过身,懒得跟这个家伙计较。
在三人面前根本毫无藩王威严更无半点大宗师气势可言的徐凤年,随后挥袖,隔断女子们头顶的雨幕,竟是方丈之内自成天地的小千气象,他弯曲手指在小泥人额头轻轻一叩,然后摸了摸徐婴的脑袋,最后扳过呵呵姑娘的身体,看了三人一眼,苦笑道:“这段时间藩邸事务繁多,我实在脱不开身陪你们走走看看,这是我的不对……”
小泥人小声嘀咕道:“谁稀罕你陪。”
徐凤年瞪眼望去,别看在外人跟前年轻藩王如何拿她没辙,总是处处相让,以至于整座藩邸上下都对这位女子剑仙敬畏得很,可是真当徐凤年生气的时候,姜泥立马就被打回原形,她此刻噤若寒蝉站在原地,连双手都不知应该摆在什么地方。
徐凤年叹了口气,柔声道:“以后你们想要去天上玩耍,没有关系,但是千万记住,绝对不可以去往北凉道版图以外的高空,张家圣人化虹之后,积攒数百年的儒家意气虽然为人间割断了天人联系,但是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是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天上仙人?在北凉道这一份三亩地上,就算他们想要借机对你们动手脚,我最不济还能帮着亡羊补牢,可是我无法第一时间赶到的别处,你们会很危险,这不是我故意危言耸听吓唬你们,方才如果不是我有所察觉,出窍神游至云海之侧冷眼旁观,恐怕你们接引的下一道雷,就真会是暗藏杀机的紫气天雷了。”
姜泥心虚地低下脑袋,不敢正视徐凤年。呵呵姑娘看着手中依然如同几十条纤细白蟒疯狂飞旋的铁棍,恋恋不舍。
徐凤年看了眼头发倒竖满脸黑炭的少女,忍俊不禁道:“我也没说不让你留着棍子,冒这么大险,都给雷劈成这副德行了,棍子上的残留闪电还能持续几天,没理由不当个宝贝对待。”
徐凤年仰起头望向深沉雨幕,自言自语道:“只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
听到年轻藩王说“我去去就来”之后,姜泥忧心忡忡道:“要不要我把大凉龙雀借给你?”
徐凤年笑着摇头,身形拔地而起,一闪而逝。
然后没多过久三人只听到天上传来一声犹胜炸雷的怒斥声,正是徐凤年高声一句“滚回去”!
姜泥偷偷咋舌,这家伙的胆子,真是大。
夜幕之中,两道璀璨白虹划破天际,一道跌落北莽草原,一道坠入中原版图,
半炷香后,徐凤年飘然落回地面,双手负后,神情自若。
姜泥好奇问道:“跟人打架了?”
徐凤年点点头,没有详细解释。
面对七名共坐云端窥探北凉气运的仙人,他徐凤年把其中两位胆敢走出天门的跌境仙人,彻底打成了人间谪仙人。
姜泥把剑匣摘下,双手递给徐凤年。
徐凤年纳闷问道:“干啥?”
小泥人皱了皱鼻子,“你拿去保管吧,省得我们惹麻烦。”
徐凤年无奈道:“归根结底,拒北城对你们来说本就是无聊地方,我只是生气自己没办法让你们痛痛快快玩耍,不是生气你们溜出去玩。”
谁信呐。
反正小泥人不相信,刚才他朝自己瞪眼,比谁都凶。
徐凤年笑了笑,双手负后的他突然向前伸出一只手,手心上方高处三四寸的地方,轻轻流转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雪白球体,竟是雷电精华凝聚而成!
三名女子顿时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可爱的玩意儿。
徐凤年缩回手,任由那颗蕴含无上天威的雷球悬停在身前空中,微笑提醒道:“可千万别用手去摸,寻常的金刚体魄也经不起一炸,如今天下,除了我之外,可能就只有白衣僧人李当心的念珠,邓太阿的剑,拓跋菩萨的拳头,才能在触碰后安然无事。不过你们只要稍稍外放气机,并不如何耗费精气神,便能够轻松驾驭这颗雷球,事先说好,绝对不可以让小东西离开这座院子,也绝不可以让它触及院中任何实物,否则我可没时间精力帮你们再弄来一颗。”
徐凤年伸手在呵呵姑娘手中的铁棍上轻描淡写一抹,“我留了一道气机在上边,你们平时不逗弄雷球的时候,它会自行悬停在棍子附近。”
姜泥三人同时使劲点头,真像是小鸡啄米。
贾嘉佳二话不说啪啦一下,把铁棍树立在院子的青石地板中,然后那颗雷球便自行在棍子四周缓缓萦绕旋转。
三颗脑袋聚在一起,目不转睛看着小玩意儿优哉游哉旋动。
被晾在一边的徐凤年瞥了眼破裂地面,叹了口气,离开院子重返那座户房。
等到年轻藩王的身影消失不见,那座由他气机支撑的方丈天地也悄然消散,小院重现雨幕,三名女子便搬了椅子板凳并排坐在屋檐下,姜泥突然回过神,转头对贾嘉佳一本正经道:“小呵呵,修缮地面的铜钱,你可不能赖账。”
被她昵称为小呵呵的少女缓缓摇头。
姜泥皱眉道:“贾嘉佳,不许你这样!”
呵呵姑娘眼珠子一转,俯身在姜泥耳朵旁窃窃私语。
姜泥听过那番密语之后,冷哼一声,气咻咻大声道:“小呵呵,这笔钱不用你出,我也不出!某人不是红颜知己遍天下吗,连才见过一面的女子也都钟情倾心,还会差这些铜钱?!”
其实离开院子尚未走远的徐凤年突然一个踉跄,摇头苦笑,得,贾嘉佳为了逃债,就很不讲义气地祸水东引啊,把婢女东岳最后那句话给泄露天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