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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童连忙说道,“老爷有所不知,咱们买回的冻饺子其实不是那食肆的老板娘亲手所包,老板娘心肠软,想要帮衬村中乡邻赚些银钱过个好年,就把这包冻饺子的活计托了出去,没想到,那乡邻忘恩负义,私下换了饺子馅儿,这才惹了今日之事。老板娘现在正带了小伙计,挨条客船寻找买了冻饺子的客人,亲自道歉返还银钱,还送了别的吃食给客人们做干粮。”
“哦,如此说来,倒是有些冤枉这老板娘了。”肖学士听了之后很是动容,武国做生意的铺子多,买卖之间常有吵闹纠纷,这般勇于认错赔付的实在不多,何况还是一个女子,这样明理果决,恐怕连男子都有所不及。
楚歌欢回身推开榻旁的木窗,正好可以将栈桥上的景象尽收眼底,果然那个穿了青色粗布衣裙的女子,正躬身向一个中年男子行礼,那男子高抬着下巴,说道,“老板娘只行个礼,就算道歉了,我如果不知真相,吃了那烂饺子,腹痛中毒,岂不是连命都搭上了。此时想来心中实在惊惧,不知老板娘要如何补偿啊?”周围船客儿听得他这般说,猜到他的龌龊心思,有的跟着哄笑起来,有的则不耻的皱了眉头。
瑞雪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却依旧面带笑容说道,“这位客官,恕奴家愚鲁,如果客官被狗咬了,奴家还可送些棒疮药来,但是,客官心里惊惧哆嗦,显然良心已经腐烂,奴家就无法相帮了。客官收下干粮,还是快些上路,回家去寻大夫吧。”
众人没想到,瑞雪口舌如此之力,纷纷叫好,高喊,“原来这位兄台烂透心儿了。”
那男子大怒,上前扬起巴掌就欲打到瑞雪脸上,楚歌欢豁然站起身,脸色冷得好似结了冰一般,肖学士本来看不过那男子欺负女子,正要出言相帮,没想到却见好友如此,惊愕的看向他,问道,“贤弟,你识得这女子?”
楚歌欢却没有答话,眼睛盯着栈桥不知在想什么。
瑞雪退后一步,心里怒极,高声呵斥道,“这位客官,今日是我们铺子疏忽,导致卖了不好的吃食出来,我上门来道歉,返还银钱,又多送干粮,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这事就是闹到府衙去,我也占得住一个理字,倒是客官,这般不依不饶为难我一个女子,可不是大丈夫所为。这是灵风码头,不是客官的家乡,我劝客官还是见好就收吧,省得万一有事耽搁了回家过年,就后悔不及了。”
那男子瞪眼,“你这是威胁我?”
瑞雪冷然一笑,“这怎么是威胁呢,明明就是忠告,有句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客官还是尽早上路吧,奴家告辞了。”说完,转身带了恨得咬牙切齿的石头就要下船。
那男子被瑞雪如此当众削了颜面,又见旁人都是一副耻笑模样,心头越恼,上前还要去拉扯瑞雪。
可惜,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声怒喝吓得僵在半空,“住手,大胆狂徒,居然敢对我们三当家无礼。”
那男子抬头一看,差点吓得尿了裤子,只见栈桥不远处跑来足有几百号大汉,各个手里拿了棍棒甚至斧头、扁担,皆是气势汹汹的奔着他这船上而来。
当先两个大汉踩着跳板,三两步就上了船,一左一右站到瑞雪身旁,高声责备道,“妹子,你怎么受委屈了也不喊人,堂堂沛水帮三当家,岂是随便哪个混账都能欺负的?”
“就是,几百号兄弟在这呢,谁敢欺负你,直接扔了他下河喂鱼。”
徐宽和马老六两人自从拉着所有力工组了沛水帮,几百人抱成了团,倒也气势惊人,各家铺子的小管事和府衙的差人们再也不敢向以前一样随意对待他们,甚至出于各种心思,常请两人吃喝,两人渐渐也脱去了原本憨直的模样,变得精明干练,颇有些当家人的气势。
两人不知是出于笼络还是真心敬佩瑞雪,吩咐一众力工都唤瑞雪“三当家”,瑞雪辞了几次,都没让两人改变主意,又想着反正也不参与他们的帮众事务,不过就是顶个名号,还是日日要开铺子赚银子,也就任凭众人叫下去了。
不过今日两人带着众多力工如此鼎力相助,倒让她心中对沛水帮生出了一丝归属感,于是笑道,“让两位哥哥担心了,不过是件小事情,妹子还应付得了。”说完,又看向那男子说道,“这位客官,刚才你要留下奴家,可是还有什么要事?”
徐宽和马老六冷眼如刀般,嗖嗖射过那男子,吓得他又往后退了两步,双腿像面条一般绵软,勉强依靠在船舱上,哆嗦着嘴唇说道,“没有,是…是三当家太客套了,都是小事。”
“那好,客官一路顺凤,奴家告退了。”瑞雪冷冷一笑,转身同徐宽和马老六一起下了船。
那男子再也忍不住,噗通坐到了船板上,惹得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楚歌欢看着那与众多力工们说笑几句,渐渐远去的青色身影,眼里的兴味愈浓,似乎每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她都会有些让他惊奇之处,这也让他越发盼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关了窗子回身,却见好友目光灼灼看着自己,这才惊觉定是刚才情急失了分寸让好友瞧出了端倪,于是笑道,“肖兄,不必多心,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
“哦,当真只是这样?”肖学士却是有些不信,笑道,“说起来,贤弟这般年纪,也该找一贤惠女子成家了,这次我陪你嫂子回娘家,盈盈本欲同来,却被家母留下,如若她知道我在此与贤弟相逢,恐怕后悔不迭。”
楚歌欢想起好友那个刁蛮,却极喜缠着自己的妹妹,立时就觉头痛难忍,岔开话头儿说道,“肖兄今晚进城去小弟的别院住一晚吧,明日再带些土产带回,替我孝敬伯母。”
肖学士心里暗叹,楚贤弟是当真不喜欢盈盈,否则当年就上门提亲了,何必托了这么久,不过,他明明知道,但是为了妹妹的一片芳心还是要一探再探,可惜姻缘终于无法强求啊。
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楚歌欢就告辞先行回城里去准备别院,路上旺财脸色古怪,多次张口欲言,但是看着自家公子望着马车外的野地出神,也就不敢再出声。
楚歌欢闭目靠在宣软的锦缎垫子上,淡淡开口问道,“旺财,可是有事要说?”
旺财长长出了口气,凑到跟前,说道,“公子,你终于问了,可憋死小的了。”
“你小子,就是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酱油,到底有何事,说吧。”
旺财笑嘻嘻说道,“公子,刚才小的在码头上,看到一个熟人,你猜他是谁?”
楚歌欢睁眼,抬手用扇柄敲了他的大头,嗤笑道,“谁知道你平日都与谁相熟?”
旺财揉揉脑门,“公子,小的看见堂兄了,小的前些日子听我娘说,他一个远房舅舅给他找了师傅在学记账,没想到那师傅居然就是食肆的老板娘。”
“你说谁?”楚歌欢愣了愣,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难道他与这女子还真有些注定的缘分不成?
旺财见自家公子果然感兴趣,心下得意,“就是那码头食肆的老板娘啊。公子你刚才没看到我那堂兄,我们俩容貌是同辈里最像的,小时候我奶奶还常把我们两个认错。”
楚歌欢唰得打开描金折扇,扭头看向窗外,路边的田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偶有几丛灌木伸展着枯枝,惹得寒风呜咽纠缠…
“以后没事常回家走走,你没有亲兄弟,遇事少不了堂兄弟帮衬,多相处自有好处。”
“是,公子。”旺财低头应下,心下明白公子这是要他通过堂兄多探问那位老板娘的事情,想起前些日子公子也曾吩咐他去云家村打探,后来铺子里突然出了事情需要人手,他才没有成行,如今有这般吩咐,难道公子迟迟不成亲,是因为他喜欢这种有夫之妇?这可是犯大忌讳的事情…
旺财狠狠打了个哆嗦,偷眼看看陷入沉思的公子,悄悄往外挪了挪身子…
楚歌欢不知旺财把自己想成了喜好特殊的人,身下马车颠簸,他的心里一时想起以前种种,一时又闪过瑞雪淡然沉静的面孔,暗暗长叹,罢了,都说有了新欢就会很快忘记旧爱,也许这个奇特的女子真能代替那人在他心中的位置,虽然她也已成亲,但他可是风流成性,纨绔败家的楚家二少,楚老爷眼里最顽劣不堪、最让他无颜见人的逆子,他还有何事不敢做?
瑞雪惦记张嫂子回村里不知如何行事,嘱咐栓子和石头早些关门,就简单拾掇一下,拎着篮子离开码头。
腊月初的气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路边山林里,时有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咔嚓声传来,几只麻雀叽叽喳喳飞过,给寂静的田野添了一些生趣。
可惜瑞雪,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加快脚步,急急赶回了云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