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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正好么?”年长宫女笑了笑,语气轻松道,“皇后娘娘把暖美人扣在宣明宫的用意,您方才才亲口给暖美人说过呢!这么两日皇后都没找过暖美人,如今忽然要找她了,除了陛下的病情有了的新的变化,抑或是下定了决心要动手,还能是什么缘故?”
她漫不经心道,“所以倘若这暖美人回去之后就出了事儿,咱们也不必操那许多心了,直接把消息传到宫外,请顾相他们召集百官奉太子入宫……接下来的事儿不必奴婢多嘴了吧?”
老皇病危已有数日,百官忽然奉太子入宫,那当然是预备继位——准确来说,是预备于灵前继位。
崔妃沉吟道:“怕就怕太子进宫时陛下还在,那样的话却反而要进退不得了!”
不但进退不得,而且现成留个巴不得亲爹早点死了好上位的印象。
这可是要在史书上落把柄的。
“娘娘的意思是?”年长宫女闻言,目光闪了闪,躬身问。
“还是保险点的好。”崔妃眯起眼,“如此本宫放心,你们也能放心,不是么?”
年长宫女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只要娘娘莫忘记答应的事儿……”
“别说的好像你们联络本宫以来,没操心过这个问题!”崔妃语气冷淡道,“何况倘若事成,你们所求,对于本宫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本宫又做什么要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与你们翻脸?”
那年长宫女似考虑了会,方颔首道:“既然如此,请娘娘亲笔手书一封,传与东宫,好教太子殿下解尽余毒,入宣明宫侍奉陛下吧!”
她有意咬重了“侍奉”二字,内中意味不言而喻,崔妃眼底闪过一抹狠色,抚了把鬓发,嫣然道:“手书就没必要了,万一出宫时被人发现,岂不是弄巧成拙?何况东宫眼下是太子妃在主持,本宫这儿媳妇是个极聪明的,只需持本宫随身之物前去,料想她必有计较。”
年长宫女也不介意她的防备,闻言微微颔首:“还请娘娘赐下信物!”
……差不多时候的东宫,太子妃正从诗婉手里接过帕子,擦去额上沁的细密汗珠:“殿下这会好点了么?”
“回娘娘的话,太医说已经缓下来了。”诗婉脸色微微发白,小心翼翼的禀告,“只是殿下这会中毒太深,太医恐怕……”
太子妃蹙眉:“什么?”
“太医说,恐怕会损了殿下根基。”诗婉低头望着殿砖,眼角都不敢看太子妃的神情,“虽然说殿下底子好,但药性太烈,殿下往后若不专心调养个三年五载的话,只怕……只怕会步上陛下后尘!”
太子妃擦汗的手僵了僵,好一会才道:“能够调养好,那就好——只要熬过这一关,什么都好说;若这一关过不去……”她冷冰冰的笑了起来,“殿下再康健,又有什么用?”
扫一眼低眉顺眼的心腹,“虽然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殿下考虑,但为以后计,此事断不可有他人知晓!今日赶着裘漱霞一行人来到之前,谋害殿下的,是韩姬,而韩姬背后的人,目前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了,咱们这会只关心一件事,就是殿下的身体,知道么?!”
见诗婉战战兢兢的点了头,太子妃有些疲倦的摆手,“你去看看钟陵,叮嘱他的乳母上点心,万不可叫人趁这时候把手伸到他那儿去!”
待室中只剩太子妃一人,她方才长叹一声,流露出些许惶恐之色:太子妃虽然不是什么天真娇弱之辈,但今儿做的事情,也着实叫她自己心旌摇动!
——因着怀疑顾韶,她擅改了之前与顾韶等人约定的说辞与做法,抢在裘漱霞一行人抵达东宫前,借太子妾侍之一韩姬的手,在太子的汤药里,下了毒。
真正的毒。
而不是原本的沉疴散——这东西传自前朝,用途主要是装病,当然装作中毒也可以,反正服下的人无论从表相还是脉象,看起来都是时日无多,实际上却不会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而且随时可以解开,恢复如常。
毕竟太子妃之所以把太子扣在东宫,主要是为了给他找个不去宣明宫侍疾的理由,怎么可能当真伤害太子呢?
可偏偏顾韶对这番安排心知肚明,太子妃对他生出疑虑后,哪敢再继续这个计划?当时裘漱霞等人已经在前往东宫的路上了,如果顾韶不可信的话,太子的“中毒甚深”根本就瞒不过去,到时候真相一旦戳穿,东宫必定万劫不复!
所以危急关头,太子妃一狠心,决定来真的——不过她对顾韶到底只是怀疑,不能肯定,何况即使顾韶真的有问题,她也不敢背负上谋害丈夫的名声!
于是太子妃择了韩姬做替罪羊,往后太子康复了要追究,她顶多领个打理后院不力,叫韩姬钻了空子的过错,作为结发之妻,又是钟陵郡王的生母,这么点过失道一句“那会光顾为殿下担忧,以至于有所疏忽”就足以过关了。
她挑韩姬倒也不是为了争风吃醋,主要还是因为韩姬是宫女出身,在后宫待过几年,辗转过好几个地方伺候,在太子的姬妾里,追查起来最费功夫,比较好摘清自己,也能在眼下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用于考虑下一步。
但饶是如此,这番仓促的布置,在裘漱霞与黄静亭的咄咄逼问下,依然险险露了破绽!
想到傍晚时裘漱霞终于带头告退,走之前那似笑非笑、俨然知道了什么的神情,太子妃就觉得心中有着隐隐的不详。
“我该怎么办?!”惶恐之后是茫然,太子妃挥手扯下帐子,抱着膝,咬着唇,急速的思索着,“单靠我一介女流,能保住殿下与钟陵不失就不错了,且这也是暂时的!殿下一日不承位,这东宫上上下下就一日不能算安全!只是想要殿下承位,没有前朝支持是不可能的!而顾韶若有问题……我又该去找谁?”
她蓦然想到一件事——太子眼下已经不能视事,自己的娘家卫家也不是那么可靠,简虚白她倒是信任的,只是这位燕国公出身固然尊贵,却因为年纪与资历,在朝堂上还没多少话语权,如今还陷在了宣明宫中!
那么如果顾韶对东宫存心不良,为什么还要拖延时间,玩什么兵分两路弄清真相?直接跟魏赵二王那边联手,速度弄死太子也好、找理由易储也罢,难道东宫现在还有还手之力?!
“父皇!一定是父皇!”太子妃不觉得自己怀疑错了顾韶,毕竟这大半年来东宫在争储中渐落下风,说全赖顾韶也许不对,但顾韶绝对没尽力!如此看来,保下东宫,让满朝文武不敢擅动的,只能是显嘉帝!
——虽然说显嘉帝昏迷已经三两日了,但以这位皇帝的成就,说他手里没点底牌,能在他失去知觉的这段时间里依然震慑各方,怎么可能?
问题是这样的猜测非但没能让太子妃松一口气,反而越发觉得冷汗淋漓,“那么我今儿借韩姬之手,给殿下下毒,是否也瞒不过去?!”
虽然说她这么做,天地良心是怕太子被坑,不得已为之,但伤了太子根基是事实,显嘉帝作为太子的亲爹,还是出了名的偏爱这个长子的亲爹,会体恤儿媳妇的这个不得已吗?!
太子妃把显嘉帝父子,换成了自己跟钟陵郡王,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反正是没办法对这种儿媳妇不留下任何芥蒂的——尤其她到现在都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顾韶有问题呢!
“父皇素来喜欢钟陵,可究竟殿下才是他的儿子,钟陵怎么也是隔了一层。皇祖母在殿下跟代国皇姑之间的选择,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太子妃一时间只觉得寒毛倒竖,她不禁抬手按住狂跳的心口,惊疑不定的想到,“所以倘若父皇这回能够熬过来,知晓了我做的事儿,纵然念钟陵的面子,估计顶多也就是不明着处罚我,私下里又怎么可能不提醒殿下?”
而她跟太子纵然是结发夫妻,一旦太子得知此事,又哪能不生出罅隙来?
毕竟太子妃这会可以为了整个东宫的前途,当真把太子毒得奄奄一息;将来会不会为了其他缘故,比如说早日做上太后,直接弄死太子?
这种怀疑开了一个口子就没有办法弥补上去,到底太子跟太子妃只是寻常夫妻的情份,绝对深厚不到足以经受这样的磨砺的程度。
想当初宋宜笑坑的还只是跟简虚白没什么关系的崔见怜等人呢,晋国长公主这个亲娘可不就担心儿媳妇心性过于狠毒,一旦借枕边之便,对自己儿子不利,会让简虚白吃大亏?
何况太子妃是实打实朝太子下手的?
饶是太子妃素有城府,这会也不禁感到前途无亮:在今日朝会结束之前,她以为眼下的难题就是如何斗败魏赵二王;在察觉到顾韶的可疑后,她以为难度只是上升到顶着己方中流砥柱反水的可能,斗败魏赵二王;到此刻,她才知道,即使斗败了魏赵二王,等待她的依然可能是身败名裂!
这日子能过?!
就在太子妃万念俱灰之际,门被叩响了,诗婉有些急切的隔门禀告:“娘娘,角门来了一位姑姑,自称是崔妃娘娘的人,带了要紧的口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