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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这小祖宗弄走——常氏深吸了口气,强笑着圆场:“叫您见笑了,我这小姑子年少无知,向来口无遮拦,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心里难受,我明白。”宋宜笑自不会同这司空衣菡计较,摇头道,“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贵家节哀!”
“您真是宽宏大量!”常氏尴尬的摆弄了下帕子,方继续引她入灵堂,“这两日家里长辈都乏着,顾不上管教她。过两日,必押了她去给您请罪!”
宋宜笑再次表示不打紧——但她本来跟司空家其他人就不熟悉,司空衣菡又闹了这么一出,所以上完香之后,也实在待不下去,同常氏客套了会,就告辞了。
出门时恰好遇见谢依人跟前的丫鬟绿意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宋宜笑,忙福了福:“宋奶奶好!”
“不必多礼!”宋宜笑摆了摆手,和颜悦色的问,“你是代谢姐姐来的吗?莱国公可好些了?”
前天东宫摆宴,谢依人也在被邀请之列,但不巧她祖父莱国公染了风寒,谢依人一来得侍奉祖父;二来怕把病气带到东宫,所以就告了罪没赴席。这会宋宜笑碰到谢依人的丫鬟,自要问一问。
“回奶奶的话,我家老太爷咳嗽还没好,小姐脱不开身,所以遣奴婢代为致奠。”绿意回答之后,又请问她的近况,说是,“小姐一向惦记着奶奶,若晓得奴婢遇见您,定然要细问的。”
宋宜笑赞她办事周到,叫锦熏赏了她一个荷包,方放下马车的帘子。
离开司空府后,锦熏道:“司空大小姐多么知礼体贴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妹妹?怨不得谢小姐托词要照料莱国公,都不亲自来吊唁了。”
“那是人家姐妹情深!”宋宜笑蹙眉,“再说谢姐姐那边也是事出有因,莱国公府的情况你有多清楚,说得好像你亲眼看到她是故意不亲自去吊唁一样,谁教你这刻薄劲儿的?”
不过骂锦熏归骂锦熏,宋宜笑这会心里其实也在连连叹息,“司空衣菡对我尚且这样不满,对卫姐姐怕是已恨到了骨子里!不管这事最后是怎么个结局法,两家之间是必定要存下芥蒂了——要是司空妹妹好好的,该多好?”
她无精打采的回到燕国公府,换好衣裳出来,见巧沁一脸恭敬的候在底下,就问:“什么事?”
“您上回说的事儿,奴婢方才得了些消息,故此来报。”巧沁边说边拿眼睛看四周的人。
宋宜笑见状,就摆手让锦熏之外的人都下去。
巧沁这才上来道:“前些日子,太妃跟前的兰蕙出门时,在路上碰着代国长公主殿下的陪嫁,两人说了好一会话才分手。之后没两日,太妃就递帖子求见太后娘娘了。”
觐见之后,“太妃回到王府,召了王妃娘娘到跟前,挥退闲人,连兰蕙都没在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晓得王妃娘娘告退时,脸色很是古怪,瞧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宋宜笑边听边思索着,新雪般的纤指在宝石红描海棠花的瓷壁上不住摩挲,半晌方道:“你伺候娘也很有几年,依你看,有什么事会让她又像高兴又像不高兴呢?”
“奴婢愚钝,实在猜不到王妃娘娘的心思。”巧沁迟疑了下,方道,“但,奴婢觉着,无论太妃还是代国长公主殿下,恐怕……都无法让王妃娘娘疏远您。”
太妃是肯定不要说的,她要压得住继媳,如今的衡山王妃也不姓韦了。
至于代国长公主——若是忌惮这位,韦梦盈更加不能跟宋宜笑生份,毕竟宋宜笑的婆婆晋国长公主,是除了太后之外,唯一制得了代国长公主的人!
既然这两位都不会是韦梦盈对女儿女婿态度大变的缘故,那……答案可谓是呼之欲出。
——皇太后。
宋宜笑回忆起昨日的觐见:“太后虽然和蔼,可听婆婆说了娘的生产之后,非但没有关心与赏赐,反而轻描淡写的一句‘还不知道’,就带了过去。接着倒是对陆冠伦的婚事津津乐道,十分关心——这态度何其明显?”
对于这种情况,她倒也不是很意外,“当初简虚白说他对妻子的要求时,提到家世不要太好。他是太后抚养的,太后自然向着他。同母异父弟弟的成就,虽然不能算我出身显赫,却可算成我娘家的势力。为了简虚白考虑,太后也会选择陆冠伦!”
她私心里是一直都不赞成陆冠云做世子的,这会想到这一节,反而松口气。
只是细细一推敲,还是觉得不解,“若真是太后支持陆三公子做世子,而不是云儿,且通过太妃对娘施加了压力,娘怎么可能是脸色古怪?纵然慑于太后不敢流露怒色,怎么也该是大失所望吧?”
何况她在这眼节骨上冷淡女儿女婿,“就不怕叫太后知道了,以为她不满太后之命,迁怒太后的外孙、外孙媳妇?”
宋宜笑认为这里头肯定有内情,无奈巧沁打听到的消息有限,也只能揣测到这儿了。
她决定回头跟简虚白说一下,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建议。
“这事先这么着,若有进展再来告诉我。”宋宜笑呷了口茶水,说起府中换人之事,“婆婆新添了产业,人手忙不过来,我已命大管事从咱们府里挑选一批送过去了。但这么一来,咱们自己也要缺人使唤了,你们瞧瞧我陪嫁的人里,有适合进后院伺候的,拟个名单来我看!”
交代完这事后,下人抱了几盆金灿灿的菊花进来,说是宋家送来的:“来人说,下个月是亲家老夫人寿辰,亲家奶奶正在布置庭院,瞧这菊花好,就给您也送几盆玩赏。”
“祖母寿辰啊?”宋宜笑被提醒,叮嘱左右,“再拟一份礼单!”
看了眼那几盆菊花,又道,“把上回太后赏的燕窝取些,再加点小女孩子的玩具,送去宋家。”
继母卢氏铁了心要跟她联络感情,宋宜笑躲不开,也只能配合,但她跟宋家的那些隔阂,绝非小恩小惠所能弥补。所以场面上尽管不肯失礼半分,心下却十分的腻味。
这天简虚白回到后院,看到她特意摆在房里的一盆金菊,问起来历,宋宜笑就道:“我继母送过来的,也真难为她了,怀着身孕替我祖母操持寿宴,还要关心我这儿缺了时令花卉赏玩。”
“你不喜欢宋家打扰,回头暗示下你爹不就成了?”简虚白一边脱外袍,一边道,“你爹的性情我有所耳闻,若知道你瞧不上你继母送来的东西,肯定不会让她再送的。”
“我哪儿见得到他?”宋宜笑嘴角一扯,“为着我祖母能长命百岁,我根本不好回宋家去的。在路上拦人虽然可行,但我爹对我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认为我对继母不敬,大庭广众之下,没准就闹得我下不了台!”
简虚白把外袍挂在衣架上,挽了挽中衣的袖子,挑帘入帐,望着抢先一步占了榻里的妻子,似笑非笑:“我道你专门搬一盆菊花到内室来做什么?合着是指望我去给你做恶人?”
宋宜笑讨好道:“我爹再瞧我不顺眼,又哪敢给你脸色看?”
“这事倒也不难办。”简虚白俯身拍了拍榻沿,鲜红的薄唇微微勾起,不远处的烛火照在他脸上,暖融融的光晕里,他面容如玉,然亮若星子的凤眸不带任何情绪,却将原本俊雅的轮廓,染上一抹冷峻。
语调愉悦而恶劣,“可我做什么要帮你呢?”
“不帮就算了。”宋宜笑闻言,立刻收了期待之色,淡淡道,“说正事吧:代国姨母之前联络过太妃,随即太妃求见了太后娘娘……我在想着,这同上回衡山王府不肯留咱们用饭,是不是,有什么牵连?”
她翻脸如翻书,前一刻还笑得春光明媚,后一刻就是庄严肃穆——简虚白怔了一下才回神,脸色不太好看的上了榻,才懒洋洋道:“若是这样的话,多半是代国姨母想替魏王拉拢衡山王府。不过衡山王一脉从不掺合储君之争,姨母大约要失望了。”
“这么说,娘之前的冷淡,也是怕被卷进争储风波里去?”宋宜笑暗自沉吟,“简虚白是太子这边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上回谢恩时,我瞧陛下极爱太子,这才没几天吧?”难道太子这就失却圣心、地位不稳了?
“太子四岁时就被皇舅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父子之情可想而知!”简虚白漫不经心道,“只是代国姨母早年曾羞辱过崔贵妃,且至今都没有和解,自然要为将来忧虑。偏姨母那性.子做不来负荆请罪的事,思来想去难免就想换个东宫——皇舅也是头疼!”
宋宜笑心想本朝这位陛下,可是能一口气把四十来个兄弟姐妹斩草除根的主儿,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大事上优柔寡断?
十有八.九,是想借代国长公主与魏王的手,磨砺一下太子。
毕竟就像简虚白说的,如今的太子四岁受册,储君之路有显嘉帝保驾护航,可谓是顺风顺水。虽然说太子向来评价不坏,但总归练练手更让人放心。
“这个道理代国长公主殿下也未必不清楚,只是若非如此,依着显嘉帝一贯以来对太子的重视,魏王那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如今虽然被当成了太子的磨刀石,终究还有一线指望。”
宋宜笑想了一回,忽然记起简虚白前两日的叮嘱,便道:“你上回还说赵王渐长?难道赵王殿下也要趟这混水吗?”
见简虚白微微颔首,她心头不禁一沉!
——赵王虽然才十二岁,论尊贵可不是魏王能比的:这是中宫嫡子。
也是显嘉帝唯一的嫡子。
母家是阀阅当权时的天下名门青州苏氏之后,大睿的开国功勋之一。
舅父冀国公,乃军中巨擘。
表哥苏少歌,公认的状元之才。
本身还有聪敏好学、长丽俊好的名声。
这位若也动了争储之心……这大睿朝堂,想不暗流汹涌都难吧?
“倒也难怪上回娘连见都不见我了!”宋宜笑暗叹,“单一个魏王,未必能拿太子怎么样。可赵王若也加入进去,那可就不好说了!”
照韦梦盈的为人,既然太子也不是万无一失,衡山王府又有不参与夺嫡的祖训,那么她就犯不着冒这个险了——如今与女儿女婿撇开关系,将来太子要是失败,自然牵累不到她;最后太子成功,她也不吃亏:她到底是宋宜笑的亲娘,卢氏那个继母脸皮厚一点,宋宜笑都不好摆脱呢,何况生身之母?
“只是巧沁说娘被太妃召见之后,是又像高兴又像不高兴——不高兴肯定是因为太后支持陆冠伦做世子,这高兴……又是高兴在哪里?”宋宜笑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即使将来太子登基,也未必会违背太后之命啊!若是魏王、赵王成功,那跟娘就更加没关系了!”
她忽然脸色一阵苍白,“娘该不会看好那两位、且已经下过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