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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侯爷啊,您快救救小姐吧,她和小小姐被逼得快活不下去了。”婆子哭着喊。
老侯爷心中又是一惊,他闺女被谁逼得活不下去了?小小姐是?难道是他的外孙女?忠武侯府权势滔天,他才加封的太子太傅,连圣上的几位皇子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谁敢逼他闺女?难不成是他那个贫寒出身的女婿?老侯爷的眼睛就不由眯了起来。
“起来仔细说,你不在云州伺候雅儿,怎么跑到京城来了?”老侯爷沉声询问。
那婆子也收了声,扯着袖子擦着眼泪,“老侯爷容禀,奴婢,奴婢是逃出来的呀。”
一听到个逃字,老侯爷的瞳孔忍不住一缩,连带着匆匆赶来的沈薇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沈薇听了一个鄙夷所述又悲伤无比的真实故事。
沈薇的这个庶出姑姑叫沈雅,是老侯爷唯一的女儿。要说老太君对庶子是不待见,那她对这个庶女就是漠视了。沈雅打生下来就是跟着她姨娘,后来她姨娘不在了她就是下人照顾着长大的,长于奴婢之手的沈雅性子柔顺,一身小家子气。
那个时候老侯爷一直在外头忙着,能有空问问三个儿子的情况就不错了,自然顾不上这个闺女。等他发现闺女被养得太过怯弱的时候,他闺女已经十三四了,再想改也改不过来了。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闺女嘛,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又不是当家立户的儿子,性子软些就软些吧,大不了挑个家世弱些的嫁过去,凭着忠武侯府这座靠山,闺女还能受了欺负去?
就这样一晃沈雅长到了十六岁,有一回出府作客,不知怎么就认识了一个叫何章铭的蜀中来京城赶考的举子,情根深种,一改往日软弱的性子死活闹着要嫁。
老太君自然是懒得管,能容这个庶女平安长大她觉得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事情难免就推到了老侯爷那里,老侯爷一调查,这个叫何章铭的举子家中有一姐一兄,且全都已经婚嫁,家中二老也都是本分的种田人,一家千辛万苦才供出了何章铭这个举人。
老侯爷便有些不大乐意,他虽然也是出身贫寒,也没想着把闺女嫁入高门,但这个何章铭家也太差了吧,哪怕是个小地主也成啊,这完全提不上手,闺女嫁过去可不得跟着受苦?
怎奈闺女闹着要嫁,态度异常坚决,老侯爷没法只好同意了。他安慰自己:这个何章铭虽家境贫寒,出身也差,但好歹长得一表人才,也有真才实学。多给闺女陪嫁些嫁妆,再走关系给他谋个外放的肥缺,闺女嫁过去应该也能过得舒心。
就这样,沈雅带着大笔嫁妆出嫁了,嫁给了一个家境贫寒的小子。而何章铭顶着忠武侯府女婿的名头也顺利地谋到了一个县令的缺,这十多年一直在外头辗转着。
接下来便是那个婆子的哭诉了。
原来沈雅才嫁到何家的时候,何家上下对她还是非常好的。何家二老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儿子能娶到侯府小姐做妻子这是何家祖坟上冒青烟了,瞧瞧,这个高门儿媳一进门,家里的境况就大大改变了,吃得是精米白面,穿得是绫罗绸缎,不用下地干活还有丫鬟伺候着。儿子还很快就谋到了肥缺。
这都是儿媳的功劳啊,何家上下对沈雅客气中还带着些小心翼翼。
沈雅本就不是个性子厉害的,加之对夫君十分钦慕,又常听夫君说起二老如何如何不容易,长姐长兄如何供他求学。沈雅对何家二老和何章铭的兄姐都相当不错,除了出银子养家,何老娘何家大姐大嫂头上戴的首饰都是她给的,何家大哥说闲着无事,她就把自己的陪嫁铺子给他打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两年过去了,人心可不就变了吗?人都是自私的,何家大哥大姐都有自己的一家人,尤其是孩子接连出生后,他们就起了贪婪的心思,总觉得自己辛苦供养弟弟读书,功劳老大了,现在弟弟做了官,可不得回报他们吗?
于是便把别人对他们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何家大姐大嫂想着法子从沈雅这里要好处,今儿你侄子们的衣裳短了,明儿你侄女过生辰,后儿弟妹你这簪子不错借我戴两天,自然是有借无还的了。
开始的时候,沈雅拉不下脸,只要她们哭穷都会往外掏银子。但她的陪嫁也不是金山银山,渐渐的便有些力不从心,拉下来拒绝了一两回便被兄嫂指责小气看不起人,不仅到何老娘处哭诉,还闹到夫君何章铭跟前。
何章铭是个要脸面的人,本就因为娶了高门媳妇没底气,自然是对沈雅不满了,觉得她薄待了自己的兄姐。
何老娘也不是以前的何老娘了,被闺女和大儿媳一撺掇,也对沈雅生了嫌隙,觉得这个官家儿媳高高在上,瞧不起他们乡下人,对她这个婆婆也不大恭敬。再加上沈雅嫁过去四年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还不许儿子纳妾,这就更让何老娘不满了。
沈雅在何老娘处受了冷言冷语,加之夫君也责怪她,她又是个柔软的性子,只会暗暗垂泪,连大声反驳一句都不曾。
渐渐的何家摸准了她的性子,就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何家大哥管的铺子收益一年不如一年,何家大嫂大姐想着法子搜刮她的首饰,何老娘甚至趁着她怀孕把她的陪嫁都要了过去,说好了让她安心养胎,等她生了就立刻还回去。
可一瞧她生了个闺女就连提都不提了,不仅不提,还用她的陪嫁银子给儿子纳了个妾。她是这样说的:“铭哥儿好歹也是个知县,都二十出头了,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说得过去吗?既然你生不出来,那就让别人生吧,反正都是喊你做娘。”
沈雅的一颗心如坠冰窖,她满心希望夫君能够拒绝,可何章铭却欣然接受了。他对妻子也是有不满的。
当初能娶到侯府小姐他是诚惶诚恐的,面对同年们羡慕的目光他也曾飘飘然得意。这种得意在别人还在京中苦苦等待候缺,而他已经拿着官文上任时被放到了最大。
然而随着时光流逝,那些不如他的同年都纷纷升职,有的甚至都升到了京里,唯独他还是个小小的知县,他觉得这是忠武侯府对他的打压,要不然凭着他的才华早就升上去了。于是看妻子就不满起来。
这种不满一日一日地增加,随着庶子的出生,他的心就更偏得没边了,纵容得那个妾都爬到沈雅头上了。哦,此时的何章铭已经三个妾和两个通房了。
可怜的沈雅还没从终于生了个女儿的喜悦中走出来就坠入了深渊,月子里夫君就亟不可待地纳了妾,她阻止不了,更见不到夫君的面,成日以泪洗面。婆婆还磋磨她,月子里连只鸡都不跟吃,说什么,“生了个赔钱货还想吃好的?咱们乡下的媳妇哪个不是今儿生了,明儿就照样下地干活的?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沈雅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义愤填膺,可主子软弱立不起来奴才干着急也没用啊!陪嫁丫鬟也没少出主意,让她朝京中写信,可沈雅却是死活不同意。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是庶女,嫡母对她只是面子情,同胞哥哥也是个指望不上的,别的哥哥她也不大熟悉,父亲又远在西疆,哪个能替她出头?
而且当初是她自己哭着闹着要嫁的,现在日子过成这样,她也没脸求救啊!
就这样,沈雅守着个闺女苦苦煎熬着,带过去的陪嫁奴才也被卖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陪嫁丫鬟,一个老嬷嬷和一个粗使的丫鬟。
何章铭的后院被那个生了庶长子的妾把持着,沈雅这个正室早就名存实亡了,她甚至得自个做绣活换钱养活女儿。云州许多商家内眷都只知田姨娘而不知沈雅这个正室夫人。
沈雅被关在后院,也不知道外头的消息,自然也不知道她爹从西疆凯旋而归,还被加封为太子太傅。
何章铭却是知道的,也曾有过惊慌,但他见妻子还如以前一样龟缩在院子里无声无息,胆子就又大了起来。同时不满浮上心头,哼,都说他岳家得力,得力个屁?近二十年过去了,他都换了好几个地方了,可还是知县。他一定是受了忠武侯府的连累了,被忠武侯府的政敌给报复了,不然凭他的才华和能力,早就可以入京了。
老侯爷凯旋而归的消息还是沈雅身边那个粗使丫鬟偶然间听来的,而沈雅之所以下了决心向娘家求救,还是因为她的女儿何琳琳。
田姨娘一入何府便受宠,何老娘被人骗了,她压根就不是什么秀才家的闺女,而是被人特意培养的瘦马,可想而知她的手段了。何章铭得了她就跟得了宝贝似的,日日不离她的院子。
田姨娘亦是个好命的,举凡瘦马,大都会被用药物毁掉了生育能力。而她却没有,一是她机灵,每每用药她都异常乖巧,送药的人走后她就立刻催吐。二是她用药时日尚短就被挑出来送进何章铭的后院了。
得了何章铭的宠爱她就寻大夫积极调养身体,几个月后就有了身孕,并一举得男,何老娘和何章铭那个高兴呦,尤其是何章铭,看着襁褓中的儿子眼神都柔得能滴出水,看来子嗣对男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说起来田姨娘出得庶长子比沈雅的嫡长女也就小了一岁多点,可两人在府里的待遇却是千差万别,庶长子何天成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嫡长女何琳琳是那不受待见的小白菜。
一晃,何琳琳长到十三岁了,何天成也有十二了,被何章铭带在身边教导着。而田姨娘的心也大了起来,她觉得比起后院那个形容枯槁的沈氏她也不差什么,她想做正室,这样她的儿子才能有个好前程。
她的枕边风很简单,就是儿子长大了,跟老爷一样聪明有出息,为了有个更好的前程,是不是该给儿子拜个名师大儒?听说那个谁谁谁有门路,老爷不妨去走走关系。哦对了,那个谁谁谁上月才丧了妻,咱们大小姐都十三了,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若是大小姐能嫁过去——
田姨娘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何章铭听了居然点头觉得有理,压根就没想过那个丧妻的谁谁谁年纪比他都要大,只想着若是他成了那谁谁谁的岳父,不仅成哥儿的前程有了着落,自己的官位说不准也能往上提提。
至于长女,反正又没多少感情,牺牲了就牺牲了呗!养她这么大,总算还有点用处。
沈雅一听夫君的打算,立刻就急了,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闺女,看待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忍心看着女儿被夫君推入火坑?
她苦苦哀求,可惜何章铭郎心似铁,一旁的田姨娘还假惺惺地道:“姐姐,这可是好事呀,咱们大小姐嫁过去就是四品的夫人,享福着呢,她兄弟也会时时记着她的恩情的。”
这么一对比,何章铭就觉得田姨娘的见识比沈氏高多了,还侯门千金呢,哼,连个姨娘就不如。
何章铭拂袖而去,田姨娘嘴角微翘紧跟其后,眸中满是笑意。她都想好了,把何琳琳送出去给她儿子换前程,然后再慢慢逼死沈氏,再哄着老爷把她扶正,以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何夫人了。
沈雅抱着女儿痛哭,何琳琳却一滴眼泪都没有,眼底却满是仇恨,跟她娘说:“我宁愿死。”这可把沈雅吓坏了,眼泪掉得更多了,直呼,“我的儿呀,你这是要娘的命。”
最后还是那个老嬷嬷劝她向娘家求救,“不是说咱们侯爷打了胜仗圣上封了大官吗?夫人您是侯爷的亲闺女,侯爷还能不管您?”
何琳琳这才知道她的外祖父居然是个侯爷,还是个很有权势的侯爷。从小到大她娘从没跟她说过娘家的事情,只偶尔从府里下人的闲谈中听到她娘是京中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她还以为她外祖家早就没落了呢,不然她们母女何至于过得这般惨?
现在才知她娘的娘家这般显赫,她望着她娘的目光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肺都快要气炸了。特么你有这么强大的靠山却不去依靠,脑缺啊!
也不去管她娘眼底的犹豫,直接就拍板决定了:向京中求救。肯定得求救啊,她可不想被她爹给卖了。
可怎么求救呢?写信?若是落到爹爹或是田姨娘的手里怎么办?捎口信?找谁捎?她们窝在在后院,外头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最后决定还是派人回京,派谁呢?满打满算就三个下人,老嬷嬷年纪大了,赶不动路了。粗使的那个丫鬟年纪还小,又没出过门,不把自己走丢了都是好的。这么一排算下来,唯有沈雅的陪嫁丫鬟能去。
说是陪嫁丫鬟,其实都已经人到中年了,她是个忠心的,一辈子没嫁人,就守着沈雅母女俩,也因为有她回护,沈雅母女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一点。
定下了人选,那接下来就是怎么去京城了。出何府倒是容易,这个叫云容的陪嫁丫鬟隔上十天半月就会从小门出去寄卖绣品,看门的婆子是知道的,她要出去倒不会引起怀疑。她们院子平日也没人回来,一时半会倒也发现不了云容不在。
出何府容易,可怎么去京城呢?这一路以云容的脚程少说也得走上二十天,不吃不喝不住宿啦?银子从哪里来?
最后何琳琳把她幼时的银锁项圈都拿了出来,沈雅也从床底板摸出仅剩的一根金簪。
就这样云容上路了,一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又费了一番功夫在到了老太君的感情,她哭着把情况一说,老太君倒是唏嘘了几句,就打发她下去了。
云容也拿不准老太君的意思,是管还是不管?可她做奴婢的又不敢问,只好去下人房等着。一连好几天老太君都没有传唤她,府里也没什么动静。她想去找二老爷,可去了几回都被挡在外面。
云容急了,小姐和小小姐还等着她搬救兵救命呢,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就在她准备再闯老太君院子时,老侯爷回京了,她思虑再三,一咬牙用最后的银子买通了看门的婆子,一路闯到了外院。
“老侯爷啊,那姓何的不是人,小姐和小小姐都快要被磋磨死了,您救救她们吧。”云容使劲地磕着头。
“你说的可当真?”老侯爷眯起的眼中有什么闪过,这些年她镇守西疆,连府里的儿孙都顾不上,哪里还能想起远嫁的闺女?他还以为闺女过得挺好呢。
“千真万确,奴婢要有一句谎话就千刀万剐天打雷劈。”云容指天发誓。
老侯爷点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是个忠心的,侯府不会亏待了你,你先下去歇着吧。”
云容一听老侯爷这样说,心便放了下来,有老侯爷插手,小姐和小小姐肯定不会有事的。
“都听到了吧?你们的妹妹都快被夫家磋磨死了。”老侯爷望着儿子和儿媳,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
看着儿子内疚儿媳闪烁的眼神,老侯爷一脚把凳子踹得稀巴烂,却也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愤怒,他沈平渊打小就没受过这窝囊气,老了老了,唯一的闺女被乡下的泥腿子欺负,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他闺女性子再软,也不是你们欺负磋磨她的理由,当他是死的吗?当忠武侯府没有喘气的了?
除了愤怒还有失望,老子在西疆拼死拼活为儿孙挣前程,儿子们居然连唯一的妹妹都护不住,十多年都没想着去看看去问问。还有自个那个老妻,雅儿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肉,也要喊你一声母亲,她在夫家被磋磨你脸上就有光了。
“祖父,既然何家给脸不要脸,那咱们就去把他们家砸了便是,他们家看不上姑母,那咱们就把姑母和表妹一起接来,至于何家其他的人自然从哪来回哪去呗!”沈薇转着帕子说。
今儿她可真是开眼界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兼脑缺的。对那个未曾谋面的何姑父她真的很好奇呢,好奇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咋长的,明知道岳家有权有势还苛待妻子,就没想过还有纸包不住火这句话?就没想过秋后算账这个词?就这样的人也能科举做官?沈薇表示深深地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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