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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有序出了城门,有那守城的边军好奇地捅捅同伴,“这群娃娃兵是要去哪?”
“娃娃兵?”同伴鄙夷回望,“别看他们年纪不大,这可是四公子一手训练出来的,能耐大着呢。前些日子打城门过了一回,那个肃杀劲儿,啧啧,连咱们侯爷都称赞呢。”
“咋回事?咋回事?快给讲讲!”这个瘦瘦的边军忙揪着同伴询问,“兄弟我不是才补的这个差事吗?哪里知道这些事?”
同伴便无比得意地讲述了一番少年兵的由来,几天前出城去干了啥,最后满脸羡慕地道:“我若是能到四公子手底下去练练就好了。”待遇上就不说了,主要能保命啊!没见四公子手底下那些人吗?一个个看着也不比他高大,但人家在沙场上进进出出应是没折一个。
这便是能耐,在这朝不保夕边城能有一身过硬的本事保住性命才是正经。
沈薇和徐佑带人先行赶往目的地,这座位于黑平城境内的山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凤凰山,是由七个小山头组成,占地极广,绵延了上百里。
少年兵的情况经由暗卫源源不断地递到沈薇手中。出了边城地界他们便立刻潜伏起来,改为白天钻山林休息,夜晚赶路,第三日一早他们便赶到了距离凤凰山约五里的一处山坳。
沈薇听到暗卫禀报他们还派出了两小队人乔装打扮去打探情况,她笑了。呦呵,小样的,鬼点子倒是不少!她对他们接下来的表现就更期待了。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山下来了只肥羊。”这个叫猴子的喽罗满脸兴奋地来报。
凤凰山土匪大当家向云天顿时来了精神,“快说说。”天寒地冻的,再加上西凉叩边,一连三个月别说商队了,连个过路的人影子都少见,再不开张都要坐吃山空了。
猴子赶忙说道:“这是个富家少爷,年岁不大,小的瞧着也就十四五岁吧,身边就带了两个仆从。这个少爷是个逃家的,小的跟了他们一路,据听说是因为不满家中订下的婚事,又听说西疆起了战事,脑子一热便跑西疆来投军,想着要挣个军功让家里人另眼相看。啧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那小子细皮嫩肉弱鸡仔似的小身板,还敢肖想军功,不被西凉兵一刀砍了才怪呢。”
猴子无比鄙夷,他跟了这主仆三人一路,可把那富家少爷养优处尊的做派瞧了个清楚。这荒郊野外的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面对着仆从递过去的白面馒头,那少爷只咬了一口就吐出来了,非嚷嚷着要吃水晶糕。他虽不知道啥是水晶糕,但光听名字就够他流口水的了。
“大当家的,您是没看见,那小子一身绫罗绸缎,光是腰上挂着的那块玉佩就能值这个数。”猴子伸手比了一个数字,“还有束发的那玉簪子,手上的扳指,仆从还背了一个大包袱,估计里面装了不少银子。”
“当真?”大当家的眼睛又亮了三分,光是玉佩就值八百两银子,就算包袱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也值得了。
猴子一拍大腿道:“大当家还不相信俺猴子的眼光吗?小的何时看走过眼?”
“那倒也是。”大当家对猴子的眼光还是很相信的,没上山之前这猴子是当铺的供奉,眼睛可毒了。“肥羊现在走到哪了?”
猴子沉吟了一下道:“估摸着现在快到咱们山下了。”实在是那富家少爷太会折腾,没走上半里就吵着要歇息,一歇就是两刻钟,还嫌七嫌八的嚷嚷着让仆从背他。奶奶个熊的可真会享受,若他是仆从早扔下那少爷卷了银子跑路了。
“成,你赶紧带人去吧,多带两个人下山。”大当家的交代着,他估摸着这两个仆从是会武的,不然也不能护着那少爷走到这里。
猴子带了七八个人下了山,躲在隐蔽处往路上看,嘿,可巧了,之前的那主仆三人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息呢。
那穿着华丽的富家少爷便吃着肉干便数落跪在地上给他捏脚的仆从,“你没吃饭啊,这么点劲顶什么用?哎呦呦,你这么大劲干什么?想把少爷我捏死?真是个没用的,连捏脚都不会,早知道我就带二狗子了,滚一边去吧。”脚一蹬就把跪着的仆从踢到了一边去。
这个仆从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挨了少爷一脚也不恼,还嘿嘿傻笑,一看就是个脑子不大灵光的。
接着他又开始嫌弃另一个仆从,“少爷我带了那么多的银子你就给我吃这个?这也叫肉干?一股子腥臊味,还硬得跟石头似的,你是想把少爷我的牙齿崩掉是吧?你说少爷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满府伶俐的奴才我咋就挑了你们两个?气煞我也。”
“少爷啊,咱有银子是归有银子,可这荒郊野岭的,奴才上哪给您寻吃食去?求少爷您就将就一下吧。”仆从苦着脸哀求着,“少爷啊,咱回吧!老爷和夫人现在指不定多着急呢,听说西凉兵可凶了,军功哪是那么好挣的,咱回吧?”
“放屁!”富家少爷顿时怒了,抬手就给了这个仆从一巴掌,“西凉兵再厉害,你家少爷我也是打小文韬武略地学着的,还怕区区西凉兵?爹娘成天管东管西烦死个人了,还想把刘家那个母老虎说给我,门都没有!”
猴子和他带来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睁大了眼睛,我的娘来,这谁家的少爷?咋那么傻缺呢?就他那样连走个路都要别人捏脚的还好意思说文韬武略?他要文韬武略老子都天神下凡了。
风中传来肉干的香味,几个人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那被富家少爷嫌弃的腌臜肉干,在他们的眼里可是难得的美味了。娘的,今冬收成不好,他们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猴子几人眉眼一示意,这么一只大肥羊,可不能放过了。
面对着突然冲出来土匪,仆从可吓坏了,上前就要把自家少爷护在身后。谁知这少爷不仅不害怕,还一脸的兴奋,“哎呀呀哪里来的毛贼,吃小爷我一拳。”他挥舞着拳头就冲了过去。
几个土匪看这少爷跟看傻子似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
“哎呦呦,疼啊!”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那富家少爷拳头还没挥出去就被猴子抓住胳膊一拉一拧,跟拎个小鸡仔似的拎在了手中。
“少爷!”仆从惊慌失色,想打却又顾忌着少爷在人家手中。
“哎呦,哎呦,疼死小爷了,你们这些死毛贼快放了小爷,不然——啊——”狠话还没放出来,猴子一用力,富家少爷抖着身子惨叫。
别的土匪早就奔上来把富家少爷身上的玉佩扳指等值钱的饰物摘了下来,把仆从怀里的包袱也抢了过来,目光还在他暖和华丽的锦袍上打转,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削个精光。
富家少爷一瞧不好,这是要命的节奏啊!赶紧直着嗓子嚷道:“你们不就是要银子吗?小爷家中就是不缺银子,你们不要杀我,我爹会给你们送一大笔银子的,我是家中的独子,我爹一定会救我的。”
几个土匪顿时乐了,独子?独子好呀!他们最喜欢独子了。这小子还真挺上道的。看这他的穿戴和包袱里的千把两银票,家中定是巨富,绑票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没做过?走,走,带山上去。
猴子带着打劫收获去见大当家了,“大当家的,那小子就是个傻缺,都成了咱们案板上的肉了还敢嚷嚷,小的直接就把他扔柴房去了,让他醒醒脑子就知道咱们的厉害了。”
大当家向云天看到银票也十分高兴,拿过其中一块约三两的碎银子扔给猴子,夸奖道:“干得不错。”停了停又道:“那小子可说家住哪里?派两个人去他家中送信,嗯,他是独子是吧?怎么也得值个三五万两银子吧?”
猴子接过银子心中乐开了花,再一听能得这么多银子,眼睛都直了,“好,好,小的这就去安排。”
大当家却叫住了他,“给那小子安排间房子,别搁在柴房了,这可是个活宝贝,出了啥闪失可就不值钱了。”
猴子一想,也是啊!那小子细皮嫩肉的,指不定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小命,人若是死了可就换不来银子了。“还是大当家的您思虑周全。”他小小地拍了大当家一记马屁。
被从柴房换到厢房的富家少爷仍是一脸嫌弃,满嘴的不满,“这床这么硬,我怎么睡得着?还有这茶,呸呸呸,这叫哪是茶叶?干树叶子吧。哎呦呦,这椅子咋这么凉,垫子呢?咋就不知道放个垫子?你们大当家的呢?我要见他,我不要住这里。”
“少爷,少爷。”他的两个仆从垮着脸都快要哭了,摊上个这么不识时务的主子怎么破?
猴子脸上带着鄙夷,“你就消停点吧,但愿你爹真的看重你,否则,哼哼!”肉票就要有肉票的样子,还想见他们大当家的,做什么美梦呢!
猴子转身出去了,屋里的三人对视一眼,富家少爷继续骂骂咧咧嫌弃这个那个,直到脚步声走远才停下来。
年纪小些的仆从悄悄地趴在门缝朝外看,见没人才回转身点点头,三人齐齐出了一口气。终于混山上来了。
没错,这三人便是少年兵乔装打扮的,傻缺傻缺的富家少爷自然就是方忠礼了,边城虽条件差了些,但他爹是将军啊,他在家里又是老小,演个嚣张跋扈又不知世事的少爷还是挺容易的。
两个仆从,一个是李智,另一个叫小伍。李智本就是贫家孩子,演个会点武艺的仆从倒也不会惹人怀疑。小伍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别看他长着一脸憨相,其实可机灵了。
方忠礼对着两人一点头,然后守在院门口的两个土匪就听到房里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两个仆从哭丧着脸出来了,小的那个还用手捂着头,一看就是挨了打?
见土匪看过来,李智苦着脸道:“我家少爷说心烦,让我俩滚!”
两个土匪对看一眼,心生同情,摊上这么个主子还不如他们做土匪自在呢。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凤凰山上的土匪都知道山上绑来个傻缺傻缺的少爷,那少爷身边的仆从可可怜了,大冷天还被撵到外边吃风。
怜贫惜弱是人之常理,土匪也不例外。所以他们看到可怜兮兮无处可去瞎转悠的两人也不作为难。
李智和小伍看似瞎转悠,实则可用心啦,很快便把山上的防御和暗哨摸了个七七八八。
晚上,因为白天才干了这么一票,土匪们心中非常高兴,加之下午又在山里打了些猎物,他们便在场地上升起火堆烤起肉来。一边喝酒一边吃肉,说着笑着划着酒拳。
不知是酒太烈还是咋的,场地上的土匪一个个迷困起来,身形晃了晃便倒在地上睡着了,倒下去的前一刻还在想:今晚的酒真他妈的够味。
同样倒下去的还有许多土匪,包括凤凰山上三个当家,他们都趴在桌子上,睡得可熟啦!
暗影里李智和小伍对视一下,心中窃喜:没想到柳大夫给的迷药还真有用。
没错,药倒凤凰山上几百土匪就是这俩人的手笔,他俩在水井,厨房和火堆里都投了烈性迷药。尤其是火堆里,烟气顺着风能飘老远,只要闻到就别想好。
八百土匪自然不可能全都药倒,剩下的,那也没关系,没看到信号都已经发出去了吗?自山脚起就亮起了火把,少年兵们举着火把拉网式地开始围山了。
一步一步朝山上进发,跟梳理头发似的。
山上清醒的土匪自然发现了不对劲,等闯入大当家房里才发现那个白天绑上来的傻缺少爷正一脸煞气拿着匕首往大当家身上捅呢,可怜他们大当家连哼都没哼就丧了性命。同样丧命的还有和大当家一起喝酒的二当家三当家。
方忠礼一接到信号就直奔这三个当家的而来了,擒贼先擒王,还是先把这三个首恶解决了才能放心啊!
八百土匪,至少被药倒了一半,剩下的,少年兵们自然就有了一战之力。更何况火堆里的迷药蔓延开来,时不时的便会有土匪倒下。你问为何少年兵们无事?自然是因为他们提前用了解药呗。
火光和喊杀声连成一片,少年兵们都十分珍惜这次历练机会,每个人都争着抢着想要多杀几个土匪,练练胆量和对敌经验。他们把这段时间所学全都一一使了出来,沉着冷静,哪怕心中再慌也咬紧牙关,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要把手中的刀剑刺入土匪的胸膛。
一路火光,一路搏杀。
等少年兵们来到山上的时候,方忠礼三人正拿着刀切菜瓜呢。那一个个昏睡死沉的人和菜瓜有何不同?
少年兵们看到此番情景,都忍不住笑了。方忠礼和李智是他们中武艺最出色的,就连那个年纪小的小伍也不是个弱茬子,现在却沦落到宰杀“死人”,岂不憋屈。
“笑什么笑?赶紧过来帮忙,剩下都是你们的了,小爷要歇歇。”方忠礼能不憋屈吗?说好的厮杀呢?说好的大战呢?给他留一地活死人是几个意思?即便他手刃了三个当家,却依然改变不了他非常憋屈的事实。
少年兵们摸摸鼻子便加入了切菜瓜的行列,人多力量大,很快,凤凰山上的土匪便没有喘气的了。
下一步该干啥?少年兵们站在血海之中,有的十分轻松,有的面带紧张,还有的面色发白。可每一个人都握紧拳头站得笔直。
此时他们才真正明白为何四公子不许他们上战场,为何四公子总是强调没见过人血的兵不是真正的兵!杀猎物和杀人完全是两回事。
“都烧了吧!”有人提议。把土匪窝给烧了,省得再招土匪。
“不行!”李智一口否定,“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凤凰山离黑平城的卫所只有二十里,放火烧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对,不能放火。”方忠礼也赞成李智的意见,“卫所离得那么近,凤凰山上这窝土匪还活得这么滋润,人数这么多,这里头肯定有猫腻,说不准还兵匪勾结呢。咱们还是尽快撤离地好。”
出身不同,看事情的眼光便不同。李智只想到了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而方忠礼却想到了兵匪,甚至是官匪勾结。
李智再聪明,再努力,然受出身局限,他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信息。方忠礼则不同,他出身武将之家,从小耳濡目染的便是官场上的这些东西。
“找找他们的库房,把能带的东西都带走。”小伍说道。
这回倒是没有人反对,因为四公子反复教过了:打仗打得是银子,是粮草,所以你们到哪里作战,首要的便是抢物资,有了物资才有了继续作战的根本。
可这么多的东西怎么弄回去?他们是急行军而来,手里连辆车子都没有,土匪窝也没那么多车子,总不能一人扛一口袋吧?看来准备地还是不充分啊!
正当少年兵们反思之时,忽然听到他们四公子熟悉的笑声,顿时人人惊喜。呀,四公子来啦!
“四公子。”惊喜过后,大家都觉得有几分羞赧,本以为自己很厉害了,可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沈薇披了一件黑色大氅,显得特别英姿飒爽。她望着她一手打造出来的少年兵们,朗声说道:“虽有不足,但整体上是不错的,你们能想着智取而不是莽干,我很欣慰。至于运送物资。”她话锋一转又道:“就不用你们操心啦。张雄钱豹,去吧。”
随着沈薇的话音,也不知从哪里就钻出了许多人,打头的可不就是张雄师傅和钱豹师傅吗?原来四公子的老手下们也都来啦,可他们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看来他们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
夜风吹过,胜利的喜悦退去,每个少年兵的头脑都异常清醒,胜不骄,败不馁!任何时候都不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尤其是要谦虚谨慎,不可骄傲自满。
四公子用事实又给他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沈薇见少年兵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嘴角浮上欣慰的微笑,优点还是需要肯定的,“第一次剿匪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便只有你们在实战中慢慢积累经验了,希望你们都能长成令我骄傲的男子汉,而不是逃兵懦夫小人!”沈薇的声音铿锵有力。
“谨遵公子教诲。”洪亮的声音响彻夜空,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豪情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