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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纾闻言眸光黯了黯,她挣开他的手,抬头看向他,神色很平静,“先吃饭吧,要吃饺子还是面条?”
顾如归抿唇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才翕动双唇,“面条。撄”
“好,你先去洗洗,等一会就好。”
阿纾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身朝厨房走去,不多时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响起,她侧脸对着他,专心下起面条。
顾如归收回目光朝楼上走去,等他冲完澡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搁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扑鼻的香味浓郁,一闻就有几分胃口。
他本不太饿,可是食欲却瞬间被勾了出来。
阿纾从厨房走出,递了双筷子给他,“可以吃了。”
顾如归接过筷子,瞥了眼桌上的面条,只有一碗。
“我吃过了。”阿纾见状解释了一句。
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也明白她有话要说,于是坐下来,缓缓地汲着面偿。
不得不说,阿纾的手艺很好,明明简单的一碗青菜鸡蛋面偏生能给她做出几分让人眷恋的味道,所以他之前说胃被她养刁,也不是空口白话,而是她确实有这种能力。
如此下去,只怕别人做的饭菜,他再也难以下咽,想至此,顾如归的嘴角不由上扬起小小的弧度。
“我今天看到黎之语了,她应该也认出我了。”身边,阿纾终于开口,她的话语很轻,仿若鸿毛在顾如归心头挠过,可不知为何,这轻轻的一句话让他饱胀的食欲消失地无影无踪,原本可口的面条嚼在嘴里也艰涩地难以下咽。
“嗯。”他应了声,夹了一筷子面条往嘴里送,食欲虽减,但心意不能辜负。
“我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明天我就搬出去,黎之语虽然看到了我,但是她应该还不知道念念的存在,念念需要在良好的医疗条件,但是我却不能留在这里等着黎家人找来,况且,以你和黎家的关系,势必左右为难。”阿纾看了顾如归一眼,语气平和坚决,她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此刻看起来更像在告知而不是在和他商量。
顾如归没有抬头,闻言只是淡淡应了声:“黎之语不会向黎家人提及在青城见过你的事情。”
阿纾闻言讶异地看向他,“你已经知道了?”
“嗯。”
“那搬出去的事情……”
“我明天送你去徐颖那里。”顾如归打断她的话,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收拾碗筷,阿纾要去接,被他侧身躲过,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来就好。”
她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她知道他在恼她,虽然他表现得不动声色。
她跟着他走向厨房,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厨房内,男人垂头洗着碗,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比例匀称,水流顺着他的手背淌过,汇入水池中,弹奏起交响乐。
当初他是黎臻的时候,她第一眼便是从这双手上看出端倪,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谁拥有过比他更好看的手,这双弹得一手好钢琴的手,曾无数次在被夕阳笼罩的黑白琴键上肆意跳跃着,任性潇洒。
脑中蓦地浮现出那张温润的少年的脸,与眼前的顾如归相差甚多,可眉梢勾起的弧度,却是如此不谋而合。
一个人,可以改变音容相貌,可以改变兴趣喜好,可唯独不能改变的是那双眼睛,对熟悉事物的触动如同一湾古潭氤氲着,稍有不慎,就会乍现端倪。
阿纾从来就不曾对他人说过,即使是笙歌也不曾,一个人愈是小心刻意隐藏其实越容易暴露,而在遇见接触黎臻后不久她的疑虑便骤增,因为他不经意露出的神态,下意识的动作,早就为他的身份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只是他否认,她便也只当他是黎臻,因为黎臻没有前程往事,她可以在他面前肆意地说喜欢,也可以任性地逼迫他做一些他本不喜欢的事情,她可以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的本性,甚至信誓旦旦地说爱。
她可以把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模样,也可以强逼他习惯原来的自己,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是黎臻,二人没有过往牵扯的黎臻。
可是顾如归不同,阿纾初遇顾如归开始,就注定身处劣势,她那么卑微地爱着他恋着他,整整十二年,他像兄长像天空遥不可及的星星,在她广袤无垠的头顶闪烁着,总会让她无端生出几分低入尘埃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瞬间变得怯弱,即使她已经优秀到可以与他并肩而立,却还觉得他那样难以匹及。
爱情应该是相互的,是平等的,她与顾如归之间从来不是相互平等的,与黎臻不同,他们之间不仅隔着殊途同归的感情,还隔着……
微微……
阿纾的心蓦地有点疼,这样的认知她不想要,可却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很多时候,她宁愿他只是黎臻,这样一来,二人此时此番是否会是另外一番场景?
只是,黎臻终究还是顾如归,是她无法触及的星辰,阿纾已经过了那段不顾一切的年纪,现在的她,即使被信誓旦旦地承诺,也总会下意识地胆怯。
顾如归洗好碗擦干,见阿纾杵在门口不动,不悦地拧了拧眉,“我既然答应让你搬出去,便不会反悔,不用再刻意试探我了。”
阿纾嘴巴张了张又合上,心知他是误会了,但却不想解释。
顾如归见状,眼底一沉,沉默地与她擦身而过。
男人脚步急却稳,阿纾心思一动,不自觉地攥住他的衣角。
顾如归脚步一顿,偏眸疑惑地看向她。
她垂着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顾大哥,当年的车祸,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空气仿佛被凝滞住了一样,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当年车祸的事情她不曾问过,但她却知道他身上有很多道旧疤,而那张与往时不再相象的脸也告诉她,当年他能从车祸中幸存绝对是绝处逢生。
顾如归沉默了很久,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侥幸。”
这个答案在预料之中又有点出乎意料,那些生与死的瞬间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让人不免生出几分心疼。
就像阿纾,此时左胸腔的肋骨下疼痛肆意,仿佛是被人的手掌恶意捏着一样,几乎喘不过气。
她松开他的衣角,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人家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顾大哥经历两次生死,虽然惊险却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必然能顺风顺水,顾氏已经重归你手中,或许很快你就能遇上那个中意的人,然后携手相伴一生,若能看到那样的结果,想必我也是很开心的。”
阿纾话语真诚,眼底明晃晃的笑意却无端刺痛了顾如归的双眼,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逼至墙角,沉沉道:“沈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阿纾依旧在笑,“知道。黎家大小姐不是很喜欢你吗?你们郎才女貌,门户相当,在我看来十分般配。”
“沈纾!”顾如归咬牙低低地吼,“你他妈的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
阿纾闻言眸光闪了闪,“顾如归,我的丈夫是黎煜,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她很像……”
“你还想骗我?沈念长得跟黎煜一点都不像,她跟你就好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就连生气的样子就跟你当年酒醉的时候相差无几,你就这么爱你的丈夫,以至于如此扭曲事实?”顾如归语气沉沉,幽深的目光好似恨不得从她身上剜出洞开,阿纾被他目光惊了半晌,她悻悻地垂下头颅,扯唇苦笑:“你说得对,我爱沈念的爸爸,爱到不顾一切但心甘情愿。”
顾如归浑身笼罩的气息危险地几乎把人湮灭成粉末,阿纾的意识在他的桎梏下挣扎着,努力维持着她的表象。
良久,她才觉得四周波动的暗潮慢慢平息下来,顾如归放开她也不再看她,沉默地朝二楼走去。
阿纾动了动已经发麻的手腕,上面有一圈显而易见的红痕,是顾如归暴怒下的产物,她扯唇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见过又如何,看来你还是不喜欢念念呢?”
书房冷气没开,本已入秋的天气,不知为何带着几分难忍的潮热,顾如归扯了扯领子,将窗户全部推开后,回到办公桌后,视线最终停留在桌上的塑封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