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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如归把所有事情吩咐完后,方伟试探的问了一句,“老板,真的不需要进去看看那个孩子吗?”
“不需要。”前者的神色淡淡的,他摸不透他的情绪。
二人原路返回到落塌的酒店,当天下午沈纾就找上门来。
她站在酒店房间门口,气得浑身发颤,“顾如归,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为什么要动我的朋友?撄”
顾如归垂眸看了她一眼,返身朝房间内走去,“进来说。”
他在沙发处坐定,见她杵在门口不动,淡淡道:“不进来怎么谈?对了,记得把门关上,我不喜欢被人观摩。”
这一幕莫名地熟悉,阿纾咬了咬牙,狠狠甩上门。
门震得“嗡嗡”地响,顾如归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偿。
顾如归在煮茶,茶香氤氲了他的脸庞,即使此地是酒店,他依旧要求精致。
见她过来,他姿态优雅地朝对面抬了抬下颌,“坐。”
一瞬间,阿纾就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她不悦地拧了拧眉,“我不是来找你喝茶的。”
闻言,他呷了口茶,笑得温良无害,“怎么办?可是我现在就想喝茶,陪我喝一杯?”
阿纾有些恍惚,面前的男人与她那夜梦中的少年竟无缝重叠,可是分明过了这么多年,分明他连容貌较于过去都差别甚大。
“还是说,相比和我喝茶,你更乐意像这样看着我?”
顾如归夹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她回了神,蓦地暗暗地吃了一惊,被他的三言两语绕来绕去,竟差点忘了此刻来这里的初衷!
阿纾阖了阖眸,收敛住脸上的所有情绪看向他,“你取消了和皓佳的合作?”
他笑了笑,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我想你的朋友应该已经告知了你原因:设计团队能力不足。”
“小颖又不是设计团队的人,关她什么事情?为何皓佳的负责人会给她下死命令说若是不能挽回损失,就要辞退她?”
“那是因为皓佳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
她拧眉,“小颖和你素不相识,皓佳没有理由这么做。”
顾如归凝了她一眼,从茶几下取出一本设计画稿交给她,“大概是因为这个。”
阿纾翻了几页,不免诧异,每张画稿下都有落款,这是徐颖的画本。
“小颖的画本怎么在……”她的话语蓦地顿住了,视线凝在一朵雏菊上,指尖滑过其上,有些怔忪。
“在签合作之前,我对这朵雏菊表示了一些兴趣,皓佳的刘总当天晚上就让整个宣传部的人来招待我,其中就包括这幅手稿的‘创作者’徐颖小姐,我记得那天晚上,刘总特地使眼色让她主动敬了我不少酒,大概是认为她引起我的兴趣,然后我便顺水推舟,让出了原本就属于皓佳的三个点的利润。”
她想起那天在医院徐颖提及宿醉头痛的事情,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番隐情。
顾如归看了眼她的神情,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她明白的事情,又继续道:“所以当我提出解除合同并故意挑毛病的时候,皓佳的刘总自然而然会联想到徐颖,毕竟能签下这份合同,在他看来,徐颖的功劳只大不小。”
话已至此,该懂的不该懂的阿纾都懂了,她看向他恨恨道:“你明知道这只是你的一时兴起,跟小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却无缘无故成了替罪羔羊。”
“我是一时兴起不错,但是皓刘总却并不这样认为,而能决定你朋友去留的所有权也并不在我手上。”
“可你却诱导他产生了小颖是关键的这种思维。”
“不。”顾如归看着他摇了摇头,端起茶杯细细呷着,目光却不曾离开过她半瞬,“我只是诱导他,我对那幅雏菊手稿很有兴趣,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误解,我并不清楚。”
阿纾的手指颤了颤,她缓缓合上画本,“顾先生,无论你是对雏菊手稿感兴趣还是对画这手稿的人感兴趣,都跟小颖无关,请你不要为难她。”
“嗯?”
“因为这幅雏菊出自我的手,她只是因为工作需要临摹了而已。”
顾如归似乎有些吃惊,他放下茶杯,“唔……沈小姐,我记得你是名律师,应该知道阐明真相的最有力的东西就是证据。”
阿纾不悦道:“顾如归,你故意的是不是?”
二人那时候作为邻居,她时常关顾他家,有时候她会直接把案子带到他家,做好饭后,她边做记录便等着他,而在笔记本上,这朵雏菊出现的概率不少,她就不相信,他一次都没看到过。
顾如归一脸无辜,“我不明白沈小姐的意思。”
她嘴角抽了抽,朝他伸出手,“笔。”
“稍候。”
她看着他起身离开,不多时,把一根笔做工考究的笔递给她,“很多年了,应该还能用。”
阿纾的眼睛骤然一缩,她接过笔,手里霎时沉甸甸的。
待思绪缓过来之后,她随意从旁边抽过一张餐巾纸,笔尖在餐巾纸上迅速跃动,认真又调皮。
顾如归重新落座,身子倚在沙发上看着面前认真作画的女人,有种莫名的恬静。
嘴角勾了勾,他俯身换掉了她面前的冷茶。
时间没过多久,阿纾就把餐巾和笔一起推到他面前,没好气道:“可以了吧?”
餐巾纸的雏菊和徐颖画稿所画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又似乎更生动了几分,顾如归瞥了眼,点头,“可以了,我相信这副画是出自你的手。”
“那可以放过小颖了?”
“我想沈小姐还没有搞清楚一个状况。”他看向她,脸上的神色很淡:“那就是我刚才就说过,决定徐颖去留的是皓佳的刘总,并非是我!”
“顾如归!”阿纾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如归的手指在白瓷茶杯上摩挲了一圈,缓缓翕动双唇,“你,跟我回青城。”
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
阿纾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嘴角的笑容哀怜又讽刺,“顾如归,何苦逼我至此?”
他的手指不经意颤了颤,但很快就恢复如初,“我只是给了你选择,只要你跟我回青城,你的朋友自然也没事,这对你而言,并没有多大的损失。”
“你明明知道青城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喉头腥咸,有种不可言喻的情绪蔓延了全身,她只觉得舌尖苦涩至极,“如果我说不呢?”
“你的朋友不仅不能留在皓佳,恐怕在整个江城都无法立足!”
阿纾浑身气得发颤,“顾如归,这里是江城不是青城,我不信你在这里还能只手遮天!”
顾如归扯了扯嘴角,眼底削薄又无情,“你大可一试。”
气氛顿时僵持不下,二人隔着空气对视着,暗潮翻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纾端起面前的茶杯一口饮尽,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如归,一字一顿地开口:“顾先生,你我认识多年,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住手吧。”
她说完转身离去,顾如归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我听说你的骨髓和你的女儿配型并不成功,而青大附院较之崇德医院,可谓是业界权威,与各个血液中心联系紧密不说,医疗水平也高出不止一个层次,在我看来,应该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阿纾手指握紧,她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发颤,“顾如归,除却小颖,你还准备用念念来逼我吗?”
顾如归缓缓走近她,扳过她的肩膀,凝视着她认真地开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附院正好认识一名血液科的权威医生,他答应我给沈念排出一个床位。”
泪水模糊了阿纾的双眼,她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而在泪雾之中,男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她捶打着他的胸膛喃喃着:“顾如归,你告诉我,你怎么可以用念念逼我……怎么可以!?”
“沈纾!”顾如归揽住从他身上滑落的阿纾,眼底有无法掩饰的惊慌。
阿纾的眼皮有些重,她勉力撑着眼皮望向他,“顾大哥,不要伤害念念好不好?没有她,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怀里的女人轻得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削瘦的脸庞看起来毫无生机,眸光犹如困顿的小兽,像盯着救命稻草一般盯着他。
不知为何,顾如归的脑中突然冲进当年她的各种模样。
她信誓旦旦说:“黎先生,你没听错,我要追你!”
她委屈地说:“黎臻,你不要嫌弃我身材不好了,我已经吃了一个月的木瓜炖奶,都快吃吐了。”
她霸占着自己的公寓厨房,挥着锅铲腆着脸看着哭笑不得的他,“你说你们这些社会精英怎么总不把身体当回事?罢了罢了,从今以后,你的一日三餐我都包下了,看我多体贴,你请个保姆也要不少钱,我不仅免费,假如你需要的话,还能提供些‘特殊服务’!”
她不顾他的反对,从半人高的购物袋中一样样地往外掏东西,“黎臻,你的房子冷冰冰没有一点生气,不过没关系,我自备了一些防寒武器,拖鞋、抱枕、牙刷、毛巾……哎,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要赖在这里的意思,只是有备无患嘛!”
他扔了她的日常用品后,她不满地抱怨,“哎……黎臻,你这人真的是小气地很,你不知道劳动人民很辛苦的吗?不准再扔我的拖鞋了,你要是再扔,下次我就穿你的……咦……你说清楚,你这么一直扔我的东西,难不成就是希望我穿你的鞋子,用你的杯子……以达到另类亲密接触的目的?”
她神色失落的样子,“黎臻,你喜欢的小歌吗?没关系,你喜欢谁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这样厚脸皮的一个她,后来有一天却站在他面前,说:“顾大哥,我要结婚了。”
彼时,她身怀六甲,手里捏着一张红得刺目的请柬。他缠绵病榻,终日恍恍惚惚不得其所。
而在青城,关于她插足黎三公子婚变的传闻闹得满城皆知。
他捏着她递来的红色请柬低低地吼,“沈纾,你他妈的就是这么自甘堕落?”
她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浅浅地笑,笑容是他不曾见过的幸福模样,“顾大哥,抱歉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我承认我对你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迷恋,只不过,现在我才明白,少时的迷恋不过是年少轻狂,成熟之后的爱恋才是刻骨铭心,你之与我,是年少轻狂,而黎煜之于我,则是刻骨铭心。索性,我顿悟得还不算太晚。”
她还说,“顾大哥,我找了他这么多年,爱错了这么多年了,不想再错过,即使不择手段。”
思绪纷沓而知,一瞬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夕,顾如归揽着阿纾的手收紧,眼底从未有过这样的溃败,“就算黎煜自私地撒手而去,甚至都不曾给你和沈念留下半分生活保障,你心里惦记得还是只有他的女儿吗?”
阿纾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眼翼微微颤动着,已然失去意识地她眼角却有泪痕倏然滑落。
心中好似被重物击中一般,闷闷地疼,顾如归的牙齿咬合成一条线,“沈纾,我不是傻子,不会连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分不清楚,如果你当真如你口中那般对我不屑一顾,那么回到青城之后,用时间来证明吧!”
*
青城.林枫雅墅
顾如归看着笙歌收起听诊器,蹙了蹙眉望向病床依旧沉睡不醒的沈纾,“她的身体怎么回事?”
笙歌不悦地板着脸,“你问我阿纾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你是不是刺激她了?”
迎接笙歌的依旧是顾如归的沉默。
她瞥了他一眼凉凉道:“生产后遗症!在医疗不甚发达的古代,女人生产就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算现在医疗逐渐发达的现在,女人生产依旧是件大事,阿纾怀孕或者生念念的时候,应该出过意外状况,再加上后期没有着重调理,她现在各项身体机能都在指标之下,格外容易发烧感冒不说,情绪还不能过于激动,否则就容易出现这种昏厥的情况,没事少刺激她!”
顾如归瞳孔微缩,从沈纾脸上收回目光,转身往门口走,“去外面说。”
笙歌跟着他走出庭院,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道:“哥,念念呢?”
提及沈念的时候,顾如归的脊背不经意地一颤,“已经转到附院了,有冯重看顾,不用担心。”
她眸光闪了闪,“让我把阿纾带回容家吧,虽然说黎煜已逝,可她名义上还是黎家的三少夫人,你们这样同居一所并不合适。况且一旦阿纾醒来,她想必也是不乐意的。”
顾如归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你要的桃仁酥就在桌子上,等下回去的时候记得带走。”
“哥,你不能接受念念,这是事实,而阿纾不会再接受你,这是现实。阿纾已经够苦了,如果你没有做好决定,就趁早放手,我只有你一个哥哥,可微微死后,我也就剩下阿纾一个好朋友了,无论你和她,我都希望你们各自能幸福。”
他扭头凝向她,缓缓开口:“你口中那家卖桃仁酥的老店正好位于沈纾在江城的住所附近,我出发去江城的那天,你一大早给我打电话难道只是单纯想让我买桃仁酥?”
笙歌神色讪讪地移开视线,“那个……阿纾应该快醒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一下,她现在身子状态很差,特别是这种阴雨天,会全身疼痛,浑身骨头就连碰一下都疼的那种。”
顾如归回头望向天空飘落的绵绵细雨,淡淡应答:“我知道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笙歌离去后,顾如归在庭院里站立了很久,直到毛毛雨逐渐下成小雨,他才弹了弹身上的水珠,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刚推开门,就对上阿纾初醒愤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