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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山谷里,因为地势的低陷而阴暗潮湿,不见一丝阳光。
苏懿站在谷底,静静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树林传来窸窸窣窣声响,抬眼望去,便见模模糊糊的白影朝他走来。
一只……两只……
越来越多。
它们把他围起来。
这些犭也狼的体型异常高大,因为过于衰老,毛发早已褪成纯白,也失去了变回人形的能力。
苏懿平静说道:“我知道,血统不能混淆,犭也狼与人的杂交产物不能存在这世上,族人们已经四下里搜寻消息了,除非她真的死了,总会有一天找到她。”
一只白色犭也狼朝他咆哮!
群狼纷纷附和。
充满沧桑古老的吼叫声回荡在山谷,悠悠不息。
苏懿脸色不变,只静静等它们发作完,缓缓说道:“是我大意,让云瑶逃了出来,她破坏了计划,并且在人类的地方肆意使用犭也狼的力量,理应受到族中责罚……但是,她始终是我的妻子,我想,她的责罚可以由我代领。”
低沉的兽吼从它们的喉咙里溢出,像是在表达不满,又像是在交谈。
苏懿接着说道:“云瑶固然有错,但错不至死,她这些年神智昏聩,亲生子突然回族,她一时行为过激也是情有可原,何况并没有酿成大祸,那个女人如今生死不知,再不会有机会混淆我族血统。”
山谷内的兽吼慢慢平复,白色的犭也狼逐渐退走。
它们一只接一只离开,庞大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悄无声息……
……
月夜下,云瑶依旧坐在院子里。
挂满枝梢的刺槐花早已谢了,刺槐荚果由绿色变为赤褐色,一串一串压弯了枝梢。
她心中惋惜,因为刺槐花的香味不在了。
犭也狼厌恶这样刺激的花香,但是她仍执着的在自己院子里栽下这棵刺槐,仿佛想要借由这些惹人厌的花香,释放自己对整个族群的憎恨。
看到那些人掩鼻而过,她心底便会滋生出一丝愉悦,哪怕,仅仅只有一丝,但是她想,在此后几百年的悠悠岁月里,这一丝又一丝愉悦,至少不会使自己那么空虚无聊。
云瑶想得投入,以致于苏宸彦走到近前,她才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看向他。
他和那人长得有三分相似,以致于她不禁有些恍惚……
“她没有死,对不对?”苏宸彦慢慢蹲下来,与坐在轮椅上的云瑶平视,“为什么要骗我?项链上没有海水的气味。”
如果殷珞真如云瑶所说,被扔进了大海,项链上多少应该沾到一些气息。
云瑶漫不经心扫他一眼,偏开头,继续去看那枝梢上的花朵,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说什么人类不应该出现在族群里,都是借口,对吗?”苏宸彦再次问道。
云瑶微微蹙眉,不知是不是嫌他聒噪,她推动轮椅,往屋里去。
云瑶有腿疾,以前一直都是静养着,不怎么走动,而带殷珞逃跑时的极限爆发,终于牵动了她的旧伤,短时间内是走不了路了。
苏宸彦站起身,在后面说道:“不管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会找到她。”
云瑶的动作停顿住,终于有了反应。
她嗤笑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蔑视,“找回来之后?”
她扭过头,直直看向他,“……回来,再死一次吗?”
苏宸彦沉声答道:“我会保护她。”
云瑶勾起唇角笑了笑,她推着轮椅往屋里去——
木轮发出咯吱咯吱声响,进门的那一瞬,她说:“……宸彦,你根本自身难保。”
苏宸彦的神情僵住,定定看着屋门被关上。
他的手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僵直的站了许久,倏然转身,大步离开。
……
云瑶在屋里静静坐着,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族群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它给予你保护与帮助,满足你的归属感,让你感到安全,有所依恋……
但同时,它又会约束你,制定层层规则限制你,而当你犯了错,违了规,那么等待你的,就是惩罚。
云瑶在屋里等了很久,直到她闻到了淡淡血腥味……
她的脸色倏变!飞快的打开房门,朝刚刚走进院子的男人大吼:“我的责罚用不着你来受!谁给你的权利?!!”
苏懿脸色苍白的立在院子里,虽看不出伤口,但是整个人显得很虚弱。
他见云瑶从屋里出来,原本平和的面容,逐渐变得凌厉,冷然说道:“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扛不住这次责罚,想要趁机去地底下陪殷彦殊?也要问我同不同意!”
听到殷彦殊这三个字,云瑶的身体剧烈颤动起来,“你……卑鄙!”
苏懿欺身前来,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更加明显,他用力捏住云瑶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直视——
“我卑鄙?我替你受刑,你说我卑鄙,那你呢?!这么多年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你又算什么?!”
云瑶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苏懿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瞳,厉声问她:“你什么时候恢复的?”
云瑶冷笑了下,“宸彦十三岁,你第一次带他回族时。”
苏懿微怔,喃喃道:“你竟瞒了我十五年……”
“至少这样能够让我清净些。”云瑶极尽刻薄的说。
苏懿笑,“看来你还是恨我。”
“我不恨你。”云瑶脸上依旧是讥诮的笑,眼中却闪烁着泪花,“我恨我自己,当年我不该相信你!”
苏懿慢慢点了点头,“既然让你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忘记他,以后,还是搬回主宅吧。”
云瑶的神情微僵。
苏懿直起身体,看向外面的院子,“这棵槐树,也不该存在。”
云瑶脸色大变,怒声喝道:“苏懿!你敢?!”
“之前是看你病了,所以我一再容忍,否则……云瑶,你觉得任何一个丈夫,会想要看到自己的妻子为别的男人守寡吗?!”苏懿阴沉着脸看向院子里那棵树,“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终归这辈子要和我绑在一起!而不是他殷彦殊!”
寂静的夜晚,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
矗立了二十多年的刺槐树被人砍断,轰然倒地,与此同时,是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