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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锐在京郊开办一所慈幼院,帮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的事情在朝廷里算不得什么秘密。
毕竟顾承锐夫妇上次广撒邀请函所举办的百花园慈善宴会,拜云家姑娘所赐,可谓是在京城上层社会传得沸沸扬扬。
满朝文武对顾承锐的善举还是持赞许态度的。
不管怎么说,顾承锐身为勋贵中的一员,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还能够如此的急公好义、怜贫悯弱,如何能让大家不为之心生感触和动容呢?
是以,在听到云御史义正词严弹劾户部六品主事顾承锐的时候,大家不但没有像云御史所以为的那样对顾承锐生出厌恶和戒备之心,相反,绝大部分人都用充满轻蔑和不屑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
其中几个站得近的,更是半点都不避忌的用一种充满着鄙夷的口吻,余韵悠长地在旁边嘀咕:“这云御史的脸皮可真厚,他女儿的肚子又不是小顾大人搞大的……居然卑劣无耻成这样……”
由于顾承锐是承恩公府近三代里唯一的实职官员,又是顾老太后的亲侄孙,钻营一点的官员从来就不喊他顾主事,而是不论官职大小的都毕恭毕敬唤他一声小顾大人。
曾经有一些眼睛里掺不得沙子的官员们觉得此风不可长,还特特为此上书过,被庆阳帝一句干脆利落的特例特办给堵了个倒仰。
庆阳帝与顾老太后之间的母子感情很深。
他从不吝啬于给自己的母家加恩。
而承恩公府也确实当得起庆阳帝的这份信任,自从庆阳帝上位以后,就没有给庆阳帝拖过一次后腿。
一直都是立场鲜明,坚定无比的保皇党。
云御史正值中年,耳不聋眼不花的如何听不到后面那些故意说给他听的闲言碎语,脸面瞬间涨得通红的他是硬咬着牙关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避免了在庆阳帝和文武百官面前失态的可能。
他继续跨前一步,用慷慨激昂的语气把顾承锐批评了个狗血淋头。
为了让庆阳帝重视他的弹劾,他还举了好几个顾承锐心怀叵测的例子。
这些例子,都是来自于他这段时间的精心收集。
顾承锐并不是一个圣人,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会被人抓住一些小辫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好在,他的长辈们一直都没有放松对他这个嫡长孙的教育,这么多年以来,早已经树立出了一套正确三观的他,哪怕是再眼馋别人口袋里的钱物,也从没有过收受贿赂或者谋财害命的恶劣行为。
是以,大家在听了云御史口中的这些所谓证据以后,几乎想都没想的就给他扣上了一顶鸡蛋里挑骨头的帽子。
从云御史站出来弹劾顾承锐,额头就有青筋在不停乱蹦的庆阳帝半眯着一双龙目,龙盘虎踞一样的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御史道:“恐怕要让云御史感到失望了,承锐这孩子在还没有创办慈幼院以前,就已经为这事征求过朕的意见。”
“朕是他思路的见证者,也是支持他的第一个人,”庆阳帝在云御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的面色中,继续半点都不留情面地说道:“朕很欣赏他愿意为民谋福祉的心思,也很为朕的母家能够出现这样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而感到自豪,所以,你口中的不务正业和笼络人心甚至是图谋不轨,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庆阳帝抬手重重地一拍龙椅扶手。
满殿的文武百官们都不约而同地长长一揖到地,口中高呼:“臣等有罪,万岁息怒。”
面如土色的云御史也在这一刻扑通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也本能地朝着三皇子朱正岳所在的方向望去。
里面有希冀也有乞怜。
被云御史的眼神盯了个瞬间汗流浃背的三皇子朱正岳险些没在心里骂娘。
他在心里狠狠地把云御史大卸八块了无数遍后,才勉强稳住了自己,没有在父皇庆阳帝面前失态。
可是他与云御史的那一番互动到底尽数入了庆阳帝的眼。
庆阳帝眼神漠然地在三皇子和云御史脸上一一扫过,缓缓开口道:“云爱卿,作为朕的御史,你让朕很失望!”
他抬抬手,后面就走出了两个大内禁卫,把云御史当死狗一样的拖出了金銮殿。
随后,他又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向顾承锐示意,让他出班好好的和大家讲解一下有关他创办慈幼院的初衷以及接下来的打算。
早有准备的顾承锐一派从容姿态的从队列中走出,言简意赅地把经过陆拾遗和顾老国舅这只老狐狸精心加工过的高大上慈善理念阐述给大家听。
其中他着重强调了慈幼院对庆阳帝的推崇和褒扬,就差没明晃晃的拍马屁说慈幼院完全就是因为庆阳帝而存在的,完全就是为整个大宁朝的幸福和安定而存在的。
到最后,他更是使出了一招必杀技,直接把慈幼院当着所有人的面献给了庆阳帝,让庆阳帝做了这未来注定要开遍整个大宁的慈幼院名誉院长。
至于这名誉院长的头衔还是陆拾遗提出来的。
名誉,名誉,名誉上的院长,挂名不管事。
正好适合日理万机但是又对慈幼院很感兴趣也确实很适合做他们靠山的庆阳帝。
庆阳帝身为一国之主,从来就不缺少给他拍马屁的人,但是没有哪一个人的马屁拍得像顾承锐这样让他满心欢喜,深得他意。
眼见着顾承锐面不改色给庆阳帝拍马屁的文武百官们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念叨这小顾大人有前途啊!
而庆阳帝也很为顾承锐的表现而感到欢喜,在旁边吴德英吴公公近乎凑趣一样的怂恿下,他亲自写下了【积善余庆】四个大字作为对顾承锐的支持,还主动向顾承锐开放了距离京城不远的一座皇家别庄充作以后慈善宴会的固定举办地点。
随后,文武百官们又在庆阳帝极为热情的态度中,高效而又不失条理的为慈幼院将来在整个大宁朝遍地开花订立了最基本的章程和条件。
在两月一次的大朝会圆满结束以后,吴德英吴大总管笑容满面和他的两个小徒弟一起拦住了顾承锐和三皇子朱正岳的去路,直言:“圣上召见。”
顾承锐倒还没什么,三皇子朱正岳却紧张的头皮都炸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这次去御书房注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事实上,一切也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他一进入御书房,就被庆阳帝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训了也就训了,居然还被盛怒中的庆阳帝拿砚台狠狠地砸了一下额角!
如果不是他在砚台飞过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轻微晃了下脑袋,恐怕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变成一个独眼龙了。
这还不是最让三皇子朱正岳感到悲愤莫名的!
最让他觉得羞愤和恼恨的是在庆阳帝毫不留情赶他走以后,他在临出御书房前听到的那一句充满着宽慰的话:“这不孝子的手伸得太长,让你受委屈了,朕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三皇子朱正岳觉得自己整个大脑都要炸了!
巨大的耻辱感让他浑身都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起来!
他用力咬着牙,伸手捂住自己不住渗血的额头,飞也似的朝着坤宁宫所在的方向狂奔。
他现如今,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他的母后了!
也只有会心疼他,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的母后了!
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哭得毫无形象的养子,秦皇后的眼眶也忍不住的有些发红。
她在女儿昭龄公主气急败坏地“父皇真的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三哥”的抱怨声中,毫无预兆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母后……”三皇子朱正岳可怜巴巴地看着秦皇后,眼睛里充满着委屈的光芒。
秦皇后一边让随身侍候的女官去太医院找太医来给三皇子包扎伤口,一边眼神决然语气坚定地对三皇子朱正岳道:“你乖乖的留在这里养伤,看本宫为你出这口恶气!”
她在三皇子朱正岳感激涕零地眼神中,摆齐銮驾,气势汹汹的去找庆阳帝算账去了。
她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顾承锐正好从里面出来。
从小到大就没少进宫的顾承锐在见到秦皇后时,条件反射地向她拱手行礼。
秦皇后冷笑一声,“本宫可担不起你这皇上身边大红人的礼,谁知道本宫受了你的礼后,会不会也被皇上直接在脑袋上开个口子。”
直接把秦皇后的这一举动看做是胡搅蛮缠的顾承锐低垂下头,一声不吭。
反正这里是御书房门口,秦皇后就算是再怎么想要对付他,也需要好生惦量一下会不会惹来庆阳帝的滔天怒火。
秦皇后最见不得的就是顾承锐这样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懒得在与他做过多纠缠的她直接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径自朝着御书房里走去了。
这十多年以来,秦皇后虽然因为孩子的原因与庆阳帝闹得很不愉快,但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庆阳帝对秦皇后还是有一份真情的。
比方说,不管秦皇后再怎么把自己对庆阳帝的排斥和厌恶摆在自己脸上,庆阳帝每到初一十五的时候,依然会雷打不动的去坤宁宫里歇上一晚。
哪怕帝王形象全无的被秦皇后撵到偏殿去睡,他也不会从坤宁宫里走出来,而是宁肯就这么勉强自己的屈就一晚。
眼见着秦皇后怒气冲天走进来的庆阳帝眼皮忍不住的就是一跳。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想要迎接与自己经历了无数坎坷与磨难的皇后。
他的眼神也在不自觉的时候,变得温和无比。
“皇后,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自从他们闹翻以后,如非必要,他的皇后简直就把他当做洪水猛兽一样的避之唯恐不及。
他虽然满心酸涩,但也不舍得因此而生她的气,毕竟,他们之所以会闹到如今这堪称水火不容的样子,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本宫要是再不过来的话,恐怕就真的要被你欺负的连最后的一点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秦皇后望向庆阳帝的眼神带着毫无遮掩的厌恶和怨憎之情。
“本宫嫁给你这么多年,自认为还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和皇后!本宫不明白,为什么在王府的时候,你对本宫千好万好,一入宫以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面目可憎?!”
“你是不是存心要逼死本宫,给后来人挪位置?”
秦皇后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失望之色。
“皇后,你别这样,你明知道朕对你的感情,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过!”庆阳帝脸上满满的都是伤心之色。
“可问题是本宫已经感觉不到你对本宫的半点所谓感情了。”
秦皇后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容。
“本宫刚嫁给你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险些怀不上孩子,后来是侥天之幸,吃了不知道多少的苦汁子,才勉强得了个哭声孱弱的可怜的小皇子!可是本宫还来不及高兴,就眼睁睁的看着你捂死了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换来了个野种给本宫养!”
满脸凄绝之色的秦皇后眼角有两行清泪在无声地滑落。
“你说你有苦衷,你说你也是逼不得已,好!本宫信你!本宫原谅你!本宫为了顾全你口中的所谓大局打落牙齿活血吞!可是!你不该在害死了本宫的皇儿以后,又任意打压本宫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的养子朱正岳!”
“皇后……”庆阳帝的语气里充满着苦涩的意味。
“皇上!如果您实在是不待见我!就废了我吧!”
秦皇后在庆阳帝震惊地目光中第一次弯下了永远都挺得直直的背脊,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没办法在过下去了!我宁愿去冷宫里聊度残生,也不愿意再看到您这张让我伤心欲绝缺又不能报复的脸了!”
秦皇后咬牙切齿的说完,在庆阳帝的沉痛目光中,再次深深匍匐于地,重重地朝着她曾经爱慕现在恨之入骨的男人磕头。
“皇后,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为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朕都牢牢的记在心里,你是朕永远都舍不得辜负的人,朕如何会当真做让你伤心的事情!”
庆阳帝的眼泪也要情不自禁地从眼眶里流出来了。
“可是朕真的有苦衷!皇后!你听朕的话,再忍耐一段时间好不好,只要再忍耐一段时间,你就会知道朕是真的——”
“够了!”已经彻底的为庆阳帝的老调重弹感到厌烦不已的秦皇后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没办法再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忍耐下去了!”
“既然你不愿意废了我,又执意要为了母家表弟的儿子而肆意把自己的亲生儿子踩在泥地里践踏,那么,我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和你虚与委蛇!”
她的胸口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剧烈起伏。
“以后,我会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来保护我的儿子!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再摆出一副让我恶心透顶的失望表情,说我心狠手辣!”
半点都不愿再在这里呆下去的秦皇后嘴角勾着讥诮无比的一抹嘲笑,从地毯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要掉头离开。
“今天在大朝会上所发生的这件事,到底孰是孰非,相信你也心里有数,”庆阳帝见此情形,一把抓住了她用金线绣着凤凰的袍袖,语气很是郑重地说道:“皇后,朕知道朕对不起你,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但是,朕依然要在这里恳请你,永远都不要对承锐出手,他真的是一个善良又懂事的好孩子,以前的你,最喜欢的,不就是这种性格的晚辈吗?”
“以前喜欢不代表我现在也喜欢,而且,对现如今的我来说,这世上再没有哪个所谓的晚辈能够超过正岳在我心底的地位!他才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秦皇后用力甩脱了庆阳帝的手,一边继续往銮驾的方向走,一边用充满着讥诮和挖苦的声音冷冷补充道:“本宫可不像某人一样愚蠢,拿别人的儿子当个宝一样的百般维护,自己的儿子却当根草一样的任意折辱,甚至连正眼都懒得瞄一下!”
在听了秦皇后的话后,庆阳帝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格外的古怪。
他默默的望了秦皇后离去的銮驾半晌,才一脸苦笑地长叹了一口气。
吴德英心疼自己打小服侍大的主子,很认真地在后面安慰他说:“娘娘总有一日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朕就怕她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后,非但不会感激朕相反还会怨恨于朕,毕竟……朕这些年确实委屈了她很多。”
庆阳帝重新回到御书房坐回自己平日里办公的御座上,沉默良久,才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掐捏着眉心,一边声音低沉地下令道:“为了避免皇后真的做出什么后悔终身的事情出来,从今天开始,你在承锐身边偷偷的放两个暗卫吧,记住——”
庆阳帝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特意强调了一句,“用太后的名义。”
“奴婢这就去办。”吴德英会意地点点头,一甩拂尘,脚下步子极轻地离开了御书房。
自从庆阳帝狠狠地在金銮殿上为顾承锐的慈善事业做了一番背书和张目以后,顾承锐在文武百官们心目中的地位可谓是又高涨了不少。
一些原本没有收到百花园请帖的人,也主动带着钱物跑到慈幼院来做好事,希望借由这样的方式能够与顾承锐这个皇上心目中一等一的得意人扯上点千丝万缕般的关系。
对于这样的投机者,顾承锐和陆拾遗一直都摆出一副来者不拒的姿态,热烈欢迎。
不管他们究竟抱有一种怎样的心理,才来到这慈幼院捐钱捐物,最起码的,他们的慷慨解囊确实对顾承锐和陆拾遗越来越红火的慈善事业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也是这些人层出不穷的出现,让陆拾遗说不清是意外还是巧合的发现了一个人才——赵刘氏!
曾经明明被自己的丈夫和婆母逼压欺辱的喘不过气来的赵刘氏在当家理事上居然是一把好手,不仅如此,她还打的一手特别漂亮的算盘,慈幼院里专门聘回来的账房先生比起她都要失色几分。
面对赵刘氏的优秀表现,陆拾遗表面上夸赞有加,实际上心里的疑窦又因此而加重了几分。
不过,陆拾遗是个心大的人,在她看来,不管黑猫白猫,只要抓得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就算赵刘氏身上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陆拾遗自问,只要她对自己和自己家的傻小子无害,那么,自己就容得下她!
话又说回来,才刚刚起步没多久慈幼院真的是太缺人手了!
尽管又招聘了不少人来慈幼院帮忙做工,但是依然赶不上得到庆阳帝认可和满朝大力支持的慈幼院的扩张速度。
更让陆拾遗为之伤脑筋的是,像顾承锐创办的这种慈幼院,在大宁朝乃至于前朝,都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很多人就算应聘进来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一点章法都没有。
为了把他们培训出来,陆拾遗和原本慈幼院里的管事们就差没那枇杷膏当水一样无时不刻地泡着喝了!
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妻子瘦下去的顾承锐心疼的不行,不止一次地表示他要辞官,过来给陆拾遗减轻负担。
陆拾遗在知道了他的打算后,却严词拒绝了他。
随后,她在顾承锐的满眼疑惑和不解中,一脸耐心地和他解释道:“财帛名誉动人心,夫君,慈幼院所带来的巨大威望根本就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承恩公府嫡长孙或六品户部主事能够承受得起的,虽然我们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慈幼院里的所有人,他们现在的幸福生活来自于当今圣上!可是——”
陆拾遗在顾承锐变得很是难看的神情中话锋一转。
“慈幼院是谁创办的呢?他们的粮食他们的居所他们的生计又是谁绞尽脑汁安排给他们的呢?相比起高居九重一辈子都未必见得着一面的尊贵帝王,在他们的心里,你才是那个真正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大救星、活菩萨!”
“拾娘……”顾承锐的声音里已经带出了几分恐慌的味道了。
“现在慈幼院还只是在京城附近开办,还算不得什么,可要是有朝一日,慈幼院真的如你曾经所期许的那样,在整个大宁朝遍地开花,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陆拾遗没有把话彻底说穿,而是让顾承锐自己动脑筋去想。
在妻子的耐心点拨下,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与置身于悬崖边上已经没什么分别的顾承锐刻脸上的表情已经复杂的完全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他静默良久,纠结良久,才心烦气躁地用一种很是委屈的语调开口说道:“拾娘,你懂我的,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单纯的想要做点善事,想要给那些可怜人一条活路,我、我从来就没有……从来就有想过要……要造反……”
在说到后面三个字的时候,他本能的压低了自己的声调,眼睛里也带出了几分焦虑的光。
顾承锐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一点都不想要有任何的改变,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而牵连到自己的亲人长辈和家族!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但是夫君,等到你的声望彻底超过了当今圣上的时候,就算你不想造反,也会有一大堆的人推搡着你去造反的!”
陆拾遗一边说,一边满脸无奈的看着自己满心焦虑的丈夫。
“不仅如此,就算你强压着那些想要让你造反的人,不准他们肆意胡为,我大宁朝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依然会对你生出浓浓的戒备之心,恳请皇上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将你除之而后快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丈夫仿佛天生就与那张龙椅有缘一般,兜兜转转的,几次三番的都会它扯上关联。
“等到那时,就算皇上再怎么喜爱你,再怎么了解你的脾性,他也没办法保住你,甚至他为了维护大宁朝的稳固和统治,还必须强迫自己高高的对你、对他的母家扬起屠刀,你忍心让疼爱你的皇上落到那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吗?”
顾承锐被陆拾遗的话给彻底的镇住了。
良久,他才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陆拾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地说道:“既然你分析的如此清楚,头头是道,那么你有想没有想过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呢?”
“难道大家就只会忌惮我,而不会忌惮你吗?!”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拾娘,要不然,我们就彻底放手吧,再也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了!”
只要想到自己的妻子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莫名脑抽而丢掉性命,顾承锐就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不过,他潜意识里到底对就这么放弃积德行善有几分不甘愿,话到最后,又犹犹豫豫地改换了口风,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拾遗道:“大不了我们以后偷偷摸摸的做好事,别再弄得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人尽皆知了!”
陆拾遗忍不住被这样一心向着她,又努力想要为他们的未来积攒功德的顾承锐逗笑了。
“夫君,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一脸柔和地望着自己的丈夫,温声宽慰着他道:“不过,你也不需要如此为我担心,因为,不论是前朝还是大宁,都没有出过女帝,即便我的声望再高,大家也不会兴起想要把我拱上帝位的危险心思,顶多就是恭维我一声夫唱妇随,菩萨心肠罢了!”
“夫君,你要知道,”陆拾遗在顾承锐纠结的眼神中,又一次强调道:“从你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并且正式付诸实施还捅到了当今圣上面前以后,就已经注定了你和我都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而且,这已经唾手可得的万千功德,她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它就这么轻易从她眼前溜走呢?
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他们应得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