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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透过ICU病房的玻璃看着躺在病床的父亲,脸上扣着氧气罩,手上打着吊针,整个人被各种监控设备缠得满满当当。曾经那样睿智刚强的一个人,现在像是一片在风中萧瑟的落叶——干枯脆弱的,了无生机的。我知道以父亲的性格,未必愿意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但是哪怕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让他离开,因为除了他我现在真是一无所有,我承认我自私。
去洗手洗了把脸,由于没有卸妆液眼妆卸不干净。惨白的的脸上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再加上身上的黑色旗袍,看起来像电影里的吸血鬼。我走到病房门口时,医生刚好下完医嘱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景封柏的家属是吧?”
“对,我是景封柏的女儿。”我连忙点头。
“郑主任参加援非医疗队出国公干,以后由我来做景先生的主治医师。”他礼貌的伸出手:“我叫杨程锦。”
“杨医生您好,以后就拜托您了。”我握上杨程锦的手。
“景小姐客气,我先回办公室了。”杨程锦走了几步后又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杨程锦以为我是COSER。刚从哪个动漫展上赶来医院的。此时已经是午夜,尤其在医院的走廊上格外瘆人。
我在走廊上坐了一宿,看着窗外的天空从纯黑-墨蓝-灰蓝-铅白-橙红-金黄-碧蓝不断地变化。我是真的很累,可是大脑却一分钟都不肯休息,睡意全无。呆呆地注视着窗外,有人将一包热牛奶塞到我手里。我惊愕地抬起头,看到杨程锦笼在晨曦里的笑容,很温暖也很漂亮——嗯,像叶熙。我怀疑最近自己有些走火入魔,看到谁都会想到叶熙。
“喝了这个就回去休息吧,景先生的病情现在已经比较平稳了。”杨程锦用臂弯夹着几本病例。
“谢谢。”我把牛奶的吸管拆开插好,冲杨程锦笑了笑。
“不客气。”杨程锦转身去查房了。
我先去霜林醉拿了手机,然后回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躺在床上翻短信和未接来电。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将手机扔到一边,扯过被子睡觉。可能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
不知睡了多久,闭着眼睛摸到吵闹不休的手机:“喂?”
“昕昕。”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我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语气:“黎夫人,有何贵干?”
“昕昕,你就不能好好地跟我说话吗?”委屈的语气透过电波传过来,还增添几分无可奈何。
“您言重了,我真是不知道哪里唐突了黎夫人。”若说受委屈,也应该是我吧?
“昕昕,我有话跟你说……”
“黎夫人请讲。”
“你难道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您说地方,我去见您就是了。”敲定了见面地点,我才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出门的衣服,抓了挎包出门。
地方选得真好,枫城最贵的西餐厅,这桌下午茶是要消费掉小白领一个月的薪水了。坐在桌旁的妇人高贵优雅,与这里金碧辉煌的环境相得益彰。我拉开椅子坐下来,夹了一个三明治放到碟子里,慢慢地吃着——我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小时没正经吃东西,是真的饿了。
“昕昕,你听妈妈一句话,把那个夜总会关了,好好地做份工作……”
我把咬了几口的三明治放下,抬眼看着这个曾经生我养我的女人,那种陌生的感觉比她的话更让我觉得不舒服:“爸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算出现特殊情况的救治,一天的流水差不多是一万三。您说我得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才能维持这笔开支?”
“医药费的事情不用你管,我……”
“这是我们景家的事儿,不用外人插手。”我毫不示弱地瞪着她。我不是一个蠢钝的人,自然看得出她眼中受伤的情愫……可是,有时候我就是这么残忍,知道对方的痛处在哪里,被情绪左右时,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刀戳下去。
“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手上有一块城南开发区的地皮,在新的市政办公大楼附近,那里的发展前景不错。明天我让律师把地过户到你名下,以你的能力应该不难找到合适的开发商……有了这块地,你爸爸的医药费也不是问题了……”
“给我一块地?”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您跟黎先生商量过了?”
“他……知道的,我们已经讲好了……”
“黎家的东西我可不敢收,我怕爸爸醒了打折我的腿。”我摇摇头:“我现在过得挺好,您不必挂念,好好过您的日子吧。”
“一个女孩子经营夜总会,这种事情真是好说不好听。”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度,用手拍着桌子。
我看得出她是真急了,仪态万方的优雅劲儿都消失不见了:“我正正经经地开门做生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是他们的自由,我清者自清。”
“妈妈相信你是清者自清,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都27岁了,只要听说你做这行,哪个正经人家的少爷敢娶你?”
“呵呵……”果然是亲母女,冥冥之中她也戳到了我的痛处——正经人家的少爷我是真的不稀罕,可是就是因为这个,我去听叶熙的音乐会,都不敢买前排的票。你看,别人以为我有多刀枪不入呢,其实骨子里就是这么懦弱的一个人。
“你还笑得出来?”她揉了揉额角,估计是给我气得不轻。
“我给您打个比方吧,即使霜林醉是一盆清水,我是簇新的衣服,这衣服一下水,就再也不是新衣服了。何况在别人看来,霜林醉不是一盆清水,而是一盆墨水……”我无所谓地笑笑:“一切从您再嫁黎明远之后,就都无可挽回了。您现在是黎夫人,景家的事情不劳费心。”
“昕昕,无论我是谁的夫人,我都是你妈妈!”一串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我总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