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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著雨病了。
清晨,当她醒过来、试图要从床榻上爬起来时,竟然手臂一软,浑身无力地跌倒在床榻上。她额头火烫,好似被火烧着了一般。
自有记忆以来,花著雨最多的是受伤,但很少生病。就是有个小病,也不妨碍她练武、带兵。但是,这一次的病来势很猛,一下子就将她打倒了。
胸臆间一阵阵抽痛,喉咙里更是有一股腥甜遏制不住地涌了上来,一口鲜血毫无防备地喷了出来,触目惊心地溅落在衣衫上。
她喘着粗气,呆呆地看着那抹嫣红,突然间心如刀割,痛苦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将她淹没。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争先恐后从她眼眶里奔涌而出,滚滚落下。
“爹,我已经撑不住了!”她趴在床榻上,任泪水磅礴而出,止也止不住。
帐篷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敲门声,“宝统领,起来了没有,该吃早膳了。”
是每日为她送膳食的伙夫,这段时日,她内力受损,一直都有伙夫专门为她送饭。
“等一会儿。”花著雨哑声喊道,喉咙里也痛得难受。她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才抚着额头,打开了房门。
伙夫径直走了进来,将膳食放到了帐篷内的桌案上,回首看到花著雨的样子,骇了一大跳,“宝统领,你是不是病了?”
花著雨轻轻咳了一声,“可能是感染了寒症,你去军医那里讨点儿药过来。这件事别告诉别人,行不行?”
“宝统领,你病了就该请军医为你诊治,这样乱开药怎么行?”伙夫是个憨直的汉子。
“我没什么大事,我也懂点儿医术,知晓自己是怎么回事,你快点去吧。多谢了啊!”花著雨坐到床榻上缓缓道。
伙夫见状,快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坐在床榻上,急促地喘气,感觉到自己的出气都是热腾腾的。但是,她的情况自己还是比较清楚的。她并不是医者,不过,在军中待久了,通常的一些病症也都知晓。她知悉自己这是感染了风寒,外加昨日动气太大,伤了肝火肺气。
伙夫动作挺快,不一会儿就取了药回来,“宝统领,我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也熬不了药,我去替你熬吧。要不然,和相爷说一声,派两个侍卫来伺候你。”
“好的,谢谢你了。还是不要告诉相爷了,他事情很多,我自己行的,不用人照顾。”花著雨虚弱地笑道。
伙夫无奈,将药放在锅里,添了水,放到小炉子上熬。过了一会儿,药锅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他将火弄小,回身笑道:“宝统领,再熬一炷香工夫就行了,我先回去了,晌午送饭时再来看你。”
花著雨点了点头,伙夫缓步退了出去。她靠在床榻上好久,约莫锅里的药差不多了,便挣扎着下床,缓步挪到炉子前。刚把药端起来,她头一昏,手忽然一软。只听哐当一声,药锅掉落在地上,滚烫的药汁四溅,溅落在花著雨的脚面上、腿上,一阵烫人的疼痛。
身子一软,她几乎要倒下去。帐篷门忽然打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见状立即快走几步,将花著雨一把捞住。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了,病了?”
花著雨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眼前之人是平,哑声说道:“病了,你帮我再熬一碗药。”
平脸色沉沉的,将花著雨扶到床榻上,拿起一块汗巾,浸了水,放在花著雨额头上。他手脚麻利地开始熬药,不一会儿药熬好了,凉了一会儿,端到花著雨面前,“怎么弄成这样子,病了也没有熬药的?前段日子姬凤离不是挺照顾你的吗,让伙夫专门给你做吃的,若非如此,我怎么能这么放心。”
花著雨端起药碗,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喘息着说道:“平,我睡一会儿,你守在这里,别让人进来。”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有平在这里守着,她才能放心地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看到平守在床榻一侧,冲着她笑了笑。有一个人守着,感觉真好。
“阿平,我感觉好多了,你先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这里毕竟距离姬凤离的监军帐篷很近,若是被发现就糟糕了。”花著雨低声道。
“我知道,这就走,你也早点搬到虎啸营去吧,好歹我也是虎啸营的兵士。到那里我找你也方便。”平皱眉道。
花著雨点点头,“好!”
“有一件事,我打探到,军营有一批军粮运了过来,但不是朝廷运送来的,而是西江月筹集的。”
“西江月?南白凤容洛建立的西江月?”花著雨凝眉问道。
容洛此人,在世人眼中,那是很神秘的。花著雨对他所知不多。只听丹泓说起过,他建立了一处楼阁,名为“西江月”。每月初六这日,需要帮助的百姓可以拿着帖子来西江月,他会派出属下过来收帖子。任何人,只要有困难或者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都可以写上去。只要他能办到,他就会接下帖子,帮你办到。
丹泓第一次向她提起当世四大绝世男子时,她记得自己懒懒地笑着问道:“南白凤,凭什么他就排在第一位,本将军虽然不济,好歹也是为国为民、镇守边关、英勇杀敌。怎的就排在他后面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丹泓说:“人家南白凤虽然没有镇守边关,做的却是具体而微的实事,解百姓之急,忧百姓之忧,比你这个镇守边关还要实惠。”
“西江月以为民做善事为己任,筹备点儿军粮并不奇怪,而且,西江月富可敌国,这点儿军粮只是九牛一毛。”花著雨淡淡说道。
“听说,是南白凤容洛亲自出马送来的。我也是无意间打探到的,军营里的兵士们并不知道。我觉得左相和西江月说不定有密切关系,不然的话,何以要容洛亲自出马呢?”平悄声道。
“容洛来了?”花著雨心中一滞,眯了眯眼,这倒是始料未及的,南白凤容洛竟然悄然来到了军营。
“好的,我知道了,你赶快走吧。”花著雨挥手道。
平缓缓起身,走之前,犹自不放心地说道:“你记着,早点搬到虎啸营。今日要不是我来,你在这里昏倒,都不会有人知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平叹息一声,悄然从帐内退了出去。
姬凤离穿过一排排帐篷,来到一座小帐篷前。他在门前站立了好久,都没有进去,直到一个小厮开帐门倒水,才看到伫立在门外的姬凤离。
那小厮忙顿住脚步,向姬凤离深深施礼,“奴婢见过相爷。”
姬凤离冷冷地点了点头,“她呢?”
“在里面呢。”小厮犹豫了一瞬,说道,“相爷,姑娘不知怎么了,夜里从外面回来,就没有安睡,一直坐在那里垂泪,天亮了才睡着,这会儿刚刚起来。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小厮口齿伶俐地说道。
姬凤离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宽袍中的手却微微颤了颤,一言不发地向帐篷内走去。
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坐在毡毯上的小矮桌一侧,她没有束发,长长的墨发好似瀑布一般披泻而下,在光线黯淡的帐篷内,闪耀着流泉般的光泽。
姬凤离眯了眯眼,昨夜的记忆凌乱而模糊,就好似一团水中乱影,让他根本无法抓住。但是,这一头秀发,他却是记得甚是清楚。他心头一震,双腿顿时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动一步。
女子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身望向他。披散的黑发显得她脸色有些苍白,但这无损她的美丽。娥眉秀长,琼鼻高挺,丽目幽深,这是一个略带英气的女子。只是此时,她的眼角却带着一点儿晶莹,一点儿湿润,显得她风姿楚楚,隐隐透出一种令人怜惜的娇柔。
她手中端着酒盏,看到姬凤离,神色顿时一震,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如雪。漆黑的眸中,渐有水雾凝聚,秀眉凝了凝,她忽然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回身,伸手,执起酒壶将酒杯斟满,正要端起酒杯再次饮尽。
蓦然眼前一段雪袖飞扬,姬凤离的手按住了酒杯,眯眼望着她,“为何饮酒?”
女子抬首,凄然笑道:“我只想一醉方休,这样就能忘掉不该记住的事情!”
姬凤离按住酒杯的手抖了抖,啪的一声,白瓷酒杯因为他用力过猛,碎落。酒液和碎片一起四溅开来。
“昨夜……是你?”他强自镇静着,嘴唇翕动着,过了良久,这句话才颤抖着问出口。
女子抬眸望向他,神色复杂至极,她低喃着说道:“我原本是要给相爷一个惊喜,没想到……”两行清泪从眸中淌了出来,沿着脸颊慢慢滑落。
“四儿……”姬凤离迟疑了良久,终于颤抖着伸出手,将容四脸颊上的泪水一一擦去。长臂一展,他将她搂在了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没事了!”
他搂着她站在那里,一瞬间,所有的侥幸和期盼都没有了。他浑身的力气好似乍然被抽干,悲伤和绝望奔涌而出,在他胸口凝结成彻骨冰寒。
怀里的容四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使力一把推开姬凤离,“相爷别管我,我没事,你走吧。”
容四转身缓步走到床榻旁坐了下来,心底深处,一片沉沉的哀凉。
昨夜,她原本是要偷偷去见相爷一面,给相爷一个惊喜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她满怀欣喜地走到帐篷门口时,竟然听到里面传出暧昧的声音。她捂着嘴,躲在帐篷外,过了好久,她看到一个身着军服的男子衣衫不整地从帐篷内走了出来。她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她却从他凌乱的衣衫上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雷得她几乎昏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对她而言,皎皎如明月的相爷竟然和一个男子在一起。
那一刻,她宁愿自己没有来到军营,没有见到这一幕。她真的很想将那一瞬的记忆挖去,可是,就算饮了酒,她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甚至不可抑制地在脑中一遍一遍地想象着相爷和那个男子在一起的情景,几乎快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