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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城里那些妖精,我也不喜欢。我们种田人,要找会当家理事的。)

    由市区西行约六十公里,迎面上千米高的山顶上另有近百米高的石岩屹然矗立。灰白色的峭壁被雨蚀风化成鳞片状。崖顶呈帽盖形,显青色。整体看上去象极眼镜王蛇竖起的头颅。这便是b市沙田区远近闻名的盘龙岭龙头峰。

    盘龙岭的奇特之处不在于层峦叠嶂,怪石嶙峋,而是它一巅绝顶,并秀无峰。山势呈u型逶迤绵延长达四十余公里,曲折明显,起伏弱微。更加有趣的是几经盘旋之后,竟能前瞻后顾,首尾相距不到两公里,叫人不得不惊叹自然界的神奇。

    u型的盘龙岭荆棘密布,古树参天,俨然一道绿色的屏障。也就是这道绿色的屏障,围出了一道神秘莫测的天沟“迷人谷”。并把不到三十户人家的竹林村隔在了世外。只可惜“迷人谷”并无人迷,而是人稀;世外也不是桃源,而是僻壤。

    “迷人谷”两边岸高墈陡,杂树乱草丛生。谷里四时烟雾弥漫,没谁知道它到底有多深。有人试着往谷里抛石头,有的地方许久才能听到水响,有的地方连水响都听不到。人们对“迷人谷”的认识,基本是猜测多过了解。

    “明珠潭”座落于“迷人谷”出口处,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谷里流出的水积集到这里中转。水清得发绿,绿得泛青。平静得令人心慌。很难想象它的内容。传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王母娘娘梳妆打扮时不慎掉落一只镶珠玉簪,簪痕成为“迷人谷”珠坑化作“明珠潭”。盘龙岭则是玉帝派下来镇守宝珠和玉簪的神龙。据称,潭面上时不时漂浮着的各种野生动物的尸体,就是那些因觊觎圣物而遭到处决的妖魔。

    “正所谓人杰地灵。有着画一般山水和谜一样神话的竹林村位处极灵之地,却未出杰俊之才。这对竹林村是一种讥讽,对竹林村人是一种侮辱。”村长任敬贤坐在自家门口的长条板凳上,凝视着横在眼前的这条碧波滚滚的百米宽河道,自言自语:“如果能在这里架一座桥,就可以少走四十多公里的沿谷山路。将到市区中心的一百公里路程缩短至六十公里。村民也不用担心发大水渡船不能过河了。”

    “你咕噜啥哩!修桥不要钱啊?把我们村的家什杂物全卖了,也建不起一个桥墩。”老婆连莲端过来一碗蒜球,放在村长坐着的板凳上。然后指指盘龙岭上的夕阳说:“太阳还没下山哩!别做梦了。快剥点大蒜子,我要炒菜。”

    “嗯。川妹子,吃啥子菜嘛?”任敬贤暂停遐想,用卖乖的口气问:“我们这村,要怎样才得救?小莲,你最聪明。你出出主意看。”

    “就你嘴甜。晚上吃野兔炒干笋;麻婆豆腐;皮蛋;还有花生米下酒,美死你!”连莲语如珍珠串似的密集:“我说敬贤,你这个当村长的,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得拿出当年到四川哄我回家这套本事来。招商引资,把我们村的经济搞活。”

    “别损坏我形象,都被你说成骗子了,要负责任的。”任敬贤将剥好的大蒜端回厨房,出其不意地捏了一把连莲肥实的屁股,故意拉长调子说:“上什么项目呢?总不能开发廊吧!”

    “你做啥子嘛!要被春霞看到,多不好。还开发廊哩!羞不?”

    “我什么都没看到,只听到妈说自己是被爸哄回来的。”春霞蹑手蹑脚走进来,调皮地说:“妈,如果爸当初不肯骗你,你一定会反过来骗爸的。”

    “他想得美!”连莲撇了撇嘴,摆出高傲的样子。

    听女儿嬉皮笑脸的语气,任敬贤猜到刚才的小动作是被彻底抓现行了。弱显尴尬的说:“春霞,你这么快回来啦。”

    “爸这口气,是嫌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吧!”春霞微笑着说:“我感到水田里的味道没家里好,所以插完秧就跑了回来。”

    “嘿嘿!那是。”任敬贤干笑:“你肚子饿了吧!”

    “春霞,去喊你哥回来吃饭。春耕他一天没进屋。”连莲吩咐春霞:“看看在不在冷不丁家。”

    “嗯。”春霞答应着快活地跑了出去。

    饭香菜熟,任敬贤摆好碗筷,和连莲并排坐着等。连莲白了任敬贤一眼:“看你还毛手毛脚不,女儿都十八岁了。”

    “也是,也是。”任敬贤鸡啄米似的点头:“喂!我说小莲,大小你是个妇女主任,我们村的前途问题,你也得关心关心才对。”

    “什么主任!村里年轻女人都出去打工了,我就是个光杆司令。”连莲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我们这交通不方便,又没矿产;树木林业局管得严;野生动物大部分被保护。靠几亩薄地,想发财也难。”

    “据说山那边有几家藤具厂,专用竹藤等原材料做家具及工艺品。还有用竹木做凉席和一次性筷子的。生意都不错。不过都是走关系的私人厂,没有拿到批文的。”

    “树总是砍得赢长不赢的。做那些没发展前途。再说偷偷摸摸也不是个事。”

    “我也是这么看的。市里有些朋友找我谈过这事,说他们有关系,我都拒绝了。我还真舍不得动这山里的一草一木。”任敬贤一脸肃穆:“可这贫困村的名声也不好背啊!就拿咱春耕来说吧!二十几岁的后生,有力没处使。终日无所事事,打牌磨光阴。我还真怕他惹麻烦回来。”

    “这倒没啥。又不是他一个人打牌,闲着无聊呗!”连莲袒护儿子,反问老公:“你有办法安排他么?”

    “让他出去打工?”任敬贤试探着问。

    “我不舍得让他离开。我见不到父母,已经够孤独的了。如果再见不到儿子,我会疯的。”连莲表情戚然说:“听说外面很乱,男娃不好找事做。我怕他出意外,我受不得刺激。要说男孩子调皮也是正常的。找个老婆管管就行了。家里又不是没饭吃,没必要让他去外面漂流。”

    “说得也对,在家千日好,出门寸步难。”任敬贤跟着连莲的调子说:“我们不放春耕出去,投资让他在家里搞养殖,行不?”

    “不行,养出来还得往外卖。咱这交通不方便,不好搞。”连莲想了想说:“咱得做客人找上门来的生意。确切地说,是做客人送钱上门的生意。”

    “哪有这么便当的事,除非搞旅游。”任敬贤疑惑地说。

    “老公你真是个人才。对!我们搞旅游。”连莲语气果断地说:“我们这虽说穷乡僻壤,但环境优美,空气新鲜。”

    “山青水秀,鸟语花香。自然条件得天独厚,风土人情完全原生态。搞旅游定有前途。”任敬贤附和着说:“神奇的故事,诡异的峡谷。我就不信没人喜欢。”

    连莲说:“但是要有名气。”

    任敬贤说:“但是要有名气!”

    连莲说:“还要有钱。”

    任敬贤说:“还要有钱!”

    春霞回来,用手捻了块野兔肉放进口中,含糊着说:“村里找遍了,找不着哥,刚刚在门口遇上炳恒哥,他说上午进城里卖草药时,见到过哥。”

    “他吃晚饭了吗?”连莲问春霞。

    “还没开火哩!”春霞答。

    “那还不快去叫他过来一起吃!”任敬贤极关心的语气催促春霞。

    “嗯!”春霞应声出去。脸上掠过一丝欣喜。

    “桂香难产过世,肖敏亮服毒自杀。按理,人世间这等坚贞的爱情,当是可歌可泣。但他肖敏亮抛下才十三岁的孩子殉情离世,这也太不负责任了。死者长已,只是苦了炳恒这孩子,竟成了孤儿,怪可怜的。”任敬贤老话重提。

    “这孩子,我都成他半个娘了。平时就象带春耕春霞一样带他,从未偏心过。不过他现在好歹长大了,也该让他学会自立。”

    “任叔!连婶!也这么晚吃饭啊!总到你们家吃饭,我真不好意思。”肖炳恒长得膀大身粗的,看上去蛮结实。说话时态度有点拘谨。

    “有啥不好意思的,婶从小把你带大,又是挨屋邻舍,就当自己家里一样。”连莲笑着说。“今天在城里见到春耕了?”

    “嗯!没说上话。”肖炳恒老老实实地说。

    “哦,晓得了。”连莲说:“炳恒,你经常去城里,什么时候给婶带个侄媳妇回来呢?”

    “城里姑娘看不上我这土包子的。再说我也没钱,养不起她们。”肖炳恒腼腆地表白。

    “是的,城里那些妖精,我也不喜欢。我们种田人,要找会当家理事的。”任敬贤边说边看着连莲,间接地拍着马屁。

    连莲不再言语,表情不很自然。春霞给父亲和肖炳恒各酾了一杯酒,然后埋头吃闷饭。

    是谁在跟谁为谁别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