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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洺秋看着牧青远依旧挺直的背,突然意识到,眼前人不仅是当年松阳城那个懒散的小书生,还是百年建德牧氏家最小的公子。身姿如松,品行如玉,谈吐温良,牧青远举手投足间有着无法磨灭的家族给与他的美行加身。
季洺秋正想七想八,就见刚刚自己心里以为的“颇有德行的大家贵公子”牧青远忽然拽了自己手腕,一手抓了五花仍在自己怀里后去提女儿红。
手忙脚乱的接了五花肉,季洺秋手心里油腻腻的被牧青远拽着往林下意的大门外走,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我能问一下,这是要做什么?”
牧青远扭头瞪他一眼:“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回你府里!做你心里想的年老时可以回忆的少年事!!”
季洺秋虽然对这回答有些措不及防,但好歹如愿以偿,乖乖的被他拉着走,就这么一直被拉着快走到杏林边了,季洺秋才想起来提醒:“我是骑马来的。”
牧青远不说话,拉着人又往林下意的马厩走,走到马厩前看着颜色各异的几匹骏马:“哪匹马是你的?”
季洺秋的马身高体健,通体全黑,毛色油亮,名字和他的主人只差了一个字,叫燕秋。
牧青远站在马厩前看季洺秋牵了燕秋出来,走到自己面前:“上马吧,牧少爷。”
牧青远把手里酒坛也塞到季洺秋怀里,卷起袖子就往燕秋背上爬,爬了有一会儿,一旁的季洺秋忍着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牧家不教御马之术么?”
牧青远理直气壮:“教了,我忘了!”
这是牧青远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无赖的一面,季洺秋心情大好,上前揽过牧青远的腰,飞身带他上马:“抓紧了,燕秋脾气不好,小心被他颠下去。”
牧青远向来是能坐马车就坐马车,几乎不怎么骑马,脸一下就白了。他即使听了季洺秋这话做好心理准备,到了平川侯别院时还是被颠掉了半条命。
季洺秋把人抱下马,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下人,转身看一脸不适的牧青远:“如米你还好吧?”
牧青远脸色发白,一脸的菜色还在强撑,他没理季洺秋,根据上次来季家的印象径自往季洺秋的卧房走。
季洺秋一手拿酒一手拿肉跟着牧青远进了卧房,看着他目的十分明确的就要脱衣服,觉得现在气氛诡异,再说自己也没这么,正要开口阻止,就看牧青远忽然捂了嘴,气若悬丝的说:“想吐”说着就干呕起来。
“”季洺秋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牧青远是个姑娘,现在因为两次春宵腹中生出了自己的骨肉。他甩了甩头,把这种奇怪的念想赶出脑子,给牧青远倒了杯浓茶:“你喝口茶压一下。”
牧青远强忍不适,喝了半杯茶脸色才稍微好转,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用手指轻轻按压还在发痛直跳的额角。
季洺秋原本就没打算这么快就和牧青远做什么,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当然也不能做什么,只静静看着闭着眼睛的牧青远好看的眉眼。
屋子内一片让人平静的静谧,季洺秋眨了下眼睛,看到那双闭着的眼睛忽的睁开,接着是牧青远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鸣哀肚子的主人的声音响起:“我饿了。”
季洺秋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没忍住笑了起来。
牧青远看他笑,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吃到嘴里的东坡肉,很是委屈:“我想吃肉。”
季洺秋笑着就要叫人让厨子做些饭菜,就看牧青远拿起桌上被季洺秋从林下意一路带到别院的五花肉问他:“你家小厨可方便一用?”
于是季洺秋斜靠在专为自己做饭的小厨门边,看着牧青远熟练的拿刀将肉切块感叹:“建德牧氏家的公子不会御马,本应远的庖厨之术倒是精通。妙哉妙哉。”
牧青远不搭理他,就这坛子喝了口用来做东坡肉的女儿红。
季洺秋看牧青远不理他也不生气,看着对方把切好大块的五花肉焯水,手法熟练的将肉块往砂锅里码。把握着度用白糖酱油给砂锅中的肉调味后,牧青远倒入女儿红没过肉块,放入姜块和葱,盖上了盖子。
牧青远忙完了手头的事,才想起来和一边站了半天的季洺秋说话:“再等一会儿,大火烧开后调成文火炖个一个时辰就行了。”
季洺秋从未下过厨,将来也不准备下厨,敷衍的嗯了一声。
牧青远看季洺秋不接话,默默等东坡肉的汤汁煮沸了调成文火,走出了季家属于少主人的小厨。
季洺秋像条尾巴一样跟着牧青远走,两人一前一后,同时意识到初次相遇是在红尘阁,上次重逢在床榻之欢后的一同吃饭的还有个话多的嵇淮,这还是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单独相处。
牧青远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走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季洺秋的卧房里。
季洺秋的卧房中间一个屏风,屏风里是镂刻精致的雕花大床,外面除了放有摆件的红木架,还有一张圆桌和三个小凳。
牧青远坐在小凳上,没话找话:“这架子上的瓶子是汝窑青瓷吧。”
季洺秋瞬间就把话聊死了:“不知道,这院子我才来过四回,装饰摆设都是家里人置办的。”
“”牧青远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脑子发热一路从林下意到这来这一决定。
牧青远越是拿他没办法,季洺秋就越是开心,他看小书生像是忍耐什么一样闭上了眼睛,玩心起来曲起中指和食指伸手夹住了牧青远挺直的鼻子。
牧青远睁开眼睛打掉了季洺秋的手:“你这人,怎么像小孩一样。”
季洺秋笑了:“你生气的样子,比你不说话的样子要好看多了。”
牧青远听了这话,反倒平静下来:“你当真是祖公的徒弟,连这性子都和他一样。”
季洺秋一下来了兴趣:“赤阳老头在松阳是怎么招惹到你的?”
牧青远揉了揉额头:“和你差不了太多,他是骗吃骗喝。而你除了骗吃骗喝,还要再加一条骗色。”
季洺秋摊了摊手:“那第一次可不是我骗的你的色,真算起来,还是你骗的我的色。”
牧青远看两人真聊起来,话题还没转几下又到了床榻上,索性把事情摊开来:“我又不擅鱼水事,你何苦这么死缠着我。”
季洺秋想也没想,开口答道:“因为我想找你时,总是找不到你。”
“啊?”牧青远没明白什么意思。
季洺秋放轻了声音:“我自己也解释不清。”
是初次十丈楼上的惊鸿一瞥?是红尘阁那夜旖旎的江南风月?还是每次短暂的相逢后牧青远总会不告而别?他确实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执意缠着牧青远。要是真细究起来,大约是因为雪泥鸿爪总比不动磐石更撩人心弦。
季洺秋又轻声说:“你若真要我解释,我就从红尘阁那夜开始解释给你听,那夜明明落着雨,却有月光,洒在你背上像雨水化成的月光溪流,好看的很”
牧青远看这人又开始满口荤话,想起自己来别院的目的,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后的床前:“东坡肉要文火慢炖一个时辰,” 他说着脱下了外衫,“我们现在正巧有不少时间,季洺秋你来,我好好听你给我仔细解释。”
芙蓉帐内霎时间起了暖春风,在季洺秋心中卷起乱花缤纷迷了心神,他从善如流,提枪上阵,把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解释”起来。
几番纠缠后,牧青远趴在床上,把发红的脸埋在锦缎软枕上平复着仍有些急促的喘息。季洺秋已然餍足,手环着对方腰身来回摩擦着揩油。
牧青远趴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做菜时喝水一样喝了小半壶女儿红,笑了起来:“这档子事倒真是个好东西。”
这句话无疑被季洺秋当成了对自己技术的恭维,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牧青远接着说:“我从未喝醉过。喝酒的人都知道,喝不醉的人,是不会知道酒的好处的。所以心情不好时,我总无法借酒消愁。酒不能醉我,五石散又乱人心智服不得,我还以为我要清醒一生了,谁知能遇上你。多谢。”
牧青远说完这话没多想,披衣起来,厨看他的东坡肉去了。
被留在床上的季洺秋心情复杂,因为牧青远称赞自己的语气,不像是在夸一个人,而是像是在夸一坛味道醇香到让人一闻就醉的老酒。
牧青远对季洺秋这点小心思无知无觉,他看肉差不多了蒸米煮茶,又用季家小厨里的食材炒了三个菜,去叫季洺秋起来。
牧青远把饭菜摆在卧房中的小桌上:“这几个菜都是祖公爱吃的,也不知你吃不吃的习惯。”除了东坡肉,他还做了三道菜,分别是清炒西京笋、肉沫豆腐和荷塘小炒。
季洺秋看到桌上摆的满满当当,愣了神。
牧青远见季洺秋看着菜发愣,解释道:“现在还不到时节,没有藕段,荷塘小炒中的藕片我换了冬瓜。”
季洺秋叹道:“你要是个姑娘,我定是要到你家提亲的。”
牧青远在小桌边坐了下来:“我要是个姑娘,就凭你对我做下的事,早该被我父兄打断了腿了。”
季洺秋无言以对,摸了摸鼻子,坐下吃饭。
牧青远当夜没走,留宿在了季府。他第二日要去哥哥府里,季府比起林下意路程要近许多。
次日清晨,季洺秋斜靠在床上,看牧青远起床穿衣,身子又变得像昨日见牧家传话的下人一样,绷得紧紧的。
他没忍住说道:“如米,你这模样,不像是去看你哥哥,像是要去闯什么龙潭虎穴。”
牧青远笑了笑:“牧家家规森严,长兄如父,大哥对我期望最大,要求也最高。”
季洺秋虽是侯府出身,但也是父亲上一辈才起的家,对此不太了解,目送牧青远出了门。
吏部尚书宅位于芍阳城南,未设门匾,门口只立了两座石狮。
牧青远敲响了哥哥家的大门,进去后被下人告知他牧青璞还未下朝回家,于是坐在偏堂等。
牧青远在偏堂坐着,喝了三壶茶,上了五回茅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自家大哥下朝回家。
牧青璞到家后先是换掉了绯色朝服才来看等了很久的弟弟。
牧青远只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后背离靠背远远地,背挺得笔直。他看牧青璞进来了,站了起来:“大哥。”
牧青璞摆了摆手:“坐下吧。”他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牧青远,“你的任书已经经陛下批示,不日就会发到你现在的住处。这次你能蟾宫折桂,就是入仕了,把这玉佩戴在身上算是讨个彩头。”
牧青远看着手中的玉佩:“多谢大哥。”这是块守印白狐模样的上好羊脂白玉,坠着它的绳子有些旧,应该是被牧青璞戴在身上有些日子了。
牧青璞也坐了下来,他喝了口茶问正在往自己腰上系玉佩的弟弟:“绸琼这个地方,你可听过?”
牧青远想了想,念了首自己看某个志怪故事时看到的打油诗:
“萧萧凉风,吹吾茅屋。
簌簌冬雪,覆土甲冰。
绸琼不见,春山不见。
蓬断草枯,唯见愁穷。”
“你知道就好,”牧青璞说道,“等接到官印和任书后,你就该启程去往此地了。”
牧青远既然知道绸琼,自然也知道绸琼是个什么地方,他想也没想就开口问:“大哥你在朝堂是不是被人排挤?他们动不得你,就动手脚流放了你弟弟我”
牧青璞瞪他一眼:“谨言慎行是学到狗肚子里了么!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牧青远小声嘟囔:“状元最小也能得个从六品的官职,绸琼那地方最大的官也只是个七品知县。我还未在官场立足,能得罪什么人被发配到这个地方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哥你”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牧青璞目光如炬,瞪的他把剩下的话都咽到了肚子里。
牧青璞压下自己又想训斥幼弟的心:“把你调到绸琼,是陛下的意思。”
牧青远倒吸一口凉气:“陛下是想打压士族,先从建德牧氏下手么?”
牧青璞再也忍不住,厉声呵斥:“跪下!”
牧青远被吓的抖了一下,身体在多年习惯的牵引下比主人还要更先一步反应,顷刻间就跪了下来。
牧青璞板着脸,背着手站在牧青远面前:“你自幼性子就比几个哥哥跳脱不少,在建德时有家人照应,闯了祸也还能应付。如今进了官场,这张什么都往外倒的嘴,该学会怎么收敛了。”他声音凛冽,提了一个人的名字,“山姿你离建德久了,大约是忘了一个叫兰娉的姑娘,是因何而死的吧。”
牧青远听到这个名字,身子震了一下,挺得笔直的背弯了下来,额头触地,不知是向谁磕了个头:“大哥教训的是。远儿愚钝,不知悔改。”
牧青璞看着幼弟,到底是没忍心让他继续跪下去,轻轻叹了口气:“起来吧。”
牧青远依言站了起来。
牧青璞坐回椅子:“此次叫你来,除了告知你将来任地,还有别的事要交代与你。南阳管辰、安庆刘昀、青州赵瀚,这三人的名字,你可有所耳闻?”
牧青远答道:“未曾。”
“这三人是在你之前绸琼知县。其中管辰和刘昀任期内就无故暴毙,剩下的赵瀚幸运些,平安度过三年任期,可没成想死在了回芍阳述职的途中。”牧青璞手指敲了下桌面,“陛下此次,也有让你将这三人死因调查清楚的意思。”他接着说了这次叫牧青远来的重点,“这绸琼确实不是什么与人为善的好地方,你孤身一人前往,我确实有些不大放心,所以将你那林下意的同窗韩绰和王识一个调往平庆,一个调往卫昌。这两地皆距绸琼不远,到时绸琼若有什么变故,也算是有两个帮得上忙的人。绸琼常因少粮有流民成股滋事,因此绸琼县所属的景州,有知府率兵员七百驻防,可绸琼已经无故死了三任知县,这知府也未必干净,到万不得已时,你可绕过景州,向别处求援。”
牧青远问道:“何处?”
牧青璞吐出一个地名:“剑蓟。”
武进士去处并非由吏部,而是由兵部定夺。今日早朝,牧青璞下朝时听同僚说,这剑蓟驻兵的指挥使昭勇将军乃是陛下从今次武进士中挑选出的俊杰。昭勇将军和牧青远同时上任,应还未和当地牵扯上关系,比起景州知府自然要干净不少。
等牧青璞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又留了牧青远一同吃过晚饭,才和弟弟一同走到大门处送他:“我叫人驾马车送你回林下意吧。”
牧青远摇摇头:“不必了,刚刚吃的多,正好走回去消食。”
“也好,”牧青璞看弟弟正打算走,想起什么又嘱咐道,“等任书下来后,两个月内赶去上任即可。时间不短,你先回建德一趟吧。四年未归,母亲和姨娘都想你想的紧。”
牧青远垂下眼睛:“远儿知晓了。”
他出了牧府,先去买了坛竹叶青酒提在手里,刚出酒铺没走多久就看到有个小姑娘挎着竹篮在买花,走上前询问:“小妹妹,你这花篮里,可有萱草花?”
买花姑娘摇摇头:“没有萱草花,开的正好的芍药有不少,客官买一束送给有情人吧。”
于是牧青远没有买到萱草花,右手提酒,左手抱了一束开的赤红如焰的芍药,脚步一转去了季洺秋的别院。
季洺秋早上送走了牧青远,这次没想再去林下意抓人。下午嵇淮来找他去吃酒,季洺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同去,和除了嵇淮还有的几个闲散贵胄公子,一同在芍阳城西的醉仙楼听着曲喝到月上中天才归家。
归家时芍阳城睡了大半,马蹄声踏着月色格外的吵人。
牧青远坐在季府门口远远就听到了马蹄踏月的声响,一直等这声响走近,才坐在地上抬头一笑:“你可回来了。”
季洺秋喝的六分醉,他眨眨眼,心想果然自己没有找人的心时,这人就总是自投罗网到自己面前:“你居然主动来找我,这可是天底下头一回。”
牧青远扬了扬刚刚被他放在地上的芍药花束,嬉皮笑脸:“我是来给有情郎送花的。”他拍了拍下摆上的土,站了起来,“怎么?今晚你有别的佳人要会,我来不得么?”
季洺秋翻身下马,接了芍药花:“自是来得的,”他看着地上放着的已经空了的酒坛,有些无奈摇了摇头,“看来对你来说,我这身子,可比酒好用多了。”
季洺秋把马拴在马厩,又吩咐下人多加些粮草,和牧青远一同往卧房中走,他看着牧青远熟练的就要脱衣服,赶忙开口制止:“今日我可不行,我喝多了酒,要么硬不起来,要么硬起来射不出去。”
牧青远很是失望:“那你就让我抱一晚吧。”
季洺秋看牧青远脱得光光的就往床上爬,心情有些复杂:“你可知我现在什么感觉?感觉我这别院就像是给你一人开的青楼,你来兴趣了,就过来嫖上一嫖。”
牧青远吃吃笑了,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知道就好,那你这头牌还不快快过来服侍我这恩客。”
季洺秋咬牙切实,上床将牧青远按在怀里一顿揉搓,恨恨地说:“你且等我明日酒醒了。”
牧青远把头埋在季洺秋怀里,声音闷声闷气:“那我就等着你明日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