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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明晰的话音未落,车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巷口,老张倒抽一口气,险些碰上了一个躲避军警的游行学生,正要重新起火,只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散着冰冷之气,像是隐忍又怒意阴满,低沉略嘶哑地道:“下车。”
“先生!”老张心一抖,不禁老声沉吟了一句。
闻言,她抿了抿唇,明晰瞧他撑在窗前,神色不明,只周身散发着森冷之意,她笑了笑,早知他反应定会不好,只是她素来不爱说谎,即使他问她千百遍,她还是这个答案。
“下车。”这样若无其事,冷淡自持的脸,既是他所愿,却不是他能忍受的,他青筋都迸起,只一下一下地深呼吸,手指弹着车窗沿,好似努力平复,又像是在挣扎。“……我现下不想对着你的脸。”
闻言,她淡淡点了点头,好似火上浇油般清淡地应和了声:“也好,我亦不想多见你。”
关节一僵,赵钧默一下子捏紧了拳,脸色忽然更阴冷的几分,霎时冰寒逼人,眼一眯,方转头冷睨她时,才见她狠狠地关上车门,一身华服与这巷子的各色人丝毫不搭,她亦没有在意巷头街尾些许路人异样的眼光,没回头望他,只径自往前走。
“先生,还走吗?”
老张也不开,只是回头见赵钧默稍有动容,趁机探问道。
冷冷勾起唇角,赵钧默亦没有给老张好脸色,只不怒反笑:“走,为何不走,去月华路的萧公馆。”
闻言,老张也不知为何,衣襟染了些冷汗,头上密密沁出了虚汗,这真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这位亦不是真心想去,他若开了车好似也觉得对不住刚刚下徒脚走路的大太太。
“先生……这……”呐呐地启口道,老张心里真真是五味杂陈。
打断老张的话,赵钧寒铁般冷了许多,只抽出了根烟,透过袅袅眼圈,冷眸深眯,似慵懒道:“怎么,连同你都要拂我的意?”
猛咳了几声,老张再说不出口其他话,只好腹诽着:也罢,看你能撑多久。
车一路行驶,与刚刚停驻的小巷子不同,这街道越来越宽,这月华路与赵公馆所在的路一样,皆是住着许多达官贵人,管制得极好,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干净祥和,路旁大片树荫,更有几座西式精致雕像,开着开着便到了萧公关,那是完全欧式的洋房,萧念梳虽是唱戏的,但极追求生活质量,跟崇尚洋人做派,因此将这楼房打扮装潢得如欧洲建筑极像。
到了地方,也不见赵钧默有何动作,只一根根抽着比金条还矜贵的烟,一根根的浪费,皆为抽完便捏灭,然后继续点,老张心下着急也不便再直接说,见赵钧默无下车的意思,倒是壮着胆子,絮絮叨叨似喃喃自语起来:
“唉,这世道真真是越来越艰难了,现下这路也愈是不稳当了,到处有打砸抢的游行队伍,这帮军警从来不手软,还经常把人抓错……真是乱成一团了,这路上还什么人都有,唉,真是乱透了,饶我再仔细开都觉得这路是越发难开了……”
赵钧默怎会不知老张的意思,只是她适才的笑容太叫他生恨,他若不是真的不想再对着她,又怎么会一时忍不住气让她就那样毫无防备地下了车,偏生她再心平气和,再乖觉听话还是去不掉骨子里那刚烈执拗的性子,将他气得耐不住,只得让她下车,只当全是发泄,怎料得她还真下了车去,半丝不怕死。、
他越想越气,不自觉整了整军服的袖扣,逼急了恨不得现在就打她那跟主人一般不受教的臀。
“先生……”
眼见有了戏,老张刚要发动车子转方向便走,只见萧念梳不知从何看着他的车,便上前迎了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步步摇曳生辉,稍有露骨的洋服透出几许风情,她娇媚的凤眼一挑,只等他把车窗摇下。
她嘴里还柔柔地念叨着:“怎地终于来了,我已有许久没见你了,你可知我都要恨死你了……”
他眉头未舒展,只一贯蹙眉,车窗没有摇下,只是问到:“老张这天是不是好似快下雨了?”
“是啊,这般看来是大雨了。”
经赵钧默一提,老张方才抬头,只瞧得那乌云布满,沉甸甸地犹如黑云压进地面,空气都颇为冷了几分。
风似乎还挺大的,隔着窗户只见着萧念梳精心叫人梳理的头发都被吹得凌乱了几分,她见他毫无反应,有些气,要着唇娇嗔道:“你怎地这般……”
话音未落,他摇下车窗,眼见她欣喜地露出笑意,他只眼色隐晦,眼眸微眯,轻柔地伸出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扣在耳后,还来不及娇喜若狂,她只耳听到他清冷淡漠的嗓音低低似呢喃地道:“看来这风确是挺大了。”
风不止大,还颇冷。
天色一变,比人的脸有过之无不及。
还未反应过来,他像是服了输一般叹了口气,揉了揉法疼的太阳穴,无可奈何嘴角淡淡地勾起道:“罢了,总归是没赢过她一次……老张,回去。”
“诶——”
“赵、钧、默——”
来不及跺脚撒气,那名贵性能极好的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阵刺耳的掉头声中绝尘而去,萧念梳一头雾水,一阵冰凉侵入肌肤,原是真的下雨了,瓢泼大雨,罢了,她蹙起黛眉,不自觉又想起他在车窗雾气中写的“怀珠”二字,像是了无悟几分,冷笑一声,疾步走进了自家楼里。
竟是下雨了,她有些好笑,自己明明都想好了,为了明家为了孩子,即使淡漠失望到不闻不问她亦放心不下。
一个旧时的好友,一封信她便倾囊相救,何况是自己血脉相融的亲人,只是她些许再心平气和亦逃不开生来就种下的执拗习性,他让她下车,她竟如一个年少气盛,心高气傲的学生少女一般真真就下了车了。但转回想,哪里错了,若是重新来过,她又岂会不下。
只是这雨来得太急,她这方没走多少路,穿得亦少,冷意逼人,豆大的雨滴渗入她的肌肤,鼻尖冻得生红,还未来得及躲到屋檐下,只一下子感到雨滴减弱,这方抬头,才见到一把伞撑在她的头上,那个曾经少时熟悉至深的男子对她笑了笑道:“随安,许久不见了。”
……
“先生,我找了许久皆不见太太的身影,许是回去了?”
老张急得满头是汗,见赵钧默也不撑伞,只冷着黑眸,急急地在她走下车的四周来回寻觅,怎一个狼狈了得,他的戎装早已势头,显得松垮,大雨磅礴,巷子里早已没有人影,皆躲了起来避雨,连小贩都逃得精光,他亦从未有过的心急,只心下头脑发昏,迷迷糊糊地想着一遍遍的话:
他竟是丢了她!他这番竟是丢了她!
终是看不过去,老张好不容易将伞撑在了赵钧默的头上,在旁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其实也不甚是什么大问题,只叫警察厅派人寻,总能寻得到的,也许大太太也已在家中了,只是这方他知晓先生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了,情深不寿,过犹而不及,他也不知怎地开了口,老张早先便是赵钧默父亲的心腹,当年受伤已不能上战场,有儿有女,早已过了想一展宏图,万般筹志的年龄,所求不过是安稳,因此赵钧默便在父亲死后留了他在司机,虽不如以往意气风发,倒是甚感心静,连他家中妻子亦宽怀不少。
其实各种道理,身为曾经战场浴血过的人如何不懂,何况,政治黑暗比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赵钧默这位主子的心思,他如何不懂,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想来的这般简单容易的。
“先生……”似是感叹,又似叹息,老张低沉这嗓音,在赵钧默的身旁道。“您这是何苦来哉……”
大风卷了落叶四乱,巷子里多是宣传大标语的纸胡乱飞舞,吹得人脑子发晕,冷得人直直不由抖颤,那雨似是永不会停般,倒了一阵又一阵。
老张沧桑亦慈爱的嗓音,略有沙哑,也不如方才保持缄默了,只因眼前的人现在不是位居高职的赵钧默,而是他自小看着长大,从小意气风发却又冷漠硬朗,铁血温柔的孩子。
他撑着伞,语气还是一贯恭敬,只是带着作为长辈的安慰,淡淡地对双目略有空洞失神的赵钧默道:
“其实……我知杜先生那件事对您影响极大了。他是曾是您最得力的部下,也是您最信赖的战友,他死得惨极,他的太太与孩子亦是可怜至极……”
“有一事,我知您未对任何人言,那便是他的太太不是被暗杀惨死在那家西点店里的,而是死在了您的枪下。那帮人得知杜先生太太在外的美名颇对之有兴致,杜太太是社交场上的名人,蕙质兰心,貌美如花,亦是高官之爱妻,那帮人将她凌辱至极,您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将她暗中救出,怎料得她安全后一上来便死死求您杀了她,我知您下不了手,却还是忍痛送了她归天,了却她一桩心愿。从那日起您日日睡不安稳,我知您心下有碍,您一方想护着她不想大太太将来受明家与日本人之事的牵连,一方又想将她往日里的风头劲压下让人渐遗忘,只是杜先生是杜先生,您是您,不可同日而语。”
“您啊……且莫要折磨自己,也莫要折磨大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