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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暻只是出于对洛心安这个女人的好奇,或者说是为了对未来这个注定要娶回家门的“炉鼎”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才冒着夜色跑到这青云观的后厢房,可是却没想到会碰上眼前这样一幅画面。
哗哗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外面的雪静谧的下着,更衬得屋里潺潺的声音越发清脆,隔着一层朦胧的窗户纸,他首先看到的是一段白玉莲藕似的胳膊,慵懒的垂在木桶外面,白皙的皮肤上沾着晶莹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皮肤滚落最后汇聚在泛着一点红晕的指尖上,“滴答”一下砸在地上。
聂暻愣了一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视力竟然这样该死的好,明明还隔着一层窗户,他却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当洛心安趴在浴桶边往身上淋水的时候,她左肩上的那颗痣都清清楚楚。
喉咙莫名其妙有些发干,像灌进沙子一样,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这个时候洛心安扬起脖子呼了一口气,从侧面看去正好看到她胸前埋在清水中的半抹浑圆,白嫩嫩的,在水雾的蒸腾下仿佛包裹上一层氤氲的光泽。
等到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的时候,聂暻猛地把头撇到一边,脸上瞬间涌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堂堂大晟靖王爷,此时此刻竟然躲在房间外面看一个女人洗澡……
聂暻不是没见过女人出水芙蓉的样子,就像之前跟清虚道长说的那样,从他一出生就身染这怪病开始,宫里就没有一天不在琢磨帮他延续生命,在几个皇兄还都是顽劣儿童的年纪,宫里的嬷嬷就教过他男女之事,甚至他刚满十岁那年,父王就迫不及待赏给他一个美貌歌姬,可惜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甚至还觉得很是恶心厌恶。
他没办法想象用自己身体最私密的一部分跟另一个人结合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都快要吐了出来,更不用说通过这种方式来为自己续命延续生命了,这让他觉得肮脏又可耻,所以即使已经活了二十四年,到如今仍旧孑然一身。
但是就是这持续了二十四年的认知,却仅仅在今天这一晚上就颠覆了,他第一次吻一个女人,好吧,虽然当初是这个女人不知羞耻的主动亲的他,但他不仅没有觉得恶心,反而身体里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甚至此时此刻竟然恬不知耻的在这里看这个女人洗澡。
天知道这跟接吻一样前所未有!
脑袋里充斥着那些诗书礼仪三纲五常,所有人都知道温文尔雅的靖王爷从不近女色,是不折不扣的翩翩君子,所以按照君子之道,他现在就应该马上离开,哪怕是专门为洛心安而来,也不应该做这等下作之事。
可是他发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以往哪怕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几次三番徘徊在阎王殿外,他都能咬着牙硬撑下来,但现在心脏却不听他的使唤,此刻跳的飞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无数小虫钻进胸口深处,痒痒的,还带着些麻,聂暻觉得自己的怪病可能又复发了。
而这个时候屋子里的骆心安却毫无察觉的闭上眼睛在木桶里睡着了。
一豆油灯在屋子里洒下一层浅色的光晕,明明灭灭,屋子里的人也暗影绰绰,这时睡梦中的骆心安似乎梦到了什么人,嘴里嘟哝了一句“死瘸子”,接着鼓了鼓腮帮子,扬起脖子又睡了过去。
昏暗的光线下,她全身带着一层湿漉漉的莹白,因为睡得正熟脑袋不自觉地仰到后面,勾勒出一段纤细修长的脖颈,一滴水珠从黑色的长发滚落,滴在她的嘴边,然后顺着下巴一路蜿蜒的滑过锁骨,最后淹没在那半抹浑圆里,映衬的她的嘴唇越发红艳。
那句“死瘸子”被聂暻一字不差的听到了,此刻瞥到她嫣红的嘴唇,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之前在后山的那个“吻”,甚至过了这么久,唇边还残存着那种柔软湿润的感觉。
想到这里,聂暻的鼻尖一阵发痒,一张向来清雅冷淡的脸此刻彻底红了个透顶,他不用猜也知道这句“死瘸子”多半是在骂他。
这女人简直不知羞耻,好好一个姑娘家不仅对他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就亲,而且还……还在洗澡的时候梦到他,这成何体统。
聂暻这会儿似乎完全忘记“死瘸子”是一句侮辱,他完全可以治洛心安的罪,可如今却满脑子都是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画面,这对一个从没有开过荤只对自己“炉鼎”有反应的男人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羞涩了。
这会儿若是有人经过,一定会看到一位长衫玉立的男人,仿佛跟落满雪的整片大地融在一起一般,只留下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让这个谪仙一样的的人沾上了一丝烟火气息。
抬手摸了摸发痒的鼻尖,狼狈的转过视线,他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可就在转身的时候,一道黑影如水面掠过的鹄子一样,几个飞跃落到聂暻身边,连头都没敢抬起来往屋里瞧上一眼,直接躬身行礼,“王爷,属下已经查实,太子殿下今晚的确宿于青云观,而且之前在晚宴上太子殿下似乎对洛家大小姐……”
后面话影卫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踌躇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话音刚落,聂暻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刚才眼睛里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泛着红晕还不容易有一丝活人气儿的脸上又一次被冰封覆盖,下巴紧绷着,留下一抹刚硬冷峭的线条。
“说下去,刚才晚宴上太子似乎对洛心安如何?”他的声音冷冽低沉,没有丝毫温度,原本在没看口之前看到他那微微翘起的柔和嘴角,仿佛只是影卫一个人的错觉。
影卫被聂暻霎时变得锋利的目光盯上,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沉声说,“太子殿下似乎对洛家大小姐……颇为看重……”
他本想说“颇为喜欢”,但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又把这四个字咽进肚子里,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语,可是聂暻却仍然冷下脸来,勾了勾嘴角嗤笑一声,“若只是‘颇为看重’这么简单,你不会是现在这副表情,说吧,皇兄到底对洛心安做了什么?”
一看聂暻态度如此强硬,影卫也不敢再做隐瞒,一五一十的把晚宴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当众搂洛心安的腰,握她的手,甚至……还拿走了她的丝帕。
听完之后,聂暻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勾起一抹冷笑,手指轻轻的敲着轮椅的扶手,半响之后才开口问道,“你说皇兄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做的?”
影卫点头,聂暻的眸子眯了起来,嘴角的冷笑更甚。
他这个好皇兄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跟他对着干,恨不得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之前在后山太子那女支子身上下那么重的CHUN-药,差点害他没命,这一笔账还没有算清楚,他就又开始迫不及待的下手了?
说起来这二十四年来,若不是他韬光养晦,终日一副病病殃殃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恐怕已经被太子和他的一众党羽害死过无数回了。在很小的时候,父王曾经把他一个很好的玩伴当做“续命”用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床上,但他只是把那个小宫女当成朋友,可即便如此,有一天他还是亲眼目睹聂毅亲手弄死了那个女孩,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但凡是他喜欢的,聂毅都要毁掉,从小到大毫无例外。
“看来今晚我们是回不去了。”
聂暻眯起眼睛,握紧了椅子上的木把手,回过头瞥了一眼屋内已经洗完澡正跟小丫头开玩笑的洛心安,目光沉了下来,低声说,“传令下去,今晚给我死死地盯住这间屋子,若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影卫愣了一下,根本不明白聂暻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开口,“王爷,太子既然对洛大小姐这么关心,肯定是喜欢她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背地里害她?而且太子是什么身份的人啊,他又何必为难一个三品官员的女儿。”
提到“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影卫看到王爷的脸陡然阴沉了几分,接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低下了头。
谁想到聂暻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随口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一定还没有心上人吧?”
影卫愣了一下,接着脸上一红,把脑袋垂的更低,“回……回王爷,属下的确未有。”
聂暻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再追问下去,以前他也没有心上人,甚至连“喜欢”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直到遇上了洛心安,他才明白心口那剧烈的悸动已经不仅仅是他的怪病对炉鼎的感应,还因为这个人本来就应该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一个,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她。
收回飘远的心思,他没有打算再给影卫解释过多,只是摆摆手说,“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照办就是了。”
影卫不敢再多问,应下之后几个跃起消失在茫茫黑夜里,此时北风呼啸,白茫茫的雪落在聂暻的肩头,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骆心安,无声无息的把自己隐在了风雪中。
喜欢一个人是要放在心上,仔细收藏,绝对不会放在风口浪尖上,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刚才影卫有一句话其实说对了,聂毅这样的身份当然不屑于为难一个官员家的女儿,更不会亲自对洛心安做什么,但是如果这个人跟他聂暻有关,那就另当别论了。
聂毅这么做根本和“喜欢”二字没有半分关系,他故意用这种暧昧的方式,只是让洛心安成为所有人的靶子,到时候何须他亲自动手,晚宴上那些嫉妒疯了的女人自然会替他毁了洛心安。
好一招借刀杀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聂暻死死地攥着椅子把手,目光比这漫天风雪还要冰冷,他有预感这一晚绝对不会太平,所以他要留在洛心安身边。
这可是他定下来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
聂暻的预感成真了,或者说眼下的情况比他所设想的还要糟糕。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母亲身份低微,没有显赫的家族作支撑,却蒙受荣宠多年,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仍然是父王最宠爱的宸妃,甚至到了如今父王仍然会在新秀女身上寻找母妃的影子,但是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里,没权势还抢走皇上宠爱的女人自然是整个后宫的敌人,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经了多少算计,才能活到今天。
所以他对女人之间的争斗早就见怪不怪,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洞察先机,他猜到太子今晚对骆心安的态度,一定会引来其他女人的报复,甚至连手段都替她们想好了,无非就是栽赃陷害、借刀杀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可事情的发展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大雪簌簌的下着,十几个影卫隐匿在暗处,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天空黑沉沉的压下来,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当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衣男子穿着黑衣服鬼鬼祟祟溜进来,最后在洛心安房门前东张西望准备撬门的时候,隐在暗处的聂暻眯起了眼睛,锋利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
他倒是不知道谁家能养出如此恶毒的姑娘,仅仅是晚宴上没能得到太子的注意就找男人来毁掉别人的清白,甚至还用迷药如此下作的手段。
看着那人一脸油光,满脸横肉,撅着屁股趴在洛心安门口使劲往里看,还露出龌龊的奸笑时,聂暻恨不得立刻撕烂他的嘴,这时男人嘿嘿一笑,掏出那根放了迷药的竹管,悄无声息的塞进了门缝里。
聂暻瞳孔骤然一缩,拿起旁边一个影卫的弓箭,拉满弓弦,直接对准了那人的脑袋。
他的动作太快了,行云流水,快而无声,如果不是知道他身患顽疾,命不久矣,谁也不会相信这样迅猛的身手会是一个平日里完全要靠轮椅代步的废人。
箭在弦上,弓弦因为骤然拉紧,发出仿佛即将要断裂的吱嘎声,十字箭头与男人的后脑勺重叠在一线,北风呼啸,聂暻的眸子降到了冰点,嘴角勾起很淡的一抹弧度,他已经预想到这男人一会儿脑浆飞溅的下场。
可就在手指即将脱离弓箭的一刹那,树丛里突然扑出来一个小丫鬟,死死地捂住了那人的嘴巴,聂毅瞬间皱起眉头垂下弓箭,这时房门打开一个茶杯正中脑门,接近着骆心安提着木棍不等男人反应就毫不犹豫的抡下去,仅仅两下就把一个彪形大汉放倒在地。
一时间,藏在暗处的十几个影卫全都看呆了。
这……这这……下手的狠劲儿,哪里像个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就是个大老爷们遇上这种事也没她反应速度这么快啊!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就连旁边的聂暻都愣了几秒钟,这时骆心安抬脚稳准狠的踹中男人老二,背后的影卫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都轻微的抽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看到此情此景,聂暻竟然有点想笑,事实上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也真的跟着做了,嘴角勾起的一瞬间,仿佛冰雪消融一般,在他狭长漆黑的眸子里留下柔和的温度。
原本他以为这女人只是大胆,却没想到她还如此泼辣,刚才她打那人的那几下,看似只是用蛮劲儿,可实际上却打得十分精准,不管是脖子还是头顶,又或者是男人下面那个重要部位,都是七经八脉里最重要的几个穴位,普通人几乎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找的那么准,还一击即中。
他这个“炉鼎”还真是挺有意思,刚才自己替她担心如今看来倒成是小看了她。
聂暻摸了摸下巴,这时大门关上,彪形大汉被拖进了屋里,旁边的影卫赶紧低声问,“王爷,我们现在用不用跟上去?我怕还有后招。”
这话若是提前片刻说,不用这些影卫开口,聂暻自然不会任由一个男人闯进洛心安的屋子里,可这会儿他看到洛心安对付那人的手段,很明显是早就防备,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别人插手就轻松化解了一场劫难,这样厉害的心思和手段让聂暻突然好奇起来,她孤身一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安然无恙的避开这个为她“量身定做”的阴毒圈套?
见王爷不说话,影卫也不敢轻举妄动,一行人仍然隐匿在皑皑白雪之中,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房门,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行动。
可不过转眼的时间,东边的天空就染上了一层浓重的红色,在黑漆漆的夜色下,衬得越发不详,空气中飘来火药的味道,转瞬间,大殿的方向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聂暻愣了一下,看着那冲天火光和洛心安屋里的一片死寂,接着顿时反应过来,“她倒是真豁的出去,连放火这种不要命的招儿都能使得出来,也不怕被官府抓起来治她的罪。”
当朝太子和王爷这会儿可都在这青云观,若是真酿成大祸,恐怕这丫头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此时聂暻哭笑不得,又不得不承认,洛心安这一次兵行险招虽然胆大妄为,但确实是给自己争取时间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只是苦了自己这个闲散王爷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虽然这么想这,聂暻却并没有一丁点生气,反而在看到洛心安把那个砸晕的男人扔到屋后陡坡下面的时候,悄悄地跟了上去。
整个后厢房一片火光,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此时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厢房后面有十几个黑影从天而降。
聂暻稳稳地坐在轮椅上,被缓缓地推出来,他的背后是漫天的火光,背着光晕,他的眼里一片萧杀,竟然比身后这滚滚浓烟还要阴沉。
影卫站在他身后,盯着蒙在麻袋里的男人,伸手抽刀,“王爷,属下现在就宰了他。”
“不忙,先留他一条狗命,现在留着他还有用。”这种狗东西死有余辜,但若是一刀就结果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了。
聂暻慵懒的托着下巴,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好像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心里突然有了个非常有趣的想法。
“李宏,本王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去把这狗东西提上来,扔回厢房里去,就当送给王妃的初次见面礼了。”
影卫的脚下一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很少会叫他们影卫的名字,很多时候他甚至以为王爷这种身份根本就记不住他们谁是谁。
可如今聂暻不仅记得,甚至还用这种开玩笑的口气跟他说话,可问题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靖王爷不近女色,光棍一根,如今不过见了人家洛家大小姐一面,八字都没一撇就喊人家王妃,他这个当奴才的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自家王爷真是好厚的脸皮啊……
影卫偷偷地摸了一把汗,不明白自家主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咱们的王妃大人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人给扔出来,现在又扔回去算怎么回事?
王爷您确定这真的是帮王妃吗?
影卫暗自扫了一眼聂暻,一头雾水的跃到坡底把下面的男人像扛死猪一样扔上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王爷……您真的要我把这人扔回去?”
他眼睛一个劲儿的往骆心安的屋子上扫,聂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当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抬手狠狠敲了他一下,“笨死你算了,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没学聪明,你要扔的屋子在那儿。”
聂暻顺手一指洛婉婷的屋子,周围的影卫全都低下头闷笑,李宏扛着个男人一时傻了眼。
这时各房的丫头小厮已经提着水桶赶来扑火,眼看着就要错过时机,聂暻一脚踹中李宏的屁股,“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影卫抹了把汗,驮起男人刚要走,背后的聂暻又笑眯眯的吩咐道,“快去快回,事情办成了以后,本王会替你在王妃面前美言几句的。”
影卫身形一歪,差点把人直接扔出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聂暻愉快的勾起了嘴角。
他可是送了个火药桶给洛心安,接下来就看这个丫头的脑袋够不够灵光了,若是用得好,直接就能反客为主,置敌人于死地,若是用不好……怕是会连自己也给炸个粉身碎骨。
这时大批的人已经涌过来扑火,青云观的一众道士也闻讯而来,聂暻随之隐到了暗处,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抓采花贼!有采花贼啊!”
接着整个后厢房都乱成一锅粥,李宏故意在人前掠过,他的速度太快,一边的小道童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吓得赶紧大叫,“师傅!采花贼!我刚才看到他钻进后厢房了!”
一句话犹如一枚炸弹扔进了水里,把原本就惊魂未定的人吓得更加胆战心惊。
看着混乱的人群,红色的火光在聂暻的瞳孔里闪烁,把他的眸子映的忽明忽暗,他翘了翘嘴角,慵懒的倚到身后的靠背上,好戏终于开场了,洛心安你准备怎么做呢?
想到洛心安这一整天带给他的惊喜和惊吓,聂暻又忍不住轻笑起来,越发的觉得若是把这样一个女人娶回家,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得非常有趣。
***
在聂暻藏在暗处看好戏的时候,骆心安终于毫发无伤的走出了大殿,看着鬼哭狼嚎被拖走的洛婉婷还有被打的奄奄一息的采花贼,她完胜而归。
此时闹了一晚上的闹剧终于收场,天也已经快亮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聂暻盯着看了一晚上的骆心安,困得打了个哈欠。
因为大火把波及了整个后厢房,虽然没造成什么伤亡,但是之前的房子却不能再住了,她只好在住持的安排下,临时去别的厢房凑合一晚。
走在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上,她只觉得全身上下骨头累的都要散架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正躺在床上,盖着厚实的棉被,美美的睡个好觉,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把人拖出被窝简直就是犯罪,偏偏有人就是这么膈应人,非选在这深更半夜耍手段玩心计,逼得她不得不全副武装起来迎战。
大好的一个晚上,全都葬送进去,不知道这会儿回屋还能补多久的回笼觉。
骆心安撇了撇嘴,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走在前面,若不是知道她刚刚在生死边上走了一回,简直要以为她是刚逛完园子回去喝下午茶。
可跟在她身后的宝珠和宝珍却仍然惊魂未定,浑浑噩噩的往前走,仍然没从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只要一想到刚才四小姐被人拖走那副凄惨无比的下场,她们后背都禁不住沁出一层冷汗。
这一晚上的毒计一环扣一环,让人防不胜防,谁会想到普普通通的一根艾草,一炉香片背后竟然藏着如此阴毒的计谋,幸亏小姐察觉的早,否则若是早早睡下,这会儿被扣上“私通男人、不守妇道”帽子,被人拖走打板子的可就是骆心安了。
一想到这种后果,她们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着骆心安的目光都带上了钦佩,她们小姐嘻嘻哈哈的表面下面到底藏了多少深不可测的心思啊……
两个小丫头在后面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偶尔有几句飘到骆心安的耳朵里,引得她勾起嘴角。
如果可以选择,她倒是宁愿跟这两个小丫头换换,这看似风光的大小姐谁愿意当谁当,反正她是一百个不愿意,要不是她运气太差借尸还魂来到这个鬼地方,如今也不必为了自保而绞尽脑汁,连个安稳觉也睡不了。
更何况,谁生下来就一肚子机关算计?疤痕之所以坚硬,是因为曾经流过血受过伤,懂得被人捅刀子是什么滋味,所以要在下次刀风血雨到来之前竖起厚厚的堡垒。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她什么都顶得住,那些欺负到她头上的人,她会一个一个的解决,洛婉婷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下场!
深吸一口气,她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后面两个小丫头一路嘀嘀咕咕,不紧不慢的跟着,等这会儿突然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骆心安竟然已经走远了,赶忙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小姐,您怎么走这么快,等等我们啊。”
“等你们俩说完悄悄话,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老子还在怎么补觉?”骆心安笑着回头做了个鬼脸。
“小姐您怎们能把……能把那两个字挂在嘴边!让人听见可还得了!”两个小丫头面红耳赤,赶紧追上来,惊吓的往周围一扫,作势就要捂骆心安的嘴。
“哪两个字不能说?你这丫头的小屁股吗?”骆心安笑着来回躲闪,明知故问。
“小姐您还说!”两个小丫头急的跺脚,引得骆心安哈哈大笑。
三个姑娘闹成一团,宝珍和宝珠也早就习惯了骆心安私下里的性格,对视一眼,联手使劲咯吱她。
“你们反了是吧,我可是你们小姐!”
骆心安一身痒痒肉,被咯吱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一边躲,正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愣了一下,接着猛然顿住了身形。
在后面追的两个小丫头毫无防备,一下子撞在她身上,疑惑的抬头问,“小姐,怎么了?”
此时夜露深重,黎明前最后的夜幕里漆黑的看不到一丁点光亮,蜿蜒曲折的石板小路两旁树木密布,遮挡了视线,可是骆心安还是确定自己刚才一定看到了那个人。
她没来得及回答两个丫头的问题,抬脚就追,宝珍和宝珠吓了一跳,赶紧跟上去在后面喊,“小姐,这么黑漆漆的要去哪儿啊!”
可是她跑的太快了,一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两个小丫头想追都追不上了。
北风呼呼的在耳边刮过,她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瞥到的那张脸,刀削斧凿,面如冠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这张脸和那一身白衣,她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死瘸子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回来青云观,现在又为什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问题充斥着脑海,让骆心安都来不及思考自己跟那人仅有一面之交,而且很显然这仅有的一面也相处的非常不愉快,她现在为什么还要去找这个男人。
今天晚上青云观里又是着火又是闹采花贼,甚至几乎连整个道观的人都惊动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个男人都没出现,这会儿天色还早,他不在被窝眯着,跑到这林荫小道里干什么。
骆心安撇了撇嘴,忍不住在心里嘟哝,难怪这一路走来她都觉得怪怪的,总感觉背后有人正盯着她看,难不成就是那个死瘸子干的?
一想到之前在后山,那个男人把她压在地上摸来摸去的样子,她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想到之前洗澡那会儿,她还梦到与这个男人热吻在一起,心里越发觉得古古怪怪,脸上也一阵发烫。
不是吧……难不成这死瘸子不仅是个色胚还是个跟踪狂?
骆心安搓了搓脸,在心里说了句“阿弥陀佛”,看在她一整天没睡的份上,老天保佑她今天可别再遇上什么幺蛾子了,她这小心脏可没精力再对付第二个“采花贼”了。
她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扫视一圈,周围一片漆黑,树丛摇晃,哪里还有那一抹白衣人影。
大概刚才真的是看错了吧,,她长舒一口气,刚要感谢老天爷赏脸的时候,远处一抹烛光却由远及近而来,等她看清来人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一句“FU-CK”
老天爷您可真是待我不薄,保佑我没撞见那死色胚,却安排一个人渣跟我狭路相逢,你真的不是在玩儿我吗?
那慢慢阔步而来,一身黑衣锦带的高大男人,不是太子聂毅还能是谁?
此时聂毅已经走到了离她不到白米的地方,她想溜都溜不掉,只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欠身行礼,“小女骆心安参加太子殿下。”
太子瞧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脸上却一片笑意盈盈,“原来是大小姐,平身吧。”
“刚才批着奏折的时候,我听到屋外一片喧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绕道这后厢房来看个究竟,没想到正赶上四小姐行刑,当时我还诧异洛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小姐为何没在场,原来你竟跑到了这里。”
他张口不提其他,直接说起洛婉婷,这让骆心安警惕的眯起了眼睛,虽然她与这男人今日才相见,但按照这副身体的记忆,聂毅绝对是只面热心冷的笑面虎,表面上他好像和风细雨很是谦逊,实际上内心却精于算计,让人防不胜防。
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男人,又是这样不好惹的身份,更顶着一张跟赵子铭一模一样的脸,让骆心安本能的觉得危险,他这样的人提到任何事情都绝对不会是说说而已,如今突然在她面前说起洛婉婷到底是什么意思?
压下心里的不悦,骆心安一片愁容的叹了口气,“让殿下见笑了,洛家发生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心安自知羞于见人,更何况,就算小妹是犯了大错,但让我这个当大姐的亲眼去看她挨打,也实在是于心不忍,还望殿下海涵。”
聂毅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毛,“大小姐自谦了,凭大小姐的手段,本宫相信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坐怀不乱、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亲眼去看手刃仇人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情了。”
骆心安心口一跳,眸子瞬间沉了下来,可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端倪,只是眼睛却微微睁大,露出不解的神情,“殿下这是何意?心安不过一介女流,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哪里来的仇人?”
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她淡淡的开口,“至于殿下说的坐怀不乱全身而退,难不成是指今晚心安在大火里捡回一条命吗?那只不过是侥幸罢了,殿下谬赞。”
聂毅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哦?是吗?”
“那可要恭喜大小姐了,希望大小姐以后日日都能如此侥幸,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选择和固执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骆心安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他的画外之音,欠身行礼,微微一笑开口道,“多谢殿下赐言,小女谨记在心,平日里自会注意防火防水防贼人。”
聂毅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骆心安如此冥顽不灵,明明听懂了他的意思却还在这里装傻充愣。
贼人?若东宫太子也成了贼人,那他的好六弟,当今靖王爷算什么?
瞳孔里冷光一闪而过,他继而展颜一笑,顺手帮骆心安把一缕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挽到耳后,轻轻拍掉她肩上的碎雪,态度宛若对待亲密爱侣一般深情款款,“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小姐明白自然最好。”
说罢他转身就走,与骆心安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今晚的大小姐比晚宴时还要大放异彩,对四小姐的手段当真是干净漂亮,本宫佩服。”
骆心安面色不改,躬身行礼,唇角带笑,“小女恭送殿下。”
聂毅深深地看她一眼,看着那一树挺拔笔直的脊背和那双墨泉幽潭一般的双眸,在满地白雪的映衬下越发精致玲珑,他心中一动,接着收回视线,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冷哼一声,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