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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怪物,它随时可能冲破我的身体,控制住我,将我变成父亲那样的人。
我妈妈的鲜血是提醒我保持清醒的唯一武器,她不断在梦中告诫我,不要成为你的父亲。
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自从妈妈去世之后,他比以往花了更多的时间来陪我,对外面的事情接触的反而少了。
然而我明白,他依然是他,因为一时的悲痛而收敛的生意,总有一天会重新捡起来。
而我作为他唯一的儿子,他一定会将我训练成他的继承人。
为了逃脱这既定的命运,我开始策划怎么样去反抗。
搬到水云间以后,我就生活在无数人的眼睛里,这里有太多佣人,哪怕家里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很多佣人根本排不上用场,可父亲绝不会将他们辞退。
在名面上与父亲敌对,是最愚蠢的行为,只会带来更为严重的训练。
而我找到了一个简单的方法。
妈妈刚走不久,我本就惊惧交加,好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再加上差点害死一个小姑娘,更让我寝食难安,身体突然发病。
先前看的是西医,吃了药之后身体明显好转。为了躲避父亲的训练,我不得不装病,然而在西医精密的仪器下,装病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它只能骗父亲一阵子,迟早会被发现,一旦被他发现,后果只怕会更严重。
家里其他的佣人我不敢相信,唯有冯妈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因为妈妈去世,她对我父亲是怨恨的。
当我提出去看中医,并且让她在中药中动手脚的时候,冯妈吓坏了,她以为我的脑子出现了问题。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跟她说,冯妈,我很难受,你想看到我像妈妈那样,有一天突然死掉吗?
冯妈眼神颤抖地望着我,最终妥协了。
中药的味道那么苦,药汁从舌尖划过时,无数次我都想吐出来。
每当我喝药的时候,冯妈就在一旁落泪,她心疼我,可是她没办法阻止我。
就像当初我妈妈走到自杀那一步,也没有人能阻止她一样。
计划异常顺利,因为我糟糕的身体状况,父亲伤透了脑筋。
他不敢再逼我学那些伤透脑筋的东西,转而带着我学画画,听音乐,教我放松心情,教我怎么打理园艺。
这些我都愿意去学,甚至因为体质太差,而有了大把的时间花费在这些事情上。
父亲安慰我说,别怕,父亲会陪你一直到老。
每次我都会乖巧地点头,然而心里默念的是,等你老了,冯家流淌着的黑色血液,也该断了。
倘若一直这样顺利,也不会有后来的诸多事情。
然而我没想到,我会再次碰到沈右宜。
大概从我见到她的那一面开始,我的命运就被改写了。
那是一个夜晚,空中满是星子,我吃了晚饭后,觉得胃里不太舒服,就下楼在石子路上散步。
她是跌跌撞撞地闯入我的视线中的。
我看了一下她跑出来的位置,似乎是宋家。
衣服凌乱,光着脚丫子,神情慌张,大概是得罪了屋里的人。
原本没打算多管闲事,然而惊鸿一瞥间,我从她脸上看到一点模糊的熟悉感,仿佛先前在哪里见过。
她逃的慌张,惊到了水云间的保安,四周不断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在找她。
几乎来不及多想,我就让她藏了起来。
将保安支使走了以后,我转身望去,见她缩在灌木丛中,眼睛里满是惊恐。
那一瞬间,我陡然想起,曾经有一个小女孩,被我推入水中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惊恐到快要落泪的神情。
我记起她了。
沈叔叔的女儿,沈右宜。
她比以前更加漂亮,衣服虽然破了,人却打扮的很干净。
保安走了以后,我朝她招招手,让她出来。
她脚下没穿鞋,局促地跟我道谢之后就要走,客气地就像个陌生人。
我知道,她不认识我了。
原本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七岁那年落水的事,后来却没有问出口。
那样一段不算美妙的回忆,我实在不想再提起来,以免她对我心生厌恶。
我拦住她,抓住她的脚踝,她有些抗拒,但是却没有推开我。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还像小时候一样简单,对别人没什么防范之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小小的欢喜,大概是因为碰到故人,又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有的人还跟当年一样,没有改变。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从农村来到这里,也不清楚她究竟怎么跟宋家扯上的关系。
原本还想多了解一点情况,可是又没有询问的立场。
再次相见时,她依然狼狈地很,不用问也知道,只怕又是得罪了宋家的人。宋家只有年纪最小的宋城脾气最差,很可能就是得罪了他。
想要帮她,简直轻而易举。
可我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发病。
一直以来,我的身体都十分虚弱,可这样突然而至的发病,却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原本说好了要替她找一套新的衣服,最终我却喘不过来气,被冯妈强行按在床上休息,不得不派了个保镖送她出门。
那是第一次,我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明明有很重要的事去做,可是这具身体却摇摇欲坠。
我逃避了父亲想要加诸在我身上的责任,却没想到,付出的代价如此巨大。
之前匆匆见过的两面,几乎可以让我断定,她现在的生活过的并不好,然而我并没有去打探什么。
家里有无数只的眼睛,我生怕自己冒失的举动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我没想到,只是让保镖给她送了一套衣服,顺便将她送到别墅区外面,居然已经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那段时间我正在画人体肖像,打算找一个裸模,而我跟外面的人接触不多,并不知道该去找谁,父亲说这件事他会安排好。
我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
直到画了一半儿,察觉到她不太对劲时,我才发现原来佣人为了制造烟雾缭绕的效果,居然在石头下面扑了干冰,她被冻得直哆嗦。
我赶忙想将人扶起来,然后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
当时胸口涌过一阵惊喜的感觉,大概可以称之为缘分。
那个时刻,我只当这是巧合,直到后来才发现,原来那是父亲刻意为之。原先我那些小动作,他已经看在眼里。
我很照顾右右,对她很好,同时也明白,她所做的事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为了不伤害到她敏感的心思,我只能假装什么都听不懂,这样或许她能自在一点。
我能感觉的出来,在我面前她很放松,很舒服,大概是生活太劳累了,在外面她总是绷得特别紧,活的并不快乐。
我在她身上看到过暧昧的痕迹,也看到过青紫的伤疤,可是这些,我都不敢提起。
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希望她能多笑一笑,不用过的那么辛苦。
右右像只小刺猬一样,看起来乖巧的很,实际上扎人的时候也毫不手软。
渐渐的,有关她的事情越来越多的传到我耳朵里,我才察觉到,我对她的关注太多,已经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我记得有一次,父亲问我,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我当时就愣住了,以我这残破的身体,我有资格去喜欢她吗?
我内心深处,真的喜欢她吗?还是因为愧疚,所以才想弥补她?
不等我想清楚答案,令人揪心的事发生了。
右右被人捅了一刀,就在跟我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
我眼睁睁看着她从黑暗的巷子里爬出来,神情狰狞又可怕。她遥遥地望着我的方向,眼泪含着眼泪。
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仿佛被人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