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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君双眸忽地烧起一阵怒火,她一把抱起那个脆弱的婴孩。
刚才她那口气松得太早了。
雪燕和阿武都被吊起来,受了不少虐罚,可唯有这个孩子却被陶夫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顾文君还以为是因为陶夫人嗓子之痛的移情作用,把雪燕的孩子当成了自己儿子的替代品,没有对孩子下手。
可想不到,陶夫人竟然还是给喂了药!
或许是嫌恶哭闹,又或许是厌弃这孩子的出身,但陶夫人显然没有发挥多少慈悲心肠。
顾文君也无法再去思考,那疯得莫名死得突兀的陶夫人是怎么想的,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抢先把雪燕的孩子救回来!
婴儿脆弱,微薄的脉息根本难以用中医手段来诊治。
也是因为如此,古代稚子多早夭。
她当机立断地放弃古朴的法子,选择现代医学的急救术。顾文君抱着孩子坐下,把孩子放在怀里,她将孩子翻转过来用膝盖轻柔顶住柔软的腹部,轻拍着背。
神情专注,动作小心,她头也不抬地冷喝一声:“给我一碗醋!盐还有水!快!”
屏风外。
那唯一空出手的捕头正憋着一张团簇的脸,趴在陶夫人的尸体前面怔楞呆滞,“死了真的死了!”
直到顾文君又砸过来一声喝:“你要是不想让今天再多死一条命,就快去给我拿东西!”
把衙役捕头吓得一颤。
“啊、是!”
他清醒过来,忙不迭地收回探鼻息的手,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面跑。
正好赶上处理完陶府的刘喜,一张脸苍白阴冷,细缝似的眯眼里尽是寒光,活脱脱一个奸佞太监模样,让捕头又是一哆嗦,唯唯诺诺叫:“刘公公!”
刘喜上下扫过他,又给了捕头更大的压力,他慌忙解释:“之前我是接到了陶府下人的报案,对于其他也不知情,还好刘公公及时赶到,只是陶夫人”
那捕头额间冒出无数冷汗,但是刘喜的神情也并不比捕头轻松多少。
身后,已经有两个人接替了顾文君之前交给捕头的任务,正在抱起雪燕和阿武,要将两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医治。
陶府下人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刘喜花些心思就把这群人给制服了。
现在就被宫人们压着在院外等候发落。
现在的问题反而是这牵扯进来的京城衙门,还有那位突然毙命的陶夫人,这下反而不能干脆利落地改杀个干净私了。
“真打官司,对顾公子来说可就麻烦了。”
刘喜的神色阴晴不定地扫过那屏风底下的妇人死尸,他心中恨恨:“但也真是想不到,还真的是陶元安这个王八东西做的,他一向是个孬种,竟也有胆子做出这么大的祸事,连我另外一个干儿子都不放过,要不是顾公子果断,阿武绝对救不下来!”
在刘喜看来,陶夫人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
甚至让他动手,刘喜倒是想让陶夫人再吊一段时间的命,死得这么痛快,反而便宜这个恶妇了!
一瞬间,刘喜的心里便闪过无数个念头,但表面上他只是冲捕头摆了摆手,“不用说了,你先做顾公子交代的事情,其余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恰好,破碎的屏风里头,再度传出顾文君的催促:“快点!”
捕头得了刘喜的允许,连忙跑出去。
然而踏出门槛,他便被眼前的画面吓得瞪大了眼睛,张口几欲惊喊:“老天爷!”
“捕头!”还好手下围过来的汇报,把他的惊叫堵回了喉咙里,但他们每一张脸也是青白相间,比那些被制服了的陶府下人还要难看。
他们压低声音:“这些人下手太狠了,直接动的死手,这已经坏了审案的规矩。刘公公,似乎并不想按衙门的程序走”
有个人做了一个拿手刀在脖子间一划而过的动作,面上冷汗津津。
屋里,是血气冲天,是陶夫人发泄私恨的酷刑炼狱。
可外面,竟也成了煞意纵横,活生生一个恐怖的屠宰场。
刚才那些还拿着棍棒、与他们对峙的陶府下人,现在却都成了一个个留了一口气的生肉,遍地都是猩红的浓稠汁液。
捕头倏心中一凝,有了不详的预感,“那刘公公一个大太监,好重的报复心!下这么重的死手,难道就因为陶府对顾文君动手了?”
在看那些剩下的、还算完好的陶府下人,个个都是吓得肝胆都破了,瞳孔剧颤。
柳姨娘趴在陶元安身边抖成了筛子,低埋着头,看不清脸。
而那刚刚还在嚣张的陶元安陶大人,更是双腿打颤,两腿紧闭着的档口似乎染了深迹,一个字都不敢吭了。
大内的人,这才是真正杀人不过点头地,做事太狠了!
扯进这桩麻烦里,算他倒霉!
可是再如何不合律法,捕头也不敢议论刘喜的做法,只是脸色铁青地指了几个陶府下人,“带我去厨房,倒水、好备醋还有盐!”
只要能让他们活命,这些下人现在什么事情都豁得出去做,连滚带爬地给捕头带路。
时间还在一点一滴过去。
顾文君争分夺秒。
婴儿太小了,本来食道消化道和肠胃就脆弱,都不一定学会吞咽。想靠轻拍背部就让孩子吐出药,太困难了。
见这法子没有反应,顾文君的眸色微深,她擦干净手,决定刺激呕吐。
她一手抵住婴儿的下唇,让其张开嘴,再伸出纤细的中指和食指,探进去摸索舌根。正常的成年人都会觉得恶心犯呕。
可就算这样做,从头到尾,那雪燕的孩子依然五官紧皱,没有声响。
“顾公子,你不仅找到了雪燕,还救下了阿武,捡回两条人们,已经足够了,也要顾惜你自己的身体啊”刘喜小心翼翼地叹一句,他到屏风前已经看了一会儿了,一直忍着没有出声打扰。
他只是一眼,就已经断定,这婴孩没救了。
虽然刘喜不懂医术,但他在宫中沉浮太多年,见过这种手段,他猜出这孩子被下的,是昏迷散。轻微分量可以让人夜寐昏沉,然而这中药的却是一个不到百日的幼儿,不说当即断气,可想醒过来怕是难咯!
就是再去请宫里御医,也无济于事。
他话里都开始安慰劝解,但是顾文君充耳不闻。
只是急问:“我要的东西呢?”
“来了、拿来了!”捕头满头冒汗地奔回来,手里捧了一堆东西。
想捕头在衙门里也是个负责使唤别人的小头目,可在这里,却只有听从顾文君吩咐的份。现在顾文君还不算官人呢!
但只要一想到外面横七八竖躺着的陶府下人,捕头就不敢有半分不满。
无论怎么样,衙役捕头也不想让这可怜的小婴儿再有事。
顾文君仍然双眼紧盯着那孩子,一刻也不敢错目,她看也不看地接过一碗凉水,拿了醋往里面兑上酸味。水能冲淡胃里的药性,但现在这孩子喝不了,只能倒进酸性物质,刺激胃部作用一起反呕。
醋的刺激性太大,也必须多兑水中和。
再加入盐,充作生理盐水,能够帮忙维持体内盐分平衡。
这一串动作,让刘喜和捕头看得眼花撩乱不明所以,连懂都不懂,更不可能插手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文君一手撑开那幼儿的嘴,将那头抬起来仰住固定好,一手倒进一汪浅浅的醋水混合物。
见那孩子双目紧闭,没有一丝挣扎动作,捕头倒抽冷气,失声一嘶:“这已经快没气了。”
遭了刘喜一瞪眼,捕头自知讲错话,慌乱拉上嘴。只是心里对那陶夫人的死,没有最开始那么难以接受了。
哪怕不是顾文君直接动的手,那陶夫人之死,也算是被顾文君害的。
原本捕头心中对顾文君闯府、威胁人质、动刀恐吓的做法还有些抵触,然而事实真相全都揭露在眼前,他又不傻,自然醒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情感立场一偏,就倾向了顾文君。
不管那陶家之子陶然是怎么死的,和顾文君有没有关系,报复也绝不应该牵扯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陶家,做得太过了!
就在捕头和刘喜全都心底一阵惋叹,已经接受孩子没命的事实时,顾文君却始终没有放弃。
她喂了一口,便用手在孩子舌根处轻摩两下,时不时地变换位置和角度,尝试刺激对方的扁桃体。
催吐对一个婴幼儿来说,实在太伤身了。
但是,现在活命是最要紧的。
顾文君管不得那么多,只能最大程度上减轻刺激。
她给灌下碗底最后一口醋加盐水,然后用中指抵住舌根一捻。突地。
一片寂静之中,忽而想起一个轻微的喘息声。
“呜”的一个轻响,那连牙齿都没长全的小嘴巴一闭,咬住顾文君的手指,从唇缝里呕出一汪浑浊的混合物。
他一定十分难受。
紧皱的五官团得更紧,蹙眉哭啜:“哇哇啊啊!”连哭也像是没力气的小猫一样,声音轻地像是在人的耳朵上挠羽毛。
可是万幸,他把药吐掉了。
孩子,活过来了!
顾文君飞快地把孩子从头到脚正好,拢进怀里安抚,“好了,没事了。”她攒紧的心脏突突直跳,只觉得与阎罗王打了漫长的一架,神魂和肉|体都疲累极了。
捕头的眼睛瞪大,张得像是铜铃一般,他顾不得场合地大叫一声:“怎么可能!”
“好了,孩子能救下来,大功一件!你我都可以松一口气了。”刘喜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止住了捕头一肚子的疑问和不可思议,虽然刘喜心中一样压着匪夷所思和惊奇,他心里甚至暗想。
如果真放手让顾文君去研究,陛下的蛊毒,也许根本用不到去请寻那传闻中的神医谷向天,只要再给顾公子一些时间,说不定真能知道解决的法子。
可刘喜知道,现在不是惊叹顾文君医术的时候。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消息已经传到京城,陛下震怒万分。
捕头惊惧刘喜手段残忍,却不知道他真应该庆幸,要不是敬王回京的事,让陛下无法抽出身来,今天,他一定会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暴虐杀戮。
与天子之怒相比,刘喜不过是稚童玩耍,陶夫人的仇虐只能算得上牙牙学语,称得上可笑。
陶元安动手前就应该想到,对陛下的人动手,就是在挑衅皇威。哪怕他设置了一万一千个掩藏身份的办法,也要做好暴露那天,遭遇千倍万倍报复下场的准备!
“唉。”刘喜嘶声,在屋外对付陶府下人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加急的信纸传书。
上面只有一个字。
“杀。”
见捕头愣愣看着他,似乎有所猜测,面色发白。
刘喜不愿打扰疲惫中的顾文君,他双目一眯,眼中闪过深意,带着捕头出去。
“善后的事情,交给我的人处理就可以了,但是有一些细节,还要麻烦你了,齐成发齐捕头!”
让京城衙门来处理这桩官司?
确实,证据累累,可近乎一半都是顾文君的猜测,哪怕是千真万确,一一印证起来也耗费时间。
那顾文君的科考怎么办,顾文君对外的名声怎么办,谁知道中间又会被多少有心人搅和寻衅。她耽误不起这个时间,陛下也冒不起这个风险。
所以这案子,从陶元安动手起的那刻就定了。
结果就只有一个——
那便是轰动京城上下的,九月初七陶府灭门惨案。
凶手,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凶匪歹徒杀手,入门偷抢被发现,便直接动手,最后横尸遍野,陶府一门上下三十六个活口, 尽数灭门!
找到凶手时,他们双目失明,甚至有自残举动,只说痛痒难止,似染怪病,疯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