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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君说话算话。
她既然说了要治洗碧的腿,就一定会治。
当然,得等她先处理好自己的伤。
听到顾文君报出的方子,都是主攻内在调和,稳定中气,李栋升总算明白她是要先熬自己的药。
李栋升十分配合,他稍微装装样子地记了一番,便直接顺势拿上之前抓的药材去煎制,这次洗碧不仅不拦他,甚至和旁边的宫人们一起一个劲儿地催促。
“咕噜噜。”
药炉子开了火,浓郁的药材在大火里熬出浓稠的浆液,发出水滚的声响。
宫中煎药都是有规格的。
虽然陛下没有亲口下令,但是见着这叫洗碧的宫女坐着皇家车辇过来,太医们哪敢随便应付,便拿出紫砂壶,金丝炭,每样都捡着最好的用,这样煎熬出来的药更快也更好。
李栋升在一旁看着,顾好火候。
痛叫一声,洗碧于心不安地问:“吴大人,那药有没有问题?”
现在洗碧是不得已才接受了顾文君的医治,可她这么可能就这么信任顾文君呢。即便疼痛难忍,还是眼睛睁大耳朵竖起,时刻监探动向。
还一直揪着默不作声的吴承问这些问题。
可一来这帖药,是顾文君给自己开的,吴承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害怕一接话就露了馅,便按捺住没有吭声;二来说得多了,就是替顾文君接责任,吴承老谋神算,当然不会犯这种错。
吴承看不惯顾文君这种毛头小子的自信,他打定主意让顾文君来背锅。
便只摆出别有深意的表情:“哼,既然顾公子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诊断治伤,一切还是得问顾公子吧。”
就在这时候,药煮开了。
掐在一个时辰内!
李栋升怕耽误了顾文君的身体,急忙地把药壶里的汤汁倒出来,盛到碗里端过来。
“咳。”顾文君看到李栋升直往她这边递来,连忙使了眼色,这才让李栋升反应过来,这药是打着给洗碧的名义,才能加紧时间地赶制出来的。
他手一顿,药碗停在半路中。
“糟糕,名义上这药是给那个洗碧熬的,怎么才能让顾公子服用呢?”李栋升心里着急,抓耳挠腮。
他停顿的时间有些久了,但还好被顾文君随手接过去,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顾文君转了一下灵动的眼睛,还装模作样,先送过去给啊啊叫唤的洗碧。
“洗碧姑娘,你先把这碗药喝了吧,你断了骨头气虚得厉害,这能帮你调理一下,缓解虚弱。”
洗碧挺着一张惨白如纸色的小脸,痛得抽搐,还不信邪地瞪了一眼顾文君,然后看向吴承,“吴大人,这药我能喝吗?”
这样不给顾文君面子,又独独信任吴承,让吴承暗自得意,伸手抚了好几把白胡须子。这次,他连话都不答了。
可是洗碧却读出了另一种意思,更加抵触得叫:“不,这药我不喝!”
洗碧的脑子都是一团浆糊,她得不到吴承的回答,没人打包票这药有用,也没人笃定说不能喝,但洗碧就是从凝沉的气氛里确信了这药不好。
其实无论谁说什么,洗碧也是不会相信顾文君的。
因为洗碧笃定顾文君嫉妒她得了陛下的怜爱,而且之前她敲打过顾文君,让人徒步走过来,洗碧怎么想都觉得顾文君说不定会报复,存心谋害她!
便更不敢放手让顾文君治。
顾文君就猜洗碧不会那么轻易地听话。
她嘴角微勾起,便收了眸中流窜而过的暗光,唇上一叹:“洗碧姑娘,既然你不相信我,那这药我先自己喝了。”
说完,顾文君扬手就把药碗扣在自己嘴边,尽数吞下。药汤已经散了一会儿热,温度不烫,顾文君一口气喝光。
温热的药顺着喉咙,滑过胸腔和心肺,将那些堵塞和闷麻都一扫而空,顺利落下肚。
一帖药下去,顾文君就好受了许多。
脸上一恢复了血色,就显得红润明艳起来。
这让紧盯的吴承轻“咦”了一声,神色狐疑,心中暗忖“没想到这个人还真有几分本事,但是接好断骨可和调理气色完全不同,我看顾文君还能弄出什么花样!”
而李栋升在一旁看了又看,知道顾文君喝完药情况好转,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顾公子的脑子转得真快,这样就把药给喝了。”
然而那车辇上的人还在痛吟大叫,一声比一声还要凄厉:“啊啊啊啊,痛死我了,吴大人,李太医,你们救救我的腿啊!”
顾文君心底一叹,面上不改色:“现在,洗碧姑娘总该相信我了吧。”
其他人亲眼见到顾文君喝完那帖药,气色都活络过来,就知道这药就算不管用,对人的身子也没有坏处,否则顾文君怎么敢自己喝。
便有反应快大的宫人立刻冲向那药壶,想把剩下的药倒出来,给洗碧喝下。
然而再打开紫砂药壶,里面却只剩下煮干的药渣,一滴药汤都不剩了。
“这这这!煮药怎么能只熬一碗,万一打翻了,或者不够用怎么办?顾公子考量也太不当了吧!”
顾文君心里无语,这药量和时间都是精心计算的,怎么能多熬多煮呢?
也只有外行人才会这么大放厥词。
还有人放马后炮地叫骂:“既然这是给洗碧姑娘的药,顾公子怎么就给自己喝光了,你就是试药也喝个一两口就可以了,其余的就应该给洗碧姑娘!”
“快些,重新煮一碗!”
竟然还蹬鼻子上脸,跟着一起支使李栋升起来。
李栋升再不济,也是宫中御医,怎么能被洗碧身边的宫使唤!
按理,顾文君也是不配吩咐李栋升的,可是顾文君对李栋升不一样,他愿意配合顾公子。但是洗碧又不是顾文君。
所以李栋升当即就变了脸,露出怒容,拧巴着不肯动。
可是吴承不愿得罪洗碧,他不敢自己上手治,可不能连煮药都推辞。
毕竟谁都知道那皇帝陛下喜怒无常,这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宫女做新宠,要是他们太医院连药都不煎,那即便是顾文君主治的,传出去还是有罪可以罚。
他当即怒斥:“李太医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再煎一帖药!”
顾文君皱眉看了一眼吴承,转而对李栋升点了点头,李栋升这才肯动身去重抓药。
虽然这药是顾文君给自己开的方子,但是给洗碧喝一碗,也没有影响。所以她没有拦,只是补充说了另外一帖药方,“再加上羊踯躅3钱、茉莉花根1钱、当归1两、菖蒲3分。”
她一样一样报出来,李栋升依言听了去抓药煎制。
有人挑刺:“等一下,为什么要加别的药?”
吴承是宫中的老御医了,都已经坐到太医令使的位置,行医经验丰富,医理知识是不缺的,很快就明白过来:“你这新加的药草,是要做麻沸散?”
这药,并不是顾文君独创,而是从华佗传里学习改造的。
药书上记载这是华佗创制的药方,功效相当于现代外科手术中使用的麻醉剂。
作用近似迷药,能让身子陷入接近昏迷不知所觉的状态。这药虽然神奇,但是一直有说法,麻沸散用多了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一般只有当病人实在痛得厉害,难以忍受的时候,才会给病人服用。
宫中甚少会用。
顾文君点头承认:“是麻沸散。”
“哼!”
吴承冷嘲一声,他左右看了一眼,瞟到洗碧发白颤抖的脸。
他刚才突然想到,一直沉默不言,隔岸观火地让顾文君上手,到时候也逃不掉一个不作为的罪责。一些该说的话,他还是得拦的,证明自己劝阻过顾文君,是顾文君这小子非要自己胡来,那就不关他这个太医令使和太医院的事情了。
既可以顾文君来背锅,也可以趁机教训。
眼中吴承怒目发难:“顾文君,你到底懂不懂医术,你难道不知道这麻沸散的弊端吗,还要煎熬一帖,是不是存心想害死洗碧姑娘啊!”
吴承这样经验丰富大的老御医一发话,洗碧原本还眼巴巴地等着药好,这下立即改了口要求停下,浑身激灵。
“不,那我不要加这个药了!”
顾文君也生出些许气恼。
“啧!”
这老御医,怎么就一直跟她过不去,她让李栋升来抓药,他拦下了李栋升推出去给洗碧治腿;现在她来治,他又不安分百般阻挠。
不用点麻药,那洗碧不得疼死,影响她医治。
顾文君只能缓了说话的语气,苦口婆心劝。她虽有私心,但开这药是真心为了洗碧好。
“那就是麻药,可以缓解疼痛的。只有用量过度才会生出不良的影响,用药适量不会有问题的。洗碧姑娘,你现在就已经痛得这么厉害,要是不服药,之后只会更难受。”
她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洗碧的腿,“洗碧姑娘,这害处再大,能有你现在疼吗,不然你问问那吴太医吴大人,到底是这麻沸散的坏处大,还是你一直拖着这断腿的恶果更大?”
那声音放得柔和了,让人忍不住得去听,而且两相比较,就显得极有说服力。就算洗碧厌恶,心里的天平也逐渐倒向顾文君。
“我我要用药。”
洗碧虚弱地说完,又不确定地望向吴承,只得到一个高深莫测的老脸。
吴承这时候又不接话了,只是暗中不屑地看了眼顾文君。
就是用上麻沸散又怎么样,根本的骨头断掉接不回来,什么旁门左道都是弄虚作假罢了!他高冷地撇开头,任由顾文君作死。
“啊啊啊!”
洗碧是还想再问的,但一阵阵钻心的痛从腿间一直蹿到洗碧的天灵感,震得她脑子一片迷糊,眼睛早就阵阵发黑,撑着那陛下会来太医院看她的信念,才迟迟没有晕厥过去。
然后就听到一句李栋升的声音:“顾公子,药好了!”
这便是天籁了。
洗碧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大嚷:“快把药给我!”
她的脸已经发青甚至开始发紫,阴森可怖了,宫人们都不敢多看,生怕洗碧就这么去了。所以那一碗重新熬制的药一到,宫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全灌进去。
“诶,你们慢一点!”顾文君看得直叫。
药汤下去,洗碧被烫得呼吸一窒,气都差点喘不上来,发出难听的咕噜声,两只手都伸出来胡乱地挥舞。
还好喝进药后,她深吸一口,气渐渐缓了过来。
药效发挥了作用,痛就散去不少,洗碧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
可她根本不感激甚至变本加厉。
一活过来,就先是“啪啪啪”扇了旁边的宫人好几巴掌,就是因为加入麻沸散,手脚麻了也是用全力地扇,毫不留情,大骂:“谁让你们给我喂得这么急的,我一定全都告诉陛下!”
“不要,洗碧姑娘饶命啊!”
“我们也是为了救洗碧姑娘,求你了,饶过我们吧!”
“哼!”
洗碧满不在乎地扯了嘴角,她扫过自己那条畸形的腿,然后就转过脸来,直冲着顾文君冷笑:“顾公子,是你说的要治好我的腿,要是好不了,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