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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关府几个放了外任的庶子在当年老太爷病故时,便分了家业,并各自带走了自己的生母,只每年年下送京城送来节礼,令回京述职时回到府中暂住,平日只书信交往。故而如今关府分家实也只是现在住在相府的三房分家而已,定国夫人只让周管家将府中的变故书信令人送往江阳老宅及几个庶子之处,又请了京城中的亲眷,和两位朝中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几位诰命夫人前来主持分家。
而定国夫人自宣布关府分家开始便雷厉风行地将这些事都吩咐了周管家去办理,并将分家的日子就定在了三日之后,日子一晃而过。到了分家这日,供着先皇所赐御宝的祠堂被打开,在受邀的宾客的观礼下,定国夫人先带着关府的子嗣们对着祖宗牌位跪拜行礼,众人这才移步明辉堂一一落座。
慧安低眉顺目地在下头坐下,眼见连卧病在床的关白泽都被扶着在上头坐下,有些痴傻发呆的关元卓也在丫鬟的照料下坐在一旁,望着一屋子神态各异,虽血脉相连却各怀心思的人们,慧安不觉生出几分悲凉之感来。她本能地去瞧上位坐着的定国夫人,却见定国夫人只面色无常的坐在那里,神情瞧不出半分的不妥,只是面色却带着病态的沧灰之色。
关白泽神情悲伤地坐着,苍老之态显而易见,眼中甚至还蓄着泪光,而崔氏也拿着帕子瞧着一旁痴傻的儿子垂泪,关礼洁被接了回来,一趟别院不过数日,她却清瘦了一大圈,如今坐在那里低着头瞧着却是异常安生。
二老爷和二夫人神情谦恭,唯三夫人面上带着些不能压抑的兴奋和愉悦,被三老爷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有所收敛。众宾客瞧着这一幕,又见向来养气功夫不逞多让的相爷关白泽如今竟是如此模样,不觉皆面露唏嘘。
待到了时辰,定国夫人起身冲宾客颔首示意,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道:“老太爷病故时也算分过一次家了,今儿三房再分家,主要家产就是如今公中的财产,还有祖上几辈在京城和江阳等数处置办的三十来间铺子,田庄,这些都三房均分,这些府上账房处素来是有账的,一会子叫周总管给大家读读,也算心中有个底。至于那些老太爷时御赐的田庄祭田,本该归大房所有,只老大说了,也三房平分。此外,老二和老二媳妇商量了,分了家也不出府另置府邸,只在桐花院外加固高墙,在西墙另多开上一个府门,我已同意了。至于府上账面上如今剩下的现银万余两,既是三房要出府另置府邸,这万余两现银便支八千出来给三房置产,一会子周管家便将兑好的银票给三夫人。另,我的那些陪嫁,这些年所剩也已不多,那些归谁,也都是我自己个儿的事。就是如此,谁可有什么意见的,便现在提出来,若是无意,周管家便念清单吧。”
众人听闻定国夫人的话皆是一惊,若是按着这般分,大房这亏可就吃大了,许多本就该嫡子长房掌管的产业都被这般平分了,二老爷也便算了,那也是定国夫人的亲骨肉,可三老爷却是庶出啊,分得了这么多的家产不说,还另得了八千两现银。这偏袒之意,却是极为明显的。
连三夫人闻言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接着心中升起一阵喜来,复又去仔细瞧了瞧定国夫人的面色见她不似玩笑,这才禁不住扬起了唇角。
三老爷面露动容,接着便忙跪下,哽咽着道:“母亲尚在,却要分家,已是大不孝,如今母亲还这般疼爱怜惜三房,叫儿子怎么生受得了。”
三夫人跟着跪下,兀自垂泪,却是没有说话,瞧着倒似感动太过,说不出话来了。
令慧安奇怪的是崔氏听到定国夫人的话竟是一点争议都没有,也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慧安瞧去,却见她依旧目露沉痛地瞧着关元卓。这些天来关白泽都是由着崔氏在照顾,想来这般分家既是关白泽同意的,怕早先也和崔氏商量过了。
崔氏处心积虑这些年为的不过是自己的儿子关元卓,可如今……怕她也已是冷了心,看的透了。
慧安叹息一声,那边众宾客们自也知道定国夫人和关白泽这般做是为了弥补对三房的亏欠,可这富贵人家的内宅哪个能真正太平了,你三夫人被害说到底还是三房自己个儿的姨娘动了手,也怨不到人家大房头上,故而不管怎样,在人看来定国夫人对三房如此也已是仁至义尽了。
又见三夫人那般模样,宾客们对关白泽的同情不觉又升了几分,对定国夫人自也多了几分敬佩。
定国夫人见三老爷哭着跪倒,令姜嬷嬷将他和三夫人扶起来,道:“无须再言了,既是都无异议便这样吧,周管家。”
周管家闻言上前,开始读起那厚厚的清单册子。因这分家对二房和三房极厚,崔氏又一直坐着未曾多言,故而极为顺利,便是好些个铺子盈利不等,分的难免有些厚此薄彼,因大头上各房都未有异议,这些小处便也无人吭声。
待一切落定,定国夫人起身,众人也忙跟着起身送客,今日请的两位朝中大臣,一个是礼部尚书杨大人,另一个是刘右相。那日贤康帝亲往关府探病,之后皇上已允关白泽辞官的消息已经传开,两人免不了要和关白泽客套两句,而几个诰命夫人也陪着定国夫人多言宽慰,那边永宁伯夫人却是瞧着三夫人笑着道:“到底是三夫人有福气,摊上个仁厚通情的好嫡母。”
三夫人忙笑着应了两句,那边三老爷闻言面上却露出了羞愧之色。客人们鱼贯而出,慧安坐了一上午早便累了,关元鹤令方嬷嬷扶她回去休息,自己却留了下来,只因关白泽一会儿还要说下大房诸事。
客人们出了关府,府门处几个小厮已是踩着梯子在取那朱红大门上挂着的金字门匾,厚重的门匾被扔下来,“关府”两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尤其熠熠发光,却是坠入尘埃,无人再多瞧一眼,新的门匾同样是鎏金大字,上书“东亭侯府”,小厮们小心翼翼地将那门匾挂上。
那边刘右相正欲上车,瞧见这一幕,目光不觉落到了地上被摘下的关府门匾上,一旁跟随而来的小厮见自家老爷突然停住了动作,半响不见他上车,便唤了声,“老爷?”
刘右相回过神来,却是摇头一笑,道:“关白泽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老夫深陷朝堂,将来却不知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小厮听他语气怅然,不觉一呆,复又笑着道:“老爷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太子殿下都对老爷恭敬有加,如今又和威远侯府结了亲,奴才们出门都威风凛凛,皇上更是对老爷您恩宠信任,将来自是要福泽后代,留名青史的。”
“关老弟也算是后继有人啊!”刘右相闻言瞧了那小厮一眼,似从鼻翼间轻讥了一声,接着却又喟叹一声,便登上了马车。
而客人相继走后,二房三房的人便也散了,关白泽却将大房各人都聚在了一起,道:“如今皇上已允我辞官归乡,江阳四季如春,又有祖荫庇佑,我和母亲已经商量过,决定择日便回江阳老宅养病。这次回去便不准备再回京了,卓哥儿身子不好,南方名医却也不少,想来换个环境对他也是好的。洁丫头的婚事,这两日你母亲便会到淮阴侯府,能提前便提前嫁过去吧。如今府上出了这么些事,老太君病重,夫人身子也不好,兰姨娘便不必跟着回老宅去了,就到广寒寺代夫人给老太君祈福吧,我已和静和师太打过招呼,明儿便启程吧。皇上体恤,恩赏了晨之一个从六品的安州州同,既是放了外任,便没滞留在京城的道理。来日去吏部入了簿,领了官印,便赶往安州去吧。小陈姨娘如今还有身子,四少奶奶又还在养病,便先留在京城,等来日小陈姨娘分娩再一同前往安州。”
当年肖姨娘小产之事虽是事隔多年,早寻不到什么证据,但众人却也都信蓉姨娘当时的话不会是栽赃,故而当日听闻蓉姨娘的话,关晨之便替兰姨娘捏了一把汗,如今听闻关白泽如此发落兰姨娘他一愣之下忙跪下求情,而兰姨娘已是受不住地面色惨白了起来。
那日审训蓉姨娘时因她身上还带着重伤躺在床上,故而便没有到场,后来便听蓉姨娘将当年她残害肖姨娘母子的事揭了开来,之后她一方面因蓉姨娘被拽出来而庆幸,以为自己无碍了,一方面又怕关白泽相信了蓉姨娘的话,因此责怪于她。这几日来她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无奈自那日被杖刑后她便被禁足在了院中,所以便是着急也什么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昨夜关白泽突然去了她那里,却神情极冷,竟果真只为了追问当年之事,她虽哭的喉咙都哑了,最后他却还是未置一词,她昨夜便有不好的预感,没承想他竟是心冷至此,竟不再顾念这些年的旧情,不顾她给他生养了两个孩子,竟要送她到尼姑庵去。
这一去青灯古佛,可叫她如何生活,兰姨娘只觉脑子一空,见关白泽已是起身,对关晨之的跪求竟也不做理会,扶着崔氏的手甩袖便出了屋,她当即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了下去。
而关元鹤一直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待关晨之扶了兰姨娘离去,他才目光清冷地扫了眼空落落的厅堂唇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来。
关元鹤回到棋风院时,尚未进院便见关荣匆匆而来。
“爷,先前爷交代的事都查清楚了。”
关元鹤闻言便向外书房走,关荣跟随在后,待进了书房他在书案后坐下,关荣才回道:“暗卫们守了那姜海小半个月果真便查到了端倪。”
关元鹤挑眉,关荣才接着道:“这姜海在城西的马尿胡同中置办了一处三进的宅子,那宅子虽是在姜海的名下,但却是太子妃授意他置备的。而这宅子隔院却是太子妃身边原贴身大丫鬟秋纹买下的院子,宅子后隔着不远便是清源街,和淳王别院的后门正对着。暗卫们盯了数个日夜,这才查清,那宅子中别有洞天,竟是有暗道连着淳王别院和隔院,每个月太子妃便会和淳王在那宅子中幽会。”
姜海正是当日慧安指给关元鹤看的那个前世曾驽马撞飞她的男人,自那日慧安说过要他的命,关元鹤便令关荣派人盯着他,却是查到这姜海是姜红玉的奶兄,一直极得姜红玉信任,常年来也都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交给姜海去做。只关元鹤没想到的是,这一查,竟是发现姜海和淳王长随马周之间有些不寻常,故而他便又令关荣细查此人,弄清姜海是否和淳王府有猫腻。
他本以为姜海可能已被淳王收买,倒不想最后得到的消息竟是这般,只是这样的事太子竟是毫无所觉?
似是瞧出了关元鹤的意外,关荣便又细细地解释道:“秋纹在一年前嫁给了东宫的一个管事,便在马尿胡同中置了那一处小院,将老母养在那院子里,平日只有三个婆子照顾着,故而院子本就极为清净,秋纹嫁人后仍旧在太子妃身边当差,每月却都会到那小院几次去看望老母。而太子妃便是扮成秋纹的模样掩人耳目去那小院的,到了那院中再经由暗道到隔院和淳王幽会。姜海置办那宅子,虽说后墙和淳王别院的后墙之隔着数丈,但因中间是地沟阴渠,加之马尿胡同和清源街住着的又不是一个等级的人,两处宅子主门也隔的极远,感觉上便似不在一个街区一般,很难发现竟是离的那般近,故而那密道便从未被人留意过。太子又对太子妃向来不上心,太子妃每次假扮秋纹出府都经过精心部署,皆是太子不在东宫时,又有亲信代为掩饰,这便一直未被人发现端倪。”
关元鹤听罢便只勾起唇角扬了一抹极冷的笑来,双唇微启,却道:“自寻死路……”
言罢,这才抬眸瞧向关荣,吩咐道:“去查查太子妃几个贴身丫鬟,不管用什么法子,我要她们其一为我办事。”
关荣闻言躬身应下,见关元鹤摆手,便退了下去。关元鹤轻敲了两下椅背,这才起身向棋风院而去。他回到屋中,慧安却还在歇晌,轻步进了屋在床边坐下,他见慧安的两条双臂都放在被外,正欲将被子向上拉下,不想慧安却是睫羽轻颤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
见她醒来,关元鹤不觉微微拧了下眉,最近慧安极为浅眠,有他在身边倒还好些,若自己一人,总是一点轻微的动静便被惊醒,关元鹤心知最近她心思沉,却也无奈。
慧安闻声目光尚且有些迷茫,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笑着挪了挪身子,将头放在了关元鹤的腿上闭着眼睛撒娇般哼哼了两声。关元鹤见她如同贪恋主人温暖的小猫般,不觉就扬起了笑容,本是想着出府一趟的,这会子倒生了怠意,只将靴子蹬掉干脆上了床,往床头一靠,将慧安连人带被地揽在了怀中。
他将方才在明辉堂中关白泽的决定告之慧安,见她只是笑笑未发一言便又说起方才关荣告知的事。慧安闻言直愣地结舌半响,接着才恍然摇头。只觉姜红玉真真是胆大无脑,竟做出这样不要命的事情来。
只她细细一想倒真发现些以前遗漏的事来,那年她在皇宫落水,孙心慈分明是被人利用了,她先将自己推下水,那宋光亭便接着出现。当时她便细细想过,怎么都弄不明白孙心慈是如何和淳王的人勾搭在一起的,后来打听过,当日孙心慈在宫宴后只和姜红玉的贴身丫鬟彩绢单独说过话,而再后来到威钦侯府拜寿,得知姜红玉的大丫鬟彩绢因摔坏了皇后娘娘赏赐姜红玉的琉璃七彩珠串,被威钦侯夫人生生打死,姜红玉也被杜美晴看管了起来。
姜红玉是杜美晴的命根子,历来宠爱无边,能令杜美晴如此看管于她定然是姜红玉闯了什么祸事,而当日陪着姜红玉进宫的丫鬟正是这彩绢。故而慧安当时就曾怀疑过,彩绢之死会不会和自己在宫中落水一事有关。
可后来她想来想去,姜红玉作为内定的平王妃,怎么看都没有帮助淳王的道理。又想起当日文景心的话,她说是九公主提议大家去悦心岛游玩的,九公主的生母刘婕妤的父亲太常寺少卿刘大人却是淳王一党的,而当日九公主却也和孙心慈说过话,故而慧安一度便又以为是九公主撺掇的孙心慈,加之后来又生出关元鹤求亲一事,她便也分了心,便将此事丢在了脑后。
如今想来,那九公主和孙心慈从未有过交往,怎会冒然撺掇孙心慈推她下水,想来必是亲昵之人才能做到。
这么看来当年必定是杜美晴察觉了姜红玉的异常,这才将彩绢生生打死,又严管姜红玉的,只不想姜红玉竟是执迷不悟。
再想起当年在马场上淳王英勇救美,以及后来在国子监两院比试时姜红玉当众和淳王说话的情景,慧安不觉扬眉,想来便是那时候姜红玉就动了心吧。女人在感情上确实容易犯糊涂,慧安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淳王对姜红玉是真心的,说不准当年马场相救便是他刻意所为,这些年更是利用姜红玉,或是出于对太子的报复,只无奈姜红玉竟是陷的如此之深,居然敢背着太子和淳王私通!
这也怪不得在云怡之事上姜红玉能那么淡然处之,云怡那么个美人,而太子分明已是动了真情,姜红玉却还巴巴地进宫为云怡请了太子侧妃之位,慧安本还以为姜红玉是没把云怡看在眼中,只想讨好太子,如今瞧着她分明是意在淳王,是怕淳王妃将云怡抬进府中做了淳王侧妃,将来面对云怡这般的美人,淳王再移情别恋爱上云怡!
这么荒唐的事,也只一心陷入痴恋的女人才做的出,姜红玉想来对淳王是用情至深的吧。
慧安想着倒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半响她才叹了一声瞧向关元鹤,道:“这事你想怎样?”
关元鹤却未答,只道:“那姜海本答应你让你亲自处理的,如今怕是不行了。”
慧安闻言点头,心知这等秘事既是被关元鹤知道了,必定是要筹谋一番的,那姜海又是涉事之人,想来他必定是另有安排,那人既落在了关元鹤手中,便只会落得更惨的结局。加之姜红玉本就和她不对付,如今她自作孽,慧安对她也没什么同情之心,故而便只道:“我知道了……”
言罢却又想起一事来,当年在宫中参与害她的那宋光亭,前年因和太常寺卿陈府的二公子争抢一个妓女竟是在暗夜的巷子里被陈府的小厮生生打死了,后来陈家二公子因此事被判了流刑,陈大人也被皇上降了职。而据说那陈二公子在公堂上一直声称只是叫小厮教训一下宋光亭,那里想到他那般的不经打,还道当时他们离开时宋光亭分明还气儿在。
而太常寺卿陈大人又是东宫的人,当时因这场官司,东宫和淳王也叫着劲。彼时慧安正在南方马场,待回京听闻此事时还着实感叹了下那宋光亭倒霉,因个妓女送了命,如今想到当年自己的落水一事,不知怎地便心思一动有些狐疑地瞧向关元鹤,问道:“那宋光亭出事时,我记得你似刚好回京述职,这事不会和你有关联吧?”
关元鹤闻言竟是扬眉,冷哼了一声,目光微沉地只道:“他该死!”
慧安不想竟真是他干的,倒有些结舌,半响才甩了甩头,蹭了蹭关元鹤胸膛,道:“睚眦必报,你这般会带坏孩子的……”
关元鹤闻言倒是笑了,大掌下滑抚着慧安的小腹,却道:“嗯,可怎么办,这父母却是没得选的,便是他想选如今却是来不及了……”
定国夫人要回江阳老宅养病一事关元鹤本是不同意的,只当年定国夫人嫁入关府时关老太爷便是在江阳做官,住的也是江阳老宅,关白泽和光白瑾两人也是在那里长大的。老太爷病故亦是在江阳老宅之中,加之关家祖坟也在江阳,如今定国夫人只道念着乡情,又说怀念当年初嫁关老太爷时的日子,坚持要回江阳去。
关白泽辞官,关府又发生了这么些事,留在京城必然和淳王、党争不能全然脱开关系,离京也是势在必行,隔着关白泽便也轮不到关元鹤照顾定国夫人,定国夫人坚持回去,关元鹤劝不住便也同意了。
既是择日便要南下,定国夫人便令姜嬷嬷一心操办起巧萍的亲事来。之前慧安便和冬儿说过,想趁着老太君身边巧萍姑娘的亲事,将冬儿和关荣的事也一道办了。
故而这两日她也忙起冬儿的亲事来,和姜嬷嬷商量后便将两人的婚事定在了同一日,这日慧安躺在美人榻上,秋儿却是坐在一旁绣着荷包,笑着和慧安说着关荣置办宅子的事。
“就买在了莲容胡同,原是一个什么知府在京城置办的宅子,那知府因犯了事这宅子便被刑部收没了,历来刑部收没的犯官宅邸,奴才等都是公开拍买的,进项再入国库。这宅子位置不错,又是三进三出,听说当年修建还请人专门画的图,花了不少银子,也没住上两年,极是体面,不少人都盯上了这宅子。如今冬儿这亲事办的急,关荣本就愁着宅子之事,听闻这事便去瞧了那宅子,一眼便看上了,还托了爷,爷和刑部打了招呼,这才让关荣捡了这便宜,价钱倒也不贵。昨儿奴婢和春儿一道去瞧了,房子修的极清雅,花园景致也不错,关荣这两日正托牙婆买仆妇呢。”
慧安闻言便做一笑,道:“买的人总归还要好好调教两日才能得用,一会子乳娘亲自回侯府挑上两个机灵点的丫鬟,并两个厨娘送去给关荣。”
方嬷嬷闻言笑着点头,道:“少奶奶便使劲宠着她们几个吧。”
秋儿却是嘟嘴,道:“少奶奶就是偏心,对冬儿可好着呢。”
前世时只有这四个丫头从始至终地守着她,对她忠心耿耿,今世亦多亏她们陪伴在身边,虽是身份有别,可慧安何曾将她们四个当成奴婢来使唤,感情本就深厚,如今瞧着夏儿过的幸福,而冬儿也有了着落,慧安心中也是高兴。
听闻秋儿的话不觉笑着道:“谁说我便只疼冬儿,来日你和春儿出嫁,我也比着冬儿的例,绝不偏待了半分。”
秋儿却是瞪了慧安一眼,抬着小下巴道:“奴婢早便说了,不嫁人,就赖着少奶奶了。”
三人正说笑,关元鹤却是进了屋,方嬷嬷和秋儿忙停下了手中活计,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关元鹤脱鞋上了床,慧安便依进了他的怀里,兴致勃勃地和他说着冬儿的婚事,前两日慧安总是闷闷的,这两天为这冬儿的亲事许多事都要亲自过问上两句,关元鹤怕她累着,又见她兴致极高,心情似也因之好了极多,便也不拦着,现下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慧安的话,瞧着她面上容光焕发的笑容,心情便也欢快了起来。
两人说了会话,关元鹤才道:“昨日淮国公的尸身已运进了京城,明儿我得到淮国公府去吊唁,中午许是回不来,便不陪着你用膳了。”
慧安闻言点头,心里却是一叹。听闻最近朝堂上太子一党都在质疑淮国公的暴毙,令皇上对此事令刑部立案查查,为此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淮国公的尸身运到京城,想来这场风波必将闹得更凶。崔皇后为了平王的太子之位,不惜将唯一的女儿端宁公主嫁给邓玉那么个混蛋,可如今淮国公竟就这么没了,东宫也算受了重击。
当年淮国公因故本就娶了两位平妻,一白氏,一韦氏,邓梁是白氏所出,那白氏乃朝云侯家的嫡女,朝云侯府也是大辉勋贵之家,虽是如今势不如前,但在军中也还有些威望,崔氏欲将端宁公主下嫁白氏之子邓梁本是一石二鸟,打的好算盘,哪里知道关元鹤横插了一杠子设计端宁公主嫁给了邓玉。
因着邓玉之故,淮国公世子之位便落到了邓玉头上。那邓梁本是嫡长子,白氏出身也比韦氏要高贵些,邓梁的世子之位本是十拿九稳,这下子崔皇后却也将朝云侯府给得罪了。那邓玉是个浑人,即便是继承了爵位也是半点作用也没的,如今淮国公这一去,崔皇后可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平白得罪个朝云侯。
而朝云侯的嫡孙女白徽容前些日被贤康帝指给李云昶做了侧妃,这不得不令慧安怀疑早先关元鹤设计端宁公主嫁给邓玉时便料定了会有今日之局。
慧安正想着,关元鹤却是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明儿淮国公府会有一场大戏,你且听我好消息吧。”
慧安闻言一愣,正欲再问,关元鹤却是将头一抬俯下身子堵住了她的嘴,大掌也沿着衣襟口滑了进去。这些天来关府发生了太多的事,又因胎气和定国夫人的病情,两人已许久不曾亲热,虽是每日都搂在一起才能安睡,可关元鹤一直极为老实,他现下骤然如此,慧安当即便是一颤,头脑有些晕乎起来。
待她察觉到不妙时,关元鹤已是扯开了她的衣襟,休说如今大白天的,只她的身子便不允两人胡来,慧安眼见关元鹤有些失控,忙去推他,关元鹤却是伏在她的胸口不愿起来,待慧安怒地揪起他腰间一块皮肉狠狠一拧,关元鹤吃疼之下才不情愿地抬起头来。
入目慧安身上的衣裳已被扯地散开露出一大片冰肌玉砌的胸前美景来,那沟壑起伏,直瞧的他血脉贲张。慧安却是趁着关元鹤愣神,一把推开他,便去拉散落的衣衫,有些气息不稳地绯红着脸瞪着关元鹤。
她这般模样却是瞧的关元鹤心头一荡,伸手便抓住了她拉扯衣衫的手,接着便果断地再次俯下身来,慧安被他抚弄的浑身发软,只心里却清楚这会子绝对不能乱来,只无奈手挣了挣,却是浑身无力,根本就甩脱不了他的钳制,只能颤着声音哀声道:“文轩……不能,你快停停,快停停……”
关元鹤自然也知道不能随心所欲,可被唇下细腻如凝脂的温润诱惑着,他实有些停不下来,身体中的欲望被唤起,想着那醉生欲死的感觉,只觉整个身子都着火了,又听着慧安甜糯如蜜的声音,似撒娇般的语调,更是心痒难耐,却是愈发嚣张起来。
慧安见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加失控,这才一下子清醒起来,忙挣扎着便欲起身,好不容易挣脱他的钳制,向床里滚了两下,关元鹤却是又压了上来一串细碎的吻又落在了她的后背上,慧安身子一颤,忙是翻身当即便沉喝一声,“关锦奴!”
乍然听闻慧安这称呼,关元鹤愣了片刻,接着才有些哭笑不得地盯着慧安,见她瞪大了眼,满脸控诉,白皙如玉的脸却早已晕染成了绯色,他的目光不觉幽深着闪动了半响,接着才埋下头在慧安圆润小巧的肩头用力咬了一口,迅速地坐起身来,瞪着慧安有些恶狠狠地道:“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言罢他却猛然站起来,大步便向外头走去,似是片刻也不敢在此滞留一般,慧安见他行色匆匆,又听他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暗哑,接着又听见他令丫鬟准备凉水,不觉红着脸埋在被子间蹭了蹭面孔吃吃地笑了起来。
翌日,淮国公府中,一早府上车马便堵了半条街,前往拜祭之人络绎不绝,偌大的府邸挂满了白绫,哭声不断,灵堂设在前院的大厅,淮国公的尸首静静躺在棺椁之中,受着来往吊唁宾客的祭拜。
因淮国公之死被太子党所质疑,故而朝中太子一派为了将挑事,诸大臣们自是免不了早早地便隆重地到府上来吊唁,对着淮国公的尸首痛哭失声,只差没有大喊冤枉了。而淳王一党为了表明清白,自也相邀前来探望祭拜,这倒使得淮国公的葬礼愈发热闹。
而淳王一早便到了,如今正一脸沉痛的和一身缟素的邓玉说着话,见过场走的差不多了,他正欲打道回府,却闻外头唱名的清喝一声,“太子殿下,太子妃到。”
灵堂中众人闻言忙前往接驾,邓玉也忙冲淳王施了一礼快步向外走,而淳王却挑了挑眉,冷哼一声,接着才跟着向外去。
他刚到门口,便见太子一身素服,和同样身着月白素衣的姜红玉偕同而来,见邓玉等人欲跪下接驾,太子忙大步向前扶住邓玉,寒暄两句,邓玉忙错身迎太子进了灵堂,太子躬身拜祭,起身时眼泪已是落了下来,痛声道:“淮国公乃我大辉功臣,为我大辉建下了不世之功,如今他老人家溘然长逝,又是如此的突然,孤心甚痛啊……”
他这一哭,灵堂中众人也跟着落泪,邓玉等亲眷更是失声痛哭起来,淳王见太子意有所指地说什么突然过世,不由面色渐冷,听闻那边关元鹤说想代定国夫人去探视淮国公府的老太君芳国夫人,他因不乐在此瞧太子演戏又想和关元鹤单独说上两句话,便也走了过去,道:“芳国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又病体缠绵,本王也甚为担忧,便和东亭侯一道前往探视吧。”
芳国夫人是淮国公的生母,如今已是八十高龄,本来身子还算硬朗,可突然噩耗,老人承受不住打击便一下子病倒了。芳国夫人需要静养,一般来祭拜的客人自是不好前往打搅,一般也都是问候两声便被管家挡了,可定国夫人和芳国夫人本在闺阁中时便认得,加之她们那一辈的老人如今也着实没剩几个了,定国夫人如今也已病重,又是马上要回江阳,既关元鹤是代定国夫人前来探病,说什么也没有挡着的道理。淳王又是身份贵重,既开了口,自也是要放行的。
故而管家忙躬身应了,亲自带着二人往后宅而去,淮国公府办丧事,前院虽是喧闹,后宅却宁静的很,因下人们都在前头忙碌,后宅倒显得死寂一片。管家将两人带到便又忙回前院招呼,而关元鹤和淳王只在芳国夫人处问候了几句便也不再打搅老人休养,告辞出来。
出了芳国夫人的院子,淳王便瞧向那领路的小丫鬟道:“本王和东亭侯在园中随意瞧瞧,一会自回前院便是,你回去伺候老太君吧。”
那小丫鬟闻言自不敢多语忙应了一声退去,关元鹤也不意外淳王会有此举,见他大步往一边的亭子中去,便也尾随而去。
而灵堂中太子一番哭灵后,本也是要前往后头看望芳国夫人的,奈何他刚开口便有东宫詹士匆匆而来,冲他耳边低语了两句,太子面色微变,邓玉见此便忙是道:“太子殿下国事繁忙,能拨冗前来祭奠父亲已是对我淮国公府的恩重,太子如若有事,还万望以国事为重。”
太子闻言面露动容,却是瞧向一旁的姜红玉,道:“如此便由太子妃代孤前往探望芳国夫人吧。”
姜红玉忙福了福身应下,太子又安抚了端宁公主两句便匆匆而去。而邓玉欲令管家带着姜红玉前往后头,姜红玉却是笑着道:“如今这里也是忙碌,本宫也不是第一回来了,便不必再劳烦管家了,自往后头便是。”
言罢又瞧向欲跟随的丫鬟婆子们,道:“老太君需要静养,你们都莫跟着本宫了,只研儿伺候着便可。”
进了内宅,姜红玉才面色紧张地瞧向研儿,问道:“你确定方才王爷是说要本宫想法子到花园和他一叙?”
研儿闻言忙是点头,道:“王爷声音虽是极轻,自奴婢身边过时就动了动嘴皮子,只奴婢却听的真真的。”
姜红玉不觉心头诧异,喃喃道:“这处人来人往的,又是他人府邸,王爷怎会……”
研儿便接口道:“想来王爷定然是有什么紧要事,急着见主子一面,方才太子爷突然被唤走,奴婢想着八成也是王爷安排的,今儿国公府办丧事,亲眷宾客都在前院,丫鬟奴仆们在前头忙个不停,这内宅倒是清静,王爷既让主子想法子到园子里去寻他,又将太子爷调开,那便必定是做了安排的,万不会出岔子。”
姜红玉闻言便觉着研儿说的果真有几分道理,心中的疑虑便也去了,四下一望却是带着研儿就匆匆往花园的方向而去,并未注意到身后跟随的研儿瞧瞧自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来将其中的粉末倒在了手心,又颤抖着将那瓶子扔到了路旁的灌木丛中,接着便上前两步扶住了她的手臂,不着痕迹地将那药粉尽数沾在了她的袖子上。
“主子您慢点。”
姜红玉闻言却脚步更急,道:“是说的望秋亭吗?那便是前头了,你在此仔细盯着。”
研儿忙点头应了,姜红玉便匆匆向花道那边去了。
而望秋亭中淳王刚好关元鹤说了两句话,便有一丫鬟跑了过来,却是直进了小亭冲关元鹤福了福身,道:“我们老太君有物件想托侯爷带给定国夫人,方才一时情急倒是忘记了,令奴婢特来请侯爷回去一趟。”
关元鹤闻言便冲淳王施礼道:“王爷自便。”
他言罢却是二话不说跟着那小丫鬟便又向芳国夫人的院子而去。如今关白泽猛然甩手而去,淳王地位便有些岌岌可危,这些天他本就极为烦躁,方才也是想再拉拢下关元鹤,谁知话还没说两句便被这小丫鬟打断,他见关元鹤匆匆而去,不觉冷哼一声。他是半点不信那小丫鬟是芳国夫人的人,什么有东西要带给定国夫人,若真如此让小丫鬟带过来便是,哪里需要关元鹤再过去一趟,只怕多半是端宁那不知廉耻的托词寻情郎去幽会呢。
淳王想着正欲转身,不想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云毅……”
他转身正见姜红玉提裙上了台阶,淳王不觉一愣,忙四下一望,见园中静寂一片,他刚想斥责姜红玉两句,姜红玉却已到了近前,一股甜香扑鼻而来,不知怎的他便只觉心口一荡,本欲出口斥责姜红玉怎生行事如此鲁莽,可张口却是道:“好香……”
姜红玉见淳王目光幽深盯着自己,又听他那话,登时面上便一红,又娇滴滴地唤了一声,接着她便被淳王搂入了怀中,尚未反应过来淳王便低头吻住了她,姜红玉只觉周身发软,不想淳王竟是如此热情,她本以为淳王寻她定是有要事,哪里想到他竟是想和她亲近了这才……姜红玉心中又羞又甜,只也还知道这地方不对,推了两下无奈淳王竟是吻的痴迷,姜红玉便有些贪恋淳王的激动和爱怜,又想着有研儿在望风,当是无碍,便也勾住了淳王的脖颈。
却不想两人正吻的忘情,自不远处却传来脚步声,姜红玉一惊,忙去推淳王,淳王也似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忙一把推开姜红玉,接着只狐疑地盯了她一眼,便也不敢再留,甚至话也未敢再多说便转身匆匆而去。
而姜红玉也忙下了亭子,正慌不择路地欲离开这里,却突然瞧见一人站在不远处的花道边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面上写着的尽是震惊!
姜红玉只觉脑子轰地一下炸开,登时便僵在了那里,与此同时,她的身后却响起了研儿惊恐的声音,“公主!”研儿瞧着的却也是站在花道边向此处瞧的端宁公主。
端宁公主瞧着这一对惊慌失措的主仆,不觉讥讽地勾了勾唇,接着便转身向前走,姜红玉只觉双腿发软,愣在那里不能动弹,面色已是惨白,而研儿却是惊呼一声,“主子,公主都看到了,不能让公主去告诉太子啊,太子若然知道,主子便没命了!”
研儿说罢,姜红玉才似反应过来一般,忙奔向端宁公主,研儿也急忙追上。姜红玉拦住端宁公主,却是哭求着道:“端宁妹妹,求求你,你莫告诉太子殿下,只要你帮我这次,我什么事都能答应你,你帮帮我吧,若殿下知道我会没命的……”
端宁闻言却面露冷意,讥讽地盯着姜红玉,道:“你可真不知廉耻,怨不得这两年淳王总能抓到太子哥哥的小辫子,却原来都是你这女人在作怪!你做下这等龌龊事,竟是还有脸求我替你隐瞒!你松开我!再如此纠缠,我现在便当众揭穿你的面目!”
姜红玉闻言岂能就此放手,两人顿时便拉扯了起来,姜红玉哭着求着,端宁公主却一径地不理,研儿却在一旁不停地念着,“公主可怜可怜我们太子妃吧,太子妃她是真心喜欢淳王殿下的,公主您不也痴恋着东亭侯,女人的心您应该是最了解的啊,您放过我们太子妃吧,您告诉太子的话,太子妃她会没命的!”
姜红玉如今已是慌了,哪里能察觉研儿这话不对,她若还有一分理智,方才就该一口咬定是淳王非礼她,可她一来心虚,二来又不愿往心爱的男人身上泼脏水,弄成如此局面,却是更加慌乱不堪,而端宁公主听闻研儿的话简直是怒火中烧,当即便受了刺激,和姜红玉的纠缠更是激烈了起来。
眼见端宁公主便要甩脱而去,研儿却突然往姜红玉手中塞了一支尖锐的发簪,纠缠间姜红玉一心便是不能让端宁公主离开,满脑都是研儿那句太子知道她会没命的话,也不知怎的见端宁公主转身,她头脑一个狂热,两眼一红,手中那发簪便直直冲着端宁公主的背捅了进去!
发簪一头极是尖锐,一下子捅进端宁公主的体内,令她惨叫一声,姜红玉却是拔出了簪子,眼见着鲜血染红了手指,姜红玉却是愣在了那里,只能木愣愣地盯着那滴血的发簪,而端宁公主也惊惧地回身瞪着姜红玉,她尚未来不及发出一声,研儿却猛然在背后冲着她的后颈便是一个恨劈,接着端宁公主身子便向前倒去,研儿就势在背后一推,端宁公主那身体便直直朝着呆愣着举着发簪的姜红玉而去,心窝竟是直对那尖锐的发簪尖头!
身上蓦然一沉,姜红玉才猛然醒过神来,入目端宁公主靠在她的肩头,而她一手正握着发簪,发簪的另一端却是直直没入了端宁公主的心窝,姜红玉吓得双手一抖,猛然松开那发簪,直退后两步跌倒在了地上,惊恐地盯着失去依靠而同样摔在地上的端宁公主。
研儿颤抖着上前探了探端宁公主的鼻息,接着便瞪大了眼瞧向姜红玉,道:“主……主子,怎么办,公主她……她没气儿了……”
姜红玉闻言浑身一僵,还未等她有所反应,身后却响起一声沉喝,“这是怎么了!”
姜红玉木愣愣地抬头,正见淮国公府的管家陪同着秦王等人站在不远处,皆一脸震惊地盯着这边,而姜红玉的目光却转了一圈落在李云昶身旁的身影上,面无人色,那人正是贤康帝的亲信,内廷总管全公公!
棋风院中,慧安在刘灵儿的看顾下自园子中散步回来,刚在美人榻上依下,秋儿便匆匆奔了进来,却是也顾不上行礼,便急慌慌地道:“少奶奶,今儿淮国公府出事了,太子妃不知怎的竟是当众杀了端宁公主,如今已被下了天牢了!”
慧安闻言眨巴了两下眼睛,半响才反应过来秋儿的话,张了张嘴,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这怎么……”
她话尚未说完便响起昨儿关元鹤说今日淮国公府会有场大戏的话来,登时声音一顿,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秋儿便道:“奴婢是从关荣处听来的,具体的关荣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太子妃本是欲到后宅探望芳国夫人的,可不知怎的却在园子中和端宁公主生了口角,全公公奉皇命和秦王殿下一道去慰问芳国夫人,便在后院中瞧了个真真,当时端宁公主心窝被一根长簪刺透,已经没气儿了,那太子妃却是跌坐在一旁,浑身上下都是血。如今端宁公主的尸身已被运进了宫里,太子妃确实已入了天牢。”
慧安听闻秋儿的话心知这事必是关元鹤一手设计的,必也好姜红玉私通淳王脱不开关系,心中唏嘘着。她素知关元鹤心冷,也狠,只不想那端宁公主赖好痴恋着他,他竟也是如此的不留情面。想到那天端宁公主诅咒她被关元鹤听到后他当时眼中的杀机,慧安不觉抿唇,一时间倒不知是该感动呢,还是该感叹。
半响她才冲秋儿道:“爷可说了何时回来?”
秋儿不想慧安竟是这种反应,不觉有些失望,只道:“关荣说爷不回来用午膳了,叫少奶奶莫要等他。”
待秋儿退下,慧安靠着大引枕,叹了一声。姜红玉和端宁公主素来和她不睦,两人多次欲致她于死地,无奈二人身份压在她之上,她只能忍气吞声,如今端宁公主竟是就这么死了,而姜红玉已注定活不长久,慧安心中却没有多少高兴劲,只觉着有些恹恹的。
姜红玉和端宁公主说白了都不过是为情所迷的女子,出身不凡,受尽宠爱,都是在无忧中长大的娇娇女,可她们的姻缘却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只能被家族牺牲,嫁给不爱之人,如今更是葬身在朝廷争斗的漩涡中,何其可悲。
如此想来,慧安倒觉自己要幸运的多,虽是母亲早逝,但起码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姻缘都是掌控在自己个儿的手中的。这更加叫慧安质疑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天理来,也更加坚定了要帮文景心达成心愿,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决心。
关元鹤回府已是晚膳时分,他陪同慧安用过膳回到内室,慧安才问起淮国公府的事,关元鹤细细和她说了。
今日之事自是早先设计好的,那托词芳国夫人请他回去的小丫鬟本便是他自行安排的,他一早便算准了淳王会寻机再次拉拢他,他随着那小丫鬟离开,淳王便和姜红玉又了单独相见的机会,而姜红玉袖子上的药粉有催一情作用,后来也是他的人刻意惊动了两人,令淳王逃走的。
只因若淳王在场,他不似姜红玉那般的不经吓,定然不会惊慌失措地杀死端宁公主,而淳王逃走,才能使姜红玉在惊惧慌乱之下和端宁公主发生争执,研儿也才能有机会促使姜红玉在混乱中杀死端宁公主。
太子妃杀了皇后唯一的血脉,皇后又岂能不记恨于他,而威钦侯府亦然,只待姜红玉一死,太子的堡垒便再也受不住了。如今皇上已令三司会审此案,接下来该如何运行便是秦王的事了。
慧安听了关元鹤的解释也未多言,又和他提了提文景心和汪杨松的事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待她沉睡,关元鹤却下了床给她掩好被子,悄步出了屋。他到了书房,关荣已等候在那里了,禀道:“姜海听闻太子妃在淮国公府出了事,又被刻意告之是因其和淳王偷情一事被查,果真便欲逃走,刚出城便被暗卫拿下,如今人已被妥善看管了起来,如何处置还请爷示下。”
关元鹤点头,却道:“等太子妃赐死,便将他扒了皮做成人偶用东宫的名誉送到威钦侯府去。”
关荣闻言目光一闪,太子妃和淳王私通一事定然是瞒不住了,这样的丑闻到最后必定是封的死死的,太子妃只会被皇帝秘密赐死。而那姜海今儿一听太子妃事发,当然也知查到他帮着太子妃私通,不管是太子还是威钦侯姜家都不会放过他,当日他在太子妃的恩威之下才战战兢兢地帮着遮掩谋划,如今出了事,他却是不想给太子妃陪葬的,当即便欲携家产逃跑,却是被关府暗卫控制了起来。
他这一失踪,到时候再用太子的名义将皮人偶送到威钦侯府,威钦侯便只会以为太子被带了绿帽子,震怒之下已是恨透了威钦侯府。将来太子若然登基,他定然恐太子报复于他,如此一来威钦侯便是不因姜红玉之死见怪太子,依旧坐在太子的船上,经此一吓将来怕也不得不生出二心来了。而其他大臣听闻此事,只怕对太子平素宽仁的印象也会有所质疑。
关荣暗自道妙,忙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自那日分家,三房没几日便在东城买下了一个四进四出的大宅,简单返修了一下便搬出了关府,而谢姨娘却是被留在了府中,只因谢姨娘虽死不承认三夫人的不育是她造成的,可据怀恩大师说三夫人确实是因药物所致导致不孕的,这样其中三老爷心中也是对此了然的,三夫人的娘家又来关府闹了一场,三老爷顾念着所出的一儿一女皆是谢姨娘所生,到底不忍对其太过残忍,便将谢姨娘留在了关府托付给了关白泽,令其南下江阳时把谢姨娘也带回老宅去。
三老爷不出意外,是会一直任着京官的,谢姨娘被送回去等于说已被打入了冷宫,到底这些年三夫人和三老爷感情不睦,三夫人也没指望三老爷能把谢姨娘如何,如此结局已是消了些气,哭了一场后便也默默接受了。
而二房另开了府门,和东亭侯府也不再用一个府门,崔氏和清姨娘等人忙着收拾家当,连日来府中便格外的忙碌。慧安因念着定国夫人马上要走,每日定国夫人醒着时便呆在福德院中陪伴在侧。
而崔氏已和淮阴侯夫人商定过,将关礼洁的亲事提前到了下月,淮阴侯夫人对关府情况也是了解,自也怕定国夫人或关白泽再有个三长两短,关礼洁便要守孝,故而应了崔氏后便加紧了亲事。关白泽和定国夫人商量过后,便决定将离京之期定在了关礼洁三朝回门后的第四天。
许是崔氏和关礼洁谈过话,也可能是关礼洁经了事到底懂事了,也有可能是她感觉崔氏等人回去江阳,她却要独自留在京城,以后少不得要靠着关元鹤和慧安,故而这次被接回来后她竟是变了极多,人也沉静了,在定国夫人处遇上慧安,对慧安也恭敬有加。慧安本也一直当她是孩子,之前对她虽是不喜欢,但也说不上怨恨,如今瞧她如此,自也不会刻意难为她,两人相处的倒也融洽。
尚不待关礼洁出嫁,便先到了冬儿和巧萍出阁的日子,冬儿早先便被慧安赶回了家,大辉习俗孕妇不能参加别人的婚礼,只说新娘见到双身人,便会冲喜,虽是冬儿不计较这些个,哭着喊着要慧安当日定要去给她做喜夫人,奈何一来关元鹤怕人多挤到慧安,怎么也不同意她去,二来慧安也怕去了反倒添乱,就推了,只两人婚前头两天,关荣带着冬儿一道进福德院给慧安磕了头,婚前一夜慧安又令方嬷嬷亲自给冬儿添了一套头面。
巧萍生母是定国夫人的陪嫁,巧萍年幼时其父亲便病故了,她母亲过世时又将她托付给了定国夫人,如今巧萍在外头也已没了家人,故而便是从关府直接出嫁的,定国夫人看重巧萍,各府的夫人小姐们有过眼缘的自也免不了令下人送来添妆礼,慧安送了一套和冬儿一模一样的镶红宝金头面,并一尊成色极好的白玉送子观音。
当日关府上下一片喜庆,挂满了红绸,吹吹打打,喧闹着将巧萍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一场喜事倒也吹散了些连日来府中的阴霾,连卧床多日的定国夫人当日也换了件喜庆的暗红褙子,坐在廊下受了新人礼。慧安虽是没有到福德院去观礼,但听着远处传来的欢笑声,也心中喜悦。
因是冬儿出嫁,秋儿几个早已跑去凑热闹了,只方嬷嬷陪在慧安身边,本以为这日会耳根清净,却不曾想新雅竟是风风火火地来了府上,说是要见识下大辉的姑娘出嫁,却是窝在棋风院中未到前头去,陪着慧安东拉西扯,间或又瞧着她发呆,倒也弄不明白她是在想些什么。
当夜春儿和秋儿回来,兴致勃勃地和慧安说起冬儿嫁人的场景,什么嫁妆多少抬,多少人添了妆,散了多少喜钱……之类的,慧安听的也高兴的半响合不拢嘴。
秋儿却道今儿关府中出去两位丫鬟,那嫁妆什么金玉宝翠树,什么羊脂玉璧磬,什么青玉瓶,什么赤金嵌宝玉树花开……一个顶一个的令街人称奇,都道关府主子待下人恩厚,直说进了关府做奴婢比生在那七品官家当个小姐都体面,慧安闻言摇头失笑。
忙过这一场,府中气氛倒升了几分,已没了先前那股死气沉沉的样儿,因关礼洁出嫁在望,府上奴仆们也忙碌的很。慧安眼瞧着崔氏一面照顾关白泽和关元卓,一面忙着关礼洁的婚嫁已是消瘦不堪,便接了写宴请贴的差事。
这日她和云怡刚将当日要请了宾客列出个清单,云怡正欲送去给崔氏过目,出门却正好撞上了关元鹤自外头回来,云怡忙福了福身,见关元鹤点头欲进院,犹豫了下却是唤住了他,俯身道:“再过不到十日小女便该入东宫了,却一直还不知此番前往要具体做些什么,能否请将军明示……”
关元鹤闻言一愣,见云怡面色忐忑,不觉抿唇,接着才道:“如今太子遭受打击,失意之下必定心灰意冷,是最需要人安慰关怀的,你只需毫无保留地对他好便可。”
云怡听罢心中一涩,接着才福了福身,道:“小女明白了。”
关元鹤见她如此倒是难得的蹙了下眉,接着才道:“守好你的心……来日我会保全你的性命。”
若云怡来日将心也给了太子,太子事败,只怕便是他设法保住云怡的命,也是个行尸走肉了。关元鹤言罢抿唇,不再瞧云怡迈过她已是进了棋风院。
而云怡闻言身子一震,不由抬头去瞧关元鹤,他却已大步而去。
朝堂上东宫一党质疑淮国公暴毙一事,贤康帝终是派三司在审太子妃杀害端宁公主一案的同时受理了淮国公暴毙案,这两个大案子一经涌出,倒是瞬间便将前一阵闹得沸沸腾腾的关府子嗣被害案压了下去,关府如今尘埃落地,已成了黄花菜,如今百姓们口中皆是议论着猜测着端宁公主被太子妃当众杀害的缘由,各种推测五花八门。
而这两个案子,最后却是皆雷声大雨点小未翻起什么风浪来便被贤康帝压下,淮国公尸首因运送途中已有腐化现象,到最后仵作也未查到什么谋害的端倪来,故而便被判为病故,由淮国公府接回入土为安。
而太子妃杀害端宁公主一案,三司审理的结果是,太子妃和端宁公主因一言不合发生争执,太子妃的婢女研儿在劝解时误杀了端宁公主。
这结果一听便有假,只贤康帝却“信”了三司的判定,释放了压在天牢的太子妃,众大臣心中其中有猫腻,却也因皇帝严禁再非议此事而禁口。太子妃被接回东宫,却因受了惊吓,当日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太医用尽了针药,却仍不见效,一时束手无策,东宫遍请民间名字,无奈太子妃红颜薄命,还是拖了大半个月便病故了。
云怡作为太子侧妃,进府时虽是不能太子亲自迎亲,但也是要太子府詹士代为迎接的,可赶巧她进府时正是太子妃病重之际,故而便一切从简,虽也是十里红妆,可却显得有些清冷,气氛尚不及巧萍出嫁时热闹。
慧安在云怡嫁前一夜去过梅园,只告诉云怡,她那侄子极好,如今已拜在大学士宋坚的门下读书,云怡便含泪而笑了,慧安心情抑郁地回到棋风院,翌日却也未曾去送云怡,只在听到迎亲的乐声时对着梅园的方向暗自祈祷,只愿云怡此去能不悔,来日能实现她重振家业的愿望。
于此同时,边关却又起风波。北胡皇帝厄尔论趁着大辉大军无帅之际领兵奇袭了雁关,韦方做为守关之将,却是在此节骨眼上吃了败仗,消息传入京城,贤康帝震怒,多日来朝廷就新任征北军统帅一位已是争执不下,韦方呼声本也不低,如此一来算是彻底于主帅一职擦肩而过了,而关元鹤的呼声随之却又高上了几分。
对此慧安岂能毫无耳闻?见关元鹤连日来都未曾和自己提及此事,反倒知晓他必是动了心思,一时间她却是陷入了两难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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