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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安怒视着关元鹤,喊出声来,本就清亮的眸子因气愤而染上了几分炫目的光彩,在灰暗的光影下整张脸都因激愤而闪动着绯光,关元鹤哪能想到她会突然发作,竟被她斥的一怔。
他早先便知云怡的事慧安是定然要生气的,只因慧安是个异常爱憎分明的人,她对不喜之人能狠,对喜欢的人却也极真。瞧着云怡和慧安投缘,关元鹤反倒越发不知该如何与慧安提起此事,再来在他瞧着这也实在不算什么大事,故而索性便没多言。
因此事是云怡自己答允了的,关元鹤本想着慧安便是生气,也不过念叨两句便罢了,哪里能想到她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倒像是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或是对不住她的事一般。
瞧着她控诉地盯着自己,僵硬着身体,一副拒绝的姿态,关元鹤便蹙紧了眉,半响才沉声道:“慧安,你公平些好不好,我救了云知怎还成了我的错了?我承认,此刻令云知回京,是欲促云姑娘就范,但说到底还是她有心复仇,有心重整云家,这才会发生今日之事。若她无心,我便是想走这步棋也是无用。她为她想要的付出,又怎生是我逼迫于她?!”
慧安自也知道这其中道理,可她心里就是憋着一心窝子的火出不来,见关元鹤沉了脸,她越发觉着难受委屈,当即面色也越发冷了下来,瞪着眼眸,道:“可云妹妹不是你知交袍泽的妹妹吗?你既愿意将她带进关府,顾全她到如今,为何就不能帮她好好安置云知,帮她哥哥洗刷冤屈?她已经很可怜了,家人全没了,你又何忍再利用这么一个弱女子?”
关元鹤闻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静默了一下,这才肃声道:“我将她带回来是举手之劳,关府养这么个女子也是不打紧的事情。可那云知遭受流放,我将其救回已是冒了风险,当年云择的案子是御笔钦定,事又涉及位高之人,她想翻案岂是容易之事?我于她非亲非故,予她复仇和重振云家的机会已是恩德,何以要替她劳心费神?慧安,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我还没那多余的好心。”
慧安见关元鹤语气冰冷,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毫无一丝的温柔怜惜,想着方才在园子中顾馨妤的话,又想着关元鹤早先待云怡的不薄,转手却又将她算计的狠心,她的心头不觉怒火和寒意便夹杂着冲了起来。
关元鹤既已支持李云昶夺嫡,那和太子便已是对立的两面,若他此举赌赢了,太子是免不了一死的,云怡入了东宫又岂能有好结果?云怡那么个美人儿,关元鹤早先明明待她有几分恩情,可如今却是如此无情。他现如今对她千般万般的好,会不会来日也能狠心对她?
不知为何,慧安便再次想起了那次宫中她落水的事,心里的凉意便又深了几分。她一面奋力挣扎起来,一面冷声道:“你怎么能这么冷心冷情!到底云妹妹是在关府长大的,也是被你庇护多年的人,你如今瞧她有用,便想也不想就将她推了出去,还如此的理直气壮!你怎么能这样,来日若是需要,你是不是也可以将我推出去?还是早先你将她接进府时便存了这等心思,便是想留着她用这美人计的!”
关元鹤本已是耐着性子说了这许多,可奈何慧安竟非但怒气不消,反倒越发高涨尖锐了起来,听她指控他冷心冷情,再听她质问他来日会不会将她也推出去的话,关元鹤当即心便是一揪,万没想到慧安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登时瞧着她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慧安感觉关元鹤压在她身上的身子一僵,又瞧他目光沉冷下去,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冷意来,不觉也是一僵,她心中有些恨自己口不择言,偏瞧着他如此模样又觉委屈的紧,瞪着眼睛便也一脸倔强的不愿服输。
两人相顾望着,静默片刻,顿时屋中气氛便凝滞了起来,唯有烛花爆开的噼啪声。
见慧安一点和软的意思都没有,关元鹤却也是长这么大没哄过人,服过软的,只瞧向慧安眼眶红红的模样,他到底心生一叹,只道慧安还小,云怡的事到底也是他不该不早先言明,今日之事让一让便罢了,故而他压下心火,到底还是先开了口。
他瞧着慧安,蹙眉道:“我原只当你心性刚毅了些,却是通情达理的,可今儿怎生如此胡搅蛮缠起来?只云怡的事万不止于此,你这到底在闹些什么?”
慧安听他语气平缓下来,可说的话却也算不上哄人,便倔强的闭着嘴不说话。关元鹤便又叹了一声,却道:“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说,莫再闹了。这么晚了,若是闹将起来,惹得祖母跟着担心,岂不是我们的不孝?这女子还是要贤良淑德,恭顺知礼才好,若叫人瞧见你这般……”
关元鹤本是想劝解慧安的,可他也实没哄过人,说出的话听在慧安耳中却似句句指责一般。想到那顾馨芮本有美名,贤淑之名也是早早流传,再想着今日在园子中顾馨妤的话,想着他从没告诉过她会吹笛子,从没说过他有老寒腿的毛病,慧安便心中难受的喘息不过,又觉关元鹤的话简直是字字锥心。
是不是在他心里她一直都不如那顾大小姐?是不是顾小姐死了,他才退而求其次娶了她?青梅竹马的情分,自幼定亲的情意又岂是她能够作比的?还说什么贤良淑德,恭顺知礼,这些却是和她半点关系都不沾的,是不是他心里还是想着要娶一个像顾大小姐那样温柔娴静的女子?是不是他开始觉得她胡搅蛮缠,不耐烦再宠着哄着了?前世时人人都说他是因顾大小姐之因所以一直未曾娶亲,人人如是说,便就不是空穴来风吧?
慧安想着这些,又听着关元鹤半哄半劝却已带了些不耐烦的话,不觉便将眼睛瞪地老大,死死盯着关元鹤。
瞧慧安神情不对,关元鹤的话便断了,眉头越发紧蹙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再言,慧安已是突然发力挣脱了被他抓着的手,将手压上他的胸膛拼命地推了起来,口中更是怒道:“你既嫌我不够贤良淑德,便自去寻那好的,我本就是这么个刚硬不恭的,你又不是头一回知道,你既觉着我胡搅蛮缠,不讲道理,莫要入我的屋便是,你找那贤良淑德的去!找别的女人去啊!”
哪里来的别的女人,他上哪儿寻别的女人去啊?
关元鹤见慧安如此,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他是真弄不明白,好端端的慧安怎至如此?怎就又扯到了这女人上头去,怎还越劝越发上劲起来了?瞧着慧安奋力将他推开,关元鹤又是难受,又是烦躁,这会子是真觉慧安有些不可理喻了。
待慧安再度用力推来,他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使力一扯一压,将她的一双手腕死死扣在了头顶。他正欲开口,目光却是猛然一凝,直直盯在了慧安暴露在外的右手小臂上。
方才一番动作,慧安身上的单衣已被挣地微散,这般拉伸着手臂,那小臂便自衣袖中露了出来,其上赫然留着一个浅浅的淤青印痕,虽是已经变淡,却依旧能瞧清那五指钳制留下的痕迹。
慧安被关元鹤的动作吓了一跳,见他目光灼热,跳动着怒火直盯着她的手臂瞧,她本能望去,那入目的淡印当即便令她身子一颤。
这印记正是当日李云昶留下的,这几日她每每背着关元鹤涂抹药膏,小心掩盖,眼见这印痕已是要消下去了,却不想竟在此刻叫他瞧见了!
慧安一惊之下回头,正对上关元鹤望来的目光,他的目光极为幽深,沉静无波,慧安却是被瞧的一阵心悸,连呼吸都似静默了。
关元鹤本未曾多留意,可如今瞧见那淡痕,便想到了自那日慧安被招入宫后,每日夜里床第间的百般遮掩,当即他便知道这淤青必是当日在宫中所留。宫里头会对她动手动脚,又叫她遮掩着不欲他知晓,这男人是谁却也并不难猜。
见慧安沉默着不说话,关元鹤不觉挑眉,捏住她的手腕,道:“李云昶?”
慧安被他冰冷的语气惊到,竟是一阵心虚,只能轻轻点了下头,关元鹤目光便又幽深了两分,似不愿错过慧安面上任何一丝波动,俯下身来便停在她面颊一指开外,再度开口,“你不解释?”
关元鹤吐出的话语便响在耳边,他温热的呼吸就喷吐在面上,慧安却觉浑身发冷,半响才道:“当日我从明妃宫中出来,被他堵住,我不欲理他,故而才被他抓了手臂,后又提及你,他便甩袖而去,只是如此,再无其它。”
慧安瞧着关元鹤,声音极平缓。触及慧安清亮的眼眸,再听她的话,关元鹤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松了些,又问道:“为何瞒着我?”
慧安听他如是问,不觉心一痛,虽是从关元鹤的神情上根本瞧不出他心中所想,可慧安听着他的话,就是觉着他不相信自己了。她本是刚强不折的性子,如今心中伤悲,面上却更见倔强愤怒了,登时便又是愤力一挣,目光直逼关元鹤,道:“你怀疑我什么?!”
关元鹤见她如此便蹙了眉,额际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半响却松开了握着慧安手腕的手,只道:“你既不愿好好于我说话,我暂且不问便是,今日你也累了,我出去下,你且先歇了吧。”
关元鹤言罢,竟是抬腿下了床,登上鞋子,便大步出了屋。慧安怎会料到他说走就走,木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屋中,只觉那身影竟是那么的冰冷,待屋中一空,她才觉着夜凉如水,竟是寒的她生生打了个颤,她本能地抱紧了手臂,环住身体,只觉着随着他的离去,她的心也空荡荡了起来,便是再蜷缩成一团,也无法抵挡心中的空洞和寒意。
今日慧安的一系列异常,方嬷嬷怎会不看在眼中,她见慧安赖在福德院中不回来,心中便七上八下的,又问过冬儿,这便知道了今日在园子中慧安碰到顾馨妤的事。故而方嬷嬷一直提着心,待关元鹤亲自去福德院将慧安寻了回来,她才算是稍稍松了心,后又见慧安不愿回房,自顾进了厢房和冬儿两人说话,见慧安久久都不出来,方嬷嬷本想着去劝上两句,可还没想好措辞,慧安便回了正房。
方嬷嬷提起的心,这才算是落了地,谁知没一会儿正房就传来了争执的声音,方嬷嬷哪里能放心的下,便守在房外,她见关元鹤出来便忙上前道:“这么晚了爷这是要去哪里?”
“你进去瞧瞧吧。”关元鹤闻言却未曾停下脚步,只丢下一句话,便下了台阶,大步向院外去了。
方嬷嬷见关元鹤竟是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面色沉肃地大步而去,而屋中偏慧安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方嬷嬷一急,却又不敢硬拦着关元鹤,当即便跺了下脚,吩咐冬儿忙跟着去瞧关元鹤去了哪里,她自己却是快步进了房。
入屋却见慧安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臂正躺在床上木愣愣地瞪着眼睛,像是个没了生气的木偶,方嬷嬷何曾见过这样的慧安,登时便被骇了一跳,忙奔到床边坐在床上握住了慧安的手,急声唤道:“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可别吓乳娘!”
慧安被方嬷嬷一唤,这才回过神来,瞧着方嬷嬷着急的面孔,关切的眼神,不觉眼泪便涌了下来,方嬷嬷瞧她掉了泪,倒是松了一口气,将慧安扶起来,蹙着眉问道:“这是怎么了,怎好端端的就闹成这样?”
慧安闻言心中一痛,她也不知为何竟会弄成这样,本只是因云怡的事心中窝了些火气,可偏又遇到了顾馨妤,被她拿话一激,她便烦躁难受了起来。方才也没想着如何,可偏吐出的话就是不受控制,心里想问他顾馨芮的事,偏到嘴边的话就是问不出,生恐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来。只想任性,只想拿话刺他,只想着他哄着她,随着她,才觉着心下稍安,他言语间但凡有一点的不耐,她便不自觉竖起满身的刺来……
便就是这般闹地越发僵了起来,本是她在使火,他在劝,本是他理亏,偏又叫他瞧见了手臂上的那淤痕,如今他竟然就这么离去了!他竟就这么甩了她的门!
慧安想着这些眼泪忍都忍不住地直往下掉,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嬷嬷见此直急的叹气,忙拍着慧安的背,道:“姑娘快别哭了,这会子哭还有什么用。方才爷在屋里时姑娘怎就不哭,这女人的眼泪哪有这般用的,一会子眼睛哭肿了可怎生是好?不是乳娘说你,你这性子怎就跟夫人一模一样,就不知服个软呢,这会子将爷气跑了,却又哭个不停,你叫乳娘说你什么好呢。”
慧安却是越发哭的伤心,只道:“我生气,他却不哄着,明明就是他的不对,怎生又成了我的错,怎就成了我将他气跑的……他要走便走,有本事便别回来了,乳娘你去给我拧帕子,我擦了脸便睡,你也去睡,叫冬儿几个都睡去,将院门落锁,他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方嬷嬷闻言不觉一惊,忙扣住慧安的肩头,急声问道:“姑娘这到底是为何?可是爷说了什么伤姑娘心的话,还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姑娘的事了?”
方嬷嬷想来想去,觉着若慧安只是因顾馨妤的那些话,万不该就闹成了这样才对,这问清楚也就是了,且不说那顾大小姐已经去了,便是她还活着,也是不可能再嫁进关府里来了。在方嬷嬷看来这实算不上什么大事,瞧慧安哭成这样,除非是关元鹤心里还装着那顾大小姐,方嬷嬷哪里知道慧安因着前世受的伤,本就在感情上要脆弱一些,方才她竟是压根问都没敢问。
慧安听了方嬷嬷的话泪水一滞,这才恍惚过来自己到底介意的是什么,想着竟是因害怕而不敢问出口,慧安心中既痛且悲。到底这份感情来的太过美好,叫她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恐不安了起来,可这又怎能不叫她多想,那顾大小姐到底是差点就成了关元鹤妻子的人,若是她没有死,便是自己和关元鹤相遇了,他也只能是属于别个女人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顾大小姐虽说没有成为关元鹤的妻,但却打着他的标记十数年,而她也不过才和关元鹤有牵连这么两年而已,更何况他们还是一起长大的。爱之深便越发想要独占他,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瑕疵。
方嬷嬷见慧安不言语了,只当自己竟是猜对了,心中一凉。慧安的性子她又岂会不知,那和过世的夫人是一模一样的,绝强刚硬的紧,若真是关元鹤心中还装着那顾大小姐,只怕慧安是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可方嬷嬷瞧着关元鹤对慧安决定是真心意切的啊,何况那顾大小姐到底已经死了。这感情都是慢慢来的,时日久了,还怕挣不过一个死人不成。
方嬷嬷想着便劝道:“姑娘快莫伤心了,那顾大小姐到底已经死了,现在姑娘才是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爷心中还记挂着她又能如何,到底是阴阳两隔,更何况爷心中装着姑娘的,对姑娘是千般万般的好,乳娘可也瞧的真真的。方才爷便是生气,不也还记挂着姑娘,叫乳娘赶紧进来看着姑娘,姑娘也想想爷平日对你的好,快擦擦泪,赶紧去将爷劝回来吧。这两口子过日子没有一帆风顺的,吵架也是常有的,可不能两人都这么拧着不是?姑娘莫要和爷因这些无谓的事生了隔阂,那岂不是更叫人瞧了笑话?”
方嬷嬷说着,慧安却是因她的话心中发沉,她怔怔地望着从窗户外透进屋的清冷月光,只觉心中悲凉,眼泪便又落了下来。方嬷嬷见此,拧了一把帕子,忙给慧安擦了擦脸,再度劝道:“怎还越发哭的厉害了,这可真是越蜜里调油,闹将起来越是厉害,遇事越发的爱折腾的天翻地覆才好。可这样却也最是伤感情,姑娘可莫要糊涂了,这大宅院里头竟是些寻了空子便要往里钻的,姑娘可莫要叫她人得了便宜啊。爷到底是男人,怎能不爱个面子,你若是方才哭这会子何至于此,乳娘估摸着爷只怕又去了外书房,姑娘听乳娘的,赶紧的抹了泪,放低身段去将爷劝回来……”
她正说着,冬儿却匆匆地奔了进来,见慧安和方嬷嬷都面带期盼地瞧了过来,不觉目光闪烁了下,接着才咬了咬牙,道:“爷……爷他自个儿出府去了,这可怎生是好。”
方嬷嬷闻言面色一变,慧安也是一怔,接着却再也哭不出来了,她一把夺过方嬷嬷手中的帕子,压在面上抹了下,放下帕子沉着脸,道:“又什么好慌的,他愿意出去就出去好了,我要睡了,谁都莫要再劝!”
慧安言罢却是果真躺了下去,翻身背对着外面闭上了眼睛,方嬷嬷见此叹了一声,和冬儿对视了一眼便退出了房。只慧安如此,方嬷嬷却也不能由着她,也不能不提着心,便忙吩咐冬儿道:“你快去外院唤了关荣出府去寻,务必弄清爷去了那里。”
冬儿闻言便忙匆匆奔了出去,方嬷嬷却是叹息一声,在廊下来回踱起步来。
屋中慧安听着外头方嬷嬷的脚步声,心中着实难受,想着因自己之故累的方嬷嬷受累,心中也越发歉疚起来。复又想起方才的事来,她想来想去,倒是慢慢安静了下来,又将方才关元鹤的态度和话语想了一遍,再想着他平日对她的好,没了方才那股浮躁,倒觉着今日闹成这般,也着实不能全怨关元鹤。还有他虽说是出了府,可最后那话却带着分明的劝慰和无奈,万不似生了她的气,或是疑心于她会有的反应。
还有那顾馨芮,他若心中真有顾馨芮也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此刻他心中总是有她的,她这般为这一个过世的人连问都不敢问上一句算怎么个事啊!?
这样胆小的自己,这样怯懦的自己,到底是被顾馨妤的那句一个吹笛,一个抚琴给刺到了。
前世李云昶和那歌姬琴瑟和鸣,同弹一曲,相视而笑的一幕当时刺痛了她的心,自听到顾馨妤的话后便不时在她脑中闪动着,可她也不能因着这缘由猜度关元鹤,否定关元鹤。
一会子他回来便问个清楚吧,此事若不弄个明白,到底便会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刺。
慧安想着,听着外头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伴着这份安静,心中倒是安宁了不少,只想着关元鹤就这么出了府,慧安到底有些心郁。
她躺了片刻,听外头方嬷嬷竟还不曾回屋,便忙起了身,披了件衣裳出了屋,道:“夜里天凉的紧,乳娘快进屋里来吧。”
见慧安出来,面色平静,神情平和,方嬷嬷不觉一诧,接着才忙进了屋,慧安便拉着方嬷嬷的手在明间里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杯水,瞧着方嬷嬷一脸的担忧,她便道:“乳娘莫担忧了,我们没事。我估摸着一会子他便会回来的,乳娘快去睡吧,他回来我不闹了便是。”
方嬷嬷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姑娘这就对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说,非要闹起来。索性乳娘也睡不着,便陪着你,乳娘去叫婆子们温上热汤,这大晚上的,也不知爷去了那里,莫再着了风……”
方嬷嬷说着便起身而去,慧安瞧着她的背影也没再多劝,她也知方嬷嬷是放心不下,生恐关元鹤一气之下再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但对关元鹤,慧安这点信心却还是有的,她知他定不会那般伤她,这会子出去,只怕也是有因……
慧安隐约猜到关元鹤是做何去了,心中反倒有些七上八下担心起来,左右坐不住,又觉外面凉飕飕的,她便进了屋,索性将衣裳又穿戴了起来,想着关元鹤出门也没穿上件挡风的大衣裳,便又取了件披风出了屋。她刚出房方嬷嬷便打帘进来,见慧安臂弯中搭着件披风便笑着道:“姑娘可是要到府门去等,那可得多加件衣裳才成。”
慧安却并未出屋,只在椅子上坐下,将披风递给一旁的秋儿,道:“你去府门侯着吧,也不知惊动了祖母没有……”
秋儿应声而去,方嬷嬷才笑着道:“姑娘放心吧,这会子老太君早已睡下了,姜嬷嬷没禀老太君的。”
慧安闻言心中稍安,又过了片刻冬儿和秋儿却匆匆地从外头回来,面色均有些慌张,奔进了屋,瞧着慧安欲言又止的模样。
慧安挑眉,方嬷嬷却是心一沉,倒是春儿急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冬儿便咬了下唇,瞧着慧安,道:“姑娘,关荣说爷去了宁王府,今儿是宁王五十八岁寿辰,在府上办了夜宴,听说……听说还接了眠月街的头牌姑娘们过府……要办……办名士宴……”
慧安闻言不觉心一紧,却是豁然而起,方嬷嬷的面色登时便惨白了起来。
古名士自风流,却也多倡导服用药物五石散,大辉喜服五石散的贵族不下凡几。大辉所谓的名士宴,不过就是宴上众人皆服下五石散,尽情欢悦。
宁王好色之名远播,他的府邸美女如云,今日既是宁王在办名士宴,赴宴众人皆服用五石散,吃温酒,袒衣衫,又抬了那么多秦楼楚馆的姑娘们进府,此刻那宴上情景便是闭上眼也可想一般了。
慧安起了身,握紧了双手,却是一阵的头晕目眩,春儿也是面色一白,喃喃地道:“那五石散……若是服用了,又是那么个氛围,哪里有不乱性的……姑娘,爷怎么能这么对姑娘!”
春儿说着声音已是颤抖了起来,带着几分哽咽难言,慧安闻言才猛地醒过神来,她目光一凛,转身便大步进了内室,自墙上一把扯下挂着的九节鞭紧紧握在手中,便又往外冲去。
方嬷嬷见此一惊,忙上前拦住慧安,急声道:“姑娘这是要作何去?”
慧安却冷声道:“我去寻他,倒要瞧瞧他欲如何!”
方嬷嬷听罢只觉一阵昏眩,死拽住慧安,有些六神无主地劝道:“姑娘莫要胡来,不定爷只是去恭贺宁王寿辰,绕一圈便就回了。那宴中情形……姑娘怎能去,又哪里是姑娘能去的地方!?姑娘莫急,乳娘这就叫冬儿去寻秦老板,秦老板是王爷的外室,请她去瞧瞧总是成的,或是寻舅少爷……”
慧安此刻哪里还听得进方嬷嬷的劝,当即将方嬷嬷抓在臂上的手扯落,话也不多说一句便怒气冲冲地奔了出去。
方嬷嬷见她身影消失在夜色间,只觉双腿发软,半响她才猛地醒过神来,忙道:“快!秋儿和冬儿快跟着去,春儿去寻二舅少爷,请二舅少爷赶紧过去宁王府,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秋儿三人也是被这一番变故给惊着了,如今听闻方嬷嬷的话,才忙应了声匆匆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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