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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树从来不是一个用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人,心中涌起的喜悦迅速退潮,转而以轻描淡写的语调说道:“我和露易丝公主是专程前来观看英王杯水上竞速赛的,人们都说这会是最精彩的一届竞速赛,不知夫人和小姐是否也为此而来?”
“是的,大家都想知道究竟多么快的快艇能赢得这十万英镑的巨奖,所以都好奇地赶来了。”撇去刚刚的惊讶,希尔夫人说话时的表情也如湖面般平静,越是如此,越能够显现出她的端庄之美。
“大概和旗鱼一样快吧!”夏树随口一说,也没顾虑这其中蕴含的“机密”旗鱼的平均时速约为90公里,短距离冲刺时可以达到110公里,而弗里德里希皇家船舶造修厂的新快艇测试速度正好处于这个水平。用不了多久,人们就能够在泰晤士河口亲眼见证这一“奇迹”。
这时,夏洛特扬起脸:“爸爸说过,没有船可以游得跟旗鱼一样快。”
习惯了露易丝说话时的温善笑容,看着眼前这张冷峻的娇艳小脸,夏树突然冒出恶作剧的想法,于是,他故意摆出很较真的神情:“那么我们可以打个赌,如果这次冠军的成绩超过了旗鱼算我赢,否则算你赢,如何?”
希尔夫人看起来并没有要插话的打算,也许在她看来,这只是两个未成年人的童言童语。夏洛特眨巴眨巴眼睛:“旗鱼一个小时大概可以游60海里。”
以人类上千年的航海经验,目测估算一条海鱼的速度也不是太难的事情,60海里也大致相当于科学测定的旗鱼极速,只是夏洛特的说话方式让夏树觉得这是个机灵狡猾的小妞,所以他笑着应道:“你这条旗鱼可是世界冠军级的。”
“超过60海里的时速才算你赢,怎么样?”希尔小姐脸上终于有了冷峻之外的表情骄傲的挑衅。
夏树不失时机地应了下来:“赌注是什么?”
夏洛特显然已经想好的赌注,她飞快地说道:“如果我赢了,任我们在这里各挑一件合意的衣服,由您付账。”
就算买下这里所有的衣服,夏树也不至于沦落街头,他很快想好了自己的交换条件:“那如果我赢了,请我和露易丝到府上作几天客,如何?”
这一次,夏洛特转头看了看母亲的脸,希尔夫人稍有些意外,但这个赌约显然还是在她能够接受的心理范围之内,于是不慌不忙地说:“能够邀请到普鲁士的王子和公主殿下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那就一言为定。”夏树笑得狡黠无比。
看到夏树这个表情,夏洛特撅嘴道:“好,到时候可别赖账!”
“我以个人名誉担保。”夏树如是回答,这会儿露易丝也走了过来,在她礼貌地和夏洛特母女打招呼后,夏树对胞妹说:“希尔小姐准备请我们去他们的庄园作客,好像是在塞特福德还是萨德伯里,上次听希尔将军说起过一次。”
对于夏树的这种自信姿态,夏洛特虽是不屑,但也没有轻易动怒,她对露易丝说:“我们的庄园在塞特福德,那里是个有如仙境的地方,只是我不确定人类发明的航行器能否达到旗鱼一样的惊人速度。”
“旗鱼?”露易丝一脸天真地看了看夏树,“旗鱼的速度难道比巡洋舰还快吗?”
夏洛特顿时语塞,夏树也微微耸了耸肩,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找到了那么一丁点共鸣。
黄昏时,夏树和露易丝从伦敦乘火车东行至肯特郡的大韦克灵,这里位于泰晤士河口北岸,有着笔直平坦的海岸线和田园式的海滨风光,更重要的是,大量参赛船艇集中于此并不影响泰晤士河上的繁忙商业航线。这日已是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主办方划定的赛艇停泊水域已有好几百艘船艇,它们形态各异、色彩纷呈。那些专业竞速赛艇就像是古罗马战士,铠甲光亮、肌肉发达,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累赘;私人游艇看起来像是穿睡袍者,给人以懒散臃肿的的感觉,即便卸去了多余的载物,那些用于修饰的木板木条还是加重了不少负担;通常在港口或航道活动的交通艇就像是跑堂杂役,无论衣装光鲜还是邋里邋遢,都无法改变它们结构轻薄、用途单一的本质;除此之外,这里还能看到不少为角逐奖金而临时自制的快艇,它们大小不一,不乏外观奇特的异类。
皇家船舶造修厂派出的参赛人员和装备已先期抵达英国,这支踌躇满志的队伍依然由经验丰富的威泽尔大叔带队。当不少参赛者还在为一顿热饭而四处寻觅时,大叔早租下了带船库的海滨别野,他们的新快艇不必像大多数参赛船只那样风吹浪打,赛前还能进行妥善的维护和检修。
吃着专业厨师烹饪的海鲜大餐,听威泽尔大叔述说与赛事有关的种种趣闻,夏树因为逛了一天街而倍感疲倦的身心终于得到了放松。从到场船艇的状况来看,大多数人都是奔着巨奖而来的泛泛之辈,真正具有竞争力的寥寥无几。不过本届赛事奖金暴增,参赛门槛却没有提高,以至于通过报名的船艇达六百多艘,远超上一届赛艇数量,主办方只好临时修改赛制,将原有的无次序竞速改为预决赛制,所有参赛船艇分为二十个小组展开决赛,每组排名前三的晋级决赛。
干掉了第二份鲑鱼,夏树啜了口白兰地,向皇家船舶造修厂的首席快艇驾驶员发问:“戈德,我们的‘海妖’能在泰晤士河口跑出60节以上的航速么?”
戈德是个有着漂亮鹅蛋形脸的德国青年,他头脑灵活、反应敏捷,平衡能力更是惊人。在但泽外海试航时,他驾驶“海妖”达到过62节的极速,但是北海的天气、海况与波罗的海南部有一定的差别,戈德想了想:“殿下,我不敢保证全程均速能够超过60节,但击败那些臭鱼烂虾夺得冠军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并不是夏树想要的答案,他转头征询威泽尔的看法。
大叔的回答不紧不慢:“英王杯的赛程是沿着大韦克灵海岸跑一个来回,这几日天气晴好,顺流的一半航程可以达到较为理想的航速。60节……应该不会太难吧!按照正式的赛事记录,超过54节就能够创造新记录,殿下提出这60节航速是有什么特殊考虑?”
夏树笑而不答,不一会儿,侍从通报说瑞典王子古斯塔夫来访。
“这家伙简直是森林里的熊,十几公里之外就能嗅出人的味道!”夏树的调侃语言并无恶意,一旁的露易丝顿时瞪大了好奇的眼睛。路上听了夏树关于旗鱼的讲述,她才意识到自己先前闹了怎样一个笑话。
这栋房子的厅堂和走廊都铺着木地板,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高马大的古斯塔夫一进餐厅就用斯堪的纳维亚人惯有的高亢嗓音说:“听闻尊贵的德国王子和公主驾临此地,在下不请自来,真是冒昧噢!”
这丫既是瑞典的正统王子,又是皇家船舶造修厂的老主顾,夏树岂有嫌他冒昧之理,笑着招呼他落座。
作为维京人的后代,北欧民族迄今仍保留着勤劳勇敢、粗犷豪爽乃至狂暴易怒的性格,古斯塔夫屁股刚挨到椅子,便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只空酒杯和装白兰地的酒瓶,一气儿倒了半杯,神采飞扬地高举酒杯:“虽然明天我们将在赛场上见面,但这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伟大友谊!”
说完,瑞典王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座的船厂工程师、维修技师、驾驶员乃至威泽尔无有不从,唯独夏树只是笑着轻抿一口。两年以前,他滴酒不沾,进入舞勺之年才稍解禁忌。其实在上流圈子,几乎没有人会闹红了脸强迫别人喝酒,何况是夏树这样一个未成年人。
对于夏树的保留,古斯塔夫早已习惯,他毫不拘谨地给自己又倒了一大杯,在侍从添上餐具之后,他拿起银勺直奔餐桌上的黑鱼子酱而去,然后将这满勺的极品美味塞入大嘴,惬意的感觉在脸上停留数秒,咽下食物,独饮一大口酒,心满意足地嚷嚷道:“嘿,普林茨,你这待遇也太奢侈了!啧啧,真是个会享受的人!”
这满桌菜肴基本上就地取材、现买现做,唯独黑鱼子酱是昂贵的进口货。不过夏树也不辩解,大方邀道:“殿下肯赏脸的话,这几天就都在我们这里用餐吧!”
古斯塔夫听了眼睛一瞪:“那怎么能行!我们瑞典虽不富庶,但宴请朋友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一次,我们请了特别擅长料理牛羊肉的厨师,等到明天比赛结束了,殿下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大家一同前来!”
夏树哧哧地笑了起来,露易丝也在一旁抿嘴偷笑。
古斯塔夫显然不明白他们为何而笑,但他对此并不介意,一边喝酒一边说:“一听说英国王室拿出十万英镑的冠军奖励,我就猜到你们肯定也会前来参赛。我的王牌快艇是你们建造的,铁定跑不过你们最新式的快艇,看来这次只能屈居第二了。输给你们没什么不服气的,只是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比赛结束之后将你们的新快艇转让给我。”
通过以往的了解,夏树知道这瑞典王子有风度又有头脑,如今看来还很识时务。可惜此次非同以往,他婉拒道:“这艘快艇恐怕不行,但我可以保证,几个月之后我们会提供一艘更新更好的快艇给殿下,价格保证最大幅度的优惠。”
古斯塔夫很好奇地反问:“为什么不行?”
夏树稍作停顿以思考合适的措辞,然后回答道:“受到某些市场定律的影响,它的售价会远远超出了它的实际价值。鉴于我们常年合作的良好关系,我不希望殿下你花不必要的代价买它。”
古斯塔夫不是文人墨客,也没有那耐心细细琢磨这些话背后的深意,他仰头又是一杯,右手握着杯脚重重落在桌面:“能有多贵?5万英镑?10万英镑?”
夏树摇头轻语:“恐怕不止于此。”
古斯塔夫愣住了,眼神饱含疑惑。
“话说回来,我们的快艇也未必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夏树打圆场说,“听闻殿下用功率更大的发动机对‘尼尔德’号进行了改造,航速应该比去年夺得英王杯的成绩提升了不少吧!”
古斯塔夫并不是一个很会耍心机的人,他点头道:“航速虽有提升,但和设想的性能还是相差很远。我想,快艇设计结构才是决定速度的关键吧!”
投身赛艇领域也有好几年,光是购买设备和雇用技师就花了不少钱,古斯塔夫看来也逐渐摸索到了要领。弗里德里希皇家船舶造修厂之所以能够成为快艇领域的翘楚,既不是因为出色的机械工程师,也不是因为优良的制艇工艺,最关键之处是它拥有一颗无与伦比的“慧心”,那就是夏树。作为一名百年后的专业船舶工程师,虽然不是快艇领域的行家里手,也足以成为这个时代的世界级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