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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虞东十一所偃玖院,九皇子的居所,离养心殿较远,是个清静的地儿。
九皇子邵子瑜正端坐在蒲团上行师礼,他对面坐着太傅仲慈,位列三公,属正一品,可参与各项军国大事,亦有资格上朝。
太傅,代表着恩宠的荣誉官职。仲慈是晋太宗时期的军机大臣,曾教导过还是太子的晋成帝,故而被封为太傅,因其在军事、文学上的造诣,晋成帝特下旨意,命他继续教导各位皇子的学业。
邵子瑜与七皇子、八皇子只差了几个月,晋朝有规定,皇子年满十六要要出宫建府,理论上来说,如果皇帝没有差事下来,他们即便成年了还是要继续到尚书房念书,这是从他们六岁就定下的规矩。像之前七皇子痴傻了,才会免去读书,但若好了,原来该怎么样,现在还是照旧。
如今邵子瑜与其他没有差事的皇子一样需要上课,他规规矩矩地对仲慈执弟子礼完毕后才开始泡茶。清风从外边徐徐吹来,将纱幔吹起,屋内烛光晃动,庭院百花绽放,带来阵阵花香,两人安静地对坐。
邵子瑜端着茶壶,用腾腾热气的山间晨露缓缓冲入壶内,泡饮的过程中以围圈的形式淋洗,茶洗后才能将茶的内意提炼,再进行第二次泡饮,不能急不能燥,第二道工序完成后,以食指按着壶顶,中指拇指夹着壶把,注水后倒一半水,不断循环这个过程让茶汤能够厚味浓郁,气息绵长,此道“巡城”。
行茶点将入杯后,将之递给上首仲慈,对方微微一笑,仲慈虽满鬓银丝,那双眼却目光如炬,暗藏锦绣篇章,他接过茶杯细细品茗,“口齿留香,后味无穷,好!”
最后一字,道出其中滋味。
邵子瑜展颜而笑,谦和有礼,“太傅谬赞,子瑜不敢当。说来还是某在国师的观星楼品过三哥的一回茶,至今难忘。”
邵子瑜说的是国师的弟子,三皇子邵安麟。
“子瑜莫要过谦,茶艺只是小道。”
“太傅教训的是。”
两人静静品茗,此时门外太监的通报声就显得有些突兀了,“殿下,重华宫来人求见。”
邵子瑜神色凝然,他与邵华池无甚交集,怎会此刻派人过来,望了一眼正品啜完的仲慈,仲慈微笑,无声起身退于帘后。
邵子瑜才道:“请他进来吧。”
进来的是诡未,一身灰袍太监服,与普通太监没什么两样,他将七皇子的信封递给邵子瑜,就退了下去。
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字,邵子瑜手指忽的顿了下,“太傅,您猜七哥给了我什么?”
“可是卖你情报?”从帘后走出,仲慈问道。
“正是,上面写了二哥的名字。”邵子瑜闻了闻信纸的味道,“白木香,味浓,非沉香,而是取自白木香根部的木材,是为迦南香,后宫中偏爱这类浓郁暗沉香味的,是祺贵嫔。”
邵子瑜过目不忘,故有神童之名。
“二皇子的名,祺贵嫔的香……凑长了一个,合。”太傅思索道。
“合,二皇子有祺贵嫔所在的叶家支持,早已联合,所以此合非彼合,不是公事就是私事。难道是与祺贵嫔私下通合,虽难以置信,却是最有可能的。香,为挥发物,却又被隐藏在这信封中,七哥是在告诉我,这件事已被他知晓,但大部分人都被瞒在鼓里,最后落款上写了一个犬字,犬字整体张扬凌厉太过,最后一笔较为突出,不像七哥平日的笔锋,突出……突……是说有犬被放出,张扬……说的是这犬凶猛,恐已伤人,犬字一点在超过上首,伤的人恐怕位高权重,是父皇、母后,亦或是四妃?而祺贵嫔养犬,这事定与她有关。而七哥派人直接送信,意思是这件事正在发生,而我若要有所行动,就是现在。”根据信封上的几个字,邵子瑜慢慢推测。
“借刀杀人,而你不得不领情。”仲慈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确是如此,某与二哥自嵩山一别后,便多有摩擦,二哥将某之属臣悉数罢免,某一直牢记心中。”嵩山大片山麓,被皇家圈定为春秋季的围猎之处,多有猛禽类,邵子瑜曾被邵华池引入猛兽巢穴,险些丧命,而后支持九皇子的党羽被右相以诸多理由贬官、罢免、流放,让邵子瑜几近无人可用,捉襟见肘。
“七殿下无继位可能,他这是在向您表达善意亦或是……投诚。”
邵子瑜点头,“某猜测,一、七哥将如此重要的消息给我,在表示他不会自立门户;二、刚才来送信的护卫,与我接触时略用外家功夫加了两层力道,说明他是七哥的亲信,以亲信来送信,亦是说明信任我,此人可为我所用,也是我与七哥间的沟通之人,七哥表现出他的诚意了;三、七哥无需自己出面,只要将这消息传递与我,我便能设法构陷于二哥,此为借刀杀人,但我确是承他的情,两相抵过,即便我不领情也各不相欠;四、他与磐乐族公主定下亲事后,自有一些依仗,又有父皇的少许情谊,之前被二哥多次加以施暴,定然会在大哥与我之间选择,他是在试探我的意思,等待我回复……”
“与臣推测相差无几,殿下还漏了一点,信纸上只有二皇子的名字与一个犬字,这本身就是一种联系,能与二皇子有联系,又是宫中高位,那么伤的人恐怕是那一位……”仲慈没有指名道姓,但邵子瑜何等人物,立马上就想到了其中关键,继续道,“七殿下此人阴沉低调,有些刻薄,虽不失为一员良才,也颇有心思,但过于深沉叵测,从此信中便能看出几分,殿下若将之收之羽下恐会养虎为患。”
邵子瑜沉思片刻,道:“邵华池无继位可能,即便是虎,也是拔了牙的,不足为惧。邵华池此前无甚用处,众人皆将他忽略,排斥在外,如今看来也有可取之处,可与之共谋,是一招暗棋。某现下正是无人可用之时,他无疑是现成人选,出其不意才能险中求胜。”
“殿下既心有算计,臣就不多言了,只望您防之一二。”
“某铭记于心,有太傅在,是某之幸也。”
“那么,接下来,您作何打算?”
“大哥很有野心,却冲动易怒,又有郭二支持,您说,这事他知道了,待如何?”
边说着,邵子瑜边走向书房,摊开几张信纸,下笔有神,将二皇子与祺贵嫔的笔法运用自如,几可乱真。
——晋.江.独.家——
内务府。
门口出现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
“李爷,不好了!”
“咱家哪里不好了,活腻味了吗?”李祥英正在让几个小太监为自己修剪指甲,挑了挑眉,不满地看着这没大没小的太监。
小太监喘着粗气,“不是您,是狗……哦,不,好多血!有狗被放出来了,大家都说是祺贵嫔养着的,现在到处咬人,好多人被咬伤了!”
小太监有些语无伦次,李祥英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打算继续斥责这个小太监的,听到后面,才猛然从高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李祥英简直懵了,他才刚当值多久,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祺贵嫔可是他的命里贵人,不能出事啊!
在屋内不停踱步,对、对了!
祺贵嫔曾说过,若有事可寻二皇子,叶家是二皇子党羽,定然会出手帮助。
没时间了,他必须马上想办法找到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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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郡王府。
睿郡王,是二皇子封号。
邵华阳觉得自己今儿一定是邪门了,宫里来人说母妃出事了,现在十五离开了,他又少了一个臂膀,还指望着母后肚子里的那个给自己加筹码,怎么能这个时候出意外,偏偏那个李祥英来消息说,还与祺贵嫔有关。
那贱人!胸大无脑,要不是看在她是叶家嫡女,长得妖魅动人,容易上钩,他又需要叶家支持,才不会与她暗通款曲。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邵华阳咬牙切齿,将一桌子的果盘、茶水扔到了地上。
本来要提枪上阵,也中途被灭了兴致。把跨坐在身上的舞姬打发走,其中一个也不知怎么的,把一盘烤味倒在了他身上,这身衣服还怎么穿到皇宫去!
母后出事了,他还在吃烤味?别人会怎么想?
一旁的贴身太监五菱眼疾手快,为七皇子快速拿了替换的衣服。
他赞赏地看了眼这个小太监,不愧是母后给的人,就是机灵。
全部换好后,才道:“五菱,找蒋太医,把这封信交于他,这事也只有你去做,我才放心。”
他还是很紧迫的,这是他的母后,也是大晋朝的皇后,而他是最有可能的皇储,不能在这最重要的时间里闹幺蛾子。
“是,奴才马上就去。”
五菱望着匆匆坐上马车赶入宫内的邵华阳,恭敬之色荡然无存。
“果真,被娘娘说中了。殿下,多行不义必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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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皇后的长宁宫却乱作了一团,里面时不时传来皇帝的怒吼声:“太医,快宣太医!”
远处,匆匆跑来一群太医,他们个个脑门出汗,上下气不顺,却不敢丝毫耽搁,听闻曾经珍懿皇贵妃薨逝当天,所有太医院的医师都被问斩,从那以后,但凡晋成帝有需要,太医院上上下下都鼓足了吃奶的劲儿。
外面过道上到处都是哀嚎和鲜血,不少太监都遭了秧,半数当值的侍卫都被调派过来,整个皇宫到处寻找。
而那只逞凶的黑犬相当聪明,它躲起来了,时不时伏击一次就消失,这让指挥使鄂洪峰焦头烂额,“给我找!一定要把它找出来,格杀勿论!”
指挥使,全名为正留守都督指挥使,正二品官职,所有御前、行走侍卫听命于他。
他今日刚下差没多久,晚上的差事由副指挥使敖泽来担任,正要赶回去吃一口热乎乎的膳食。他住的离滦京较远,究其原因就是买不起房,这是滦京在职官员的现状,官员的俸禄并不少,只是这里是京城,房价非常高,要是不受贿赂,可能致仕的年岁中都要靠着租房子度日,在傅辰那个时空,曾经北宋的历史中,苏辙就有这样一句名言,“盎中粟将尽,橐中金亦殚”,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但就这节骨眼,出事儿了,今日别说晚膳了,恐怕还要受大罪责,他赶紧打起精神,召集所有驻守士兵前去支援。
皇宫里出现一只疯犬,伤了不少人,袭击了皇后的长宁宫,皇后受了惊吓,恐有小产之象。
身为指挥使,他要是抓不到那只疯犬,怪罪下来轻则贬官,重则流放。
他赶到的时候,地面上到处都几个被咬伤的太监,路上有些血迹斑斑。
“带他们去太医院,把所有的医师都喊上!”边说着,边围剿那群四散的狗。
狗的数量实在不少,它们眼看着同伴被打死,吓得四处躲闪,但也躲不过侍卫们的围剿。这些狗并不咬人,它们跑出来只是想出来走走,但出了那条恶犬后,侍卫们可管不了那么多,全部一杆儿打死。
这时,说好的调派来的太监还没来,内务府现在的总管是新上任的,对调派事务并不熟。
鄂洪峰心中低咒了一句:那姓李的,平日有赏时来得最快,出了事儿了连调个人手都如此慢,与刘纵真是不能比,那两个总管公公是瞎了眼吗。
其实这也怪不得李祥英,他才刚上差没多久,本来就对内务府不是很熟悉,现在祺贵嫔的狗被放了出来,他火烧眉毛只能顾得一件事,正在动用自己的办法寻找二皇子解决燃眉之急,哪里有空去调动太监们。
就在鄂洪峰火气上来时,就看到一个穿着茶色外袍,从三品孔雀补子的太监朝这里过来,身后还是一群灰袍太监和几个正四品、从四品的,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哪里管它有没有品级。
“奴才傅辰,内务府当值,这位大人,奴才等……”带头的太监上前见礼。
“都什么时候了,还行什么礼!好小子,你上面人不靠谱,你倒是不错,叫这些人分头找狗,这狗通体黑色,毛发油亮,半人高,它太过滑溜,也不知藏在哪里,你们去各个旮旯犄角里找找看!”
傅辰身后的是监栏院他院子里的人,还加上刘纵的老部下,这些部下原本跟着他一起去掖亭湖找过丽妃的尸首,是熟识,两队人马加起来人数也不算少了。
“大家分头找,就按我之前说的做。”傅辰说道。
其他人应声,他们都很有规划地离开,因为傅辰在来之前已经把这些狗可能出没的地方都画过简略图纸,让他们不至于盲目寻找。刚开始监栏院的人看到还一脸不敢相信,他们并不知道傅辰会画图。这时候内务府这群跟过傅辰做事的人,就一脸鄙夷:你们不是说一直跟着傅辰的吗?不知道了吧,还说什么了解傅辰,都吹牛呢吧,还没咱知道他!
监栏院的人一个个脸孔火辣辣的,心里憋着一股气,知道对方品级比他们都高,不顶嘴,闷声不响更是卯足劲找狗了。
两队人马各有目的地离开,看上去丝毫不乱,这让鄂洪峰有些惊奇,“你刚才说,按照什么做?”
“是这个。”傅辰看似有些羞赧地拿出一张图纸,标注了这些狗的可能藏身之处,“奴才随手涂鸦,让您见笑了。”
“你……”鄂洪峰看了看傅辰,又看了看标注了各个地点,让人一目了然的地图。如此心细如发,这样的人就算现在毫不起眼,将来也难说,鄂洪峰一直觉得自己看人挺准的,他收敛刚才的颐指气使,语气好了一些,常年行走在宫里,他与太监打交道可不是一次两次,轻易不得罪这些性儿扭曲的阉人,特别是有前途的,“不错,可否将这图纸借我观之?”
“您不嫌弃的话,请用。”
拿到图纸,再仔细分析了下,更发现其中的一些容易忽视的盲点,“这位小公公叫傅辰?我记住了,我是鄂洪峰。”
“鄂大人安好。”
“叫我名字吧,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不用大人不大人的。”鄂洪峰也是看人下菜的,见傅辰小小年纪,已身居从三品,也不拿乔。
就在这时,鄂洪峰肚子咕噜噜打起了响雷。
他极为尴尬,傅辰马上掏出常年备在身上的糕点,交给鄂洪峰。
“你怎么会有吃食?”他也不客气,拿了就往嘴里塞,对傅辰说话间,比刚才公事公办的模样稍有区别,一个是客气,一个却有点类似对半数不生的人。
“偶尔上差,怕积食,就会多带些在身上。”太监怕上差出恭次数多被责罚,常会选择饿肚子,但傅辰是个在任何环境下都尽可能不亏待自己的人,他选择少食多餐。以前是问膳食房的老八胡要的,现在是福熙宫的内膳房,主子们吃剩下的吃食偶尔能剩点,他也是能分到的。
鄂洪峰点头表示了解,太监这么干,他们侍卫又哪里不是,这么想着觉得傅辰这办法不错。
里面皇帝又喊了,似乎皇后要不好了。
傅辰一看,就道:“那奴才先去找了。”
“好,要是找到了那黑犬,爱上喊人将之打死!”
“奴才遵命,是否要钟鸣?”
钟鸣由钟鼓司管理,钟鼓司是四司之一,晋朝内宫官宦机构有二,一是掌管内务的内务府六监,二是掌管外务的隰治府,有四司八局,与内务府内外六监共十二监并立。
如早朝的钟鼓,大型庆典的钟鼓,皇宫内院有紧急事务等等都需要钟鼓司,
鄂洪峰哎呀了一声,“马上钟鸣,方才海公公已有示意,事情一多我就给忘了这茬了,你赶紧去钟鼓司!”
鄂洪峰看向傅辰的目光,再次亲切了小半分。
虽然只是小半分,但这一点点不同,就已经是积少成多的基础,也是埋下人脉的暗线之一。
鄂洪峰见人都派出去了,身边还有几个近身侍卫,独独那恶犬不见踪影,“找,继续找!魏亮,拿着我的令牌,去请禁卫军统领,让他派些士兵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末将领命!”魏亮,御前带刀侍卫长,从二品。
晋朝的正规皇朝军队被称为禁卫军,除了镇守在皇都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外,分番调戍重要关卡和边境,如有战况,比如东北之前正在与羌芜的战事,必须通过枢密院发了兵符才能出兵,枢密院隶属军机处。
若是平日里,侍卫除了定期巡逻外,就是日常的当值,这些当值实行轮班制,常驻守宫内各个关卡,皇帝出行配有御前侍卫、御前行走,这人数就不好说了,并不固定。皇帝自己也不太喜欢到哪儿都有那么一群人跟着,大部分时候多为太监宫女随侍。
怪就怪在那黑犬好像盯准了皇帝,也幸好这次皇帝身边跟着侍卫,挡下了几次攻击。黑犬聪明无比,攻击不着就躲起来,藏也不知藏在何处。
长宁宫内,医女和产婆阻止皇帝的脚步。
“皇上,屋内有血光,请移至屋外。”在晋朝,越是尊贵的男子,越是不能进产房这类血腥气重的地方,这是非常不吉利的。
晋成帝看着屋内已经昏迷过去的皇后,沉重点头,晋成帝这年纪能有个孩子,这让他兴奋了许久,他孩子虽然不少,只是这些年每况愈下,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妃子怀孕,就是房事也要借助国师配置的仙丹才能银枪不倒。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很期待的,出这样的事,他对罪魁祸首恨之入骨。
一刻钟后,皇后因大崩血差点儿救不回来。
“用朕的库房里最好的药材,朕要你们用尽办法救回皇后,救不回来通通斩首!”晋成帝激动得眼中布满血丝。
须臾,产婆从屋内出来,她怀里抱着用布包裹的物体,那里是几乎已经快成型的婴孩,掀开布,晋成帝痛苦得阖上了,是个男孩,心中对皇后的愧疚无以复加,对唆使狗的人记恨更深。。
“皇后呢?”
“娘娘平安,只是出血过多,太医说人虽暂时救回来了,但恐怕还有危险。”
晋成帝蹙眉,现在国师正在闭关,若国师在,定然能化险为夷。但此前,国师已说不能前去打扰,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国师在闭关,就什么人都不见,晋成帝也曾派过好几次人手,但大部分时候国师都不会过来。
国师是为晋朝祈福,晋成帝犹豫片刻,道:“派人去观星楼找国师。你们,用一切办法,救回皇后!”
二皇子羽翼渐丰,党羽众多,甚至朝廷都有势力,这让晋成帝不喜,甚至隐隐感到了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出于警告,也出于一个父亲的心,晋成帝让十五去羌芜当了质子。
而七皇子也有了新用处,用来拉拢磐乐族。
这样的安排让晋成帝非常满意,可以说这两个皇子的作用都派上了。
对皇后那儿他是没有什么愧疚的,将邵华阳教成这样,难道皇后没责任吗?
当然,皇帝从来不会认为自己也有错。
只是现在,这些都转化为了对皇后的愧疚。
皇帝黑着脸,对指挥使鄂洪峰低吼道:“把叶氏那贱人带过来!”
“诺。”鄂洪峰带着侍卫前去风吟阁逮人。
皇帝连祺贵嫔的封号都不想喊了,足见有多生气。
那么多狗,除了那无名黑犬外,哪一只不是祺贵嫔院里的,这事要是与叶氏无关,谁信?
这时,钟鸣响起,连续二十下,这是宫中有大事发生,基本各宫主事,太监宫女等等都是要来集合的。
没一会,长宁宫前就跪了一地的人,包括所有皇子和皇妃,有的脸上惊愕,有的迷茫,有的若有所思,千姿百态。
傅辰“没”找到那黑犬,他与内务府的太监们跪在一块,他跪的地方非常隐蔽,正好是一株植物下方。中途看到李祥英,只见他脸上有明显的如释重负,也许是找到了救祺贵嫔的办法。
傅辰默默移开了视线,却恰巧碰与匆匆赶过来的七皇子邵华池对上视线,那人半边脸隐于面具中,半边如画面容正往他的方向看来,转瞬移开,好像只是碰巧看到一样。
而就在那瞬间,傅辰快速眨了下眼睛。
大庭广众下不可能做什么明显的动作、表情,他不会给自己留这样的把柄。他不知道邵华池能不能明白这隐晦的暗示,如果抓不到机会,那么也没办法。
邵华池身边是一群穿着皇子蟒袍的人,他们大多没到出宫建府的年纪,这自然赶过来比较快,这也是傅辰第一看到几乎所有皇子的模样,结合三年来搜集的信息加上德妃曾经给的人物联系图,在脑海中渐渐将容貌与名字、性格、所处势力对上号,有些对不上号的,也不急。
这个关系网,正在傅辰脑海里形成最初步的架构。
记这些不一定有用,这只是傅辰上辈子做人事总监带来的习惯,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利于平日行事。
相比之下成年的皇子到的就比较晚,陆陆续续从宫外赶来,跪在皇子之列,其中三皇子因处理灾银的事,如今不在滦京。
晋成帝面色阴沉地看着晚到的七皇子,其他年长的皇子晚到便也罢了,那些人都建府了,过来需要时间,但老七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宫里,却那么晚!
因心中对七皇子还有丽妃的歉意,让晋成帝压下了斥责,心中的不喜却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当时有确凿证据,那侍卫是与宫女强行发生关系后,来的丽妃的宫里,最终导致一代美人香消玉殒,晋成帝现在就想把七皇子给叉出去。
一个毁容又有痴傻历史的皇子,简直是他人生的污点。
此时鄂洪峰等人已经将昏迷中的祺贵嫔带了过来。
祺贵嫔此刻脸色还惨白着,没丝毫血色,但却再也引不起皇帝的怜惜。
“把她弄醒。”
啪!啪啪啪!
鄂洪峰已经吩咐人,将一盆盆水浇在祺贵嫔身上,啪啦啦的。
被冷水惊醒,她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浑浑噩噩地不停后退,她极为狼狈,身上的衣服有股异味,那是她之前失禁产生的,头发松散着,脸上的神情是惊疑不定的。
她捂着头,不停地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只记得顿折不听她的话,居然要攻击她,好像后来还跑了出去?
为什么顿折会不听话?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如何回忆,脑中始终一片模糊。
她不停摇头,根本没注意到皇帝看她的冰冷眼神,也没发现周围跪满了一圈人。
吩咐完,晋成帝转而面对黑压压的一片人。“今日,宫内出现犬类扰乱,霍及朕与皇后,罪魁已带来,皇妃犯法与庶民同罪,朕绝不徇私舞弊,现赐祺贵嫔梨樱落。”
梨樱落是比较好听的名字,晋朝内庭的刑法有不少,比如一开始对陈作仁他们的是杖责,其余的还有板责、鞭刑等,鞭刑有分大鞭、法鞭、小鞭。其中梨樱落属于鞭刑和杖责合并,先是用鞭子一寸寸抽出血肉,需要很有经验的鞭刑师傅,血肉要血沫似的溅开才好,这过程很漫长,抽筋剥皮得痛,只会也来越痛,等血肉差不多没了,才上杖责,把那里面的白骨一寸寸给敲断了,成为碎末,偏偏这人还不能死。
当血沫与白骨混在一块儿,就成了梨花与樱花飘落。
听到的人好些颤抖着,犹如一只只鹌鹑。宫里没人不知道这刑法,往往小太监刚进宫,有的不懂事的,上头就会有人告诉他们宫里各种惩罚制度,往往能吓尿一群人。
这下,祺贵嫔才回神了,“梨樱落?不,我不要梨樱落!皇上,求您开恩呐!”
她扑倒晋成帝脚边,哀嚎出声。
此时,有太监来报,“皇上,简亲王求见。”
简亲王,就是祺贵嫔的父亲,开国功臣之后,世袭亲王。
“不见!”皇帝这次是铁了心了,他就是对这些开国功臣太仁慈,才容得他们一次次挑衅皇权。
纵狗咬人,好似还冲着朕来的!
朕还想好好问问简秦王,把女儿送进宫按得什么心,是不是让这皇朝改个姓?
祺贵嫔猛然看向皇子中的邵华阳,似乎想说什么,但邵华阳的目光冷如寒铁,让她忽如醍醐灌顶,她知道如果今天说了,以二皇子跋扈狠毒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她,不能说!曝光了这段关系,他们两人都会完蛋的!
傅辰隐匿在太监中,看着祺贵嫔抱着皇帝的腿,怎么也不愿撒手,而皇帝抬脚想要甩开她,一旁的侍卫正在准备杖板,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都忘了那条一直躲起来,到现在还没找到的黑犬。
傅辰看了下一直关注着皇帝周遭的七皇子,又看向暗处,一双绿油油的眼。
记住那味道了吧,现在,就攻击他!
那黑犬,在无人设防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皇帝。
黑圈身形庞大,此刻这样冲过来,侍卫一下子毫无防备,一下子根本挡不住。
它露出了血盆大口,那里残留着鲜血的味道,牙缝里还嵌着肉丝,好不可怖。
离皇帝跪地最近的就是皇子跪着的那一排,几乎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躲避危险。
而在之前看完傅辰那一丝暗示后,默默等待突发事件,抓住时机的邵华池,站起扑向皇帝。
那黑犬离皇帝很近,近到它已经咬住了晋成帝手臂上的肉,晋成帝虽身怀武艺,但他常年沉溺于酒色,反应并不快,加上身形微胖,他从未感觉到死亡离他如此近。
此时脸上铁青,就在黑犬要咬掉他一块肉的时候,一旁的大力将他推开,邵华池让自己代替上去。
“父皇,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邵华池已经被咬到了!鲜血飙出到了晋成帝脸上,触感是温暖的。
就在那一怛刹时间里,邵华池被黑犬叼住肩膀倒在地上。
而其他皇子,有的比如大皇子邵慕戬早就逃得远远的,另外皇子有的吓傻在原地,有的还在犹豫,在那瞬间,晋成帝似乎看到了谁是真正孝顺的人。
他还记得曾经对老七的评价,此子过于阴邪,难堪大任。
但现在就是在他看来深沉阴郁的皇子,他心中的耻辱,在所有人退却时,冲了出来,甚至不惜以命换命。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是没有反应时间的,那都是身体的本能,而他做了什么,他刚才居然还觉得此子来的太晚,对宫中事不在乎,特别是出事的还是他现在的母妃皇后,居然杉杉来迟,不敬不孝,枉费皇后待他如此好。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七皇子!”晋成帝对一群还没反应的侍卫吼叫道,又看向邵华池,“老七!”
晋成帝走了几步,却被阻止,邵华池忍着痛,艰难道:“父皇,你快走,我没事!”
晋成帝一愣,看着这个他好像从来没正眼看过的七皇子。
他的孩子太多了,其中优秀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比如仁慈心善也是下任国师的三皇子邵安麟,拥有生财天赋时不时充盈国库的六皇子邵瑾潭,像极了他年轻时的二皇子邵华阳,聪明也骄傲的八皇子,有神童之称为人谦和的九皇子邵子瑜……太多优秀的孩子,这个畸形儿对晋成帝来说是想抹去的存在,即使知道那是毒素作用,但在帝王眼里就是不完美的。
但现在这个不完美的皇子,冒着随时死亡的危险,不让他靠近分毫。
赤子之心!老七这孩子看似不讨喜,却藏着颗至纯的孝心。
他活了大半辈子,却始终看不清人心,父皇说的没错,他的眼睛是被糊了。
晋成帝的怒吼后,侍卫们才冲过去,将那狗打得血肉模糊,可即使两边身子断了,黑犬在断气前,还咬着口中的人肉。
前前后后可能还没几个瞬息,邵华池的肩膀已经鲜血淋淋,半边身子都浸泡成血人。
邵华池昏迷前,余光看向人群中跪地的傅辰:这就是你提醒我的事吧?
你是想让我以命博得一丝关注还是恨不得我死?
刚才那种情况,我随时都会没命。
傅辰,你道我心思深。
但又有谁看得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