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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王朝敲下暂停键,画面最后,落在少年似笑非笑的飞吻上。
年轻又话唠的技术员兴奋地赞叹道,于是又不出意外地,收到了队长地暴击。
“你觉得这很有趣吗?”望着录像中的少年,刑从连冷冷问道。
“劫车诶,为了抢糖果,脑洞何止是大,简直就是大……”王朝又唠叨两句,才意识到周围氛围不对,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刑从连脸色铁青,“头,认真你就熟,又没有人受伤,不是很酷吗?”
“没有人受伤?是幸好没人受伤!”刑从连拉过鼠标,拖动进度条,画面停顿在少年举枪射击的刹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小心射偏,造成子弹回弹,很可能有人因此丧命!”
画面上,少年持枪的手很稳,仿若磐石。
这样的姿势,绝不会出现在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人身上,所以那也绝对不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
车上的乘客或许不会发现,但在录像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少年从举起枪的那一刻起,目光便没有离开过监控摄像头。
他在看监控,他在看,看监控的那些人。
王朝被训得不敢辩驳,只好假装喝茶,然后一口气喝光了大半杯冰柠檬茶。幸好电脑右下角的头像开始闪烁,救他一命,他迅速点开对话框,在现场勘察的民警传来了最新图片。
照片上,是一枚刚从被劫持客车中找到的子弹。
刑从连俯下身,看了眼照片:“又是9mm转轮手丨枪?”
王朝说着,调出视频,截图放大了少年拿着的枪。
“肯定还是同一把啊。”王朝咬牙,“这个案子也很奇怪啊,那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真的不用找专家看看吗?”他试探着问道。
自从林辰落水后,警队原本的心理学顾问付教授因为受不了打击,选择去临省的大学做访问学者。
心理顾问一职便空缺下来,为了填补空缺,上级部门为警队指派了一名据说是犯罪心理学界新星的专家。
刑从连一听这话,当即瞪眼:“你说那个见了我就让我去看病的爆炸头?”
“他还说我有ivity,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王朝一拍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后来我回家一查,你猜怎么着,他说我有‘多动症’,老子怎么有多动症呢!”
他说着,气愤地靠向椅背,一只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拍了拍刑从连的肩,一小撮锡箔灰从刑从连肩头飘落,王朝捻了捻烟灰,问:“你又去阿辰墓边了?”
“能专心说别人坏话吗?”刑从连很尴尬地直起身,迅速拍掉王朝手里的锡箔灰。
林辰坠江到现在已经过去许久,久到林辰这个人仿佛从未在城市里出现过,他只是偶尔会去林辰坟前坐一会,大多是在案件太过繁琐古怪,令人毫无头绪的时候。
而这次的连环抢劫案尤为古怪,甚至比冯沛林的案子还要诡秘,一个专门在高速公路上持枪抢劫客车的罪犯,他身手敏捷,受过专业射击训练,往往能在30秒内控制一辆客车,但令人好笑的是,他甘冒巨大风险劫持客车,索要的却只是几块甜蜜的糖果。
少年如彩虹糖般绚烂,媒体甚至将他名为“糖果大盗”,小孩子喜欢他,女孩子仰慕他,连被抢劫的途安客运公司的生意,都因为这个劫车少年而好了许多,所以整桩事情,怎么看都像是特殊团体戏耍公众的游戏。
刑从连却觉得很不安,他无法说清这种不安究竟源自何处,但他总觉得这好像是场拆弹游戏,剪错一根引线,炸弹会立即爆炸。
手上满是冰柠檬茶杯壁上的水渍,他用沾满冰水的手撸了撸脸,准备离开。
说来也是很巧,那时他的视线因为水渍而变得模糊,那时他的脑子里甚至没有在想林辰。
可当他视线不经意从电脑屏幕上晃过时,他却在客车车厢后座看到一个人,然后,他的心脏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那个人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戴黑色鸭舌帽,仿佛正在酣睡,但刑从连却很清楚,他根本没有睡着。
因为就在少年掏口袋拿枪之前,那个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
这是极微小的动作,也是极其心有灵犀的动作。
哪怕是提前0.1秒的预知,也是预知。
所以这不是巧合,但是否巧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个人的脸,刑从连实在太过熟悉。
熟悉到就算是在低像素的黑白监控录像中,就算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刑从连也能将他认出。
那是就是林辰。
刑从连按了下回车键,画面暂停,他白得有些过分的手指吗,在屏幕上画了个圈,圈起了一张脸。
王朝盯着视频看了一会,问:“老大,你不会是想说,车上有小兔崽子的同伙?”
“这是林辰!”
王朝惊呆了,他赶忙截图,将图片放大,但就算像素颗粒都被放大到指甲盖大小,他也没能将图片里的人和林辰联系起来。
所以,他只能郑重地回头,盯着刑从连的眼睛,认真的说:“老大,讲真我觉得专家说得很对,你该去医院看看。”
刑从连猛抽了王朝一记头皮。
技术宅抱着头,欲哭无泪。
———
无论警局里的人看多少遍录像,劫车的少年已飞入茫茫芦苇,注定不见踪影,被解救出的乘客,都被分批送往最近的休息站食堂,吃一些简单的食物,并等待笔录。
食堂的空气里有些油腻,气温也还是有些低。
所以大部分乘客都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一边,任由暖融融的阳光烘烤着身体,他们相互交谈,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劫车案而惊恐不安。
在人群的边缘,一处有些阴暗的地方,有位青年正将脖子里的围巾解下,给身旁拖着很重行李的老太太围上。
老太太像是很高兴有好看的青年坐在自己身边,她摸了摸脖子里的围巾,笑呵呵地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一只橘子,塞到青年手上。
橘子很凉。
如果王朝在场,一定会跪着咽回之前那句话。
那确实就是林辰,与冯沛林双双坠入湍急江水中,连尸体都没有被打捞起的林辰。
林辰摸着冰凉的橘子,有些不经意地,望向了出口方向。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命真的不是很好。
如果你为了离开,通过诈死骗了一些人,其中还包括很关心的你朋友,那你一定会很害怕再见到那些被你骗过的朋友。
或许某一天,你会你的朋友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这是你为重逢做的设定之一。
在那些设定里,一定不包括坐上一辆归程的大巴,并在你朋友所管辖的路段遇上劫车的匪徒。
这个设定太离谱太作弄人。
命运,真的太无情。
———
同样感慨命运无情的,当然还有警局里的某位悲伤了大半年的混血青年。
“告诉现场的兄弟们,请车上的乘客好好在休息站休息,警方会统一安排车辆,送大家离开,记得,我到之前,谁,都,不,许,走。”刑从连勾起嘴角,一字一句说道。
他说完,扭头就要走,可就在他要去拉门的瞬间,有人抢先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是位业界精英模样的人,穿齐膝的驼色风衣,脖子上围着条烟灰色菱格围巾,他与刑从连一握手,从口袋里掏出张烫金名片,双手持着递到刑从连面前:“杨典峰,途安客运总公司经理。”
事实上,因为连环客车劫持案,刑从连与途安客运公司公关打了很多次交道,这帮人油盐不进的生意人,很不配合调查,所以刑从连接过名片,很没耐性地坐在办公桌上,点了根烟塞进嘴里:“杨总有什么事吗”。
“宏景高速的案子,还请刑队长多费心。”
一听又是打官腔,刑从连吸了口烟,吐出一口烟圈,“其实你们还挺高兴的吧。”
“刑队长何出此言?”
“出了个客车怪盗,可比得上黄金时段的广告。”
“刑队长认为,连环抢劫案是鄙公司所为?”
杨典峰的围巾上露出一小块商标,那是出自高档专卖店的限量款,单单一条围巾就抵得上刑从连半年工资。
“哪有哪有。”刑从连心不在焉的答道。
“刑队长或许会认为,这是鄙公司为了生意而玩的游戏,但事实上,为增长百分之几的市场份额而担那么大的风险,并不划算。”
“杨经理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
“事实上,鄙人是来为刑队长提供一道线索的。”杨典峰生从手提包里抽出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我们公司的所有客车都配备了基于地理信息系统和mems加速度剂的自主呼救系统,今天,被抢劫的a7645号客车上的车载电脑被劫匪取走,但我们发现,客车信号并没有消失。”
王朝猛地起身,他抢过杨典峰的电脑上,在上面一阵敲击,然后突然说道:“头,和平北路方向,向南行驶。”
杨典峰抱臂靠上椅背,冲刑从连挑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