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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枫,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正在神游太虚,一句突兀的叫声蓦地将我从无限的遐思中拉了回来。我抬头一看,许彬正在住院部的楼下独自徘徊。我听他说话的口吻,似乎在这里已经等我很久了。
“你今天值夜班?”
因为之前我已经和他见过面,所以我对他的贸然出现并不感到吃惊。
“不是,我今天不上晚班,我专门在这儿等你!”许彬瘦削的五官掩映在夜色的光影之中,熟悉的身影被橘色的灯光笼罩着,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朦胧模糊。
张清本来低着头,像只剁了尾巴的土狗垂头丧气地赶路,这会儿脚步一顿,冲到许彬面前不耐烦地问,“你等小枫干嘛?”
张清问话的语气咄咄逼人,仿佛谁不小心窥视了他珍藏的宝贝,让他恼怒不已。他的瞳孔紧缩,脸阴沉得像要下雨,表情冷冷的,看向许彬的目光既流露出隐隐的轻蔑又带着明显的敌意。
此刻,张清警惕地竖起浑身的刺,似乎随时准备与外侵者决一死战,仿佛许彬是洪水猛兽一般让他戒备森严。相比张清的焦躁紧张,许彬倒显得相当的淡定沉着,他不卑不亢地向张清颔首致意,算是打招呼。
我抬了抬眼皮,强忍着不耐斜睨了张清一下,觉得他的举动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和他如今仍然是合法夫妻,我也应该有正常的人际交往,他根本没有必要草木皆兵地对我身边的男人横眉冷对。何况我现在是自由之身,与他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他更加无权干涉我的交往自由。我与谁见见面、聊聊天、喝喝茶,不妨碍他什么事,他干嘛摆出一副暴跳如雷的鬼样子?他难道搞不清自己的身份,还打算将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不成?
“小枫,那我们先上去了,你有事情就先忙吧!”淼淼对我和许彬之间的纠葛一清二楚,眼见着张清和许彬不动声色地对峙上了,急忙站出来解围。
秦俊江也收敛了一贯的幸灾乐祸和嬉皮笑脸,哥俩好地勾住张清的肩膀,极力把他往上拉扯,“走啦,上去啦!”
“你快点说完了上来,小心阳阳找你!”张清到底保持了点男人起码的风度,没有继续胡搅蛮缠,不情不愿地被秦俊江拽着上楼,临走还不放心地回头叮咛我一句。
“我们去院子里站一会儿吧,我姐姐说要来看看你,我们在门口等等她吧!”张清他们离开后,许彬踟躇了片刻,鼓起勇气问我,“我已经知道了你儿子的情况,对我姐姐讲了,你不会怪我多嘴吧?”
“怎么会呢!我也很长时间没有与许大姐见面了,也很想见见她。”我故作镇定地把玩着自己长长的小指甲,违心地说着假话,懒得告诉许彬我其实已经到许大姐的店铺去过了。
我不急不缓地跟在许彬的后面来到医院的门口,静静地靠在一棵大树上等许大姐。我无意识地用脚碾着地上的碎石块,没有打算开口和许彬说话。其实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也并不想和许彬在这里相顾无言,因为这里有我太多甜蜜而辛酸的记忆,而那些惨痛的过往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淀。
多年以后,重新又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重新面对这些曾经深入骨髓的人,我的心情虽然不算极其难受,但至少是不自在的。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悲与苦、伤与痛,并不会因为时间久了就会消散,只是我懂得了说与不说都一样,别人永远不会站在我的立场去感悟,所以我把它们掩藏在岁月的帷幕下,尽量不去触碰。那些暗伤不是不存在,也不是我不在乎,而是我懂得了冷静地面对和自我修复,再不允许自己为那些不值得的人或事流泪了。
大地已经沉睡,医院的周围是寂静无声的,银白色的月光倾洒下来,给万物披上了朦胧的面纱。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一张柔软的网,把一草一木都笼罩在里面,泛出种种模糊空灵的色彩,使人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你现在还和张清在一起吗?”我们默默地杵了一会儿,许彬突然出声打破了我们之间难言的沉默,“小枫,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我实在比较担心你!”
他可能觉得自己的问话过于造次,所以小声嗫嚅,声音低如蚊呐,游离的眸光心虚地瞥向一边,和以前一样,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要你管!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些!”我陡然变脸,目光犀利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十分不善,
张清见我情绪激动不已,急忙讷讷地辩解,“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张清实在不是你的良人,我担心你将来还会受伤!”
“那你呢?难道你就是我的良人吗?”我毫不客气地反诘他一句,噎的许彬无地自容。
他不说这些还好,他一提起这些伤心往事,我越发觉得有一股无名怒火直往头顶窜,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他许彬又比张清强到哪里去,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一路货色,一样地对我凉薄无情,一样地对我始乱终弃!我落到今天这个境地,多多少少都与他许彬有关,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张清说三道四。
“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算他还比较识相 ,没有继续揪住刚才的话题不放,接着向我道明了他今晚的来意,“我姐姐说你难得回s城一趟,想请你到家里吃顿便饭。”
许彬一示弱,我的心无形中就软了,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过于生硬,完全有迁怒他的意思。我和张清都没有翻旧账的必要了,和许彬的那些痴缠怨怒更应该成为历史了。特别是他后来说到许大姐,更是触动了我心中那根柔软的弦,我的面色就逐渐缓和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我当年流产走投无路时,是他们姐弟搭救了我,她的姐姐也算有恩于我吧。
“你现在混得还不错吧?”我的语气变缓,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下来,声音不知不觉柔和了几分,“儿子也很可爱了吧?”
“什么不错,就那么回事!”许彬嘴里谦虚着,脸上却有掩饰不了的自信和骄傲,看来他对自己的现状是相当满意的。
“我儿子已经四岁多了,虎头虎脑的很调皮,在幼儿园上中班。”许彬提到儿子,抬起手腼腆羞涩地挠挠头顶,眼角溢满幸福的笑意。
“石头,你怎么能让小枫在外面等我,天气这么冷!”我们有一句无一句地闲扯着,没有注意到许大姐行色匆匆地从出租车上下来。
她激动地快步走近我,自然地叫着许彬的乳名责怪他,顺手将手中拎的水果递给许彬,一把抓住我的手细细端详,“瘦了,但气色不错!”
质朴的许大姐依然那么朴实善良,依然发自内心地疼惜我,我握着她温暖粗糙的大手,泪盈余睫,感到十分惭愧。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我前几天居然还存心躲着她,不打算与她相见。
“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许大姐一路上拉着我的手不放,关切地询问我这几年的状况,“我向石头打听了好几次,可是他也不知道你的情况,我一直都很牵挂你!”
“我还好吧!我们一家人搬到了江城,儿子也三岁多了,日子过得马马虎虎!”千言万语,我也不晓得从何说起,只能捡好点的事情告诉她,以免她担心我。
“石头是说你有儿子了,还说他受了伤,不要紧吧?我白天瞎忙,这会儿让你姐夫守着店铺,我才能抽空来看看,你明天到家里来吃顿便饭吧!”
徐大姐一路上絮絮叨叨,完全没有把我当外人,仍然把他的老公当成我的姐夫,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很乐意有人和我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缓解一下自从阳阳受伤以来,我心灵上的疲倦和惶恐。
我们一边唠嗑一边慢慢悠悠地往住院部走,我的电话却叮铃叮铃地响了。
“怎么还没上来?阳阳在找你!”我刚把手机往耳边一放,张清无头无脑的责问恨不得冲破我的耳膜。
“马上就回来了!”我木着脸,简单地应了一句,就挂了。
脾气还挺大的!他冲谁发脾气?不愿意陪孩子就给我趁早走开,我可没有求他替我看孩子!谁不清楚他那点小肚鸡肠,他以为我和许彬在下面互诉衷肠,嫉妒呗!他也不拿把镜子自个好好照一照,他以什么立场来吃醋!
“是孩子的爸爸吧?”许大姐偏转身子,忐忑不安地问我,“他该不会生气了吧?我们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没事!”我捏了捏许大姐的手心,嘴角勾了勾,自我解嘲地笑笑,“不用管他,我们已经分开了!”
“那太好了!”许彬手里拎着水果,一直默默无语地跟在我们身后,这时候闷声闷气地蹦出一句话。
“你这个人,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许大姐在许彬的肩头轻轻地捶了一下,担心他的话让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