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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江城?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不想呆在这儿了!”阳阳的小手在半空中努力地摸索,试探着朝我的方向伸过来。
我强忍着泪水握住他的手,在床边坐下来安抚他,“我们过几天就回去,妈妈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妈妈,我的眼睛火辣辣的疼,好像淋了辣椒水。”阳阳小声地哼哼着,小小的身子在床上慢慢地蠕动着,可能是麻药失效了,伤口的疼痛开始肆无忌惮地折磨他。
我低下头,靠近他的耳边和他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轻轻地拍着他的肩,“阳阳快睡吧,睡着了伤口就不疼了。”
“妈妈,我好想外公和舅舅哇!你说我变成这个鬼样子回去,他们会不会不认识我了?”阳阳的语气很忧伤,惴惴不安,“妈妈,我想照一下镜子,看自己是不是变得像魔鬼一样可怕了。”
“怎么会呢,我的阳阳永远是最帅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外公和舅舅永远都会喜欢你!”我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悲怆,不让儿子听出我声音中的哽咽,“阳阳快睡吧,妈妈给你讲故事……一只猫和一只小老鼠发现了一坛猪油……有一天,小老鼠对猫说……”
阳阳在我的呢喃细语中渐渐安静下来,恍然入睡,身子时而不安地痉挛一下。
“小枫,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就辛苦你陪一下阳阳。”张妈妈轻手轻手靠过来,在我的耳边说道。
“好,您去吧!”我木然地点了点头,“您帮我去给阳阳买几件上衣吧,要那种扣扣子的衬衣。”
其实饿不饿已经无关紧要了,阳阳浑身血迹斑斑,需要给他好好清洗清洗,换身干净衣服。他的肚子肯定也饿了,等他醒了得有东西喂他吃。
这些事本来应该我亲力亲为去操办的,但我又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阳阳。小孩子不晓事,如果他受不住疼,忍不住用手抓挠了脸上的伤口,感染发炎了后患无穷,有可能会毁容。
“我马上去买,我让周阿姨给你们母子送吃食过来。你还记得周阿姨吗?”
“周阿姨?”我有些惊异,脑子一下子没有转过来。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她老人家了,她是一位和蔼善良的老人。
“嗯,她这么多年来还守在那座老房子里,也挺惦记你的。”
“那就让周阿姨过来吧。”在这个倒霉的城市,她是值得我依赖的人,来了至少可以给我一点支撑吧。
“小枫,彩霞他们一家人来了,你爸爸把他们拦在外面,你要不要见一下?”张妈妈去而复返,附在我耳际低声问。
“没有必要!”我态度坚决地摇摇头。
“可他们想来探望一下阳阳,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朋友,相好了这么多年,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吧?你刚才不也说彩霞是不小心的吗?”张妈妈还在那里不遗余力地游说,试图说动我。
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把话听错了!呵呵,我真没想到,张妈妈作为阳阳嫡亲的奶奶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真让我寒心。
事情发生时,她在酒店里不也是义愤填膺的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了说法?看来,阳阳到底不是他们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根本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他们只是把我的阳阳拿来当作向世亲好友炫耀的一个物件吧。那么,他们对阳阳的那些所谓的宠爱也都是假象了,阳阳在他们心中远没有他们的世家交情重要,难怪陈彩霞当年能够在我面前有恃无恐了。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那我是不是还要出去为她伤害我的儿子拍手鼓个掌?”因为失望、难过,我的言辞分外尖锐,面露愠色。
张妈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神色窘迫,尴尬地向我解释,“我们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面子?到底是你们的面子重要,还是我儿子的性命重要?我无语了。
“阿姨,既然这样,那就有劳你帮我照看一下阳阳。”我的语气骤然变得冷淡,里面有我不想掩饰的疏离,“我就出去会会他们吧。”
我推开门,陈彩霞一家人正站在门口徘徊,张爸爸陪他们说着什么,张清不知干嘛去了。
陈彩霞的妈看见我出来,一个箭步过来抓住我的手,急急地替她女儿辨白,“小枫,阳阳还好吧?彩霞真的是不小心,她就是再没有脑子,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那样的蠢事。”
陈彩霞的妈好歹也是一把年纪了,信口雌黄起来也丝毫不感到脸红。酒店里宾客满棚,大家对陈彩霞的暴行是有目共睹,那是说赖就可以赖掉的?何况还有酒店的监控记录为证呢!
“我儿子的安危就不劳各位费心,让你们失望了,我儿子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活得好好的!”我抽出手,明显地后退一步,脸上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
我也不明白,陈彩霞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底气,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明目张胆地伤害我的儿子。照现在的情形揣度,她大约是有所倚仗了!她料定了几家人会一个鼻孔出气,不顾事情真相维护她。
“彩霞,你快过来给小枫道歉,求她原谅你!”陈彩霞的妈妈将她一把拽过来,在我的面前假意推搡。她目光怨毒地盯着我,看不出半点道歉的诚意。
“不敢当!如果你真的想求得我的原谅,你就在自己的下巴上划一刀,再将自己的眼睛抠瞎,我就不再追究你的责任,你做的到吗?”我气势凛然地盯着她,语气冷硬。陈彩霞的目光开始还敢与我对峙,片刻之后,就败下阵来,狼狈地避开。
“做不到吗?”我鄙夷地“哼”了一声,讥讽一句,“那你来和我谈什么原不原谅!你就等着警察的传唤吧!”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下那群人在那里面面相觑。如果是看的顺眼的人,我可以耐着性子与他们多说两句,既然这些人让我如此不舒服,我又何必委曲求全,还有什么必要和他们废话。
“阿姨,您走吧!”我搬了把小凳子趴在阳阳的床边,一瞬不瞬地凝注着他,撩了撩他额际的碎发,再不与张妈妈多说一句。
说实话,我对她刚才那种和稀泥的态度,是相当不理解的。她也是一个母亲,更是阳阳的亲奶奶,怎么能面对阳阳的惨状而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番话来。
“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情马上给我们打电话!”张妈妈讪笑一下,叮嘱我。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脸朝阳阳趴着没有动弹,似乎心力交瘁到了无力支撑的地步。就你们对这件事的态度,我还犯得着给你们打电话吗?
“小枫,我给你买了双拖鞋和休闲鞋,衣服也给你们母子拿过来了,你快洗洗换上。”有人轻轻地在摇我的肩膀,我眯眼一看,是刚才突然消失了的张清。
“谢谢,让你破费了!”我仍然趴在床边头也懒得抬一下,一动不动地看着睡不安稳的阳阳,有气无力敷衍了一句。口吻淡淡的,客气中透着疏远。
张清一怔,身体僵直,“搞这么见外干嘛?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洗了上床躺一下。”
“你准备怎么处理陈彩霞?”我斜着眼问了他一句,没有和他虚与委蛇,直接了当切中要害问题。
“小枫……有必要闹得那样难堪吗?”张清吞吞吐吐,神情极不自然地与我打着太极。
“很为难吗?也是,反正儿子也不是从你肚子里钻出来的,你当然不会心疼!还是你的亲亲小姨妹重要哇!”果不其然,张清还是像当年一样,事事都把他前岳父一家摆在首位,时时为他的小姨妹着想。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连考都没有考虑,就轻易地舍弃了他的儿子。
我像被人扔进千年冰窖,寒意从头浸漫到脚底心。我冷笑一声,一切都昭然若揭,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这个男人,我还对他抱什么希望和幻想。他口口声声要与我重修旧好,甚至不惜追到江城,却依然把我摆在这样微不足道的位置!别说是我了,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阳阳,也不及他前岳父一家的万分之一吧。
“我也不想你为难了,你去打理一下,我们找机会把离婚手续办一下吧。我们索性一刀两断,分了也干净!”我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没有掺杂半点赌气和冲动的成分。
“小枫,你又何必如此呢?”张清面色灰暗,整个人委顿下来,似乎受到致命的打击。
“我不是在赌气,算我求你了,求你离我们母子远一点!你扪心自问,你给我们都带来了些什么?”我越说越难过,但又怕吵醒阳阳,只能将那份酸楚压抑在喉咙里。
对于爱情,我已经没有奢望了。我作了阳阳的母亲,生活中有没有爱情就不那么重要了,只要我们母子平安愉快就好了。如果我继续和张清纠缠不清,他身边的花花草草盘根错节,而他又不能成为我们母子坚强的后盾,只怕我们母子要命丧黄泉了。
“人家民政部门放假,你让我到哪里找人去?”张清还在找借口拖延,作垂死挣扎。
“我想这点小事难不住你,你会有办法的!”当时领结婚证不也是搞了特权,走了后门吗?如今再托托门路,对他们家来说,是小菜一碟。
“你可以走了,医院里条件有限,我也不留你了,免得委屈你!”我闭上眼睛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