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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少谦比慕容熙大四岁,先皇死时,他不到五岁,这个年纪应该是什么都记不住的,偏偏他从小聪慧,记忆力尤佳,对于这位舅舅的事竟然记得十分清晰。
如果说这个世上真是谁给过他真真切切的父爱,那么只有舅舅了。
如今他的父亲和母亲,一个天天在朝上惹事,一个个天天跟自己撒娇,他一天到晚忙着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哪来的母爱和父爱可言。
可自他出身不久,皇帝舅舅就把他抱入宫,他是太喜欢儿子了,把他视如己出,甚至晚上还陪着舅舅睡在龙塌上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凡有老臣来家里,都会戏言他当初睡过龙塌。
舅舅活着的时候,他待在皇宫里的日子比慕家多,他能不怀念那位男子吗?
“我听我爹说,你长得很像先皇姑父,要不是你长得像,你以为太后姑母凭什么对你比对我好!”颜衍愤愤地吐槽。
慕少谦神色一暗,整张脸埋了下来。
都说外甥像舅,他是整个大雍长得最像先皇的人。
太后舅母偶尔会望着他发呆,这事他心里清楚,却从未跟人提起过。
皇帝的目光灼灼落在慕少谦侧脸上,却看到了慕少谦低着头满脸泪水。
他突然很嫉妒慕少谦,他得到过他从未得到的东西。
父皇和母后最爱的都是他!
可是他不讨厌慕少谦,反而很喜欢这位表兄。
“朕也喜欢少谦!”他由衷道,这个世上从血缘关系来说,慕少谦和他是唯一流着父皇血脉的男儿。
所以他们要同舟与共!
皇帝伸手拉住了慕少谦的手臂。
慕少谦心神一动,泪水再次肆意。
颜衍嫉妒得发狂,碎碎念了好一会。
台上的第一轮比试已经开始了。
程筠负手而立,盯着外头弹琴的两位女子,紧促的剑眉横在一堆星眸之上,凌厉中带着几分担忧。
诗词联句相较,斗琴引雀,观音起舞,辨别古董,比法层出不穷,姑娘们越战越勇。
一番角逐后,又去了八个,如今只剩八人。
那四人岿然不动,果然名列其中。
该如何是好呢?
中场休息。
“公公,潭州的姜姑娘和川蜀的毕姑娘已经入选,这两位才艺十分不错,这位姜姑娘听说被誉为湖湘第一才女,潇湘自古多俊杰,估摸才艺也不在京城诸女子之下!”
小顺子在程筠耳边低声道。
程筠另外两个心腹守在外头,里头只有惯常跟着她的小顺子。
“那个毕姑娘呢!”
小顺子嘶了一声,有些犹豫,“至于这位毕姑娘嘛,像是凭空出现似的,以前在川蜀也并无名,上报名单时,只说其父是七品之官,小的打探了一番,得知她父亲其实是位守书郎,听闻家中书籍万册,这位小姐虽然家世不显,并非望族出身,却是打小就在书堆里长大的!”
程筠听着有了几分兴趣。
“小的觉得她比较有希望!”
“那咱们助她们一臂之力!”程筠淡笑。
“是,公公,接下来的比试规则有变,此八人先是两两对决,最后剩下四人同坐,当场一题一题淘汰!”
“姜姑娘的下一局对手是谁?”程筠问道。
“是王慧纶大人的女儿!”
程筠眉头一皱,王慧纶满腹经纶,智计百出,其女也自幼聪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绝非等闲之辈,这个姜姑娘的前途堪忧。
“你派人去告诉她,王慧纶的女儿一定会以下棋赢她,而她则选跳舞,有机会扳回一局,至于第三局就看她造化了,你告诉她,如果能拖到第三局,届时让她注意身后雅间里的茶杯声,我会以韵律传诗经!”
“是!”小顺子听明白了,诗经曾按韵律谱曲,敲声长短不一,可通过韵律对应诗经里的字,便知传达者之意。
中午虽然程筠没有现身,却是各相中的姑娘送去了密信,对方知道有人帮她们,却不知道是谁。
“那那位毕姑娘呢!”
“毕姑娘对手是颜姑娘!”
程筠冷笑,神色明显一松,“告诉毕姑娘,背书以典故赢颜姑娘,提防她投壶!”
“遵命!”
小顺子出去布置,程筠继续寻思盘算。
很快,第二局开始。
率先上场的正是姜姑娘和王慧纶的女儿王晗。
这个王晗落落大方,举止投足皆十分自信。
随后二人比试开始,还真如程筠所料,王晗以棋术赢了姜姑娘,而姜姑娘找准了王晗弱点,那就是跳舞,扳回了一局。
接下来是第三局,第三局有考官出题。
程筠坐在案后,静静听着。
第三题是由副考官季博士出题。
“二位姑娘,想必知道《曹全碑》吧,蔡邕曾在曹全碑后背题了八个字,”他边说便有侍童将八个字写出来。
“黄绢、幼妇、外孙、齑臼”
“还请两位姑娘写下谜底!”
考官出题,底下鸦雀无声,两位姑娘寻思着,琢磨下笔。
小顺子注意到外头宽台上姜姑娘的神色,担忧回头,“公公,姜姑娘好像有些着急!”
程筠没办法,拿着笔头在茶杯上轻轻地敲打着。
声音不大,大家当是某些闲情逸致公子在扣击茶杯,却是足够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姜姑娘暗自倾听,通过韵律,对应起诗经里的字,这第一个字是“绝”,紧接着她又听出第二“妙”字,瞬间领悟,一口气写下来答案。
“公公,姜姑娘写出来了!”
程筠不再敲打。
外头传来声音,“正是‘绝妙好辞’四字!”
“两位姑娘皆答对,咱们进入第二题!”
这回换虞山书院山长解先生出题。
虞山书院是京城口碑极佳的书院,京城名门子弟几乎都会在书院求学,再去国子监赴考,这位解先生是名满天下的人物。
“老夫这有一首诗,大家猜猜谜底!”说着解先生不疾不徐摸着胡须把诗读了一遍,侍童也挂了出来。
“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肤。走入绣帏寻不见,任他风雨满江湖。”
“请二位姑娘写下谜底吧!”
解先生读完好一会,台上的王晗和姜姑娘都没有反应,刚刚王晗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答出来了,显然是早知道那个典故,可这首诗,她磨蹭着笔头好一会也无思绪。
小顺子注意到外头雅间也都有些窃窃私语,暗道这题太难。
“公公….”他扭头看着靠在书案上沉思的程筠,
程筠摸着下巴,琢磨了好一会,最后方有领悟,她开始敲打杯沿。
偏偏这个时候,外头寂静如斯,这声音清越脆耳,像是歌曲般,
姜姑娘侧耳倾听,听出了两个字,可能是她刚刚太过着急,以至于边听边写露出了破绽。
一个侍童指着姜姑娘道:“老师,不好,似乎有人助这位姜姑娘解题!”
程筠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顺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她面色一沉。
外头姜姑娘支支吾吾的,汗珠层层冒出来,可怜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被人当成抓包,顶不住压力,哭了出来。
以至于侧边考官席上的先生们还没拷问她,她先露出了窘态。
大家心知肚明,不忍戳破她,这局定王晗胜,王晗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刚刚这题,她还真不知道呢!
只是到底是谁这么快知道这题的答案了呢?
她从宽台退出来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宽台后的雅间,回到了自己备战的小间休息。
程筠十分懊恼,接下来就看川蜀毕姑娘了。
还有三轮,很快过了两轮,王坚的孙女王韵之和慕华都过关,最后剩下颜玉林和毕姑娘。
程筠十分担忧,如果毕姑娘不能胜过颜玉林的话,那么她真的得通过别的方法来搅局了。
她自然还有备选方案,但是有些危险。
不过好在这位颜玉林并不如其他三位姑娘出色,她败在了最弱的背书,又在自己最强的投壶项目上,马前失蹄,被这匹从川蜀来的黑马杀了片甲不留。
颜衍在雅间内气得差点没奔出去替颜玉林投壶,可惜败局已定。
程筠松了一口气,毕欢欢终于进入了最后一局。
可是这才是最严峻的考验。
四人同坐,主考官出三题,一题淘汰一人,可谓是剑拔弩张,形势严峻。
“公公,怎么办?”小顺子也看出希望的渺茫。
王晗、王韵之和慕华可都是高门之女,一个个从会拿笔的时候就会写字,家里西席先生一顿,不说二王,但看慕少谦,如此出色,他嫡亲妹妹能差吗?
程筠负手在雅间内走来走去。
“你刚刚说这位渂冥大师是太后请来的?”程筠问小顺子,这是他刚刚得到的消息。
“正是,贺公公刚刚出来时,乘机跟小的说得!”
程筠确认后,心里踏实了一些,她早就觉得只要太后有心阻止,定然有后手。
主考官是太后的人,必然是按照太后心意走的。
四位姑娘都在歇息做最好的准备,很快比试就要开始了。
恰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神色紧张快步走了进来。
“程公公,不好了,出事了!”
程筠神色一紧,“怎么?”
小太监边喘息边压低声音道:“刚刚隔壁传来消息,说是毕姑娘突然肚子痛,脸色惨白得很,看是不太好!”
程筠面庞乍然冷如寒冰,就差没一脚踢了案几。
“让太和楼的人查,看是谁做的手脚!”
她不信毕欢欢能突然生病,一定是谁下的毒手,慕家和二王可都不是一般的人家,大家心知肚明,防备着对方,相互之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可毕欢欢不一样,不过是一个川蜀小官之女,身边能有多少人,就算有,也难不住这些京城权贵。
程筠怒到极致。
小太监领命而去。
“公公,怎么办?”小顺子着急了,额头汗珠一滴滴落下。
程筠闭了闭眼,“只能换人!”
“啊?哪来的人?”小顺子惊讶。
程筠苦笑一声,“今日我本预备着出事,暗中请了人来,没想到还真用上了。”她敷衍着小顺子。
“好,人在哪里?小的这就安排去换了毕欢欢下来!”
程筠摆手道:“不用,我亲自去安排,你帮我做一件事!”
“公公吩咐!”
“想办法引开慕少谦!”
“遵命!”小顺子问都没问缘由,知道时机紧迫,立马从后头闪身出去。
程筠咬了咬牙,直摇头,看来是无路可走了,只得她亲自上场,慕少谦是唯一接触过她女装的人,得把他引开,再者,他是个妖孽,万一被他看出什么来,就真是万劫不复。
程筠带着剩下的一个小太监前往毕欢欢的雅间。
经过小太监一番安排,季家的丫头和毕欢欢都已被放倒且挪至了隐秘的雅间,程筠将其他人都支开。
她站在毕欢欢的梳妆台前,看着自己那身男装,一动不动。
她从怀里掏出了惯常带着的一个小算袋,拿出里头常备的易容之物。
不消片刻,程筠走出雅间时,已经是一个形似神不似的“毕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