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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后来发生的事情程亦风如同是在做梦。
御书房面见元酆帝,竣熙还没有开口,元酆帝竟然已经将什么“太子洞悉袁哲霖阴谋”“悄悄出宫以身为饵诱袁哲霖上钩”“调动守备军将疾风堂一网打尽”等等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回,末了只问竣熙:“朕说的对不对?”震惊无比的竣熙直愣愣地盯着父亲,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元酆帝即哈哈大笑道:“这都是飘然真君掐指一算就算出来的。朕开始还真不信他能算得这么准,跟他赌了一支紫檀鹿尾拂尘。如今可真是愿赌服输了——飘然真君,看来朕的修为还真是差得远呢!”孙静显侍立在皇帝身后,高深莫测地笑着。元酆帝道:“既是这样,你自己算是将功折罪了,朕也不追究你之前的荒唐行为,以后要好自为之——疾风堂的那群乱党你尽快审了,不要让这些魑魅魍魉再来打搅朕的清修!”说着,摆了摆手,便将程亦风和竣熙都打发出门去。程亦风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出事情的真相。
竣熙也仿佛身在梦中,步出御书房后呆了良久,才道:“程大人,你看这是……是怎么一回事?”
只能是皇后了,程亦风想,那套说辞原是皇后编的,看来也是她让孙静显去和元酆帝说的。唯有元酆帝才会相信“掐指一算”这么荒唐的玩意儿。孙静显竟然听命于皇后?仔细想起来,当初三清天师东窗事发,丽、殊二位贵妃也跟着丢了性命,随后孙静显就进了宫来,或许正是皇后安排的呢!只不过那个时候,程亦风还不知道皇后是个厉害的角色,即便是后来听到符雅的遭遇,也只把皇后当成一个善于后宫争斗的人,如今看来,阴谋手腕决不仅仅适用于后宫。
可是这一切如何能对竣熙说破?程亦风唯有叹了口气:“臣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事到如今,殿下也不必深究,不如先遵照万岁的旨意,将疾风堂的一干人等审讯定罪,同时抓捕袁哲霖,以除后患?”
“是。”竣熙点了点头,“这个案子不如就由大人亲自主审,如何?相信大人一定公正严明,铲除奸党以儆效尤。”
程亦风本有许多理由推辞——吏治和刑狱都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然而看竣熙的眼神,此时此刻似乎在没有第二个可信之人。他又怎么好拒绝呢?因此垂首道:“臣遵旨。”
“多谢了!”竣熙的语气几乎有“如释重负”之感。在少年人看来,疾风堂曾经他全心赞同、全力支持的“壮举”,谁知到头来竟是这样的骗局。所以与其说是哲霖一手策划的阴谋,不如说是他自己的无知、愚蠢、刚愎自用造成了今日的麻烦。与那些受哲霖唆摆被哲霖威胁,或者利欲熏心被哲霖利用的所谓疾风堂逆党相比,竣熙觉得自己的罪孽深重数百倍。若要他去主审,实在讽刺至极。这种尴尬局面还是避开为妙。
不过他又想,自己这样逃避,与掩耳盗铃何异?在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眼中,因为年少无知而犯错固然叫人难以信任,但有了过犯却不敢承担,这还叫人如何尊敬呢?程亦风大概是唯一能在这个问题上坦诚地给他意见的人,他想,应该好好地跟这个良师益友谈一谈,也许就会豁然开朗。
可是,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殿下,程大人,觐见过万岁了么?皇后娘娘请程大人去御花园见符小姐。”
“是了,大人该去见见符姐姐!”竣熙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道,“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大人想来比我更清楚呢——大人心里一定很担心符姐姐吧?听说她先前也是被江洋大盗绑架,不知……” 自然而然由符雅的“失踪”想到了凤凰儿的“遭遇”,此也是被绑架,彼也是被绑架,忽然又都回来了。他不怀疑凤凰儿的话,这是一场误会。那么符雅呢?经历了什么?
他皱眉沉吟之际,程亦风也猜到了他的疑问。“殿下不必费心猜测,”他道,“有机会再向霏雪郡主详细询问,许是看错了也说不定。”
竣熙笑笑——白羽音也不会骗他的,他想。“大约就是看错了。危急之时,谁能说得准呢?况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程亦风暗道,有朝一日你见到刁蛮郡主的真面目,不知要吃惊成什么样子!然而,在背后道人短长之事为程亦风所不屑,况且,后宫的是非更加不是外臣该谈论的。他因此不置可否。
“殿下,大人——”太监似乎怕他们长谈,提醒道,“皇后娘娘还等着呢!”
“是,”竣熙笑道,“不仅母后等着,符姐姐也等着呢——程大人恐怕是等不及了。快去吧!”
被年轻人调侃,程亦风难免尴尬。但是心中更多的是担忧——对于符雅的归来,他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不见她的时候,满怀关切满怀思念,深怕她在异乡经历艰辛苦楚,渴望她能平安无恙。然而她归来的消息从皇后的口中说出来,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似乎是在宣告符雅始终没能逃脱皇后的掌握。面对她的将是怎样的将来呢?程亦风不能想象。
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珍惜这个女子,他想,十七年前匆匆一面的朝阳公主,他虽然思慕许久,但并没有什么资格谈保护谈珍惜,仔细追究起来,甚至连思念的资格也没有。因为朝阳公主是那样一个遥远而美好的存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仿佛画中的美人。与其说她实实在在地存在过,倒不如说她只是程亦风在脑海中勾勒出的形象。如今对于符雅,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她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亲切,像是用熟了的笔,反复诵读的诗集,时刻陪在身边的折扇,让人忘不了,舍不下,离不开。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拜别竣熙,由那太监引着上御花园来。
一路上,只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同皇后交涉,但因为猜不出皇后会提什么条件,有什么要求,只越想越烦乱,毫无头绪,冷不防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但定睛看时,却惊讶道:“这……这不是往御花园去的路啊!”
那太监不答,径自朝前。程亦风心中奇怪,忍不住喝道:“站住,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做什么?”
“程大人可真是后知后觉呢!”白羽音的笑声从身侧传来,“是不是一听说能见到符雅,就连魂都丢了?走到这里才发现不是去御花园?”话音落下,小郡主已来到了跟前,似笑非笑。她换上了鹅黄的春衫,苗条娇俏,像是一只黄鹂鸟儿。
不过程亦风却仿佛看到一只尾针尖锐的黄蜂一般。“是郡主骗程某到这里来的?”他道,“郡主又有何贵干?有这样的闲工夫,不如去想想怎么和太子殿下交代吧!”
“交代?”白羽音怔了怔,“你说凤凰儿被绑架的事?我也正想找你商量呢!”
“我能和郡主商量什么?”程亦风道,“郡主自己撒谎在先,如今被拆穿了,却要别人来收拾残局么?”
“喂,程亦风!”白羽音瞪眼道,“我有的时候是需要撒点儿小谎,不过我也不是总在说假话呀!那天我的确是亲眼看到凤凰儿和那个洋和尚一起被抓走的。要是我说假话,就天打雷劈!”
程亦风皱了皱眉头,看白羽音那表情,的确像是认真的,不过这个小丫头做事如何能叫人相信。于是反问道:“那又如何?”
“你不觉得奇怪吗?”白羽音道,“那天我亲眼看见凤凰儿和白赫德被人套进了麻袋里。他们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回来,又异口同声说自己去了麻风村?”
如果白羽音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的确蹊跷。不过现在胡乱猜测于事无益,等抓到了哲霖,或者审问完了疾风堂的余党,恐怕就会找到答案了。
无心和白羽音纠缠下去,程亦风道:“看来皇后娘娘并没有召见我。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了!”说时,拱手欲走。
“站住!”白羽音夺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程亦风,本郡主会吃了你吗?你干嘛一看到我就像见到鬼似的,迫不急待要逃跑?我帮了你那么多忙,你都忘记了吗?”
“郡主请见谅。”程亦风道,“程某受了太子之托,要去审理疾风堂谋逆叛乱一案。相信郡主也知道,此案牵连甚广,人犯众多——主犯还未落网。郡主自己不也希望早日将这些逆党绳之以法吗?”
白羽音瞪着他,噘嘴道:“哼,说的冠冕堂皇。我看,要是皇后真的传你去见符雅,你肯定把什么疾风堂谋逆统统抛到脑后去了——你根本就是鬼迷心窍看上了符雅那个又难看又古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她到底有哪里好?你……”她正说着,忽然感觉程亦风的目光变了,那样的愤怒,好像是发觉外孙女儿闯祸时怒不可遏的康亲王,或者是知道女儿又胡作非为而万分恼火的白少群,她不禁一怔,后面的话也忘记了。
“郡主高高在上,想如何评论他人自然不是程某人能管得着的。”程亦风正色道,“不过,虽然人可因血统而尊贵,却不会单单因为其出身就得到别人的尊敬和喜爱。郡主这样刁蛮任性谎话连篇,就算你比符小姐美貌,比她年轻,比她会装模作样讨好人,世上尊敬和喜爱符小姐的人还是会大大的多过郡主。不仅如此,如果郡主不待人以诚,只靠花言巧语口蜜腹剑来与人相处,世上的人迟早有一天识穿你的真面目,到时候你就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程亦风,你——你竟敢这样跟本郡主说话!”白羽音气得满脸通红,“你——你凭什么断言我会一个朋友也没有?你——你诅咒我?”
“微臣并不想诅咒郡主。”程亦风道,“只是提醒郡主而已。”
“我才不要你提醒!”白羽音道,“我帮你那么多忙,你要报答我!就算有一天大家都不理我,你也非得理我不可。”
“郡主要是这样想,微臣也没有办法。”程亦风冷冷道,“不过,这样的做法只能得到奴才,却得不到朋友。告辞!”说罢,再也不看白羽音一眼,转身径直离开。
“你……”白羽音大概是气得太厉害了,这次并没有追上去,直到程亦风的身影消失在步道的尽头,她才跺脚道:“程亦风,你这书呆子!恨死你了!迟早叫你知道本郡主的厉害……叫你知道本郡主比丑八怪符雅好一千倍一万倍!”
这样说着,还不不解气,朝旁边一看,那小太监证盯着自己呢,发现了她的目光,才赶忙低下头去。白羽音不由更加生气了,狠狠踹了小太监一脚,道:“死奴才,再乱看,信不信我挖出你的狗眼来?”
“郡主饶命!”那小太监吓得扑倒在地,“奴才不敢再看了……不敢了!”
“谅你也不敢!”白羽音一边说着,一边又在小太监背上踩了几脚,直到他瘫在地上爬不起来才停下,恶狠狠道,“你听好了。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本郡主一定要了你的脑袋——你死了,我也要割掉你的舌头!”
“是……奴才……奴才死也不敢。”小太监呻吟着回答。
“你最好不敢!”白羽音威胁着,还不解气——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委屈——这一次她真的没有说谎,她真的是在偎红阁的后门口看到有人用麻袋将白赫德和凤凰儿套了起来,怎么会安然无恙从麻风村回来呢?百思不得其解。她又踢了小太监一脚。由于用力过猛,连头上的簪子都飞了出去。她赶忙要捡,转头时,才忽然发现康亲王正在不远处站着。看老王爷阴沉的面色,恼火的眼神,恐怕方才那一幕都看得一清二楚。白羽音不禁吓得僵住:“外……外公……”
“你这是要气死我么?”康亲王冷冷地斥责,“你这个荒唐的丫头,过去我都不跟你计较了,因为总算你在人前还似模似样,不至于丢了我康王府的面子。如今你变本加厉,在皇宫里胡作非为起来。你要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白羽音头也不敢抬:“我……我就是……就是怕这奴才乱说话……传出去了,就给外公丢人了。”
“你既然怕丢人,为什么要做丢人的事?”康亲王怒道,“做完了之后拿这奴才撒气,难道就能弥补了吗?我看这只会让你更丢人而已!”
白羽音不敢做声,也不敢正视外祖父,就低着头,余光正好瞥见鼻青脸肿的小太监,心中满是恼火:康亲王竟然为这狗奴才出头,总要记住他的名字,将来慢慢找他算账!
正想着的时候,不意康亲王的长随走上前来,好像要扶起小太监似的,然而矮身下去,却扳住小太监的脖子,一拧,这奴才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断了气。白羽音惊得“啊”了一声:“你……你怎么……外公,他——”
“说你不长进,你还真的不长进!”康亲王冷冷道,“你打他一顿,他就会给你保守秘密了么?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白羽音一愣:原来康亲王是要帮她呀!立刻转忧为喜:“不过外公,在皇宫里杀人,这尸体要怎么办?”
“哼,你以为人人做事都像你一样昏头昏脑不事前考虑清楚么?”康亲王向那长随使了个颜色,这人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来,倒了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在小太监身上。顷刻,腾起了刺鼻的白烟,没多大功夫,尸体便化成了一滩脓水。
白羽音看得目瞪口呆:“外公,这就是江湖传闻的‘化尸粉’么?你从哪里弄来的?怎么做的?给我一瓶玩玩吧!”
“你还要胡闹么?”康亲王狠狠地瞪了外孙女一眼,“你倒说说你要拿化尸粉去化了谁?你三番五次地不听我的话,跟我作对,是不是想用化尸粉化了我?”
白羽音知道康亲王这是要和她“秋后算账”了。这几天她的确太过明目张胆。便赶紧做出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撒娇道:“外公……我哪儿敢呐?”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康亲王道,“太子殿下的行踪就是你告诉程亦风的,也是你带着程亦风来阻挠疾风堂起事。你这么喜欢跟我作对,我看下次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白羽音噘着嘴:“我怎么敢嘛!再说,外公不是要我做太子妃、做皇后么?袁哲霖要是不倒台,就是我的心腹大患!我帮程亦风除掉袁哲霖和疾风堂,也是尽心尽力在完成外公交代我的任务。”
“你不要狡辩!”康亲王道,“说到我让你做的正经事,就更加气人了。你倒说说看,自从去年把你介绍给太子殿下开始,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太子殿下还是对着凤凰儿神魂颠倒,对你就不冷不热。你这也算是尽心尽力么?”
“那个……那个不能怪我呀!”白羽音争辩道,“凤凰儿这个小妖女是有妖法的,这才能把太子殿下迷得团团转。真的!外公你别看她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个笨蛋,实际上可阴险着呢!我带她去偎红阁,除了想借她的手除掉袁哲霖之外,也想顺便找个‘私自出宫,有伤风化’的罪名把她的铲除了。谁知道,她的本事可了不得!我分明看到她被人用麻袋套起来抓走,结果她安然无恙地回来,还说自己是去了麻风村!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康亲王耳目众多,凤凰儿归来的事,他自然已经听说了,不过并不知细节,于是就叫白羽音从头到尾说一遍。白羽音急着为自己辩解,少不得将凤凰儿奇迹般归来的情节添油加醋讲了一回,甚至越讲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无懈可击——她白羽音能够装成循规蹈矩的千金小姐,别人当然也能假扮纯真无邪的异国少艾了!凤凰儿必然是个装傻充愣满肚子坏水的小妖女!
康亲王眉头深锁。他了解自己的外孙女。这丫头说的话只能信三分。不过凤凰儿在这节骨眼上去了麻风村,几乎成为疾风堂叛乱一案的导火索。这事不寻常。他要查清楚。略一思索,心生一计,即吩咐白羽音道:“你既说凤凰儿是个阴谋家,就去皇后面前揭发她好了。皇后乃是六宫之主,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在后宫兴风作浪,肯定会彻查此事,岂不正好可以帮你除掉这眼中钉吗?”
“这……”白羽音犹豫道,“我还没抓到凤凰儿的把柄呢,皇后会信我吗?”
“你不需要让皇后相信。”康亲王道,“你只需要让皇后怀疑就好。皇后亲自来查,凤凰儿若有古怪,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可是……”白羽音方才言之凿凿,现在后悔吹牛吹得太厉害,“那个……符雅也跑回来了。她现在肯定就在皇后娘娘身边呢!她和凤凰儿是一伙儿的,而且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我可说不过她。外公,告凤凰儿的状,这差事恐怕我办不来。”
“那有什么是你办得来的?”康亲王板着脸,“除了吃喝玩乐四处闯祸之外,你且说说你有什么办得来?哼!我听你父亲说,你姑父做了蓟州太守,你姑母就要启程去和他团聚了。我看蓟州那地方荒凉得很,正适合你去修身养性。你若不愿意听我的话,就陪你姑母去蓟州好了。”
蓟州?地处大青河前线,不是兵荒马乱就是水灾饥荒。到那里去当官,是为了屯田垦荒、修筑城墙以积累政绩,等待升迁。没事到那里去过日子,不是自找苦吃么?白羽音光想想,就已经头皮发麻,恳求道:“外公,千万别!我可不想去蓟州……可是,我真的说不过符雅嘛!她本事可大了。之前皇后想要杀她,她有本事逃跑,现在又敢招摇过市地回来——可了不得呢!你非逼我去,准会坏事的!”
“符雅能大难不死,那是别有内情的。”康亲王冷笑,却并不打算将各中奥妙说给白羽音知晓,“你只管去,我包管皇后娘娘会听你的话,惩罚凤凰儿。你只要把这个拿给她看。”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来。
“这是什么?”白羽音好奇——那玉佩看起来通体翠绿,也算是上品,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宝物,能有何魔力?
“你不用多问。”康亲王道,“你只要去告凤凰儿的状。若是符雅阻挠,或者皇后不肯听你的,你就把这玉佩拿出来,问她们,‘慈航普渡,渡的是有缘人,孽缘也是缘么?’她们自然就明白了。”
白羽音更加莫名其妙,不过猜出了三分:“外公,你是不是抓住了皇后娘娘和符雅的什么把柄?既然你手里有这么厉害的筹码,还要我花这么大功夫对付凤凰儿这小丫头么?直接威胁皇后让她立我做太子妃,不就万事大吉了?”
“就你这样子,你以为那太子妃的位子能坐得稳?”康亲王瞪了白羽音一眼,“况且,我为什么要你做太子妃?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么?”
“是……是为了巩固我们康王府在朝廷的地位。”白羽音并不笨。
“你既然知道,可有想过凭你这胡作非为的个性,能巩固我康王府的地位吗?”康亲王道,“所以,你也是时候收收心,好好学学怎样在宫里生存了——呼风唤雨是一种本事,不是单靠出身或者地位就办到的。”
这话怎么跟程亦风说的这么像?白羽音心中嘀咕,虽然两人劝她去做的事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对她的批评却不尽相同。她还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知道程亦风是个烂好人,叫她去做的是好事;康亲王是个阴谋家,叫她去做的多少是些害人的勾当。她自己对做圣贤还是做妖女并没有什么所谓,只不过忽然觉得很讽刺——莫非以现在的她无论是做好人还是做坏人都不够格吗?那么她若好好“修炼”的话,就随便做好人或做坏人都可以了?那好坏又有什么分别呢?如果她足够好的话,母仪天下,深受爱戴,自然康王府鸡犬升天。如果她足够坏的话,可以假冒为善却不让人发现,说不定还能叫程亦风对她刮目相看……究竟何者容易些?回首她这十几年的人生,似乎还是做小妖女比较省心省力。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康亲王的长随已经将地上的脓水收拾干净。“王爷,现在是不是去宗人府?”
康亲王点了点头,再次叮嘱白羽音:“你去坤宁宫吧。我到宗人府去办事——希望你很快就能让皇后娘娘把凤凰儿送到宗人府来。”
“外公放心。”白羽音道,“不过凤凰儿还没有册封,既不是公主又不是妃嫔,没名没份,顶多是个奴才。要处治她,敬事房就够了何须动用宗人府呢?”
这个外孙女儿没有什么长处,就是够心狠手辣,康亲王想,这就足够了!他微微露出了笑容:“那好,我等着看!”
白羽音别了外祖父,就到坤宁宫来。心里虽没有太大的把握,却好像一个夹带笔记入科场的生员,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东西可以依靠着,好像是秘密的杀手锏。于是就又有了一丝莫名的兴奋,想试试这杀手锏灵不灵验。
皇后正在后花园里赏花饮茶。太监引了白羽音前来。远远的就看到花阴下的人影了。皇后穿着黑底泥金花纹的衫裙,好像一只奇异的黑鸟,落在花丛中,光洁的羽毛在太阳下闪闪发亮。而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却穿着桃红色的衣衫——其时桃花正盛放,一团团,好像粉红色的云霞不小心被树枝勾住了似的,宫女的衣衫和这绚烂的春景相映成趣。微风拂动那宫女的鬓发,她伸手将碎发抿到耳后,不经意地侧了侧脸。白羽音不禁大惊:啊呀,这不是符雅么!从来没见到她打扮成这个样子,如此衣裙如此妆容,竟也有些动人了呢!
这要是叫程亦风这书呆子看到了,说不定脱口作两首诗!想到程亦风,忽然心里又像长了野草般地难受——哼,符雅拼命打扮也就稍微能入眼而已,白羽音比她何止漂亮千倍?但是程亦风这个书呆子,只对着无聊的符雅念念不忘。对这么娇俏可爱的白羽音,先打过她一个耳光,又不知天高地厚地训斥过她若干次,更在她好心帮忙之后忘恩负义,对她尖酸刻薄——简直可恶至极!总有一天要好好收拾这家伙!否则就把“白羽音”三个字倒过来写!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丝毫也不显露——她要修炼,修炼得像千年灵狐一样。于是,挂一脸乖巧的笑容,上前请安道:“听说符小姐平安归来,所以赶着来问好——姐姐被绑架,吃了不少苦吧?”
她说话的时候偷眼看了看符雅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端方平静,丝毫看不出她这一段日子以来经历了什么。
而皇后的神情也平淡如水,不仅好像几个月前她要杀符雅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似乎这一天一夜的危机也只不过是梦幻而已。她淡淡地瞥了白羽音一眼:“霏雪郡主的消息倒灵通!符雅刚被从绑匪手中救出来,你就已经知道了。”
她们说谎话,白羽音没兴趣深究,反正她自己也是来撒谎的,因笑道:“其实臣女是进宫来看凤凰儿的,正巧听说符姐姐回来,便赶来一见——符姐姐,你们教会的麻风村出了事,你听说了么?”
符雅愣了愣:“没听说,是什么事?”
“说是风村遭了贼,药材和口粮都被偷了呢!”白羽音道,“所以白神父和凤凰儿只好亲自采办又给送了去,谁知回程的时候遇到山路塌方,车辆无法通过,他们被困在麻风村好几天。消息传不出来,京里还以为凤凰儿被人绑架了,闹得天翻地覆。今天才真相大白,原来是一场误会。”
“原来如此,”符雅点头道,“我才刚回京,还没来得及拜访白神父,因此全不知情,多谢郡主告知。”
“这个凤凰儿做事也太没交代!”皇后皱眉道,“说出宫就出宫,说出城就出城,把太子闹得身心疲惫。实在太不象话。符雅,这个姑娘原本是交给你调教的,你这差事没办好,要怎么补救?”
“臣女……”符雅不待答,白羽音抢着道:“皇后娘娘别怪符姐姐!凤凰儿是臣女带出宫去的。臣女因为辗转打听到了袁哲霖的罪证,想告诉太子殿下,但又怕殿下不信臣女。臣女思量殿下爱听凤凰儿的话,于是就托凤凰儿转告,但是凤凰儿一定要先确认臣女的消息可靠。臣女无奈之下,才带了她去偎红阁见妓女红莲。不想惹出如此风波来。总之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请娘娘责罚臣女吧!”说着,跪了下来。
皇后微微挑了挑眉毛:“是这样么?你说你带凤凰儿去花街柳巷见一位妓女?你们进了妓院?你在带凤凰儿去之前自己打听消息,早也进过妓院了?”
“是。”白羽音垂头道,“臣女自知有伤风化,不敢妄求娘娘饶恕。”
“明知有伤风化你还去做?”皇后提高了声音,“你难道不知道亲贵女眷有如此逾矩行为要受何处罚么?康亲王执掌宗人府,难道没有教过你?”
“外公将这些都跟臣女说得很清楚。”白羽音道,“臣女从小也看《列女传》,‘规行矩步,洁身自好’这些道理,臣女都明白。然而臣女不忍看到太子殿下被袁哲霖欺哄,不忍让袁哲霖祸国殃民。所以臣女宁可不要自己的名声,也要揭穿袁哲霖的真面目。”
“哦?”皇后冷冷道,“袁哲霖再坏,他是个外臣,自然有文武官员去对付他。你是亲贵女眷,怎么能干政?后宫干政,比私自出宫更要不得,你可知道?”
“臣女不认为这是干政。”白羽音抬起了头,“干政的人,往往都是为一己私欲,而将朝廷搞得乌烟瘴气。女子的本分岂不就是要做丈夫的贤内助吗?农夫的妻子耕田织布帮助丈夫,商贩的妻子看铺算账帮助丈夫,一国之君的妻子,岂不也该为丈夫分忧解难?岂可为了自己的名声,明知道能够帮助丈夫,也袖手旁观?昨夜疾风堂叛乱,差点儿牵连的太子,不也是皇后娘娘巧计化解的么?”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皇后不禁怔了怔。“怎么?你莫非已经把自己当成太子妃了么?‘贤内助’现在还言之尚早吧?”
“是臣女的比喻不恰当。”白羽音道,“不过,就算不是殿下的妻子,只是殿下的臣子,也应该竭尽全力帮助殿下。明知殿下被奸臣蒙蔽却不为铲除奸臣出一份力,和助纣为虐又有何分别呢?”
皇后盯着这个俏丽的少女,似乎是想看穿她,又好像其实早已看穿,却不想说破,要等着看后面的好戏。忽然,她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还真让人惊讶。我原以为你是个循规蹈矩完美得有些无聊的大家闺秀,不料你还有这一面——符雅,她是不是跟你有得一比呢?”
符雅的面色平淡得让人难以捉摸:“臣女哪儿能跟郡主相比?臣女只是个无聊的人物,实在称不上大家闺秀。”
皇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如果无聊,我留你在身边做什么?不过有一点你必须得承认——你调教的凤凰儿跟霏雪郡主是不能相比的。凤凰儿确实楚楚动人,但是论到做一国之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还是霏雪郡主合适些——毕竟,‘楚楚动人’于相夫教子是无益的。再说了,这丫头行事不分轻重。既然跟了霏雪郡主出宫去找寻袁哲霖的罪证,为何不立刻回来禀报太子,反而跑去麻风村?难道麻风村比太子重要吗?真是忙里添乱。”
“娘娘!”白羽音道,“关于麻风村,臣女还有下情禀报——其实据臣女看,凤凰儿并没有去了麻风村,而是真的被人绑架了,不知遭遇了什么不测,她不能说出口,所以才撒谎说去了麻风村。她也是身不由己,并不是存心让太子殿下担心。”
皇后眯缝起眼睛:“你这样说,是何意思?”
“臣女不敢欺瞒娘娘,”白羽音道,“当日臣女亲眼看到凤凰儿和白神父被人用麻袋套住,扛上一驾马车。臣女孤身一人无法搭救。赶回宫来报讯的时候,却已经听到疾风堂诬告这是冷千山将军所为。显见疾风堂深知此事的内情,也深知凤凰儿和白神父短时之内不会出现——若他们真的是去了麻风村,怎见得不会当夜赶回来?疾风堂又怎能预见麻风村的山路会突然塌方?所以臣女推测,凤凰儿和白神父都是被疾风堂绑架的。如今疾风堂被铲平了,他们才逃了出来。至于背后有什么隐衷不能吐露,臣女就不知道了。”
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良久。这让白羽音有些心慌。奇怪,为什么撒谎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真话的时候却这样害怕?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忽然,皇后伸手将眼前的一枝桃花折了下来,皱眉道:“花匠都做什么去了?这树长成这样张牙舞爪的模样也不修剪,难怪瑞香她们成天抱怨勾了头发。符雅,你回头去吩咐一声,把这里收拾收拾!”
“是。”符雅垂首答应。白羽音的心里就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来皇后刚才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桃花呀!
“凤凰儿的事情……”皇后“喀”地将那枝折成了两段,丢开了,道,“听你这样说的确是很蹊跷。我也听她说了去麻风村的经过。让人难以信服。始终是被人绑架的可能性大一些。至于她为何不说实话,我猜是这几天来,她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吧——你们都熟知烈女的事迹,那遇到强盗之后为免遭人口舌就自杀以示贞洁的,多得是。凤凰儿大约也是……”
看来皇后是疑心凤凰儿在被掳期间失节,所以才刻意掩饰?白羽音想,这种罪名一旦被扣上了,就百口莫辩。越是查,越是理不清,名声也就越坏。看来凤凰儿就快被赶出宫庭了!不禁暗喜。
不料,皇后忽然话锋一转:“这事不知怎样跟太子说才好。太子眼里凤凰儿就跟仙女似的,凤凰儿说什么他不信呢?况且这节骨眼儿上,太子刚刚被他最信任的袁哲霖算计了,如果告诉他凤凰儿可能也在欺骗他,不管是因何理由……这孩子恐怕会受不了吧?”
难道皇后是要包庇凤凰儿了?白羽音可不想被送到蓟州去修身养性。康亲王给的玉佩就绕在她的手腕上,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展示在皇后的眼前。
“真是太叫人头疼了!”皇后按着太阳穴,“凤凰儿这样的异族野丫头怎么能够嫁入宫中呢?太子做事还真像个小孩子。普通人家娶妻也要求贤,将来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怎么能娶一个莫名其妙的西瑶舞娘?就算只是立为妃子也有伤大雅。自古红颜误国的事难道还少么?唉,这孩子……”叹着,又对白羽音道:“霏雪郡主是可千万别见笑——也别失了耐性。少年人总会慢慢老成起来,就知道分好歹了。在本宫的心目中,你才是儿媳妇不二人选。”
素来都是白羽音给别人灌迷汤,今天皇后说了这几句好听的话,她竟也飘飘然起来,亏还还不忘装出无限娇羞:“娘娘别取笑臣女了。”
“我如何取笑你?我是真的喜欢你。”皇后道,“你比凤凰儿懂事,办事也牢靠——我正有一件事要办,你愿不愿意帮忙?”
“娘娘看得起臣女,是臣女的福气。”白羽音道,暗想——那玉佩似乎是用不上了,正好留到将来。
“皇上一直说炼丹要用金砂。”皇后道,“又要什么紫玉粉,麒麟角之类的。这些都是难得之物。好容易先前蓬莱国进贡,将这些什物都送了来。你替我给皇上送去——皇上还没有正式见过他的未来儿媳妇呢!”
这还不容易?白羽音岂有不答应的。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坤宁宫之行既无惊也无险——太子妃的宝座已是她的囊中之物!当她离开坤宁宫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将来,她会是这里的女主人呢!
这种想法过去总让她有胜利感。但今天不知怎么的有些索然无味。不愿深究,一径去替皇后跑腿。
送完炼丹的材料时已经过了正午。太阳的光芒才一扫早晨惨白的色彩金灿灿地闪亮了起来。一只黑色的大蝴蝶翩翩从白羽音的眼前飞过——翅膀上有蓝色的花纹,就好像鬼火一般。白羽音不由玩心大起,打发走了皇后派来相陪的宫女,只要了人家一柄团扇,就追着蝴蝶而去。
跑着跑着,即进了御花园。正是春光最盛的时节,奇花异草竞相开放,数不清的颜色,道不尽的香味,如此争斗着,竟有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后宫岂不就是如此吗?白羽音想,其实官场也是一样。像程亦风这种既不鲜艳也不芬芳——大约能够入药的花,怎能在这争斗中胜出?这个书呆子!
但转念一想,他当年在秦楼楚馆有不少红颜知己,或者那时也是美丽香花一朵?不禁“噗哧”一笑: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程亦风都是在他极为狼狈的情况下?好歹有一次,让她看到当年的醉卧青楼的风流探花郎呀!
胡思乱想着,不觉走到了树林的深处,已经可以看到镜湖了。忽然听到了窃窃的私语声。一个道:“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另一个道:“气什么?你从一见我开始就一直在道歉。我不是早都说了么?只要你平安归来,其他都不重要。”
咦?这声音好熟悉!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听到那声音是从假山石后传来,就屏息从石洞里窥探——是竣熙和凤凰儿促膝坐在湖边说话。
这对小情人!白羽音不屑地想,成日只晓得卿卿我我,全不知他们已经大难临头?
“你真的不生气么?”凤凰儿小声道,“那天……那天程大人在东宫率领百官长跪不起……我……我不该胡乱干涉的……你其实是很生气的吧?”
“嘘!”竣熙抓住她的手,“你不要这样说。那天乱发脾气原是我的错。你是出自真心地为了我好——唉,程大人也是为了我好。倘若当日我听了你的劝,好好考虑程大人的劝谏,也不至于闯下大祸,至今日这步田地。这世上毫无心机一片赤诚待我的人,除了你和程大人而外,恐怕难找了。今后我要多听程大人的意见。而你也要时时提醒我,别让我再重蹈覆辙。”
“我哪里有哪个本事?”凤凰儿道,“殿下做的大事,我都是不懂的。我只不过是从西瑶来的一个奴隶舞娘。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
“胡说!”竣熙道,“你的女红也很精巧,你看,我身上的荷包,香囊,扇袋,哪一件不是你做的?”
凤凰儿怔了怔,默默抚摩着竣熙腰间的各样饰物:香囊,玉佩的穗子,真的都是她做的呢!这好像是说,即使凤凰儿是一个来自蛮帮小国的奴隶舞娘,即使她不知书达理,即使她没有外戚支持,他,竣熙,还是依然选择她,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她不禁红了眼眶。
白羽音在石洞后踮脚看,凤凰儿的女工都图案奇特色彩秾丽。就手工而论,实在没有什么高明之处——比之白羽音自然是好得多,但是比起为小郡主捉刀的丫鬟们还差得远。白羽音因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暗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说不定还是符雅替这笨丫头做的呢——却不知符雅自个儿的手工如何呢?她有没有绣过什么香囊扇袋之类的什物给程亦风?仔细回忆,程亦风身上似乎并没有这些玩物。难不成这书呆子现在已经到了天然去雕饰的境界?
“殿下怎么把这个也系上了?”凤凰儿捉着竣熙的扇袋,“这个才绣了一半呀!”
“谁要你才绣了一半就跑出宫去的?”竣熙道,“之前的那个扇袋坏了,我只好拿这个做了一半的来先用着。这样也好,等见到了你,好叫你知道,咱们俩是完不了的,咱们在一起的日子连人生的一半都还没到,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再为了一点儿小事吵架。”
“殿下……”凤凰儿听此肺腑之言,眼泪夺眶而出,“好,我一定做完它。不知上面的花,殿下喜欢什么颜色?就用跟荷包一样的颜色,好不好?”她边说,边拿竣熙的荷包来比划,却不意荷包里面一件尖利的事物穿刺而出,扎破了她的手指:“啊呀,这是什么?”
“这个……”竣熙不待解释,凤凰儿已经将荷包打开了,里面银光灿灿,乃是一只簪子,上面雕琢一朵盛放的山茶花,栩栩如生。“咦,真漂亮啊!”凤凰儿赞道,“山茶花正是我家乡西瑶的名花呢!”
“啊……是……是么?”竣熙道:“我并不知道这是西瑶名花,不过……看到这簪子就想起你来,所以就……就准备送给你。没想到戳伤了你的手。看来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我拿去丢了干净!”
“不要!”凤凰儿赶忙护住,“这么漂亮的东西,丢了多可惜。是我自己笨手笨脚才扎了手的,关着簪子什么事?”且说,且将簪子戴了起来:“殿下,好看么?”
“好……好看……”竣熙道,“不过,还是……还是……金簪更适合你……下次我叫他们打造一支金的好了。”
“只要殿下说好就行。”凤凰儿笑道,“金的银的都无所谓——其实银饰却是我们西瑶的特色呢?”
“是……是么……”竣熙道,“你该早点儿告诉我,那可以叫人多打造些银饰给你。你要是喜欢花,牡丹芍药什么的,你可以挑……这山茶花……看来好像太小了些……”
这对笨蛋小情侣耍花枪不知还要耍到什么时候?白羽音不耐烦,意欲转身离去。但凤凰儿鬓的银光一闪,挑动了她的心:这簪子看起来好眼熟!定睛细看,随即记了起来——这不是自己当日忘在锦波阁的簪子么?呵呵,想是竣熙一直带在身边,不凑巧被凤凰儿搜了出来。如果此刻被她撞破,会是怎样尴尬的局面?
恶作剧的冲动驱使着她,嘻嘻一笑,从假山后转了出来:“凤凰儿,殿下——这样好雅兴呢!”
竣熙和凤凰儿一惊,都站了起来。凤凰儿羞得满面通红:“郡主……你……你怎么来了……”
白羽音嫣然一笑:“我是追着一只蝴蝶来的。不料撞到了一双蝴蝶,运气还真不错。”
“郡主说笑了!”竣熙有些不自在,“郡主来赏花么?”
“正是。”白羽音点头,又眯了眯眼睛,好像才发现凤凰儿发间灿烂的银簪似的,笑道:“咦,好漂亮的银山茶!”
“是殿下送的。”凤凰儿羞赧地解释。
“哦?”白羽音微笑,并没有看竣熙,只是盯着那簪子,“如此别致的东西也只有凤凰儿姑娘才能配得上。”
“多谢郡主。”凤凰儿满面娇羞,“殿下方才说要打造些牡丹芍药之类的,郡主如果喜欢,就让殿下吩咐他们去做吧——以郡主这么聪慧美丽,只有国色天香的牡丹才配得上。”
“凤凰儿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嘴甜了?”白羽音笑道,“我哪里是牡丹呢?就算是,我也……我也其实只想做山地里的野花而已……”她假装理着鬓发,却悄悄将发髻上的丝带解了下来,微风一吹,就飘了开去。
“啊呀!”凤凰儿惊呼,“我帮郡主去捡!”说着,急不可待地红着脸逃开。
傻丫头!白羽音心中暗笑。但面色却是落寞的,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神游远方。
“那簪子……”待凤凰儿跑远了,竣熙才讷讷地向白羽音解释道,“那簪子本是打算遇到郡主时就还给你,不想被凤凰儿看到了,就……”
“簪子而已,是身外之物,何必在乎。”白羽音道,“既然凤凰儿姑娘戴着好看,就让她戴着吧。我是不需要那样的东西了,戴了也没人看。”
“郡主……”竣熙猜想白羽音是想起了那生死永隔的侍卫情人,有心出言安慰,却又怕惹出更多的麻烦来,便欲言又止。
“殿下不用多说了。”白羽音道,“只要殿下令自己相信,那天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天就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凤凰儿姑娘自然就不会看出破绽来。”
没有两全之策,只能接受权宜之计,竣熙点点头。
白羽音心里得意极了——其实那天她和竣熙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根本不想发生什么。成为太子妃是她的任务。那天只是她自己设计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她甚至没有告诉康亲王。谁说她没有呼风唤雨的本领呢?假以时日,她会比任何人都厉害。
至于刚才的行为,她想,纯粹是作弄这两个白痴罢了。通往权力颠峰的路漫长而无聊,她也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不过,相比这两个毛孩子,程亦风能带给她更大的乐趣。她要想办法去刑部听审!
想着,向竣熙一礼,脚步轻快地跑出御花园去。
然而,正当她踏出那月门的时候,迎面一对禁军拦住了她的去路:“霏雪郡主,你意图毒害皇上!快拿下了!”顷刻,钢刀的光亮将她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好久啊……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