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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龙伸手接过女丐手中的鸡蛋,却意外发现她原本沟沟坎坎、凹凸狰狞的脸庞上,竟然奇迹般变得平整光滑、细腻红润了。虽然还有东一点点西一撮撮黑乎乎的污渍斑点,却也难掩其端庄优雅、清丽脱俗之态。
这可奇了,难道自己眼花了不成?还是根本就在做梦?这怎么可能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许文龙嘴里嘀嘀咕咕,心中疑惑不解,有心想要问个清楚,却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
女丐轻轻点一点头,抿着嘴满意地笑上一笑。接着飞快从身上掏出一本本子和一支笔,看着目瞪口呆的许文龙款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你一般在什么地方落脚”
我的天,这谜一样令人费解的女乞丐,到底还有多少花样没有耍完,到底还有多少惊世之举没有显露出来!
许文龙傻楞楞看着女丐,半晌才漫不经心回答道:“这很重要吗?你我萍水相逢、短暂一聚,明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或许以后再也无缘相逢相见了,知道名字又有什么用?就更别说住址了!再说我现在根本就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谁又知道将来会在哪里落脚呢?”
“不说算了,很稀罕吗?”女丐横了许文龙一眼,自顾自就着如水的月光在本子上涂涂写写、抄抄画画,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乞丐也会写字?写日记吗?这可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的奇闻、趣闻、妙闻啊!
许文龙瞠目结舌看着那奋笔疾书的怪异女丐,好奇之下忍不住凑了过去,想看看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女丐手上的本子上齐齐整整、密密麻麻全是汉字,还夹着些许英文符号。而且字迹娟秀,工整美观,内容清楚,条款分明,还编上了序号。什么何月何日拿了何店何物,什么何街何巷何角得到谁谁谁的帮助,获得了哪个哪个的爱心关照。一笔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目了然,直观易懂。所涉及的范围十分广阔,足迹几乎踏遍整个滨洋市。所拿所受物品丰富多彩,五花八门。吃的用的喝的玩的,林林总总,应有尽有。诸如馒头、包子、烧卖、苹果、西瓜、烧烤、可乐,甚至还有毛巾、布娃娃
而在笔记本的最末一行,赫赫然端端正正写着:某年某月某日,长安街某某面食店,接受傻大个鸡蛋十五枚,花费一百元。”
“这不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吗?我成傻大个了!”许文龙呆呆看着那一脸庄重肃穆的女丐,一个像雾像风又像云一样想不通、猜不透的女丐。
“不满意这个称号吗?谁叫你不告诉我真实姓名呢?”女丐合上笔记本,幸灾乐祸对许文龙说道。
还是算了吧,管她是什么人呢?自己的事都还想不通、理不顺呢。沉吟好一会,许文龙索性不再费神费力猜测女丐,转而用戏弄调侃的口吻说道:“这就是你在滨洋市的累累硕果、赫赫战绩吧?似乎和你的身份有点不太相称吧。不是可怜巴巴乞求别人的施舍恩赐,而是放开手脚明抢明夺。了不起,真是太了不起了!”
“过奖过奖,让您老人家见笑了。”女丐正襟危坐,一本正经说道,“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吗?饿急了的时候,哪顾得上什么风度和优雅呢?所谓人急拼命”
“狗急跳墙。”许文龙接口说道。
“去你的。什么狗急跳墙,那么难听,那叫羊急破栏好不好!”女丐瞪了许文龙一眼,嗔起双眼及时纠正他道。
“好吧好吧,那就叫羊急破栏吧。就在你羊急破栏的时候,还有过多少类似于面食馆那样的惊险场面呢?”
“多乎哉,不多也。如此惊险刺激场面,满打满算也就一回,从无先例。而这一回也是因为马失前蹄,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导致阴沟里翻船”女丐摇头晃脑,咬文嚼字,一副欣欣然、沾沾自喜的模样,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荒唐举动感到不安、感到愧疚、感到赧然和歉意。真是天下少有,人间罕见,倘若乞丐王国里的列祖列宗地下有知,估计也会气急掀墓,爬起来和她拼命。
“是吗?”许文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脑海里油然想象着她在大街上抓起食物转身就跑、店铺老板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情景。
“你把那些深受你害的店名及地点都记了下来,却又是为什么?轻车熟路,故伎重施,好方便下次打劫?”
“才不是呢,本小姐不不不本花姐我实施的是游击战术。打一枪换个地方,放一炮转个位置,从不在同一处作案两次,这叫盗亦有道,抢亦有方。至于记下那些被‘拿’东西的店名和地点,那是等我有朝一日发了财、致了富,好再回去一一报答他们。”
“真是一个心地善良、有情有义的抢丐!”许文龙轻声说道,也不知是褒是贬,是赞是批,“不过依我看呢,你还是省省吧。虽说‘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但真正要等到你说的那个时候,估计也是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事了!”
“嘻嘻嘻,人要有自信嘛。有自信才有奇迹嘛,你说是不是?”女丐眨着眼嬉皮笑脸回答道:“即便发不了财、致不了富,至少我还可以每天祝愿他们幸福,祈祷他们平安吧!”
“哦”许文龙默然看着女丐,这个非同一般,不比寻常的女丐。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各各想着自己的心事,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许文龙才轻叹一声,侧过脸好心好意劝女丐道:“看你年龄也不大,身体也挺壮实,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怎么就会就会落到这种地步呢?没家吗?家里呆不下吗?无论如何,回家总比在外流浪强呀。至少,至少也可以去找点什么事做吧!”
说到找事做,他又不觉哑然失笑。自己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尚且处处碰壁,无人聘请,何况一个脏兮兮、人见人厌的女乞丐?
不想女丐一听,双目攸然间一亮,双手抱膝静静看着许文龙,笑盈盈闪烁其辞回答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等到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回家的。”
“但愿如此,不过迟回不如早回!”许文龙诚心劝告道,“难道你在滨洋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没有回家的打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女丐连忙否认道,“我能有什么未了之事呢?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填饱肚子,不致挨饿。你呢?能说说你的情况吗?你胆大心细,热血正直,看样子是个退役军人,来滨洋打算做些什么?有什么特长吗?”
这话可真触到了许文龙的痛处,只见他长叹一声,皱着眉苦笑着说道:“有打算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坐在这里干瞪眼!至于特长嘛,有的只是力气和勤劳。”
“力气和勤劳?”女丐一听,不由大感兴趣,“那你在什么部队服役?懂什么技术吗?”
“开车的,汽车运输兵。”许文龙淡淡地说道。
“哦”,女丐脸色一喜,颌着首轻轻点了点头。
夜色越来越浓,周围越来越静。两个人的聊天也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直至无声无息沉寂下来。渐渐地,女丐一头歪在石凳上,蜷着身子沉沉睡去。许文龙也呵欠连天、睡意渐浓,在一阵接一阵似曾相识的浓烈气味熏染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困倦像海涛般一浪接一浪向他持续袭来,使他无法抵挡,也无力抵挡,最终在恍恍惚惚迷迷糊糊中不由自主进入梦乡
直到嘈杂的车声人声远远传来,快活的小鸟齐鸣高唱时,许文龙才缓缓睁开双眼,悠悠醒转过来,不停摇晃着沉重脑袋,睁着一双昏昏然的眼睛茫然四下张望着。
天色已然大亮,初升的太阳喷薄而出,万丈霞光给远处的高楼,近处的花草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偶尔过往一些晨练跑步的大姑娘小伙子,都忍不住用奇怪之极的目光打量着许文龙和那个肮脏女丐,嘴里嘀嘀咕咕一步三回头没入浓密花间小径。
“想不到这一觉睡得如此死沉!”许文龙惑然不解站了起来,甩了甩晕乎乎、不太灵醒的脑袋,活动活动酸软麻木的身子。再看看昨晚那个谜一样的女丐,只见她睫毛长垂,嘴角微翘,正露出一丝甜甜的美美的笑意睡得正香。
“大概又在梦中抢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许文龙猜测道,抓起提包大踏步离开凉亭。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看看沉睡中的女丐,挠一挠自己的后脑勺,最后叹着气默默走了过去,从身上仅有的钞票中掏出三十元,轻轻放在她脚边
离开那古朴难忘的凉亭,走在那幽静曲折的花间小径,欣赏着沐浴在金光下娇艳欲滴的鲜花,闻着那沁人心脾的迷人芬芳,许文龙不觉精神大振,一身轻松。头脑清醒了,脚步也变得分外轻捷灵敏。
走着走着,路边花丛中“呼啦”钻出一个鹰眼勾鼻男子来。他一把掀去身上毛毯,用犀利凛烈的眼神看着怡然自得的许文龙。
许文龙吃了一惊,下意识倒退几步,警惕地打量着凭空冒出的鹰眼男子。细看之下不觉释然:原来是个同道中人,被迫在此露宿栖身。只是他比自己强多了,不但有油布垫底,还有毛毯盖身。于是他对那男人点了点头,歉意一笑,随即迈开大步向花园外走去。
出了“兰馨公园”,许文龙不禁又想起那熟睡中的古怪女丐来,也不知她今天又将去哪抢食作案,能顺利弄到吃的吗?会不会有危险呢?她身上那股奇特的怪味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部队里常用的训练药品?不可能,绝不可能。毕竟那种药品稀少且昂贵,岂是普通人、尤其是一个乞丐能弄到的?想来想去不得其法,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了,反正自己爱莫能助、无能为力,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既然能在滨洋安然无事挺到现在,说明自有一套独特的生存方式,根本不足为虑。反倒是自己,处境堪忧,岌岌可危,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火烧眉毛的地步了。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拿把刀架在那些公司主管脖子上,勒令他们把自己收下来吗?
许文龙思前想后干着急,无可奈何没办法,最后一步三叹汇入到往来匆匆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