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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急。对了!你说你母亲也是草原贵族,是不是薛延陀部落的?”
“不是?啊,那是额那纥的?”
“也不是?贺谷?我这一路怎么没见过还有个贺谷部落?”
“啊,不是这片草原的,是聘原以北……那你母亲回一趟娘家要多长时间?”
任平生问东问西,简直就要和他聊起天来,加上语言不通,来回都要乌野翻译,速度就更慢。可怜的拔密扑只觉得自己的血越流越多,眼前越来越黑,手脚因为失血都开始一阵阵冰凉。
“你不想知道萧家小儿的下落吗?你……你先让我包扎伤口!我便告诉你!”拔密扑再也忍不住,吼叫起来。
任平生笑了:“你先告诉我,我就让你包扎伤口。”
“哼!你先——”
“不行算了!”任平生笑道,“门帘兄还想聊,那咱们继续,听说可贺敦是草原第一大部落,你们养了多少马啊?有多少是母马——”
“他就在河畔下游!一直跟着我的队伍走!我可以叫人将他带来,也可以立即叫人将他杀死!你……你最好立即为我包扎伤口!否则我就……”拔密扑此时再也顾不得,纵声喊道。
“哦,这样啊……”任平生微笑,仍旧慢吞吞地问,“那你们部落的母马,一年能下几茬驹子?”
拔密扑只觉得生命正一点一滴离开自己的身体,不由大声吼道:“我知道你在虚张声势!你敢让我死吗?如果我死了,你们绝不可能逃出去!所以不管你们做什么,我知道你们一定不敢让我死!”
“你真聪明!我哪里舍得让你死啊?”
拔密扑恶狠狠地道:“那你还不快些为我包扎伤口!”
“你娘怎么称呼?”
“我让人带他来!立即带他来!你快让我包扎伤口!”
拔密扑大声吼叫起来,他摸不清这个中原男人的意思,完全摸不清!他坚信这些人不敢让他死,但他也坚信敢冲进千军万马中的人也不怕死!此刻自己的血都快要流光了,此人连一丁点急躁都没有露出来,这是个亡命之徒,他不愿继续和此人聊天,白白让自己的血流干。
他拔密扑还准备了后手,不到穷途末路,何必在此孤注一掷?
乌野惊讶地看着任平生,中原人本来都是他的敌人,在他眼中都是蝼蚁,可先是青瞳,后是任家壮壮,一雅一俗,看似无一相同之处,但这两人却都让他生出不能匹敌的感觉。
回去以后,乌野客观地重新审视中原民族,越来越喜欢中原文化,他的喜好影响了子孙,很多年以后,聘原乌家弃武修文,成了西瞻最通晓中原文化的家族。
“好乖!”任平生笑眯眯在拔密扑肋下点了一指,血流速度顿时缓了下来,变成微微渗出。
拔密扑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心中怒气冲天,咬牙切齿地道:“好!我将萧家小儿给你们,让你们走!”
乌野将这句话翻译给任平生听,任平生摸着下巴,笑眯眯地道:“哪有这么容易?我们先见他一面再说吧。”
十二
两千多“草原恶魔”正在前行,因为有青瞳在,冯羽和肖平军都紧紧护卫在她身旁,看到她空无表情的脸孔,两个人都不敢出声。
队长的沉默感染了士兵,整个两千多人的队伍,竟然一片静谧,只有马匹偶尔打了喷鼻的声音发出。
走出许久,肖平军转过头小声问冯羽:“兄弟,这个姑娘是老大的什么人啊?要我们这样保护!”
“嘘!”冯羽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拉着他退后一步,道,“你别管,反正绝对不能让她出任何事!听清了吗?她要掉了一根头发,老大也绝对饶不了你!”
“啊?是大嫂!”肖平军点点头,“怪不得!”
“不是……”冯羽有些为难,停顿了一下,才道,“你就当她是非常重要的人,她的命比你自己,不!比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还重要!明白了吗?”
“不是大嫂那还何必——”肖平军撇撇嘴,见冯羽一瞪眼,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岔开话题,道,“老大怎么还没跟上来,剩下那几个买卖那么难做吗?”
冯羽一怔,也觉得任平生好像去得太久了。
“老大身边留了多少人?”
“两个。”肖平军回答。
“才两个?会不会……”两人疑惑地互相看一眼,任平生对付可贺敦几个人哪里还需要帮手?留下两个也只是为了帮忙检查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漏洞的。
冯羽心中不安,叫过自己手下一个骑术较好的十人弓箭队,吩咐道:“原路返回,去接应一下。”他又命大队人马放慢速度,缓步行走,让肖平军前行保护青瞳,自己在队伍最后压阵,等着这个十人队归来。
过了一会儿,队伍后面传来一阵喧哗,冯羽见那十个弓手抬着两个僵硬的人前来,远远地便叫道:“对正!这两个人还在战场,他们被老大点了穴!”
这些士兵跟任平生时间不短,都看过他能让人不言不动的本领,也知道这门江湖本领有个名字叫点穴。
“什么?是老大点的?”冯羽吃了一惊。
“是!”弓手回答,“这两个兄弟不能动,但是还能说话,他们说确实是老大点的!老大让他们等身子能活动了,再跑来追上大队报信!”
冯羽来到一个身子僵硬的人身边。那人虽然丝毫不能动弹,却立即叫了一声“冯大人”,果然神志清醒,口齿便捷。
“让你带什么信?”冯羽问他。
那士兵尽量用僵硬的身子示意前方:“我怀里的布片就是,不过老大说,是要给那个姑娘看的!”
冯羽急道:“那老大呢?”
“顺着河往山那边跑了!和先前那个能说人话的西瞻士兵一起走的!”
冯羽心乱如麻,只得从那士兵怀中抓过也不知从谁身上撕下的布片,打马向队伍前面奔去。给青瞳的,他不敢随便看。
青瞳接过那片余温仍在的布料展开,上面歪歪斜斜两行字:“你要的那人,我去九(救)个试试,要是能行,我就回来找你,你回去老实等着!要是不行,估计就桶(捅)了马蜂窝了。你更要赶快回去,咱俩好歹相识一场,一定要给我报仇!赔本买卖不能做,可别便一(宜)了这帮西沾(瞻)孙子!”
时光在变,但他的文化程度却丝毫没变,两行字写错了四个,且大大小小,东倒西歪。
青瞳捧着这块布料,先是怔忪,慢慢恍然,那一瞬间,她无法不感动。
终于明白了那人的心意,其实,她早就应该明白,一个人除了为了自己心中所爱,怎么会愿意吃亏,愿意寂寞,愿意无时不在却又默默无闻?如果说这一切还不足以让她明白,这一刻,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这份感情,她可以不接受,但是不能当作没有!心中酸楚难当,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不能欠你这么大的人情!任平生!”她咬着牙,“任平生!我不可以欠你这么大的人情!”
如果是喜欢钱的喜欢权的,她现在都有办法报答,可是任平生,她无以为报!
“我不能让你出事!”青瞳咬紧牙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大的人情,我还不了!”
“是这人吗?”
任平生看着对面那个白皙文秀的男子,有点怀疑地问乌野。
再看一下那人的眼神,他马上就不怀疑了,这个世界上,是有气势这种东西的,虽然你说不出摸不着,但绝对存在。
乌野已经激动得语不成声:“王爷……属下……”
“我的马还给我!”
萧图南不看乌野,也不看任平生,只盯着拔密扑:“酋长!你是个草原上难得的人才,可惜了!”
不一会儿,萧图南那匹红马被牵了过来,草原人对好马十分珍惜,拔密扑在河边捡到这匹马,因为此马特征明显,不敢正大光明地据为己有,但也一直带在身边,不一会儿就牵过来了。马儿见了萧图南,亲热地将头挨了过来。
萧图南深深看了拔密扑一眼,冷笑道:“从现在起,你向天神祈祷吧!”
“好威风啊!萧图南,你也高兴得太早了吧!”拔密扑突然怪笑起来,“你这里区区两百人,我有五千人!就在前方不远,还有我五千人马!只要我吹一声号角,他们就会拦在你要走的路上!你们还在我的包围之中,就如此大言不惭?”
乌野怒道:“拔密扑,别忘了你还在我们手中,我要杀了你根本不必吹号角!”
拔密扑轻蔑地看着他:“可是你不敢杀我,因为杀了我,你们一个人也走不出可贺敦部落!”
“那么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萧图南冷冷地道。
“自然不会,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你!”拔密扑转过身,冲着自己的军队大声道,“你们听着,如果他以我为人质,你们就跟着来,将这些西瞻士兵杀光!一个个杀光!不用担心我!只要不杀了萧图南,他们就不敢伤我性命!”
乌野大怒:“你敢?”
拔密扑哈哈大笑,陡然喝道:“谈符离!”
嗖!一支箭比破空之声更快地落在一个西瞻士兵的咽喉上,那士兵哼也没有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他们前面说话都是用西瞻语,任平生听不懂,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谈符离射的又是离他最远的一个人,他听到箭支破空的声音已经完全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倒下。
拔密扑冷笑:“已经杀了,你是不是要杀我?”
乌野气得大吼一声,但是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士兵就将拔密扑杀死?
拔密扑哈哈大笑,又道:“谈符离!”
嗖!
又是一支羽箭飞来,却在半空之中被劈落在地,那是任平生将手中小刀掷出拦住。
“我知道你们找来的这个汉人有本事!”拔密扑冷笑,“但是他只能护住萧图南一个,能护住你们所有人吗?谈符离!一会儿跑开了,你不用管本汗,和这个人拉开距离,就负责射死这些西瞻士兵即可!”
“是!”队伍中的谈符离朗声答应。
“我……我……”乌野看着他肋下伤口,吼道,“你只要杀一个人,我就捅你一刀!”
“你不敢!”拔密扑冷笑,“我已经流了很多血,你再捅我,我很可能就会死了!相反,你还得保护我不被流矢所伤,照顾我不会太过虚弱!因为只要我一死,你们的王爷,就会被我的士兵碾成碎粉!”
乌野面色惨变,却不得不承认他所言不虚。
“从这里回聘原,一定要经过我们可贺敦部落。他们走出我们的地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谈符离,你带队跟着,一个个杀光他们的士兵!你放心,到最后一刻,只要萧图南没有死,他们就不敢杀我!”拔密扑一脸冷笑。
任平生耳边只听这些人长篇大论,叽里咕噜,眼中只见双方表情变换,横眉立目,却半点听不明白,心中越来越烦躁。
他对乌野喝道:“给我翻译成人话!他到底说什么呢?你死了老子了,摆这副丧气脸孔!”
萧图南一直没有正眼看任平生,他长得高大,原本萧图南只当他是一个士兵,此时突然听他说的竟然是汉语,不由问乌野:“这是谁?”
任平生也是一惊:“你也会说汉语?”
乌野忙上前一步,道:“王爷,这是大苑来的勇士,武艺十分了得,拔密扑酋长便是他一人在千军之中擒获的。”
萧图南微微动容,忍不住好好打量一下任平生,乌野又小声道:“王妃率属下等人迎敌,碰巧遇上这位壮士所带军队,是王妃派他来相助王爷脱困的。”
任平生内力深厚,再小的声音也瞒不过他的耳朵,乌野话音刚落,头上就被隔空弹了个栗暴:“妃你个头啊!不许叫王妃!你这倒霉孩子,总记不住!”
手指还离得老远,气浪冲过来,乌野头上顿时红了一块。
萧图南眼角霍地一跳,盯向他的目光顿时转为阴冷。老任却毫不在乎,冲他嘿嘿一笑,转向乌野:“别磨蹭,说说刚才你们和门帘兄说啥呢,一个个跟熏鸡似的。”
乌野只得将拔密扑的话说了一遍。
任平生恍然:“我说怎么突然翻脸,叽里咕噜正说着话就射过来一箭,你要早点提醒我,我也未必能让他得手。”
乌野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生起希望:“壮士,现在我们怎么办?”
任平生两手一摊:“不知道!”
“啊?”乌野额头冒汗,“壮士,你冲进敌阵之前,没想过下一步该如何?”
“那时候光想着抓住这位胖兄台,哪里能想下一步?我要在那时候去想下一步……”任平生一指手中拔密扑,“估计这一步也走不了了!”
“那么我们该如何甩脱可贺敦人?”
任平生毫不犹豫地道:“跑!”
“可是草原平坦,我们很难跑出他们的追踪,这样很危险啊!”
“那你跑不跑呢?”任平生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十三
乌野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终于相信任平生真的没有后手,他看着对面气势汹汹的可贺敦军队颇为泄气,终于无奈道:“既如此,那就跑吧!一旦跑起来,我们这两百人就会拉开距离,这个谈符离是草原上最有名的神箭手,我们不敢保证能护卫王爷周全,请壮士不用管别人,只是一定不要离开王爷左右!”
任平生笑道:“你傻呀,我问你,如果你们王爷被他们一箭射死了,你会怎样?”
乌野面孔立即涨红,喝道:“我立即杀了拔密扑这老匹夫!再和可贺敦人拼了!”
“这不就对了吗?你们不敢杀拔密扑,可他们可贺敦人也不敢杀你们王爷啊!投鼠忌器懂不懂?这里就这么两个宝贝瓶子,你们这边杀了拔密扑,那可贺敦人肯定炸锅,同样他们也不敢杀了你们王爷啊!只要拔密扑不死,最不需要保护的人反而是他!”
乌野神情恍然,先是一喜,随即又忧虑重重:“可是拔密扑下了这样的命令,前方便不好走了,我们不单要防着他们袭击,还要防着他们将拔密扑救走!我们人手毕竟比他们少很多,即便现在能侥幸跑出去,等过可贺敦部落的时候,那他们就有几十万人!到时我们这两百人还能剩下多少实在不好说,我怕——”
“跑还没跑出去呢,你就想着过可贺敦部落的事,那也太操心了吧!”
乌野有些急了:“你们中原兵书上也写着,要未雨绸缪,通盘考虑!想好怎么过可贺敦部落,我们才知道现在该怎么跑!”
“兵书认得我,我不认得它!我在草原上时候也不短了,深知你们草原道路可谓四通八达,没有死角。你和那门帘兄既然都把可贺敦部落说得跟地狱似的,那咱们不如不过可贺敦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