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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剩余的时间我们没再赶路。连着几天没日没夜疲于奔命,大家都累得不行。吉波吩咐就地安营扎寨,吃过晚饭后所有人都早早钻入了各自的帐篷。只有我顶着鱼泡眼,还是拉着小和尚,说自己要继续学梵语,非得混到他帐篷里。
我与丘莫若吉波面对面盘腿坐着,地毯上摆着纸笔。他强撑着疲倦的眼皮,打着哈欠拿过我的铅笔:“早些开始吧,你也肯定累了。”
我偷偷打了个哈欠,见他不顾疲惫真打算教我,急忙按住他的手:“你当我真这么喜欢学习呐。”
他纳闷:“那你来作什么?”
“我来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我身体前倾,仔细看着他隽秀的脸,“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龟兹王子?今天你们跟温宿国王的话,我可是听懂了七七八八。”
他一脸“你又来了”的表情:“你别胡乱猜测,我不是王子。眼、耳、鼻、舌、身、意都非真实存在,何况名与位?”
我“切”了一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早就在怀疑了。你们带这么多随从,吃穿用度都很精良,还有你们母子俩那股子掩盖不住的贵族气度,怎么可能是普通僧人?”
他语气虽委婉,却是开始下逐客令:“艾晴,我真的很困……”
他站起,对着帐篷门帘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死活赖着不肯起来,转转眼珠,笑嘻嘻地昂头看着他:“现在我跟你的随从们也算混熟了,梵文呢好歹也会说几句。你不肯告诉我,难道我还打听不到么?来,咱们来复习一下梵语,爸爸叫……妈妈叫……哥哥是......”
他闻言重重叹气,一脸无奈,复又坐了下来:“好了,不瞒你了。与其让你从旁打听,不如我自己说吧。”他闪着亮晶晶两潭水波,平静地看我:“我不是王子。龟兹王是我舅舅,我的母亲是公主,是王的妹妹。”
还真是王亲国戚啊,血统高贵,怪不得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韵。那温宿国王口中的恶人就是龟兹王咯,难怪母子俩要避开温宿。两国结仇,敌人的妹妹和外甥也可以做人质。
我再问:“那你父亲呢?”
“他是天竺人,本要继承相位,可他避世出家,东度葱岭,来到龟兹。王舅迎请他为国师,并把王妹,也就是我母亲嫁给他。父亲还俗后便在龟兹扎了根。”
等等,等一等,熟悉的感觉再度迎面扑来,怎么跟他的经历如此相像?以前曾不止一次怀疑过,可念头刚起就会被我否定掉。脑子迅速闪过一道光,也许……不一定是巧合。为何不肯相信自己真会有如此好运?为何不索性问个清楚?
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他点头:“他比我小三岁,今年十二了。你到龟兹便能见到他。”
又一条符合了!我瞪大了眼,结巴着再问:“你母亲本来不会讲梵语,是不是在怀着你时突然会讲了?”
“那只是传言。我母亲本就从父亲学过梵文。”
“那你是不是七岁就随母亲出家,九岁就到克什米尔,嗯,那啥,犍陀罗,嗯,什么‘宾’来着?就那个难写的要死的字。”我苦苦回忆。
“罽(音JI)宾?”
“对!”
“我九岁随母亲到罽宾,那里是我学习小乘佛法的地方。”
“那你......你......你......”我严重结巴,再也说不下去了。我的天,是他,真的是他!然后我猛地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狠狠敲自己脑袋,我好笨,居然犯了个严重的历史错误!
秦?汉?先有秦后有汉是不是?他说现在中原是QIN/QING,可是他还对我一直说“汉人”,“汉文”。如果现在是秦始皇的那个“秦”,他怎么可能叫我“汉”人?他一说“秦”,我就想当然地以为是那个鼎鼎大名的“秦”。而我们称自己的民族是“汉族”,叫自己“汉人”,已经成为习惯,却没有想到是因为那个辉煌的大汉王朝。而我,专业学历史,却犯了这么低级无知的错误!
当然更不可能是清,清朝时龟兹早被灭了一千多年。那么,历史上还有什么朝代叫秦的?
有的!苻坚建的前秦,姚苌建的后秦,前后只是后人为了区分而添,在当时,只是叫“秦”!那么,我现在实际上是身处中原最混乱最黑暗的五胡十六国时期。我把自己到达的年代提前了五百多年,结果跟自己心中的男神相处几十天而不自知。
激动地看向温润纯净的少年,眼里不争气地涌出了泪水:“你真的是他,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