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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上殿时,并没有引起过多的人的注意。直到他走到大殿中心,与众人见礼时,也没有人将他放在心上,最多也只是对他面纱下的脸有些好奇,而朱子萧一干人等却连看也未看他一眼。
直到四周白纱升起,长剑出鞘,白芷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剑气之凌厉,让人心惊胆寒,但配上他的眼眸,又惑人之心魄。
整场舞跳下来,看客就像在与狼共舞。你爱上她的不逊与桀骜,又要时刻担心她在自己脖子上咬一口,留下一个血窟窿,真是教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这与从前那些小女子都不一样。
从前她们是在费尽心思的讨好旁人,而白芷,却是诱惑。
江琉莹也看呆了,他的舞中没有一丝情/欲,却教人欲罢不能。
一舞闭,掌声雷动。
直到朱子萧开口,掌声才停下。
“你叫白芷?”
“是。”白芷点头,俯身行礼。
“来,坐到我边上来。”朱子萧面上堆满了笑意,向白芷招了招手。
白芷笑了笑,慢慢的走了过去。每走一步,旁人的眼睛都随着他向前走,他们面上,无一不透着欣羨又好奇的目光。
白芷走到朱子萧面前,朱子萧立刻牵起他的手,将他迎进自己的长桌,与自己并排坐下。
“罗堂主真是有本事,可人儿一个比一个叫人欢喜。”朱子萧笑着去揭白芷的面纱,却扑了个空。
白芷右手掩面,笑道:“晚些再看,一定教您更加欢喜。”
朱子萧面上的笑意更浓了,那眸子里透出的欲/火,让十米开外的江琉莹都不经害怕。
白芷若落在他手中,还有活路?
江琉莹脑子里想起这些年那些女子下玉竹峰的情形,心口就像压了一座山一般喘不过气来……如玉的人,不能让他就这样碎了。
江琉莹突然下定决心,想要再多管闲事一次。
“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美人儿来一杯?”朱子萧端着一个碧玉酒杯,递给白芷。
“多谢代教主。”白芷欣然接受,单手接过,刚要送到嘴边,却忽然手一抖,酒杯落在地上,酒便全数洒在了他雪白的衣衫上。
“哎呀……这如何是好?”白芷尖着嗓子慌忙擦拭,可酒很快便浸透了他的衣衫,看上去白璧微瑕,让人很不舒服。
朱子萧蹙眉,心疼道:“芷儿去后殿换一套罢。”
“可是后殿没有我喜欢的衣服,那些颜色太过艳丽,我不喜欢……”
“哦?罗玉桓的私橱里竟挑不出一件喜欢的?”
“那些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要那套白衣可好?”白芷巧笑盈盈,指着最高处宝座上白秋寒留下的白衣。
“这……”朱子萧愣了一下。
“好不好嘛?”白芷撒娇:“我就喜欢那件!”
朱子萧面色将将露出犹豫,白芷便一副要哭了的模样,眼眶泛红。朱子萧连忙安慰:“好好好,只要你想要,我都满足你!”
“白芷多谢代教主,您待我真好……”白芷笑逐颜开,他转头,却见江琉莹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他美目流转,便吩咐道:“你去给我把衣服取来。”
江琉莹没有去,反而看着朱子萧。
朱子萧摆摆手,催促道:“你且去罢。”
“……是。”江琉莹头冒冷汗,当着众人的面走上台阶。
这是她第一次登上这么高的地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自己。那些都是从前她只能从旁人嘴里听到,或从旁人身上看到,就连罗玉桓都敬退三分的人。
江琉莹冷汗浃背,小心地将白衣叠好,将它恭恭敬敬地从宝座上请了下来。她知道白芷这样做的意思,他是想告诉自己:我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能照护她周全。可她再也不想将命运掌握在旁人手中了,尤其是重冥教中上位之人的恩宠,那是最无稽的笑话。
江琉莹手捧宫衣,跟在白芷身后出了承冥殿。
他们刚一回到休息室,白芷正要换衣服,江琉莹便拦住他:“不要换了。”
“为何?”白芷一愣。
“你跟我走吧。”
“去哪?”
“下山,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你呢?”
“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白芷哼了一声,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可我只想待在玉竹峰。”
“这里有什么好?”
白芷想了想,道:“我将将得到代宫主的赏识,就这样离开,未免太不值当。”
“你待在此处才是不值!”江琉莹怒道:“你知道那些赏识意味着什么吗?你不能那样活着。”
“为何他们活得我活不得?你不也在此处待了十年?”
“因为你干净,”江琉莹顿了顿,认真道:“你的心干净。”
白芷盯着江琉莹看了半晌,突然掩嘴咯咯的笑起来,他的双眼弯着,可眸子里的清亮却更甚从前,就像落在沧海上的夜明珠,在一片汪洋里却比星月更璀璨。
江琉莹看着他笑,并不说话,她在等,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白芷再次强调:“你想走只管自己走,我不会告发你,我只当从未见过你。”
江琉莹叹了口气低下头,但她仍是不肯放开他的衣袖,于她看来,白芷就该是干干净净的,活在山下的普通人家,读书认字,考取功名,又或者去戏班子,当一方名伶花旦,也可为世人尊重。若留在玉竹峰上,只会沦入无止尽的黑暗。
她不能让他堕落。
“跟我走。”江琉莹铁了心要带他走,强行牵起他的手腕。
“你松手!”白芷怒道:“你已经饱尝荣华富贵,我才刚刚开始。”
“荣华富贵有什么好?你去了,就再也不能活在光明里!”
“我从来就没有干净过!”白芷说完,甩开她的手,拂袖间江琉莹扯裂了他的衣袖。
江琉莹看着手中的半截衣袖,缓缓道:“十年来,我想救的人很多,柳含烟,长宁,甚至是兰葵,这些人我都为她们设想过,希望她们能遗世独立,不必明珠蒙尘。可惜,我从来就没有成功过。而我想救你的心,远超她们任何一个,可你也还是不肯跟我走。”
“……”白芷站在她身后,神情复杂,却也没有接她的话。
江琉莹耸肩,终于放弃,转身离去。
临走前,她扬了扬手中的衣袖,笑道:“也罢,你们终究不是我,没有人会懂我。我祝你心想事成,从今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从承冥殿出来后,江琉莹没有立刻离去,她徘徊在承冥殿外,直到她听到殿内掌声雷动,人声嘈杂,依稀还传来了几句’万岁’之语。
深冬之夜,寒冷凛冽,片片雪花缓缓飘落,不多时便在她的头和肩膀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冰。江琉莹冻得浑身颤抖,她抬手拂去肩上的雪花,心中摇头失笑:“自己在等什么?等白芷么?他现在确确实实是代宫主心尖尖上的人了,刚刚那几声万岁之语,想来便是朱子萧为了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权力,着众人表演罢了,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别最后还白白赔上了自己……”
江琉莹不再等待,她脱下外衣,露出夜行衣,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躲开了来回巡逻的守卫。她本想趁着夜色下山,可不知为何,到了后山后,她的双腿就是如何都挪不动步子。
她挣扎了很久很久,她想起对书寒大哥的思念,她迫切的想要再见到他。可只要张开腿,她的眼前便又会浮现起白芷明媚的双眸,以及他接下来有可能受到的虐/待……两害相较之下,她竟觉得自己更想救白芷。
江琉莹自知力薄,假如白芷愿意跟自己走,或许还有办法,可他根本不愿意。于是自己只能等,等过了子时,堂会结束,白芷随朱子萧回了住处,或许他就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江琉莹等在承冥殿后院,靠着几棵树的遮挡,将自己的身形隐蔽在黑夜里。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刀剑声,空气里霎时充满了肃杀的气味,混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承冥殿的守卫较之从前陡然增多了两倍,巡逻换岗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所有的灯笼一夕之间全都被点燃,但殿内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出什么事了?”江琉莹心中着急,可奈何她身在殿外,如今承冥殿重兵把守,自己哪里进得去?是不是白芷犯错了?江琉莹心中疑惑,随即摇头,打破了这个想法。
白芷再受宠,也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哪里需要这么多守卫?
江琉莹在殿外干着急了许久,直到快要天亮时才找着守卫换岗多机会溜了进去。进了承冥殿后院后,便见几座低矮的殿堂,泛着幽幽的火光。这里从前是宫主一家的住所,他们离开后,便被朱子萧征用。
江琉莹一间一间推门进去,才在最中间的地方找到白芷。此时的白芷身着白衣,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江琉莹环顾四周,见没有发现其他人才放下心来。
“什么人?”白芷语气凌厉,就在这时,窗户因年久失修掉落,江琉莹便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白芷见了,有一瞬间的惊讶,遂恢复往常的模样,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放心你,回来救你。若你现在后悔了,想走还来得及。”
“哦?救我?”白芷奇道:“现在外头重兵把守,上下山的路皆被封锁,你如何逃跑?”
“我自有逃跑的法子,只要你想走,我一定能带你下山。”
“你还真是教我惊喜。”白芷掩嘴,咯咯地笑。江琉莹被他的笑弄得无所适从,只觉得再看下去,自己的心都不知会飞到哪里去。这样如玉的人儿,她想保护他,就如同保护自己。
过了片刻,白芷突然收起书简,对她点了点头:“好吧……我跟你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