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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江琉莹提着灯笼,一人走在山间。
夜深人静之际,周遭的空气不胜寒凉,不觉间已是到了深冬,空气中总弥漫着一股萧瑟的意味,远远望去,山顶崖尖上灯火唏嘘,纵使原先烟花绚烂,却也终还是逃不过只剩灰飞的下场。
江琉莹吐了口白气加紧了步子,衣袂飘飘和着四散飞舞的发丝,绝尘脱俗。
若单瞧她的身姿无视她的容颜,倒着实给人一种清冷孤寂之感,宛若出没在山间的山魅妖精,绝世之姿令人难以忽视。
只可惜,本应风华正茂的她,如今已然迟暮,连她自己也快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江琉莹沿着大路向上走,不多时便回到了红楼。
不知何时起,红楼大门两侧各挂了一个红艳艳的大灯笼,两侧被映得通红的墙壁,教人心中不自觉的欢喜,乍然瞧去倒似有那么一番意趣,就算这宅子里再是污秽阴寒,起码这大门,还称得上暖人心脾。
江琉莹含笑,走进门去。穿过前院,来到中庭,靠右的一间大宅便是她的居所。
江琉莹熄了灯笼,走进屋内,将食盒置在那居中的檀木雕花桌上。屋内的陈设摆放得井井有条,没有一丝多余的物件,看上去干净大方。不过清爽则已,却不似女子的闺房。
江琉莹没有胭脂水粉,没有五彩斑斓的衣衫配饰,她终年都只穿素色的衣服,不需要一丝多余的装饰,却会让人觉得她气场威严,教底下一众人都喘不过气来。
江琉莹绕过屏风,抬头便见书桌上的花瓶内插了一枝簇新的腊梅,花开正艳,落得一室幽香。
江琉莹心知这定是那柳含烟所为,全教上下也只有她能在这遍布寒凉的境地里依然保持如此好的心态,总能在不经意间给自己带来欢喜。
当然,红楼之中,也只有她敢擅自闯入自己的房间。
江琉莹嘴角上扬,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意,之前的阴郁感便一扫而空了。
她端坐在铜镜前,用绸带将披散的发丝拢至一处,露出了那张遍布皱纹的脸,乍然瞧去,着实让人不寒而栗。而她却不以为意,抬手便撕掉了面上一层薄薄的胶状物,连带着汗毛一起,被去除了个干净。
下一刻,她的面上便露出了一张倾世的容颜:利落的面部线条,完美的双颊比例,五官天生媚态却不显女气,杏眼带着妖娆,看上去却又英气十足。
江琉莹盯着镜中的自己暗暗出神。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自己这般面貌了。
手中的薄胶已然冰凉,她的心也是一般的寒冷。
六年前,她因柳含烟一句玩笑话便开始将自己的容貌尽敛,所谓枪打出头鸟,她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便只能希翼那杆枪不要瞄到自己的头上。到如今,她深深的庆幸,那时的自己已经懂得锋芒内敛,如此,她才得以幸存到了今日。
没有被人恣意玩弄,更加没有成为他人胯/下的亡魂。
那时,柳含烟笑曰:“琉莹琉莹,你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再过些时日,这红楼第一美人的位子怕是就要让给你了!”而那时的她,正在帮含烟清理伤痕累累的身体,她身上那一片的狼藉,她怕是到死也无法忘记……
想着想着,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莺声燕语,好不热闹。想来,正是那些年末守岁之人闹罢回来歇息了,每年除夕之夜都会闹得鸡飞狗跳,到如今,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江琉莹换了亵衣,正打算熄灯就寝,不料这时房门却被人生生撞开。
“姑姑——不得了了!前院里……”一执灯笼的打更小童心急火燎般地闯了进来,可只看了江琉莹一眼,下面的话便是被硬生生地吞到了肚子里,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江琉莹愣在当场,她绝想不到,如今在这罗宅中,还有人敢擅闯她的房间。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四目相对间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过后,执灯笼的小童子这才眨了眨大眼睛,咧嘴一笑:“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小姐休息,寒儿走错房间了。”说罢,立刻退了出去关上了门,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心下惊诧,这绝世的美人,是新来的?
念寒走到门外,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疑惑道:“这确是琉莹姑姑的院子呀……”
就在这时,房间门猛地向里大开,只见江琉莹随意往头上罩了一件斗篷,便快步走了出来,在小童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左手迅速覆上了他的脸颊,捏开他的嘴,右手则塞了一丸黑色的药丸进了他的喉咙里。
“呜呜……”刺鼻的腥臭在自己的身体里蔓延,小童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好几次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呜呜声,不多时便晕了过去。
江琉莹看着蜷缩在地的小童,内心多有不忍。
当年,也正是自己亲手将他从树林里捡了回来,难道今日,又要亲手杀了他?
“江总管——江总管——”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江琉莹应了一声,说罢,便打横抱起小童,将他抱回了房里,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生死有命,你若撑得过去,我便留你一条活路。”江琉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这话看似是对他说,实际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她说完,便不再管念寒,只对着铜镜,仔细的在面上又覆了一层薄胶,然后换了身素服走了出去。
前院里灯火通明,一众姑娘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地上。
她们身上的衣衫大多被鲜血染红,且混合有一些暧昧不明的白浊,衣服残破不堪的被随意披在她们身上,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多是伤痕累累。
有名头的女子大多会配有一两名婢女,那些婢子经过训练,处理这些状况最是得心应手,而现在躺在地上的,便大多是熬不出头的了。
“派个人去请平大夫过来,”江琉莹看着这一地狼藉,面色如常地指挥众人,一脸平静道:“你们去瞧瞧,活着的送到平大夫那里,死了的,直接扔下山去。”
“是。”众人得了命令,立刻开始动手。
不多时,便见一方方草席卷了一具具尸体被抬出门去,一去不复返,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江琉莹背过身去,才走得几步,便觉空气中传来一股浓郁的脂粉香,熏得人头脑发胀,更有一阵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的歌声伴着脂粉气一起飘来。
“潇洒得……不得了,潇洒得……不得了……”声音自是十分地甜腻好听,但却是曲不成调,显然歌声的主人已经喝高了,再是好听的声音也只是惹人发笑。
转眼间,一行人已经进了门。
五顶轿子稳稳落在院子里,待其中四人全都出了轿,恭恭敬敬对着江琉莹福身道了一句“掌事姑姑”后,最后一名女子才慢慢悠悠的起身,撩开轿帘对着江琉莹微微一笑:“小琉莹,这么晚还不睡,等我呢?”此人正是唱歌的柳含烟。
“今夜你也在玉竹峰?”江琉莹诧异,在以往年三十夜,是如何也寻不到柳含烟的踪影的,怎的今日一反常态了?
“我在玉竹峰很奇怪么?”柳含烟不疾不徐地走出轿门,一脸媚笑道:“今夜里我可玩得十分痛快,你们说,是吧?”说着,看了一眼一同回来的四名女子。
这四人便是罗玉桓手上的四张王牌,更是用来牵制上位之人的四枚利器,因此,她们虽没有江琉莹的权力,但在这玉竹峰上,也算得上有一处容身之地。
为首之人冷哼一声,闭上眼睛,看也不看柳含烟一眼。
“长宁,这今夜里最是开怀的便是你了,怎的现在连半分笑颜都懒得给我了?”柳含烟面露委屈,走到名唤长宁的女子身后,刚一用手碰了碰她的大腿根部,长宁便软软地向前倒去,不多时,她的额上便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谁都能看出来她在极力隐忍,可柳含烟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了她。
柳含烟蹲下身,一改笑颜,双手捏住长宁的下巴,声色俱厉道:“别忘了是我把你调/教出来的,若没有我,你早就已经躺在乱葬岗上喂狗了!”
“哼,”长宁嘲讽地笑道:“我今日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争取的,我并不欠你什么。”
“你!”柳含烟怒极,抬起手便是要给她一巴掌,岂料刚要动手,右手却被江琉莹抓住,“琉莹你……”
“你受伤了。”江琉莹看着她手腕上一道一道的伤痕,立刻上前撩开她的衣襟,只见那雪白的胸膛上遍布鞭痕,右肩上还有一枚烙铁的印痕,虽然鲜血已经止住了,可看上去却是更加触目惊心。
江琉莹内心有些自责,她早该想到,死伤人数如此之多,她柳含烟又如何能避过?
“你们扶各家小姐回去养伤,让平大夫立刻过来!”江琉莹说罢,一把扶住柳含烟,驾着她回了屋。
柳含烟的屋子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屋内终年散发着点点烟香,似是沉香又似幽昙,有疗人心脾镇定心神的作用。江琉莹差人打来一盆热水便将伺候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柳含烟被放在居中的大床/上,江琉莹想要替她清理,可她却拒绝擦拭,她整个人软软的挂躺在床/上,柔声道:“小琉莹,我没事,你别担心。”
“嗯?”江琉莹抬眉,“没事?”她说着,一只手轻拍了她的大腿内侧,柳含烟整个人立刻便为之一颤,汗毛倒立三分。
柳含烟还是紧咬着下唇,笑道:“没事。”
江琉莹盯着柳含烟,半晌不说话,末了只能长叹了一口气,不理会她的拒绝,径直上前揭开她的衣裳,随后又拿来剪刀划开了她的底裤,动作迅速灵活且轻柔,整个过程柳含烟并未感觉到任何痛苦。这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
江琉莹将置在一旁的毛巾自热水中过了一道,便拧干了来,轻轻地在她身上来回擦拭着,柳含烟发出一声声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呻吟,撩人心脾。
若男人看到此番场景,定然已经气血上涌,不能自已,可江琉莹是女人,被大家背地里骂作石女的铁石心肠的女人。她的面上毫无表情,似乎将眼前的事情当作家常便饭,根本不放在心上。
“小琉莹,你知道吗,今天我好开心。”
“嗯。”江琉莹应了一声。
“他们带我们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丝竹,绸缎,花香,一切都奢华至极,那是……那是我夫君居住的地方……”
江琉莹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一根绳子断了,可再回去想,却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为何。
江琉莹清理完柳含烟身上的伤痕,便招来侍者拿了一套干净的亵衣,小心翼翼地替柳含烟换上,待她做完这一切,柳含烟早已熟睡,江琉莹替她掖好被角便悄然退了出去,步子却比来时显得更为沉重了。
她们这样供人取乐的女子,又怎会有夫君呢?
如果有,那人会是谁呢?
在玉竹峰上,有丝竹有绸缎有花香的屋子,只有一间。
江琉莹通体一震,觉得事情太可怕,不敢再细想。
好奇心害死猫,在这玉竹峰上,她从不主动去想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