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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呆子啊,又犯病了。”
陈慕沙看到海瑞奏疏全文后,气的拍桌子瞪眼,大骂海瑞。
况且无语,他可是一直崇拜海瑞大人的,所谓天降伟人,在大明朝中期就是指海瑞。只可惜海瑞生不逢时,错误地生在这个他无比痛恨的时代。
况且承认海瑞的奏疏里有些话过于夸大了,嘉靖帝虽说二十多年没有上朝,可是朝政并没有荒废,相反,他比一般的皇帝对朝政的治理更得法,国柄也始终握在手里,从不假手他人,这一点在明朝历史上没有几个皇帝能做到。一般的皇帝都是在内靠秉笔太监,在外靠内阁首辅来治理国家,只有嘉靖是独自一个人在管理朝政。这一点跟清朝的皇帝颇相仿佛,但是清朝是部族统治,皇帝自然不能依赖汉人大臣治理国家,明朝可是士大夫与皇帝共天下的朝代,大臣跟皇帝并没有利益冲突,这一点就是明朝和清朝的最大区别。
至于说皇上薄于夫妇,就有些扯淡了,皇上可是修炼房中术的,去年还新封了一个最小的妃子,才十四岁,这件事成了大臣们酒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据说这位小妃子原来是伺候嘉靖帝起居的宫女,晚上嘉靖帝自己静坐,宫女们必须在旁边一声不响地陪着。
这个小宫女是后进来的,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环境,她看嘉靖帝静坐的姿势很可笑,就笑出声来,结果嘉靖帝醒过来,大家都以为这小宫女会被赐死,嘉靖帝却忽然觉得这个小宫女很可爱,很美丽,于是把别的宫女遣散出去,当夜就“宠幸 ”了这个小宫女,第二天便封她做妃子。
这事当然很缺德,可是当时并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这事在古时并非禁忌。当然就算有什么法律限制,对皇上也不生效。
所以海瑞说的嘉靖薄于夫妇还真有些不实,对嘉靖来说夫妇就是他和那些嫔妃,原装妻子皇后已经过世多年,嘉靖帝没再立过皇后。
至于说嘉靖帝薄于父子,这倒是真的,不过皇家无亲,要在皇家找什么骨肉亲情,注定是白费力气,不仅嘉靖帝如此,任何一个朝代的皇室大抵都是如此。
“海瑞是个好人,可惜就是呆气十足。”魏国公叹道。
魏国公是被那些请愿的太学生闹得头痛,只好跑到陈慕沙这里躲清静,另外海瑞这封奏疏可是捅破天了,身体本来就欠佳的皇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他需要跟陈慕沙研究接下来的政局走向,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况且在这两人面前不想多话,更不想插嘴,只是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皇上是有一些缺点,可是人无完人,哪个皇上是十全十美的人物?秦皇汉武不用说了,就是唐太宗所谓千古明君,却也杀兄囚父,伦理纲常都被他颠覆了,太祖屠戮功臣、成祖大杀文臣,手段残忍令人发指,还不是被人歌功颂德?今上虽无赫赫武功,也没有开疆拓土,可是文治蒸蒸,国家也是盛世景象,什么家家净,这不是污蔑吗?天底下穷人是无数,可是这跟皇上有什么关系,历史上的盛世从来没让穷人富过,天下财富就这么多,想要人人富有难道海瑞就有良策?”
陈慕沙有些激动,在魏国公面前不用顾忌,可以肆无忌惮地评说。
尽管况且觉得海瑞的奏疏不是每句话都正确,但对他的光明磊落充满了景仰之情。奏疏本来就不需要每句话都是真理、都有证据,又不是对簿公堂。汉文帝盛世时,贾谊上书还称天下形势可叹者四,可痛哭者四,无非是想用夸大的方式让听者醒悟到各种不足,这也是良药苦口的意思。
历代都不缺乏这种完美性格的人,却处处碰钉子,在什么时候都没好日子过,东坡也是如此,一辈子坎坷崎岖,正是因为性格过于完美、刚正不阿。
东坡有一次在家里抚摸着肚皮,问丫环们里面是什么。一个丫环答道,是满腹的锦绣文章。东坡说回答错误。
有人说是一肚子的才华,也答错了,最后还是东坡最宠爱的妾朝云回答说,学士肚子里装的都是不合时宜。
东坡大笑,点赞。
完美性格的人物总是不合时宜,在现实生活中处处碰钉子,他们知道问题所在,却宁愿碰钉子也不肯变得油滑,不想改变自己来适应社会,虽然最后遍体鳞伤,却保持住了自己的风采。
海瑞虽无东坡的绝世才华,在性格上两人却颇为相似。
“海瑞是不是被人利用了?”魏国公想想道。
“你是说太子殿下那里?不会的,高拱想不出这招来,太岳虽然能想到,却不会如此下作,陈勤学是忠厚君子,更不至于如此。徐阶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再者说海瑞虽呆,也不是容易被人利用的人,他可能是实在忍不住了。”
陈慕沙不是对海瑞有意见,他对海瑞的人品非常佩服,他是气海瑞这封奏疏把皇上气倒下了,接下来就是他们老师弟子受苦受难的日子。
嘉靖帝身体出问题是早晚的事,可是迟些总比早些好啊。
皇上一病倒,自然就要征召况且进京给皇上治病,就会引发太子那里的联动,究竟会出什么事情谁都料想不到,但肯定不会是好事情。
皇上把他软禁在玄武湖中心岛,又让魏国公监护况且,不都是为了这一天吗?
魏国公面色有些沉重,叹息一声道:“况且,如果你要走,我不会拦着,我知道你身后的人一直就在城里,随时准备接你离开。你老师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我活着,他就不会有事。天地广阔,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告诉我。”
陈慕沙也叹息一声,他是舍不得石榴和况且,这几年来,他一直把况且当作亲儿子对待,到了关键时刻自然有些舍不得。
况且笑道:“多谢国公大人,不过我不想离开,也不会离开,要是皇上真的征召我进京,我去就是。”
“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那是自投罗网?你要是应召,太子那里一定不会放过你,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吧。”魏国公惊道。
“就是,不要意气用事,你还是先离开,留得青山在,以后自有再见面的时候。”陈慕沙劝道。
况且笑道:“老师和国公大人不必劝我,我早就拿定主意了,我不会逃走。我祖祖辈辈一直过着逃亡生活,到了我这一辈说什么也不能继续下去,不然永远都在逃亡中,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至于太子殿下怎么想怎么做,我也不在乎,就像国公大人所说,我身后的人还是能保证我的安全的。”
况且想明白了,现在毕竟不是成祖那个时代,那时候可是朝廷倾尽全力通缉建文帝君臣,现在至少皇上是真心要接他入京,这关系到皇上的性命,太子那里或许会有阻拦,但未必有多大的实力,他现在身后的势力也不小,若真想脱身,也不是没有机会。
来自太子那里的威胁他不是很在乎,可是一旦遭到护祖派或者空空道门的攻击,那才是致命的,他一心制作兵符防的也是后者。
至于到了京城怎么做,只能到时候再说,他是准备好谁也不得罪,皇上征召他进京给皇上治病,他自然得遵从,太子殿下如果拦阻不了他,也未必会怪罪他。毕竟在太子身边,还有张居正为他托底,不会立马陷入被动。
如果在先前,他一个人可能就真的转移走了,那时候他孤零零的没有任何实力,只能任人揉捏,现在他可不想被什么人随便握在手里揉捏,任何人想要对付他,就准备承受后果吧。
“听说皇上派的使者已经上路了,再有十天八天的就到南京了,你可要想好了,一定要在使者到达南京之前做出决定,要么应召,要么赶紧离开。”魏国公郑重道。
“况且,你真的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陈慕沙仍然很不放心。
况且不离开当然好,就算皇上、太子的矛盾公开,最后胜者也只能是一个,不管是皇上胜出,还是太子胜出,他跟这两人关系都匪浅,最后也能收拾好这个乱摊子。他最担心的是况且会被刺客杀死,太子要对付况且,当然不能明面来,只有指使刺客这一个办法。
“放心吧,那些人已经保护我一年多了。”
慕容嫣然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事,周鼎成告诉他了,只是限于规定,他没法跟慕容嫣然见面,也不能当面致谢。他还知道,南京城里不仅有慕容嫣然保护他,实际上有更多的人,甚至还有君王组织派来的人。
中山王府实际上早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知道他们只是为了况且,所以假装看不到。
“这样当然更好,你若进京的话,我再派出一队护卫保护你。”魏国公说道。
况且如果真的逃走,作为监护人的魏国公肯定要被怪罪的,虽说因为他的地位还有跟皇室的亲戚关系,朝廷没法治罪,但总归是有些后患的,况且要是应召进京,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陈慕沙这里也就免去了任何危险。
“大人不用派护卫保护我,我身边的人足够了,倒是我的家人希望大人能多加保护。”况且站起身躬身一拜。
“这是当然,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早已有了安排。”魏国公大手一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