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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涪想了想,心神一动,又是一大片的幽渊魔气自无边暗土世界蹿入那一座万傀堂中。
这些幽渊魔气落入万傀堂里,却不像它们早先落入这万傀堂的那些同伴一样在各处阵禁里游走蹿动,而是不断的挤压碰撞,渐渐堆砌塑造出一具面目宛然脸色红润的人身躯壳来。
净涪看着这一具由幽渊魔气塑造的人身,迟疑了一瞬,还是闭上了眼睛,试探着将一丝意识投放到这一具躯壳里。
净涪的谨慎很有必要。
那一丝意识才刚刚投入到那一具躯壳里,竟然就如同落入被狂风暴雨笼罩着的无边汪洋一样,转瞬间被无尽凶狠怨戾的声音淹没吞噬。
净涪不惊不惧,心神一动,那一丝意识破开那无尽怨恨海洋,完好无损地回归净涪的意识海。
把玩着那一丝比之刚才略微柔韧一点的意识,净涪看了一眼仍旧如同一尊木偶一样立在万傀堂中的那一具人身躯壳,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这无边暗土世界。
或许,这无边暗土世界还能成为他修行的绝佳场所?
这样的念头才刚在净涪脑海中生出,就被他放到了一边。
现在也根本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净涪看了一眼已经出现在万傀堂门前的魔傀宗现任宗主齐景平,微微勾了唇角,随手挥散那一个人身躯壳。
那组成人身躯壳的幽渊魔气散入万傀堂各处魔傀,一遍又一遍地冲涤着这万傀堂里各处安放的魔傀里,要更易这些魔傀的掌控权。
开始本是极顺利,但在这些幽渊魔气掌控了万傀堂中五分之一的魔傀后,万傀堂中央悬挂着的一幅画像忽然一抖,一个人影从画纸上走出,飘落地面。
那是一个身着短袍布衣面目普通平凡的老者。
老者佝偻着身躯,浑浊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万傀堂。
几乎是立刻,那些在万傀堂中肆意游荡的幽渊魔气就如同被一只大手撕拉着从各处抽出,在虚空中团成一片扭曲的黑气。
那老者看着面前的黑气,浑浊晦暗的眼睛沉沉地眨了眨,忽然开口问道:“够了吧?”
净涪依旧坐在暗黑皇座上,抬起的视线对上那一个老人,看见自老者出现后眼睛亮了起来的那些傀儡们,从喉咙里抠出了两个笑音。
听着这不太明显的笑音,老者叹了口气,竟然又道:“到底你也曾经修学过老朽这一手老把式,看在老朽的份上,就给老朽留下一份传承?”
净涪看着老人的视线一沉,却还只是沉默。
那老者似乎对此并不吃惊,他等了一会,自个儿又沉吟片刻后,便道:“老朽也知道你真正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如果你愿意亲自帮老朽传下传承,那老朽告诉你也无妨。”
齐景平看着灵光烁烁阵禁全开的万傀堂,心头怒火暴涨,额前青筋更是一突一突的跳个不停。
他的身边,魔傀宗仅剩的一十二位长老也都面色各异地看着面前的万傀堂。
“这是怎么回事?!罗璞长老呢?”
齐景平口中的罗璞长老,便是那一个负责镇守万傀堂的魔傀宗长老。
站在齐景平身边的那些魔傀宗长老齐齐转头,望着负责看守祖师堂的万语。
万语并不理会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仍旧撩起沉沉垂落的眼皮看着面前的万傀堂,苍老的声音几近嘶哑:“他的名牌已经碎了。”
齐景平紧握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冷声问:“其他的弟子呢?”
又有另一位长老回头看了一眼,也嘶哑着声音道:“刚刚查过,当时在万傀堂的弟子名牌也已经全碎了。”
在场的诸位长老攥紧了自己的储物戒指,齐齐沉默。
负责镇守在万傀堂的罗璞已经是他们魔傀宗目前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强者了,可罗璞不说保住万傀堂,连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当场身死,何况是他们?
齐景平不用回头都能猜得出这些长老们的脸色,事实上,连他自己的心里也是怕的。
能悄无声息地突破他们魔傀宗的重重阵法封禁,不惊动任何人地出现在他们魔傀宗最核心地带,顷刻间转换整个万傀堂的阵禁,夺取万傀堂的控制,连带反手夺去他们万傀堂中镇守的诸弟子及长老性命......
这样的人......
这样强悍莫测的人......
他们在景浩界多少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也曾纵横景浩界数千年,根本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如果......如果那个人现在就在那万傀堂中,那他们这些此时站在万傀堂前的人......
那个人如果真的要对他们出手,他们又真的能够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吗?
齐景平压下退后的冲动,挺直了背梁看着面前的万傀堂,看着万傀堂中那闪耀到刺眼的灵光,他深呼吸一口气,点名道:“苏申长老、宋河长老,你们怎么看?”
苏申和宋河倒是没有齐景平那么多心思,他们此刻正在不停地打量着万傀堂中此刻已经转换成另一种形态的阵禁,甚至顾不上此时的情况,掏出他们的算筹飞快地计算着。
听得齐景平这么一问,苏申仍旧没有反应,宋河倒是抽空回了一句:“现在的这个阵禁和《罗天织地大阵》有九成相似,但威能却又远胜于《罗天织地大阵》,甚至更为诡谲莫测......”
宋河盯着手中算筹的眼睛都在发亮,连连道:“太厉害了......实在是太厉害了......这里居然还能这样!我居然都没有想过!?”
齐景平看着手舞足蹈的宋河,又看看整个人都沉浸在阵禁世界里的苏申,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所有的情绪,沉声问道:“所以,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解决它?”
宋河和苏申这回是彻底没有了言语。
齐景平怒瞪着这两人,拂袖而去。
“我不管你们用的什么办法,总之,尽快将万傀堂重新纳入我们魔傀宗的掌控。否则......往后百年内,你们的资源统统削减五成!”
如果换了往日,听见自家资源被削减,苏申和宋河这两位阵道大宗师可能就要撕破面皮来和齐景平掰扯个清楚明白。但现如今,苏申和宋河还真的挤不出时间和心神去和齐景平耗。
齐景平将万傀堂连带着苏申和宋河两人甩在身后,急步回到宗门大殿后,在属于宗主的首座上落座,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然而他才刚将这一口气吐出,心底的烦躁又一波波地涌上心头,连带着他的脑袋都在一股一股地胀痛不已。
他挥了挥手,问下方各自在位置上落座的长老们:“都来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万傀堂是他们魔傀宗数一数二的要地,可这个要地现如今却已经脱离了他们魔傀宗的掌控,落入了一个不知身份不明实力的神秘人手中。先不说这件事传出去以后,他们魔傀宗会如何,单就说现在,就说他们魔傀宗内部,谁能够保证,那个强势接掌了万傀堂的人究竟会不会放出几个傀儡,任由它们在魔傀宗内冲杀?
再有,目前魔傀宗里最强大的战力罗璞长老已经殒命,损失掉这么一个强者,他们魔傀宗的实力再次被削弱,以后又该如何行事?
这种种亟需解决的问题全被摆到了齐景平的面前,齐景平哪儿还能分出心神去想着怎么将被押入妙潭寺封魔塔里的齐以安解救出来?
而此时的万傀堂中,那从画像里走出的老者还在等着净涪的回应,却还是没有等来他想要的。
这样的无声对峙之中,老者最后叹得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
叹息声中,老者抬起了右手。
他的双手和他的相貌和身材看上去极其不符,修长光滑,柔软有力,几乎能让每一个有手控癖症的人爱不惜手。
他抬起手,屈指一点。
万傀堂中所有灵气如奉号令,瞬间如同灵蛇一样缠上了那些被幽渊魔气占据了的傀儡们。
灵气与魔气争锋,相互消磨吞噬,各不相让。
每一个傀儡底部,更有一个个符文印记浮起淡淡的光芒,相助灵气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将魔气削减消磨。
随着傀儡上的符文印记加入灵气魔气之间的争锋,幽渊魔气渐渐处于下风,直至最后被消磨殆尽。
净涪任由那些幽渊魔气被削去,并不再动手,老者也再没有任何动作。
待到所有傀儡们挣脱魔气掌控,彻底安静下来之后,老者两掌相合,轻轻一拍,万傀堂中所有静立的傀儡得到号令,齐齐向着老者躬身一拜,各自走入自己的匣子中,安静地躺了回去,顺带还自己合上了匣子。
原本挤满了傀儡的万傀堂一时间变得空空如也,反倒令老者心底生出了些许怅惘。
他转头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一处大殿,闭了闭眼睛,才再一次睁开眼来,透过世界之间的膈膜,望见坐在暗黑皇座上被无边暗土世界本源簇拥环绕着的净涪小沙弥。
可惜了,这样的一个天骄,终究还是入了佛门......
老者无声叹气,终于在净涪沉沉的目光中将他知道的事情和净涪一一说来。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天魔童子收回看着另一个自己的目光,望入了景浩界世界里,看见那万傀堂里的那一个看着不过一个普通老匠人的老者。
老者察觉到天魔童子的视线,抬起头来,迎上了天魔童子的目光。
一双浑浊晦暗,一双幽暗难明。
这样的两双眼睛不过对上了一眼,便又都齐齐转了开去。
天魔童子冷哼了一声,望定赎罪谷里的皇甫成,手指动了一动,但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已经成为焦炭模样的皇甫成眼睛本是紧闭,这会儿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皇甫成似乎察觉了什么,头颅微微偏转了一个方向,死白的眼球直直地盯着天空。
天魔童子丝毫不避让地对上了皇甫成的眼睛。
左天行本来还在自己暗地里不住琢磨,冷不丁地注意到皇甫成的动作,身体下意识地就顺着皇甫成的目光抬起头,望入那无边无际的虚空。
他似乎也看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左天行收回目光,盯着下方的皇甫成,皱着眉头左右权衡不定。
左天行只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净涪却已经从老者那里听了个全。
老者将他该说的事情说完,又看了一眼万傀堂,视线扫过那些装着傀儡的匣子,最后还是和净涪说道:“既然这万傀堂如今到了你的手里,便请你帮忙暂且封存了吧,免得这些傀儡到了最后还得被他们折损在了内耗里。”
这一位老者虽然已经不在景浩界中,现在也不过才归来片刻,却已经将魔傀宗的现状看得清楚。
作为宗门上层的宗主及长老与作为宗门根基的弟子们脱离很久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在经过净涪这个外因诱动催化后,已经无可弥补。如此下去,哪怕净涪不出手,魔傀宗也必有一场内劫。
“我只望你日后能够将这万傀堂交到延续道统传承的那一个人手上......”
净涪看着重新化作画上人物的老者,无声地沉默。
但因为得到魔傀宗祖师的默许,万傀堂竟于倏尔间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的宫殿,悄然无声的隐入虚空之中,除了净涪外,再不为人所见。
本来万傀堂出事以及堂中阵禁逆转改变已经令齐景平等人焦头烂额手足无措的了,这下更好,万傀堂直接就消失了......
齐景平等人对内忙着安抚弟子,镇压异心,对外还得应对各方势力的觊觎和窥探,可谓是忙得胆颤心惊,战战兢兢,是真的再也没有时间和心神去顾虑齐以安的事情。
齐景平胆颤心惊得无暇□□,倒让净涪他们路上各处的妙音寺分寺的长老弟子们白白忙活了一场。
净怀、净古、净苏和净涪四位沙弥一时各自忙碌,又知道距离天静寺授戒时间还有一段不短的时日,足够他们挥霍,便就心照不宣地在那一处山洞里休整了几日。
是以外界的种种风波暗浪,一时都没能波及到他们的身上。
妙音寺分寺里镇守的净羽沙弥来回琢磨了三两日,自个儿没能弄个明白,反倒还将自己弄糊涂了。最后,他干脆也不想了,找了个时机去问分寺里的长老。
长老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一下,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寺里的这一位净涪沙弥最早是因哪一件事传出声名的?”
净羽沙弥几乎不假思索道:“因为净涪师弟他抓捕了魔傀宗的那个齐以安?”
长老点了点头。
“你再想一想,那个陈青运曾与净怀等人说过的那些话?”